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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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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夜清答得不卑不亢:“臣與三娘相識多年, 可言之事多如牛毛。不過眼下三娘另有身份,臣以後定當更加小心謹慎。”

還有以後?李知憬上下打量他一遭,這人是將家族安危置於不顧, 還是單純的死心眼?看在趙夜清一路上表現出色的份兒上,他不介意話說得直白些。

夜色濃重,明月高掛於頭頂,蛐蛐兒的叫聲此起彼伏,聒噪得緊。

“趙將軍, 有些事為了趙大都督及將軍的前程, 孤不得不言。”李知憬的目光落在車窗上映出的女子側影,謝杳杳在看話本, 間或翻上一頁, 甚是專註。

“殿下所說之事,臣心知肚明,不過, 臣亦不會輕易放棄,且天下人皆知殿下知人善任, 想來不會因兒女私情牽怒臣子。”趙夜清站得直, 似是表明自己不退縮的態度, 只要謝杳杳不願意,天子也不能強迫臣子之女硬嫁。

李知憬輕笑,轉頭望他,淡然問道:“那孤少不得問一句, 是趙大都督想做皇帝,還是趙將軍盯上了天子之位?”

男女婚事何至於上升到謀逆野心, 趙夜清躬身行禮, 語調急切:“殿下何出此言?臣與臣的阿爺忠心耿耿, 絕無不臣之心。”

“司天臺說謝杳杳是鳳格,註定要做皇後之人。”李知憬虛扶一把,神色不辨喜怒:“孤的婚事非自己所能左右,她也一樣。”

趙夜清的眼神從不可置信到震驚苦痛,低喃自語:“這就是她又願意與旁人分享夫君的原因?她明明不喜歡的……”

此話也落入李知憬耳朵裏,謝家幾代皆是一夫一妻,從無妾室通房,他略有耳聞,謝杳杳有此想法不足為奇,若她嫁給旁人,以謝青黎的權勢,不難實現,可嫁給他……

誰敢要求帝王偌大的後宮,只有皇後一人呢?朝臣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打開車門就瞧見謝杳杳斜倚在靠枕上,身前案幾上放著腌制過的梅子和一壺清酒,倒是會躲閑享受。

“殿下辛苦了,快歇歇吧。”她放下書冊,往他的白瓷盞裏添茶,又朝香爐裏加了炭火,空氣中白檀香氣更重了些。

可李知憬還是覺得鼻尖話梅酸氣太重,眉頭微皺:“把窗戶開大些。”

謝杳杳手剛挨上窗戶,李知憬又改了主意:“算了,就這樣吧。”

這是又犯病了?謝杳杳心道,見不得他忙活,她歇著?真是陰晴不定。

初時,謝杳杳還耐著性子,他嫌水涼就換熱的,靠枕太軟就換憑幾……可也難忍他一直找事兒,最後心一橫,反正侍妾嫵兒走的是任性嬌奢的路子,指桑罵槐誰不會啊。

“這才幾日,殿下就厭棄了妾?若是殿下不喜,妾這就走!”謝杳杳跪坐在燭火前,語調拔得極高,現下只要有人往這裏望,就能看見她抹淚的背影。

“你這是幹嘛?”李知憬多少有些手足無措,這人說入戲就入戲,連個預警也無,又見她發髻微亂,眼眶發紅,西子捧心之姿,真真兒可憐至極,他不敢再挑刺兒。

二人關起房門吵架是樂趣,旁人不好上來規勸,趙夜清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惹得李知憬借題發揮,遷怒於她,焦急萬分,往車輦處走了幾步,被青嵐擋住去路。

“趙將軍莫擔心,殿下和謝率只是玩鬧。”

“可……”趙夜清見謝杳杳的倒影拿起帕子又在試淚,幹脆推開青嵐,可丁臣元又捉住了他的胳膊,他怒道:“你也覺得正常?”

“我與殿下、謝率自幼一起長大,他們二人常年不對付,可若是真有矛盾,必然是不說話直接動手。”為了李知憬的君子形象,丁臣元隱去後半句,動手之後必然是太子殿下鼻青臉腫,身為臣子能夠時時刻刻維護儲君形象,他可真是位大忠臣!

“哦,那看來殿下幼時不怎麽好過,他打不過三娘。”趙夜清對此了然於胸,也是因為安西都護府中,也沒有幾人是謝杳杳的對手,不自覺有了點兒驕傲,可望見她如今模樣,又覺遺憾:“唉,三娘神箭快刀罕逢敵手,現下淪落到以色侍人,某實在心痛。”

聞言,青嵐和丁臣元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丁臣元是個直爽性子,快人快語:“想來趙將軍與謝率相識時,她收斂了不少,興許不知,謝率自入宮讀書起,演技就首屈一指,比武學造詣都深厚,上至聖人天子,下至婢女太監,在她手上吃虧上當者多如繁星。”

“皇後娘娘有句話,若是禦花園沒有鳥叫,庫中也不鬧老鼠,定是謝家三娘入宮了。”丁臣元想起年少往事,嘴角抽了抽:“殿下如今心胸寬廣,多半也是拜謝率所賜。”

三人正說著,又瞧見車窗人影一換,是李知憬擁她入懷,拍肩安慰。

趙夜清腳下仿佛生了根兒,再難邁出一步,他自以為定西城四年,二人彼此熟悉相知遠勝他人,可他們呢?若真論時間,他們更久,也更知根知底……

車中借位相擁的李知憬,感覺差不多了,便熄滅燈燭,沒了投影,謝杳杳也不演了,正準備躺下歇息,不想李知憬靠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聲道:“這麽多雙眼睛盯著,耳朵聽著,沒點兒動靜說不過去。”

謝杳杳一拍大腿,也湊到李知憬耳邊,信心十足:“臣這段時間看了不少民間本子,已經掌握了技能。”

民間艷事層出不窮,據說連春圖都畫得花樣百出,謝杳杳也不知羞,念及此處李知憬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兩聲:“莫要……”

他話還未說完,就見謝杳杳一個鯉魚打挺起身,雙腿伸直,雙前臂撐在地上,開始伏地挺身,隨著她有節奏地起伏,車輦也輕微晃動……

“……”李知憬回到自己位置上,扯過薄被蓋上:“謝率辛苦了。”

“不辛苦,最近都沒什麽機會習武,眼下鍛煉,正好一舉兩得。”說完略一停頓,十分體貼補充道:“殿下放心,臣非常持久,不會辱沒殿下名聲。”

“……孤謝謝你。”

第二日清早,李知憬下車活動筋骨,立即感受到一眾官員向他投來的或羨慕或欣賞的目光,他臉頰微紅,暗暗發誓,日後定讓謝杳杳十倍,不,百倍補償!

江南道內能調動的義倉,已經第一時間運送救濟,可受災範圍實在是廣,杯水車薪。朝廷各處糧倉放糧程序煩瑣,李知憬離開長安前,就已經同戶部向皇帝請旨,許了急事特辦之權。

連山城的糧倉是宋太守管理的郡中最大的一處,那麽多糧食,一夜之間沒了蹤影,他只說全力追繳,實在是敷衍,又以永天教為借口,說都是窮苦百姓,居無定所……口中說有罪失察,可眼中不見半點驚恐,看來早就留好了後路,無論是問責還是考核,他自能應對。

一路上不少地方已出現災民啃食樹皮的情況,李知憬擔心類似易子而食的事情再度發生,早早就開始發放賑災款,以及減免賦稅。

若有冒名頂替貪領者,一律杖百,送至前線做苦役;若是官員私吞賑災糧及賑災款,輕則發配,重則人頭落地。

各地監管之人皆由禦史臺統一調派,一時間無人敢胡作非為。

隨著天氣放晴,洪水漸漸退去,一半精力又要轉到防患瘟疫之事上,早已備好的消殺藥物器材運抵,馬不停蹄開展新一輪的工作。

李知憬一行人比離京時瘦了一圈,謝杳杳還得時不時演上一出怕累逃苦的矯情戲碼,那位記錄文官看著謝杳杳的眼神,一日比一日狠厲,若是眼神如刀,恐怕早已將謝杳杳紮個百孔千瘡。

李知憬病了,起初只是咳嗽,慢慢面色蒼白,直至在眾人面前兩眼發黑暈倒,所幸大部分棘手之事已完,他命各部官員留下繼續手頭工作,自己帶著謝杳杳幾人回到連山城別院養病。

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趙夜清守在別院前,拒絕一切來探病之人,勿擾儲君休養生息。

另一頭長安茶販吳笙和他的娘子窈娘,從雲鎮出發,借著天氣晴好,繼續往嶺南道去。

馬車吱呀吱呀在路上跑,謝杳杳坐在不怎麽寬敞的車內,感嘆果真是從簡入奢易,從奢入儉難,屁|股坐慣了東宮軟墊,吳家的硬木頭硌得人疼。

現下不是處理宋太守的時候,務必要揪出幕後之人及查清永天教,永天教行事狡猾,連山城四樁兇案之後,竟銷聲匿跡至今,哪裏像是吃不飽飯的窮苦百姓,如此計劃縝密,高手雲集,支持者多半也是位高權重。

李知憬停了車,跳下車轅,沖裏頭喊道:“夫人,下來歇息片刻,用了飯再趕路。”

生火做飯輕車熟路,謝杳杳取下兩個矮木凳,二人坐著開始吃素面,少頃,有人尋著香味兒過來,是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

謝杳杳分了一些面過去,老婦人也不走,千恩萬謝吃完之後,同二人搭話,無非是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李知憬似是無意感嘆了句,天災人禍,往後這點兒小本生意恐難維系生計。

那老婦人嘆了口氣,指點二人:“吳老板和夫人都是心善之人,如此境遇下,也願給老嫗分一碗吃食。”

她擡手指了一個方向:“……看見那棵老槐樹之後,就等在樹下,會有人過來問話,吳老板只管跟著去,以後不管是繼續做茶販還是另謀生計,都不會餓著肚子。”

作者有話說:

謝杳杳:伏地挺身只是一項,我還會仰臥起坐,《本草綱目》也能跳,可根據環境的不同和殿下的需求而轉換。

李知憬:使用技能可以偏門,但不能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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