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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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楚毓也走了過來。
“我們先進去吧。”江暮雨道。
幾人便走進了染坊。
等了一會兒，檀娘就來了，她身邊還有一個與她身量相似的女子。
那女子皮膚略黑，但五官很立體，瘦尖小臉，身材前凸後翹，自帶幾分特別的風韻。
檀娘看起來比較像江南女子，溫溫柔柔的，倆人站在一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二人走過來，行了一禮，道：“見過王妃娘娘，見過楚夫人。”
江暮雨叫二人起身，隨即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你就是青曼？”
“正是在下。”她講話自帶一股江湖氣息。
“檀娘說你會看賬？”
“是，我以前在商隊做的活計主要就是看賬。”
江暮雨吩咐雲宣拿來事先準備好的賬本，遞給她。
“找找這裏面的賬目有沒有問題。”
“是。”青曼接過賬本就翻看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手上就有些支撐不住了，止不住地顫抖，檀娘立即接過去，“我幫你翻。”
江暮雨也沒說什麽。
於是就這樣，檀娘一頁一頁地翻賬本，青曼一頁一頁地看過去。
很快，翻到了最後一頁。
青曼說道：“這本賬本有問題，第二十三頁，第四行，少算了一文錢，第三十七頁，第十一行，多算了一文錢。”
江暮雨道：“一個少算，一個多算，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怎麽算是有問題呢？”
“無論結果如何，過程錯了就是錯了，做賬目，即便是半文錢也不該有錯誤。”
江暮雨眼底劃過一抹欣賞，“除了看賬，你還會做什麽？”
青曼楞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十根手指，每一根都裹著布條，從指尖裹到手腕。
是因為她不想讓人看到手背上露出來的森森白骨，以及不太完整而醜陋可怖的手部皮肉。
這樣的一雙手，還能做什麽？連翻賬本都費勁。
一旁的檀娘看著她，眼中湧上一股淚意。
江暮雨沒忽略她方才的舉動，那個眼神的受傷，她應該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吧。
“唉——”江暮雨嘆了口氣，道：“本妃手底下還有一間鋪子缺一個掌櫃……”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楞住了。
只聽她接著道：“不知道青曼姑娘願不願意試一試呢？”
青曼看著面前的女子，她眼眸微微彎著，面上是和煦如冬日暖陽的笑意，她在她清澈的瞳中看到了自己呆楞的模樣。
她說什麽？掌櫃？她居然讓一個廢人做掌櫃？
直到檀娘輕輕叫了她兩聲「曼姐」，她才回過神來。
江暮雨問：“怎麽？你不願意幫我嗎？”
她用的是「幫」這個字，倒令青曼又怔了怔，這才訥訥地開口問：“為什麽選我？”
“沒有為什麽。”江暮雨頓了頓，又道：“若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大概是我手底下喜歡做假賬的人太多了……所以，這個掌櫃你想不想做呢？”
檀娘連忙道：“想，曼姐她想的。”
“讓她自己說。”
檀娘有些著急地推了推她，“曼姐，你說句話呀。”
青曼咽了口唾沫，擡起自己纏著布條的雙手，道：“娘娘不會覺得我是個廢人，什麽也做不了嗎？你看，我方才連自己翻賬本都做不到。”
江暮雨的神情嚴肅了幾分，說道：“只有你自己覺得自己是一個廢人的時候，你才真正的成為了一個廢人，本妃曾經見過一個失去雙腿的人還能學游水，你難道連人家都不如？”
說罷，她敲了敲桌面的賬本，道：“本妃沒有空聽一個滿是負面情緒的人在這裏傷春悲秋，不想做就滾蛋，別在我跟前礙眼。”
見王妃這是生氣了，檀娘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然而青曼還是低著頭一聲不吭。
江暮雨頓時興致缺缺地站起身，道：“咱們還是先去看看怎麽配花色吧。”
“我做！”青曼忽然在她身後道。
江暮雨沒有轉頭，徑自朝著屋子裏走去，輕飄飄扔下一句，“雲宣，帶她去之前那何掌櫃的鋪子。”
“是。”
雲宣走到青曼跟前，道：“跟我來吧。”
檀娘終於松了口氣，青曼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別擔心，我會好好的。”
“嗯，你……小心點。”
“好。”
檀娘看著她們二人離去，摸了摸眼角溢出來的淚珠，這才走進屋內。
房中放著一桶桶的染料，都是用特殊的花或者樹葉提取出來的。
“娘娘，我先用蠟纈法染一匹布給您瞧一瞧。”
“好。”
檀娘先用液狀蠟將圖案繪制在布上，再將布浸在藍草葉發酵出來藍靛色染料中，然後掛在院中晾曬。
這個過程有些漫長，但是江暮雨從她繪制的圖案就已經能夠大概看出來這匹布做出來能有多漂亮了。
檀娘道：“待布曬好再除去蠟質就成了。”
江暮雨點了點頭，稱讚不已：“檀娘果然好手藝。”
接著，檀娘又染了一匹布，用墨色、灰色和藍色浸染一部分，然後一大片留白，看起來十分精妙，如同一幅潑墨畫。
江暮雨覺得自己這是撿到寶了。
黃掌櫃和絮兒也很高興。
絮兒說道：“檀師傅這手藝比仙娘還好呢，以後咱們染坊怕是要超過錦繡莊的染坊。”
黃掌櫃道：“你呀，還是太年輕，喜歡癡人說夢，錦繡莊的地位可不是能輕易撼動的。”
江暮雨笑了笑，看向蹲在晾曬桿子下看布的楚毓，說道：“這可不一定呢，在頂峰上待久了容易掉以輕心，稍一不留神就會被拉下來。”
……
從染坊出來已經過了午時，江暮雨便道：“不如我請你們大家吃飯吧。”
他們哪裏敢和王妃同桌用膳？紛紛稱不餓，說還要在染坊裏守著還沒晾幹的布。
江暮雨看他們那戰戰兢兢的模樣，也就不好再強求。
只有楚毓例外，一聽到要吃飯，便道：“吃飯好哇，最近水雲間出了新菜品，娘娘你應該還沒有嘗過吧。”
提到水雲間，江暮雨就拒絕，“我才不要去那裏用膳，菜品少，還貴得離譜。”
“這樣啊……”楚毓想了想，道：“那不如去竹林幽居吧，那裏菜品多一點。”
“行。”
二人和黃掌櫃他們辭行，坐上馬車就去往竹林幽居。
要說水雲間的裝潢稱得上是富麗華貴，那麽竹林幽居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清幽雅致。
門口有兩個店小二侯著，見到他們的馬車駛過來就自覺上前，迎著她們進了店內。
“客人需要雅間嗎？”
江暮雨道：“不用，就在大堂用膳吧。”
“好嘞，客人這邊請。”
她都這麽說了，楚毓自然沒有異議。
竹林幽居的大堂都是用雕花隔板將一桌一桌隔開的，雖然不如樓上雅間那般私密性好，卻有一種獨特的熱鬧。
小二引著她們到座位上，開始給她們報菜名。
楚毓擡手止住了他的侃侃而談，道：“不用念了，我常來，熟得很。”
“好嘞。”小二也不覺得尷尬，畢竟京城裏除了水雲間，便數他們家最出名，大多數貴人都在這裏用過膳的。
楚毓報了幾樣菜名，小二一一記下之後，道：“二位客人稍等片刻。”
待小二離開，很快就有侍女前來斟茶。
江暮雨喝了一口，忽然就聽到隔壁的說話聲，她原本沒有偷聽別人談話的習慣，奈何對方聲音實在有些大。
“竹林幽居的菜品怎麽來來回回就這幾樣？”
“是啊，都快吃膩了。”
“聽說最近水雲間出了一道菜，叫什麽……奶湯鯽魚，好像不錯。”
“是嗎？不如咱們明日去嘗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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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先進去吧。”江暮雨道。
幾人便走進了染坊。
等了一會兒，檀娘就來了，她身邊還有一個與她身量相似的女子。
那女子皮膚略黑，但五官很立體，瘦尖小臉，身材前凸後翹，自帶幾分特別的風韻。
檀娘看起來比較像江南女子，溫溫柔柔的，倆人站在一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二人走過來，行了一禮，道：“見過王妃娘娘，見過楚夫人。”
江暮雨叫二人起身，隨即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你就是青曼？”
“正是在下。”她講話自帶一股江湖氣息。
“檀娘說你會看賬？”
“是，我以前在商隊做的活計主要就是看賬。”
江暮雨吩咐雲宣拿來事先準備好的賬本，遞給她。
“找找這裏面的賬目有沒有問題。”
“是。”青曼接過賬本就翻看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手上就有些支撐不住了，止不住地顫抖，檀娘立即接過去，“我幫你翻。”
江暮雨也沒說什麽。
於是就這樣，檀娘一頁一頁地翻賬本，青曼一頁一頁地看過去。
很快，翻到了最後一頁。
青曼說道：“這本賬本有問題，第二十三頁，第四行，少算了一文錢，第三十七頁，第十一行，多算了一文錢。”
江暮雨道：“一個少算，一個多算，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怎麽算是有問題呢？”
“無論結果如何，過程錯了就是錯了，做賬目，即便是半文錢也不該有錯誤。”
江暮雨眼底劃過一抹欣賞，“除了看賬，你還會做什麽？”
青曼楞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十根手指，每一根都裹著布條，從指尖裹到手腕。
是因為她不想讓人看到手背上露出來的森森白骨，以及不太完整而醜陋可怖的手部皮肉。
這樣的一雙手，還能做什麽？連翻賬本都費勁。
一旁的檀娘看著她，眼中湧上一股淚意。
江暮雨沒忽略她方才的舉動，那個眼神的受傷，她應該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吧。
“唉——”江暮雨嘆了口氣，道：“本妃手底下還有一間鋪子缺一個掌櫃……”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楞住了。
只聽她接著道：“不知道青曼姑娘願不願意試一試呢？”
青曼看著面前的女子，她眼眸微微彎著，面上是和煦如冬日暖陽的笑意，她在她清澈的瞳中看到了自己呆楞的模樣。
她說什麽？掌櫃？她居然讓一個廢人做掌櫃？
直到檀娘輕輕叫了她兩聲「曼姐」，她才回過神來。
江暮雨問：“怎麽？你不願意幫我嗎？”
她用的是「幫」這個字，倒令青曼又怔了怔，這才訥訥地開口問：“為什麽選我？”
“沒有為什麽。”江暮雨頓了頓，又道：“若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大概是我手底下喜歡做假賬的人太多了……所以，這個掌櫃你想不想做呢？”
檀娘連忙道：“想，曼姐她想的。”
“讓她自己說。”
檀娘有些著急地推了推她，“曼姐，你說句話呀。”
青曼咽了口唾沫，擡起自己纏著布條的雙手，道：“娘娘不會覺得我是個廢人，什麽也做不了嗎？你看，我方才連自己翻賬本都做不到。”
江暮雨的神情嚴肅了幾分，說道：“只有你自己覺得自己是一個廢人的時候，你才真正的成為了一個廢人，本妃曾經見過一個失去雙腿的人還能學游水，你難道連人家都不如？”
說罷，她敲了敲桌面的賬本，道：“本妃沒有空聽一個滿是負面情緒的人在這裏傷春悲秋，不想做就滾蛋，別在我跟前礙眼。”
見王妃這是生氣了，檀娘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然而青曼還是低著頭一聲不吭。
江暮雨頓時興致缺缺地站起身，道：“咱們還是先去看看怎麽配花色吧。”
“我做！”青曼忽然在她身後道。
江暮雨沒有轉頭，徑自朝著屋子裏走去，輕飄飄扔下一句，“雲宣，帶她去之前那何掌櫃的鋪子。”
“是。”
雲宣走到青曼跟前，道：“跟我來吧。”
檀娘終於松了口氣，青曼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別擔心，我會好好的。”
“嗯，你……小心點。”
“好。”
檀娘看著她們二人離去，摸了摸眼角溢出來的淚珠，這才走進屋內。
房中放著一桶桶的染料，都是用特殊的花或者樹葉提取出來的。
“娘娘，我先用蠟纈法染一匹布給您瞧一瞧。”
“好。”
檀娘先用液狀蠟將圖案繪制在布上，再將布浸在藍草葉發酵出來藍靛色染料中，然後掛在院中晾曬。
這個過程有些漫長，但是江暮雨從她繪制的圖案就已經能夠大概看出來這匹布做出來能有多漂亮了。
檀娘道：“待布曬好再除去蠟質就成了。”
江暮雨點了點頭，稱讚不已：“檀娘果然好手藝。”
接著，檀娘又染了一匹布，用墨色、灰色和藍色浸染一部分，然後一大片留白，看起來十分精妙，如同一幅潑墨畫。
江暮雨覺得自己這是撿到寶了。
黃掌櫃和絮兒也很高興。
絮兒說道：“檀師傅這手藝比仙娘還好呢，以後咱們染坊怕是要超過錦繡莊的染坊。”
黃掌櫃道：“你呀，還是太年輕，喜歡癡人說夢，錦繡莊的地位可不是能輕易撼動的。”
江暮雨笑了笑，看向蹲在晾曬桿子下看布的楚毓，說道：“這可不一定呢，在頂峰上待久了容易掉以輕心，稍一不留神就會被拉下來。”
……
從染坊出來已經過了午時，江暮雨便道：“不如我請你們大家吃飯吧。”
他們哪裏敢和王妃同桌用膳？紛紛稱不餓，說還要在染坊裏守著還沒晾幹的布。
江暮雨看他們那戰戰兢兢的模樣，也就不好再強求。
只有楚毓例外，一聽到要吃飯，便道：“吃飯好哇，最近水雲間出了新菜品，娘娘你應該還沒有嘗過吧。”
提到水雲間，江暮雨就拒絕，“我才不要去那裏用膳，菜品少，還貴得離譜。”
“這樣啊……”楚毓想了想，道：“那不如去竹林幽居吧，那裏菜品多一點。”
“行。”
二人和黃掌櫃他們辭行，坐上馬車就去往竹林幽居。
要說水雲間的裝潢稱得上是富麗華貴，那麽竹林幽居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清幽雅致。
門口有兩個店小二侯著，見到他們的馬車駛過來就自覺上前，迎著她們進了店內。
“客人需要雅間嗎？”
江暮雨道：“不用，就在大堂用膳吧。”
“好嘞，客人這邊請。”
她都這麽說了，楚毓自然沒有異議。
竹林幽居的大堂都是用雕花隔板將一桌一桌隔開的，雖然不如樓上雅間那般私密性好，卻有一種獨特的熱鬧。
小二引著她們到座位上，開始給她們報菜名。
楚毓擡手止住了他的侃侃而談，道：“不用念了，我常來，熟得很。”
“好嘞。”小二也不覺得尷尬，畢竟京城裏除了水雲間，便數他們家最出名，大多數貴人都在這裏用過膳的。
楚毓報了幾樣菜名，小二一一記下之後，道：“二位客人稍等片刻。”
待小二離開，很快就有侍女前來斟茶。
江暮雨喝了一口，忽然就聽到隔壁的說話聲，她原本沒有偷聽別人談話的習慣，奈何對方聲音實在有些大。
“竹林幽居的菜品怎麽來來回回就這幾樣？”
“是啊，都快吃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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