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暮雨就去了染坊。

掌櫃帶著她將染坊上下全都視察了一遍。

染坊面積不大，是一個由四間屋子圍成的小院，院子裏一排排晾曬桿子上掛滿了上了色的布。

總共只有八個工人，其中五個已過中年，分別是三名婦人和兩名男子，他們主要負責煮布、浸染和晾曬定型等。

年輕小夥就只有兩個，做的是送貨的活計，還有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是掌櫃的女兒，她日常負責調配染料花色。

這整個就是一老弱婦孺聯合會的既視感。

江暮雨查看了一圈那些染好的布，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倒不是說這些布染的不好，主要是用色過於傳統，花樣老土不夠新穎，即便用料不錯也很難賣出銷量。

“黃掌櫃，將負責調配染料花色的小姑娘叫過來。”

“是。”

不一會兒，黃掌櫃就帶著一個著嫩綠色衣衫的小姑娘帶來了，瞧著約莫十四五歲，圓圓臉，大眼睛，像只小貓。

黃掌櫃道：“娘娘，這是小女絮兒。”

江暮雨面上還算溫和，指了指桌子上擺的布，問：“這些花色是你調出來的？”

絮兒點了點頭，“回娘娘，正是民女。”

“手藝不錯，就是過於傳統，用色不大膽，款式沒新意。”她拿起其中一塊褐色的布，說道：“這樣的花色，錦繡莊前年就已經淘汰了。”

絮兒面上一僵。

江暮雨伸出蔥白的手指點了點她面前的另一塊布，說道：“這種絳紫色配上這種花紋，我拿去做壽衣都怕閻王嫌鬼土。”

黃掌櫃和絮兒二人不敢反駁，面色皆不太好看。

“別怪本妃話說得難聽，這幾年你們做出來的料子銷量多低自己心裏總有個數，要不是看在價格低廉的份兒上，這種醜得令人落淚的布，那些制衣鋪子有幾個會收的？”

黃掌櫃苦著臉道：“娘娘，小女已經是盡力了，早年我們鋪子是有個頂好的配色女工的，但是她在這做了不到兩年就要求加月銀，起初我是給加了的，後來她不知足要求加到十兩啊，我們這些和工人的月銀加在一起都不到二十兩，怎麽給得起她一人十兩？”

“所以她就甩手走人了？”

絮兒咬著牙道：“她若是體面地走了倒還好，那廝不僅扭頭去了錦繡莊，還把我們染坊的方子一並帶了去，真是十足的白眼狼！”

黃掌櫃道：“是啊，咱們染坊一開始是由一位蔡師傅做染料，她有自己獨門的手藝，那些年咱們染坊做出來的布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錦繡莊和綾綢閣都到過我們這進貨呢，可以後來蔡師傅年紀大隱退了，就將她的徒弟仙娘給介紹過來，怎料此人是個眼高於頂的，根本瞧不上咱們這小小的染坊。”

他說到這裏，幽幽嘆出一口氣，“自此我們染坊的生意一落千丈，換了好幾個工人都無濟於事。”

江暮雨了然地點了點頭，“後來你便將染坊變賣，所以才到了我娘手底下？”

“是啊，多虧有侯夫人幫忙，這染坊的牌子才留到了今日，卻也不過是苦苦掙紮罷了。”

這一掙紮就是十餘年，也是不容易。

原主還指望著這幾家破落鋪子坐吃空山呢，難怪後面全都變賣出去也換不到幾個銀錢。

江暮雨無奈地扶了扶額。

染布配色她不太擅長，但是，她可以找幫手啊。

於是她說道：“今日先停工，那些醜不拉幾的料子就不要再生產了，待本妃帶來一個新的師傅給你們。”

絮兒看著她，欲言又止。

江暮雨道：“有話直說。”

絮兒道：“娘娘，民女是真心想要學染布的。”

“有時候熱愛和能力是兩碼事，做什麽都是需要一定的天賦。”

絮兒眼中的光暗淡下去，默默垂下了頭。

“只不過……”江暮雨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笑容和煦道：“若是真心喜歡，努力也可以超越天賦。”

“真的嗎？”絮兒大大的雙眸滿是希翼，亮晶晶的。

“自然是真的，待我將師傅找來，你可以跟著他學，但是能不能學好就看你自己了。”

“好，我會努力的，一定不辜負娘娘的期望！”

“嗯。”

江暮雨看著她那開心的模樣，仿佛看見了一直大眼波斯貓。

回到王府，江暮雨立即就讓雲杉給楚府下拜帖。

說來也是巧了，她拜帖剛送到，楚毓就立馬回帖說今日午時一敘。

江暮雨草草用過午膳就坐著馬車去了楚府。

“娘娘，到了。”

聽到車夫的傳話，江暮雨就從馬車上下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府門前等著她的楚毓。

女子身形微胖，頸上一圈珍珠項鏈，著一襲暗橙色牡丹飛雀紋浣花錦衫，腰束白色金絲線紋寬腰帶，頭上點綴了好幾只金釵，左腕戴一只翡翠鐲子，右手戴兩枚金戒指，可謂是把「有錢」二字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

江暮雨看到她的一瞬間就仿佛看見了財神爺在朝自己招手。

楚毓見著她，先迎到跟前來，福了福身，道：“民婦楚毓見過王妃娘娘。”

“楚夫人不必多禮。”

她樂呵呵地走上前去，挽住楚毓的手，一副姐倆好的模樣，“早前就想遞帖子來了，都怪那一堆瑣事纏得我完全抽不開身。”

楚毓笑著問：“娘娘近日都在忙著些什麽？”

江暮雨道：“我從普陀寺回來就去了我名下的莊子上視察，這兩日都忙著管理鋪子裏的事情，這些事務又多又雜，我沒什麽經驗，做起來總有些手忙腳亂，這不，就找你取經來了。”

她在楚毓面前沒有自稱「本妃」，為的就是拉近倆人的關系。

楚毓有些驚訝，“娘娘居然還管田莊鋪子裏的事呢？”

“這些都是我娘給我的嫁妝之一，前些年一直不大管理，近日查賬發現諸多問題，這才逼得我不得不親自下場。”

“原來如此。”

楚毓帶著她到堂屋，吩咐丫鬟奉茶和點心。

“娘娘嘗嘗，這茶是我的商隊從東旭磐都帶回來的，味道很特別，我府上的東西可能比不得王府裏精細，但絕對新奇。”

江暮雨抿了一口，這茶雖是熱的，到喉嚨間竟有一股清涼之感，唇齒留香，很像她在現代曾喝過的一種茶。

她點了點頭，“確實特別，與我從前喝過的茶都不大一樣。”

“是吧。”楚毓吃著點心，又問：“娘娘的鋪子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被你看出來了。”江暮雨放下茶盞，道：“那我也就不瞞你了，我的染坊缺一位配色師傅，我這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招人，便想著你的綾綢閣就是做衣裳的，應該有自己的染坊，所以想來詢問一二。”

“那你可算是找對人了。”楚毓吃完一塊點心，擦了擦手，道：“娘娘來得正巧，前些日子有個繡娘來綾綢閣找活計，可惜我那邊不缺繡娘，她便說她也會染布，當時我就叫她展示一手，可把我給驚艷到了。”

說著，她便將一個丫鬟招上前來，道：“去將檀娘染的布拿上來給王妃瞧瞧。”

“是。”丫鬟這便退了出去。

江暮雨問：“能把楚夫人驚艷到的人手藝一定了得，卻不知你為何沒有留下她？”

“待會兒您瞧一瞧就明白了。”

不多時，丫鬟拿著一匹布回來了，將其展開在江暮雨面前。

江暮雨立即就明白了。

這一匹布十分精美，用色大膽新穎，花紋更是時下獨一無二的，但是它與綾綢閣的風格大相徑庭。

綾綢閣就好比現代的一個獨立品牌，它擁有自己的制衣風格，配色和花紋多樣卻又行成自己的特色。

而這個檀娘染的布過於靚麗，與主要服務於高官貴胄的綾綢閣格格不入，難怪楚毓沒有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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