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采買負責人叫林奇，他等著秦二把貨送到酒樓後，當下就給他結賬，俞興義在旁邊看見了，足足有五十塊錢——這可是普通工人兩個月的工資了！

俞興義心想：鎮上的酒樓就這幾家，如果到縣城，或者到省會裏呢？他自出生，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這鎮裏，見過最大的貨幣就是貳拾元。

林奇常年負責采購，對於海貨的好壞了如指掌，秦二等人攤檔上的海鮮都肥美碩大，看起來鮮活，肉質也一定不錯，這一次的交易下來，他很滿意，送人離開時說道：“日後還有這麽好的海貨，可以先送到福興閣大酒樓，報我的名兒他們就知道了。”

“哎，好的，林先生。”秦二只盼著，下次能捕獲同樣品質的海貨。

等到回去路上，秦二給了俞興義和傅有珩各十五塊。今天他們賣海貨收入了七十多元錢，扣除車船油費和租費，相當於1:1:3分錢。

傅有珩沒有意見，畢竟別人不知道是“海洋之心”的金手指效果，別的船只上的魚也分不到他們手裏，這樣看來，秦二還虧了。

他和俞興義出海需要大船，現階段只能攢錢買艘好船。

因為開著大卡車，一行人早早回家趕上了午飯，傅有珩在家吃過後，倒頭就睡。等到補足了覺，他開始晾曬海魚幹。

趕海回來後，賣剩下的新鮮海魚要盡早宰殺、清洗和風幹，這樣能儲存得更久。到了天寒地凍的臘月，舟澤村的海民們很少出海，海上天氣變幻莫測，所以他們大多提前準備好過冬的幹貨。

傅有珩正在院子裏搭架掛海魚，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喊他：“有珩！”

“給你帶了點好東西。”俞興義神神秘秘地笑著快走進來。

“你上街買啥了？”

“哈哈，你知道這是什麽不？”他將一透明塑料瓶子遞到傅有珩跟前，裏面盛滿了乳白色的液體。

傅有珩驚訝：“你買了牛奶啊？”他們海民都不怎樣飼養豬牛羊，飯桌上只有海鮮，很少見肉蛋奶的。

“對！我吃過飯就去看牛了，正好那農場主家裏奶牛多，自產新鮮牛奶，買回來給你們嘗嘗。”俞興義把牛奶瓶子遞到他手上。

“你想買奶牛？”傅有珩抓住他話裏重點。

“嗯嗯，我媽要照顧小寶，我想著買些家禽牛羊回家裏，以後自家也能喝新鮮奶。”俞興義打算著，好日子要慢慢掙出來。

他今日也去問了學堂的事，弟弟妹妹都可以入學，現在鎮裏小學階段每學期的學費要一塊八。家裏現在的頂梁柱是他，俞興義自己就沒打算去學堂念書了。他想把海產業做大，比如，給大酒樓供應海鮮，給城鎮的市場出貨。

與傅有珩說了自己的想法，他心裏其實也沒底。

“很好啊，如果一直待在小漁村，可以溫飽不愁。但是更大的城市裏，會有更多的機會的。”傅有珩說，沒有上幾年學的俞興義倒是很有想法。

“要成為大供應商——你想怎麽實現夢想啊？”傅有珩問，有了想法當然是要去完成的，他暗暗幫著俞興義推進，“比如掙夠多少錢買船，買什麽樣的大船，以後趕海回來怎麽運貨，有個大卡車也挺好的。”

“嗯嗯！”俞興義算了下，他們倆去趕海收獲不會少，得買大船，要存上兩千塊錢，前期不得不先和別人租船。

傅有珩心知，想要做大生意，光憑借著努力是不夠的，還要有機遇。如今風華正茂少年時，只需規劃好，一步步走，總會接到機緣的。

“第一步不要跨太大步子，先把鎮上福興閣、杏花樓這些的供貨拿下。”

“第二步可以接洽加工廠，海貨冷凍了、加工了，才好運輸到更遠的地方。”

“第三步再建個海鮮超市，專門出售各類海鮮……”

傅有珩的話說得俞興義一楞一楞的，他頓了一會，反應過來，猛地點點頭。

“好！”俞興義只有想法，還沒有細化做法，這時候傅有珩完全說出了他的心聲，甚至提到了好多他想都沒敢想過的，“有珩真的太厲害了。”他很興奮，又在心裏默默記下。

“我回去好好想想我們的計劃，有珩，牛奶你拿回去熱了喝！”俞興義一雙眼睛亮亮的，“老是早起，補補才能長高。”

傅有珩臉一僵，貧窮年代裏大家都長得瘦，這是他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在發育長身體階段長時間早起晚睡、營養不良，的確是有可能長不高的。

他當下就回了屋去熱牛奶了。撒了點鹽煮出來的牛奶奶香十足，不過喝起來還是有一股天然的奶臊味，但是傅有珩毫不介意，與奶奶都喝了大半碗。

另一邊俞家。

李麗梅見俞興義一下子給她一筆“巨款”，嚇得連忙把他拉到一邊，單獨低聲問他是不是幹了啥。

“媽，您別擔心，我和小珩去趕海，運氣都不錯，賣了好多的魚。你不信問問秦二叔，大家捕獲了好多海鮮，秦二叔給了我和小珩一些錢幣。”俞興義解釋著，心想幸好只給了媽媽一部分錢，不然真是解釋不清了。

他存起來的錢，是要跟有珩一起做大生意的。

一開始，只是見到拾元錢就能驚喜很久，賺得多了，俞興義倒是習慣了，打算接下來繼續好好存錢。

“牛奶太貴了，以後咱少買些。”李麗梅安心了，他們一行回來時熱熱鬧鬧的，確實是收獲喜人，她只當秦二照顧他們，給了倆孩子不少錢。

牛奶跟豬肉這些一樣，都是奢侈高檔食物，這一瓶子牛奶就要一角八分的，稀裏嘩啦喝水似的喝下去，這一斤多的大米就沒了！

俞興義表面上點頭應答了，下回他打算直接買牛犢了，今日他都已經看好了，只差攢攢錢了。

兩個少年心裏有大夢想，但是離完成第一步還尚遠，為了攢錢，當晚傅有珩又跟著俞興義一同摸黑撈蝦了。

每天跑去鎮上來回都要時間，代步工具得趁早提上日程。

秦二那邊很是歡迎兩人一同趕海，他後來自己出海一趟，收獲遠不如那日的兩成多，好像只要少年們在場，連捕獲的海魚蝦蟹都比較多。他們這些漁民，有些時候運氣壞了，趕海四五天都無甚收獲，而遇上時機好了，也有滿載而歸的喜悅。

俞興義向來都是行動派，攢夠了錢就直接買了兩頭小牛，把弟弟妹妹也送進了鎮上的學堂念書。他甚至想，以後賺錢了，他和有珩也得繼續念書。

秋天很快就到來，入秋的第一場海潮也悄無聲息到來，舟澤島上的海民們長期住在此處，臨近漲潮時就有所發覺。大潮汛來勢洶洶，海浪翻滾，一波撲打一波，湧上了海岸灘塗，島上岸邊舟澤村的海民們紛紛走出家門，站在高處觀海潮。

他們的屋子建築在島上高處，舟澤島沒有寬闊的平原，不適合大面積耕種。大大小小的土坡起起伏伏，盡是帶著鹹濕海氣的砂石。各家房屋鑲嵌在島上，周圍是碧青矮小的草叢、樹種。

傅有珩也站在崖上遠眺，海水洶湧著蔓延上岸，迅速就攻占了平日裏土黃的海灘，淹沒了礁石，波浪翻滾，奔湧激蕩，甚至拍打在了崖邊的巨石上。

觀潮時，漁民們既有對大海的敬畏，也有對潮落後豐收的期待。大潮汛來得快，退得也快。下午三點多，家家戶戶的男女老少都拿上工具，耙子、鉤夾、鐵鏟、牡蠣刀、抄網、網兜、水桶等等都有，有些家裏人多，工具不夠的，連砌墻用的砌磚刀也帶上。

“沖啊！”

“看誰撿得多啊！”

“臭小子，看著腳滑。”

一群男孩子一溜煙就沖到前面，從石頭上滑走下去，奔到海灘上。

他們年紀太小，跟俞興勇差不多，平時長輩們不怎麽帶他們出海，海上捕撈的機會少，自然格外珍惜潮汛時的趕海。

正好放假的俞興勇和俞沁也跟在後面，興致勃勃準備大豐收。傅有珩和俞興義對視一眼，他們還是結伴同行，互相掩護。寬廣無邊的海灘上露出了螃蟹、蛤蜊的痕跡，有經驗的漁民一看就知道，這次的收獲絕對不小！

秋天時，海蟹都肉肥膏滿，這時候開始，是吃蟹的好時節。秋天田野在豐收，海灘也在豐收。大家夥各展其能，鏟子一挖，大青蟹就露出了蟹鉗，蛤蜊、扇貝、海蝦遍地都是，甚至不用工具，只需低頭伸手撿，就能收獲成百上千的海貨。

最興奮的莫過於小孩子了。

“哇！是黃金蟹！”

“讓我瞧瞧……”

“這是什麽小醜魚，我都沒見過呢。”

“我的水桶快裝不下了啊。”

一桶桶裝得滿滿的海鮮被拎回家裏，因為水桶不夠，而海鮮太多，大家只能拎回家裏，在大水缸水池裏存放著。

傅有珩一邊撿海灘上的海蟹，一邊在海洋之心上操作，旁邊的俞興義就是實實在在地撿海灘上的蝦蟹。

“哈哈，太多了，不能浪費。”俞興義怪不好意思的，而且這些蟹是真的肥！

一直低頭彎腰撿海鮮，或者撬牡蠣，是會累的。大家興沖沖地忙活了半個多小時，又站著扭動脖頸，放松身體，和同伴聊聊天，再繼續撿。快到五點時，不知鎮上的居民哪兒得來了消息，有不少人也特地跑到這海邊，開始加入趕海大隊。

他們沒有船只，也不會撐船到海上捕撈，吃海鮮只能跟漁民們買，或者像是現在等到潮汛了，退潮後到海邊直接撿。

一時間，整個海灘都是人頭攢動。看到有鎮上的居民來，舟澤村的人們也繼續鼓起勁撿，他們自家吃不完這麽多，始終都是要運到城鎮裏頭賣掉的。

傅有珩悄聲跟俞興義說：“競爭真是大啊。”趕海的人多，競爭大，明日擺攤的人也一定多，大家夥都擠在一處售賣，估計得壓價賣了。

沿海的居民吃海鮮不稀奇，倒是內陸的大城市，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大海，也沒吃過海鮮。可惜現在的交通運輸並不發達，疊加上運輸費的海鮮瞬間就貴了，內陸的人大多數也買不起。

入秋後天色黑得早，鎮上的人心有餘而力不足，再多的魚蝦蟹他們也帶不走，只能惋惜地回家去了。而這會兒，舟澤村的漁民們也陸陸續續回家煮飯，忽然看見兩輛小轎車和好幾輛大貨車進了他們的村門。

這年頭，小轎車代表的就是有錢人、大老板，而後面還跟著大貨車，他們心裏一喜，猜到了來人是做什麽的。

舟澤村沒有柏油路，都是砂石鋪就的路，崎嶇不平的，車子一開過去，石頭還會蹦跳起來。

轎車上的人走了下來，隨意看了幾眼村裏，見到村裏的幾個大男人，直說了自己的目的：“收購海蟹，你們有多少，我們收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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