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兒。”

“快點兒、快點兒，跟上！”

“跟上，小心腳下！”

“快點兒，別掉隊！”

一群身著青衣，手中持劍的人有些急切地往前走著，時不時有人提醒著快一點，小心。這群人衣袍下擺有些泥點，仔細看，有些人的精致衣服上有或被刮擦，或被利器割裂的破洞。臉上帶著些焦急，汗珠滴下也沒時間去擦。

最前面的是一個年輕的，穿著與別人的青衣不同的男人，黑色的勁裝，貼身幹練，眼神堅毅，臉上嘴角邊有一道才被傷到沒幾天，剛結痂的傷痕。

黑色勁裝男子停下腳步，左手擡起，示意眾人停下。

身後的一群青衣人停下腳步，神色緊張地朝四周觀望。明明是開闊地，明明周圍除了他們沒有半分人煙，但因為男子的一個手勢，無言的緊張在群體裏蔓延開來。

一位站在人群中段被保護著的母親伸手捂住了自己女兒的嘴，防止她哭出聲打擾到周圍的人。

男子擡劍，橫掃，劍鋒裹挾著靈力向前揮去，前方百米處，另一道劍芒擋住了男子的劍勢，兩道劍芒相撞，亮起光芒又很快湮滅。

空氣仿佛蕩起一層層漣漪，空曠的黑色土地上，出現一群擺開陣勢的人群，那群人清一色的白衣，陣勢如一個碗口，劍尖對準這群青衣人。若沒有及時停下，恐怕就會直直撞入包圍圈。

一道女聲自前方傳來。“畢蓉，你是百年來最耀眼的天才，憑借自己，以散修身份躋身當世三大俊傑之一，假以時日必然成為天元大陸頂尖強者。為了一群喪家之犬，把自己折在荒原之外，值得嗎？”

黑衣男子，即畢蓉，並不答話，右手持劍，橫在胸前。

身後中年男子見狀，上前一步，勸道：“畢少俠，為了我司徒氏，你已經做得夠多了，離開吧。”

畢蓉只吐出一句話：“我欠司徒氏一條命，該當還司徒氏一條命。”

站在中年男子身後的中年婦人眼中含淚，滿是焦急，走上前來勸道：“少俠，你離去吧，你只是欠......並不欠司徒氏。”

婦人並不敢說出那個名字，害怕刺激到前方擺出赫赫殺陣的女人。

畢蓉並不是一個善於言辭的人，對他來說，欠司徒靜和欠司徒氏一條命並沒有什麽不同，司徒靜已經身死，若他因為強敵撇下司徒氏一族而退縮逃離，必然損害道心，這是絕過不了他自己這一關的。他們說這麽多，只讓他覺得聒噪，對自己的行事並不會有半分影響。

畢蓉不言不語，周身的氣息冷冽且緊張，已經進入戰鬥狀態。

司徒松夫婦見勸不動畢蓉，感動之餘又愧疚無奈。

前方的女子，魏景瓊卻是等待不及了，仇人就在眼前，握著劍的手因為用力而指尖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魏景瓊喝到：“殺！”

話音未落，人已經當先飛了出去，與畢蓉交起手來。魏景瓊是上一代天驕，畢蓉是當代俊傑，按照功力來說，魏景瓊要比畢蓉深厚上兩分，但畢蓉是散修出身，一身功法除了勤加修煉之外，還有無數場實戰打出來的，對敵經驗遠不是世家大族出身的魏景瓊可比的。

加之修煉功法詭異莫測，纏鬥之中，畢蓉隱隱占了上風。

但這是沒用的，魏景瓊所帶的人兩倍於司徒氏族人，而且連日來的逃命早已使得司徒氏族人精力不濟，再加上要保護老弱婦孺，戰場一開始司徒氏族人就被魏氏族人圍攻，雖然司徒氏族人已經擺開防禦陣法，但在這麽多人猛烈攻擊下至多只能再撐上半天。

更何況，後面還有追兵。

越拖下去，對司徒氏一族越是不利。而魏景瓊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即使仇恨的怒火高漲，但她仍舊很有耐心地跟畢蓉纏鬥，只要把這個天才留下，等到後續支援來到，司徒氏族人就會滅族。

司徒氏族長司徒松的妻子白娟環顧四周，遠處明明就是荒原入口，只要進去，他人就不敢追進去，生路就在眼前，絕望卻彌漫開來，族人們甚至都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不應該是這樣，明明與他們無關，那些懵懂的稚兒，那些蹣跚的老人，不應該由他們的性命去填補仇恨。

白娟看向天空中，遠處還在纏鬥的二人，附上靈力，喊道：“景瓊，是我沒有教好靜兒，你的恨不該他們這些無辜的生命去承擔，你殺了我，或者把我碎屍萬段，隨你處置，求求你！求求你放過他們！”

聲音傳出去很遠，圍攻的魏氏族人不少人臉上浮現憤怒神情，魏景瓊聽到這求饒更是怒火中燒，揮開畢蓉的劍，憤怒地對著白娟怒吼：“住嘴！！！”

“你給我住嘴！我魏景瓊自認沒有絲毫地對不起你白娟，你家族落魄，我求著父親接你到我魏家，一應用度比照核心子弟，你嫁給司徒氏我為你添裝，秘境之中九死拿到的秘寶毫不猶豫贈與你。我魏景瓊到底哪裏對不起你白娟？！一切都是我的錯，錯在我不該珍惜幼時情分擅自為我兒定下門害他性命的親事，錯在我識人不清看人不明。”

“但你該沖著我來！血債血償，我要你司徒一族血債血償！”

司徒松愧疚地低下了頭。白娟聽著魏景瓊一聲聲的控訴，更是淚珠子如珠簾斷了弦般掉落不止，腦海中憶起那個溫潤如玉，待人和善有理的翩翩少年郎。

馮雨澤，生父為了守護南湖結界以自身為祭重新封印南湖，是為天元大陸英雄，出生就是遺腹子的他備受魏家寵愛，母魏景瓊更是視作自己的命根子。沒有因為萬千寵愛變得驕縱，相反，修行刻苦，待人溫和，年紀輕輕就斬妖除魔，闖出一片獨屬於少年英雄的天地。因母親與司徒氏主母交好，從小定下娃娃親，兩家多有走動，與司徒靜是各大家族公認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哪知司徒靜闖秘境遇一少年郎，兩人情投意合，竟讓司徒靜生出悔婚想法。

那個微笑著喊自己白姨的少年，那個對任何人都抱有善意的少年，死在了司徒靜愛的男子手裏。不管其中有多少巧合，不管其中有多少意外，結果就是邊弈星一刀砍碎馮雨澤金丹，令其身死，而司徒靜就在一旁目睹自小一起長大的未婚夫被殺。

白娟咬牙：“靜兒和那人都死了，以性命償還自己的罪行，你若還是不解氣，殺了我，其他人是無辜的啊！”

魏景瓊看著被圍在陣法中的那些老弱婦孺，那一張張麻木認命的臉。

“哈哈哈，無辜？！你白娟跟我談無辜？真正無辜的是我兒，而不是你們這些縱容那賤人無法無天的這些幫兇。”

畢蓉皺起眉頭，司徒靜並不是那等無法無天之徒，她雖有些小任性但本性善良，以救濟天下人為己任，被她救過的，被她幫過的不知凡幾，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害死馮雨澤非她所願，為此，她也自願付出生命的代價。

魏景瓊失去獨子不願善罷甘休，可司徒氏全族總是有許多無辜者，這也是他用性命相護的原因。

“族長夫婦留下，你放其他族人離開，此事到此為止。”畢蓉開口了，提出他認為合理的方案。

聽到這話，魏景瓊紅著眼睛轉頭看畢蓉：“離開？！休想，我要司徒氏全族為我兒陪葬！”

‘果然！’畢蓉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再也不能拖下去了，魏家援兵快要到來，若到那時，司徒一族就真的是留不下一個活口。畢蓉拿手撫摸自己手腕上的銀鈴鐺，小小的，由退了色的紅色繩結栓起來的一個小小的銀鈴鐺，那銀鈴鐺看起來連過節時地攤上買的銀飾都不如，似乎是放了許久，已經沒了任何光華，甚至搖動的時候也不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再次在心底嘆口氣，這或許就是自己的命吧。

畢蓉收劍入鞘，右手取下戴在左手腕的銀鈴鐺，右手因為打鬥鎮裂開虎口，血液滴在鈴鐺之上，很快，整個鈴鐺加上紅繩都被鮮血浸透。

當畢蓉的劍收起又取下那銀鈴鐺的時候，魏景瓊心中就湧現出非常不妙的預感，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地隨著劍鋒沖向畢蓉，但依然慢了一分。

劍尖還沒碰到畢蓉，就直接被彈飛開去，內臟被震碎，七竅流血，摔在地上，揮出那攻擊，畢蓉也不好受，內裏翻騰，看著下面被圍攻的司徒氏族人，迅速擋在他們之前，接連揮出兩招。巨大的靈力威壓，但凡被撩到邊邊角角都被擊飛出去生死不知。

畢蓉從喉嚨擠出一個字：“走！”

司徒氏族人立馬轉換陣型，護著族中老幼往前方荒原入口奔去。在最後一名族人進去後，司徒松對妻子道：“你進去！”

白娟望向魏景瓊摔倒的地方，心中擔憂，被丈夫拉著走進了荒原。

一進荒原，畢蓉再也支撐不住，口吐鮮血倒地。

“少俠。”

“少俠暈倒了。”

“二長老。”

“快讓二長老過來。”

“別圍著，散開，散開。”

二長老王開榮醫術高超，被眾人簇擁著來到畢蓉面前，伸手搭上脈搏，探入一絲靈力。瞪大眼睛，手一抖，滑下，碰到扶著畢蓉人的衣擺。

司徒松見此情形，嘴唇微微發抖，開口問道：“二長老，敢問......？”

二長老再次把手搭上去，抖著手，輸入靈力再次探查，內裏情形依然如此，五臟具碎，金丹破裂，回天乏術。

二長老直直跪在畢蓉身前。

其他人見此情形還有什麽不懂的，盡都跪下，送別護了他們一路的少俠。

白娟盯著躺在地上的畢蓉，想到那些為了護司徒氏一族最後這些血脈的那些死去的無數人，想到傳承近五千年的世家大族，幾年之間族中子弟死傷無數，甚至連這最後一點血脈都是許多人拼死護下的。

心中充滿著絕望，恍惚中擡手擊向天靈蓋。

司徒松一把握住白娟的手腕。

荒原外。

被靈力擊飛的那些倒地的人，無一例外七竅流血倒地不起，荒原入口，鮮血浸染黑色土地，已經五臟具碎，生機斷絕的魏景瓊，額心處顯現出紅色的一抹微光，眾多鮮血似是受到召喚，緩緩流向魏景瓊的屍體，一刻鐘之後，失去心跳的魏景瓊睜開了眼。

司徒氏一族被魏氏一族追殺，避入荒原就此消失於天元大陸之中，曾經的頂級世家司徒一族險些滅族，魏氏一族元氣大傷跌落大世家行列。

兩大家族成為歷史被記入書中成為門派藏書。

“所以，此事告訴我們什麽？”

一弟子舉手：“我知道。”

曾憶言卻並不看他，看向最心愛的弟子：“白旭，你來說。”

白旭的一身白衣教服穿得即是規整，連頭發都一絲不茍，坐著背脊挺直，站著如一顆青松，在九淵各內門弟子各個以彰顯個性，以肆意妄為為榮的風氣之下，得到眾位教導師傅的青睞，就是理所當然的。

白旭起身答道：“謹言慎行。”

曾憶言滿意地點點頭：“就是如此，若非司徒靜行事妄為害死......”

荒原深處。

“來了來了。”

“還是大小姐厲害。”

“果然大小姐一出手，那妖獸手到擒來。”

“來來來，大小姐，這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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