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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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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沈周的臉就有多臭。

初三最後一個學期。

開學那天,我給了潛小麥一本英文版亞歷山德拉.裏普莉續寫的《斯佳麗》。那是寒假裏,有遠房親戚從美國回老家過年,我托他們帶回來的。

因為,在看完瑪格麗特.米切爾的《飄》時,潛小麥是滿臉的落寂。

她說:“《飄》完全是一個悲劇。郝思嘉再漂亮精明,再奮鬥努力,最終得到的還是眾叛親離和無助絕望。瑞特也一樣,付出了那麽多的金錢、時間和感情,到頭來卻是傷痕累累……真的好不值……”

她說得很平靜,也很悲觀。我默默地聽著,不置可否。回到家。就開始滿世界找續集。我希望,裏普莉《斯佳麗》續寫的圓滿小說結局,能給她帶來精神的愉悅和生活的信心。

潛小麥畢業後的去向已定,沒有了升學壓力,每天就閑閑看起了英文小說。經過兩個學期的相處,我們已經變得比較熟,聊天說話都不似以前那般客氣生疏。有時看到精彩處,她還會噙著笑,調轉頭來跟我分享。我欣喜於她的友好親近和強記博學,也每每推心置腹跟她交流。

可能是我們的輕松自在,眼紅了當時被學校勒令要沖刺全市中考狀元的沈周。某天,他從書山題海裏擡頭,想也不想,大嘴巴一張就說:“喲,小兩口真恩愛。共讀《西廂》啊?”

教室裏馬上轟笑成一片,初中生對這種敏感的話題似乎格外感興趣。朱守斌更是笑得前仰後合,誇張地把桌子捶得呯呯響。

我有些不自在,轉過頭去佯咳了幾聲,示意他們少放肆。沒想到,一直苦無笑料的他們卻變本加厲,鬧得更起勁了。

潛小麥微怔。嘴角原本微笑著的好看弧度,慢慢抿成了一條直線。一雙秋水翦眸瞪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緊盯著沈周,看他和朱守斌繼續耍寶,模擬我和她說話的樣子,不倫不類演起了寶黛共讀《西廂》的戲碼。

根據我的經驗,她越沒表情就是越有暴風雨的跡象。

果然,從第二天起,她就變得前所未有地用功讀書。比起“拼命十三郎”劉飛鵬,有過之而無不及。同時,她對我說話的語氣,又恢覆成了以往的客客氣氣。

這讓我莫名失望,周末去跆拳道社練習時,瞅著機會,狠狠踹了沈周和朱守斌幾腳。

直至有一天放學,我去而覆返,看見她一個人仰頭站在教室成績欄前,目不轉睛盯著上面的成績。我百思不得其解,走過去問她。

她倒也不諱言,說:“我想挑戰一下他們倆。”

我當下暗嘆,果然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但很快地,我就轉為了激賞。聯想到她歷次動真格後的競賽成績,打敗沈周和朱守斌還真不是天方夜譚的事。如若她能在中考時把兩人一舉打敗,然後瀟灑地揮揮手畢業走人,那麽,沈周和朱守斌就是想“覆仇”,今生也再無同考場的機會了……

我越想越興奮,第二天便悄無聲息成了她的盟友。

經過幾個月的辛苦覆習,鳳凰花開的七月。金田一中中考成績震爍全市,包攬了前一、二、六名,令學校領導高興得合不攏嘴。其中,第一名更是奇跡般的花開並蒂,那就是我和潛小麥。聽說,直至今天,每逢中考時節,一中的老師都還在津津樂道這件事。更有許多師弟師妹看了校史室裏我們的照片簡介,紛紛攜手,躍躍欲試,可惜都沒有成功的。

遙想當年,潛小麥不動聲色之間,就刺激得沈周暗黑著臉,急急借口讀語言學校,遠遁倫敦,偷偷縮在公寓裏恨得咬牙切齒。我很不厚道地笑了!

如今,就算時過多年,偶爾提起潛小麥的名字,沈周的臉還是要綠上一綠。有仇無處報,他便耍賴,硬是給我按了個“見色忘友”和“狼狽為奸”的罪名。

我倒是真的想啊,如果這個“友”能換來那個“色”的話。

假使說,在一中的時候。我對潛小麥的感情尚且朦朧。那麽,離開以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份青春期的萌動反而歷久彌新,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我到羅馬上學不到一個星期,就有女生走過來示愛,請求交往。當時,我湧上來的第一個念頭是:“你又不是潛小麥。”

我剛滿18歲,身邊就有不少親朋好友給我介紹女朋友。有時,甚至連奶奶和媽媽也湊上一腳。看著那些隨大人到家裏玩的女孩子,我總會忍不住偷偷拿潛小麥和她們比。

幾次下來。就是傻瓜,也知道自己情歸何處了。

於是,我開始加快學習進度,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拿到文憑回國。

於是,我開始更加用心學習經營之道,想辦法讓自己變得強大。只因為她曾經開玩笑說,如若我沒能力罩她,異國他鄉,她會死得很慘。我想為她撐起一片天空,絕對不許出現那種情況。

我歸心似箭,每天過得異常忙碌,除了運動,唯一的休閑就是隨身帶著照相機邊走邊拍了。

我拍了西班牙廣場。電影《羅馬假日》即在此拍攝,廣場上的咖啡館是濟慈、拜倫、雪萊等文人最愛去的場所。

潛小麥說,她很喜歡這裏的藝術氣息和浪漫氛圍。其實,我想告訴她的是,對羅馬人來說,坐在西班牙階梯上談戀愛才是正經事。

我也拍了佛羅倫薩。比薩斜塔、維其奧古橋,這些聞名遐邇的景致我就不拍了。在這座富有生活和藝術氣息的城市裏,我拍了很多會讓她愛不釋手的小東西。有用精致玻璃瓶裝的黃金砂;有世界各地搜集來做成首飾的精美石塊;有做成鑰匙牌的動植物大小化石;還有令人動心的木頭方塊和紙工藝品。

我給她寄去了非常鮮艷卻優雅的手工刺繡圍巾,還有威尼斯的火紅玻璃項鏈,價格都不貴,卻絕對獨特漂亮。QQ裏,她連發了N多個手舞足蹈的表情,千恩萬謝要加倍還錢給我。幸好,我有先見之明,包裹上沒有留下地址。

當然,我拍得最多的是米蘭。創意新穎的櫥窗gg,琳瑯滿目的時裝精品,各具特色的行人著裝,等等等等。幾年下來,光是精選的圖片就存了好多個超大容量的U盤,連帶著做服裝生意的表哥表姐都跑來我這裏取經,我也趁機幫她拗來了不少面料信息。

我告訴她,在米蘭的名牌精品店裏買東西,一般都會比國內低上20—30%,加上15—17%的退稅。就相當於6—7折了。馬上地,她發過來了一個垂涎欲滴的表情。

我又故意告訴她,從米蘭往北,瑞士邊境的FOXTOWN,名牌雲集,天天從11點開到18點,買東西可以低到2—3折。不出意料,這一次,她連發了兩個折磨抓狂的表情。

我趁機第N次提出,讓她學習意大利語,以備過幾年到米蘭讀研究生。在這邊,英國、西班牙、法國,近在咫尺,隨時可以前往交流學習。

她很心動,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拒絕了,說是有心願未了,要先去完成。

盡管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我多少還是有些失望。看來,山不來就我,只有我去就山了。

因為放假時間的不同,我們畢業後就沒見過面。即便有幾次放假,我隨爸爸回國巡視分店,路過北京,她卻都不巧隨導師去了外地寫生或見習。

又因為時差的關系,我們基本不通電話,都是各自對著電腦留言。即便是留言,也是極盡簡要之能事,通常都是短短的三兩句話。她很少談自己的事,有空的時候,也會在同學群裏嬉笑怒罵、插科打諢,逗得人顫笑不已,卻單單不能從那些字眼裏找到半絲她的生活痕跡。唯獨她要消失一陣子的時候,才會在心情欄裏打上幾個字,以示通告。

於是,我知道了,地球的另一端,她要準備考試,她要參加畫展,她要去外地寫生,她要去鄰省辦事,她要去廠裏見習……

好在,她的弟弟潛小海很聰明可愛,這些年我們都有聯系。他高考後的暑假裏,還跟我學起了證券股票。偶爾的視頻通話中,總算能挖到一點想要的信息。

潛小海說,潛小麥讀書很用功,得了N多的獎項。

(這完全在我的預料之中。)

潛小海說,潛小麥沒有男朋友。一則他爸爸要她在外專心讀書,二則她自己說象牙塔裏的愛情,最終大部分勞燕分飛,她就不沖上去徒留傷心了。

(很聰明,一定要繼續保持,直到我回來。咱們不在象牙塔裏談戀愛。)

潛小海說,潛小麥有了喜歡的人,是一個叫“瑞特”的男人。去年正月的時候,有遠房親戚來串門,半開玩笑半當真,要給他侄子牽線做媒,被潛小麥一口回絕了:“除非你侄子是瑞特,否則甭提。”

(這個我知道。初三的時候,她常常做噩夢,一個人孤獨地在迷宮樣的百年老屋裏,驚慌失措地尋找出口,她的形容是:就像郝思嘉在彌漫白霧的夢裏獨自驚恐地奔跑。我當時寬慰她說:不怕!郝思嘉只要嫁給瑞特,就不會做噩夢了。可是潛小麥,瑞特明明已經有郝思嘉了,你還跑去喜歡有婦之夫做啥?)

潛小海還說,潛小麥一個人在北京老是生病,家裏人很不放心。去年她在華陽又添置了幾處房產和店面,已經正式決定畢業後回老家工作。

(這讓我很郁悶,為什麽她一次都沒跟我提生病的事?)

……

後來,我特意安排了一張計劃表,每天早出晚歸,忙得馬不停蹄。

沒想到,這竟讓我的父母很擔心。不知道他們腦子結構是怎麽變異的,除了不停往家裏帶女孩子,竟還懷疑起了我的性向問題。天兵的他們,居然還派了“間諜”小表哥來偵察我。

小表哥是個腹腔一團墨黑的家夥,拿了雞毛當令箭,趁我不在家,大赤赤進了我房間。翻來覆去不算,還打著“關心”的幌子,偷偷破解了我的電腦密碼。於是,我一直寶貝珍藏著的那個人的巧笑倩兮圖,就被家裏人前前後後看了個遍。

我提前返家,當場發彪。

我媽媽卻是優哉悠哉地問:“老公,我們這麽豪爽利落的人,怎麽就生了個你噥我噥的文藝兒子呢?會不會是醫院抱錯了?”

我爸爸聽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說:“可能是反祖現象。前清的時候,咱家祖上就出了個寫情詩的秀才情種……我說Quintimo,用古典的方式愛一個人的確很抒情,你情書都寫了那麽多,但封在電腦裏不寄出,有什麽用啊?我教過你多少次了,效率型的社會裏,速度就是戰鬥力……”

我懶得聽他們夫妻檔的雙簧,抱起電腦悻悻往樓上走,卻被媽媽一把拉住了衣服,連聲疊問:“兒子,照片上的女孩子叫什麽名字?哪裏人?幾歲了?性格好不好?你喜歡她什麽啊?”

我本能地想走開,掙脫了幾下,不料,媽**“九陰八卦爪”卻越抓越來勁兒。看著他們不打破砂鍋不罷休的樣子,我無奈,只得頓住身子請求:“你們別亂插手,我自己會處理。總之,她人……蠻好。”

“什麽叫蠻好?……昨天,我碰到隔壁的小女兒康妮。我問她,你家小貓今天好嗎?她回答說,它很好,早上還吃了兩條小魚呢……你看,人家介紹只貓,都比你介紹個人來得強。”爸爸靠在沙發裏涼涼地道。

“她真的挺好的……”明知道爸爸是在變著法子激我,但我還是忍不住爭辯。可是,才剛剛開了口,我便噎住了。該怎麽介紹她呢?

她非常愛笑。微笑,淡笑,清淺地笑,莞爾一笑,撫掌大笑,載笑載言,笑而不答……每一種笑容都透著溫軟清甜,讓人看了很舒服,忍不住就跟著一起笑。

但她也常常哭。那樣的淚流滿面,那樣的悄無聲息,直直楞著,任悲傷泛濫成災將,漫無天際將自己淹沒,連帶著我的心也跟著絞痛。

她動若脫兔。是奧賽班最喜歡運動的女生,校運會上,輕輕松松就拿了幾塊獎牌,甚至把紀采采那個潑辣小太妹的風頭都壓了下去。

可她又靜若處子。除了逛街,最大興趣愛好就是看書畫畫。常常悶聲不吭地一坐就是半天,一個人寫寫畫畫兀自搗鼓得很開心。

她行動如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和同學們都相處得很融洽,但誰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她,她就敏感得馬上像只小刺猬,非要報覆回來不可。我們仨都見識過她“女子+小人”式的狡猾手段,沈周更是吃排頭吃得連心理陰影都出來了。

可惜她又膽小如鼠。有一次,劉飛鵬有事情找她,從後面用筆輕輕戳了一下她的背,自習課上,她幾乎是驚魂尖叫,跳起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痛罵,把劉飛鵬訓得滿頭霧水。

還有一次,晚自習下課我騎車回家,大老遠就看到她在小樹林前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我小聲騎過去在她邊上“吱”地停下,還未來得及出聲打招呼,她就鬼叫一般飆起了女高音,眼裏滿滿的恐懼絕對不是裝的。害我莫名其妙,居然愧疚了。問了老半天,她才吱吱唔唔地說,她有事要去興趣小組老師家赴約,但不敢走小樹林的夾道,想等有人要去教職工宿舍樓,她好跟在後面走。我啞然失笑,她不是膽子很大的麽?結果那一天,我送佛送到西,把她送過去,又接回來,搞到午夜12點多才回到家……

潛小麥就是這樣自相矛盾又渾然一體的人,很奇怪的是,想起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人,我總是會微笑。

看來想確切介紹她,還真是個難題。

看著父母晶亮期待的眼神,我只得清清喉嚨,轉移話題說:“好就是GOOD,GOOD就是WELL。哪來那麽多啰裏八嗦。難道,爸爸娶媽**時候,要把優點一項一項列出來,仔細考慮算計好了才娶的嗎?”

媽媽松手,怒嗔地捶了我一拳,我趁機往樓梯上竄。

身後傳來爸爸閑閑的聲音:“老婆,咱家Quintimo慘了,看他那傻樣,八成是單相思。”

媽**聲音卻是興高采烈:“單相思就單相思吧,只要不是GAY就好。”

我差點趔趄滑下樓梯。我保證,他們如果在外面也是這副德性,我就馬上不叫他們爸媽。

遺憾的是,他們自始至終是我爸媽,而且還是兩個一語成讖的爸媽。

半年後,我急趕猛趕升上研三,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這時,小表哥從國內回來,幸災樂禍地說,前陣子看到有個像我電腦桌面人物的女子,在華陽街頭與一位男子勾肩搭背、覆又手牽手地逛街。

我愕然,那個時候她的確已經回到華陽。

於是,我拐彎抹角問了潛小海,得到的消息把我炸了個暈頭轉向:她居然要去相親!

難道我爸爸媽媽真的有做道士、神婆的潛質,竟然一語成讖?

難道一直以來,真的都只是我一個人在單相思嗎?

記得初三的時候,我曾經意有所指,指著《斯佳麗》的一個情景問她:“當斯佳麗乘坐的船離開查爾斯頓碼頭時,她為什麽不叫住瑞特?他們的對視那麽默契深情,只要她開口,瑞特一定會留下來的。”

至今,我還一字一句清晰記得她當時的回答。

她說:“不要擔心,裏普莉讓他們分開,是為以後更幸福地在一起生活打基礎。斯佳麗總是這麽世故任性,就算兩個人再相愛,也總會互相傷害直至分開。所以,我寧願他們多經歷一些世事,看清了自己真實的內心再走到一起。”

她當時真的只是純粹在回答問題嗎?真的連一絲絲的朦朧感覺都沒有嗎?

在我翻江倒海把所有的記憶,全部慎重覆習了一遍後。我悲催地發現,她真的沒有說錯一句話,也沒有給過一個會讓人產生歧義的眼神。難道,這麽多年,都只是我一個人在一廂情願地單相思嗎?

爸爸媽媽,你們杯具了,你們果然生了一個文藝兒子……

第二卷 154回到華陽

154回到華陽

2005年8月。華陽城裏驕陽似火,到處一片明晃晃的耀眼刺目。整個山城靜悄悄的,仿佛進入了睡眠狀態,街道上鮮少有人出現,偶爾只有汽車冒著尾煙呼嘯而過。

江北月湖西側的煙波苑,一幢普通的多層樓房內。隔著繡有淺綠色四葉草的窗簾,房間裏一片幽暗靜謐,只聽得空調發出輕微的送風聲。有人渾然不覺外面的炎熱,兀自綣縮在涼被底下睡得歡。

這是一間不大的臥房,布置得異常簡單。

唯一的裝飾,就是四面墻壁上貼的還算溫馨可人的小碎花壁紙。遺憾的是,就是這麽點裝飾,還要被兩個特制的衣櫃櫥櫃遮去嚴嚴實實兩面墻。衣櫃是封閉式的,看不清裏面的東西。櫥櫃的上半層倒是鑲了玻璃,一眼看去,盡是些趣意盎然的小玩意兒。

很明顯,兩個超大的櫃子,與房內其他僅有的兩件家具——床和梳妝臺是配套的,都是清新自然的原木色彩。自制的木質家居塗以清油,透出原木特有的紋理,唯美而舒適。看上去很有家的感覺。

若論不足處,那就是整個房間過於齊整空曠了些,除了床上那一塊壟起,和梳妝臺上隨意擱著的象牙白翻蓋手機,其他的,居然連半點化妝品都沒有。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不安穩,輕輕蠕動了幾下,緩緩從涼被裏伸出一只白嫩的腳丫子。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腳趾甲被塗成了艷麗的深紫色,看上去很是魅惑。

門把輕聲扭開,潛麗琴進來,看到這副情景,不由啞然失笑。

“這孩子,都這麽大了,睡覺還蒙頭蓋腦的,也不嫌熱……”

只見她嘀咕著,放下手裏的湯碗,走過去在床沿坐定。伸手輕輕拉下涼被,一張素凈秀氣的睡顏便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長大後的潛小麥蛾眉纖細有致,此刻正緊閉著雙眼夢周公,長長的睫毛暫時遮住了那雙黝黑靈動的瞳孔,水嫩嫣紅的雙唇上,有著優美弧線的鼻孔在貪婪地呼吸著涼爽的空氣。

潛麗琴看了微哂,半年多時間不見,除了臉色不夠紅潤,大女兒的情況看上去還不錯,也出落得愈發耐看了。雖然不似小女兒明艷動人。但勝在膚色如雪,看久了也自有一種別具韻致的氣質美。

這孩子明明長得玲瓏纖巧,卻是內斂倔強得讓大人心疼。

自從去了杭州念高中,她的一切便全都是自己當家作主。讀書,生活,交友,畫畫,乃至於賺學費、考大學、找工作,全都不用家裏操半分心。

人家家長要不時督促孩子學習,自己家從來不需要這樣。有大女兒的良好榜樣樹在那裏,小女兒和兒子都很自動自發地努力學習。去年,小女兒雖然是吊車尾,好歹上了華陽大學花卉藝術專業。兒子則是高分被浙江A大錄取,從此繼他姐姐之後,也開始了離家上學的歷程。

人家家長要常念叨讓孩子節約用錢,自己家也從來不需要這樣。大女兒從初中開始就自力更生,甚至還攢錢買下了房子和店面。在她的帶動下,小女兒和兒子上了大學後,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勤工儉學。

所以,家裏雖然供著三個孩子讀書,經濟上卻並不吃力。行有餘力。前幾年他們夫妻還和大女兒一起在煙波苑買了套房子,對門對面,都是三室兩廳的格局。601,他們夫妻不時來華陽就住在這邊,同時兼負著飲食起居與接待客人的功能。602,則給三個兒女住,客廳與餐廳稍作修改設計,便差不多成了書房與工作室。

人家家裏是家長走的橋,比孩子走的路多,換到自己家,卻是恰恰反過來。大女兒高中的時候,寒暑假就常常和同學結伴出去寫生。除了著名的旅游景點,還東到過黑龍江,南到過大理,西到過西藏,北到過蒙古。上了大三以後,更是跟在導師後面跑工廠,每到一地,都會拍了照片傳回來,在郵件裏給家裏人細細講述當地的風土人情,讓人讀了仿佛身臨其境。

當然了,有得也必有失。大女兒的視野閱歷是增長了,但她每年在家的日子也就只剩過年那十來天了。

自己和老公深知大女兒“報喜不報憂”的個性,對她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很是擔心,卻也無奈,能做的便是多打幾個電話關心問候一下。

前年冬天,看電視裏新聞報道,北京積雪都沒膝了,老公急忙打電話過去詢問。一聽她的聲音不對勁兒。厲聲逼問之下才知道,她在北京感冒生病都快一個月了。前幾次打電話過去時,她就在敷衍家裏了。天氣惡劣,舊病未去,又加上新病,當時都嚴重到快發不出聲了。

有了前年的那次膽戰心驚,後來有外地的公司提出簽約時,老公就立馬反對,當場拍板讓大女兒畢業後回老家工作。至少,在她成家有人照顧前,他們是不準備再放她一個人出去闖了。

如今,急趕猛趕,結束掉北京的全部事務,在外飄蕩七年後,這個孩子終於回來了。

睡夢中,潛小麥稍稍翻了個身。一綹長發,便不聽話地垂到了面頰上。

潛麗琴見了,輕輕伸出手把它撫到女兒的耳後。

“媽媽。”聞到熟悉的氣味,感到溫暖的摩挲,盡管還睡得迷迷糊糊,潛小麥卻很是肯定地輕嚶出聲。

“昨天幾點到家的?”潛麗琴忍不住又多撫摸了幾下大女兒的一頭烏發。

“淩晨四點。小茉和小海都來接我了。”潛小麥無聲地挪近母親身邊。

“醒了,就先起來吃點東西。”

“小茉有提前做好飯菜,我吃了才睡下的。”長途坐車後。潛小麥渾身酸軟無力,懶洋洋地趴在潛麗琴身邊一動不動。

“那也起來吃一點,都午後兩點了。媽媽給你做了銀耳蓮子羹。這些蓮子,是你爸早上接到小海電話後,去村西何家池塘現采現剝買來給你吃的。”

“那多難剝啊,粘乎乎的。”潛小麥聽了,一骨碌滾起來,也不刷牙洗臉,接過潛麗琴遞過的湯碗就吃,含糊不清地說:“大熱天的,媽媽以後也別跑來跑去了。我本來就準備傍晚回南江看你們的。”

“你爸不放心,讓我帶點新鮮蔬果來看看你們。也不知道小茉和小海在華陽,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

“你們就甭操心了。他們都這麽大的人了,還要像娃娃一樣包吃包喝包睡啊?……”

說曹操,曹操就到。

母女倆正聊著,潛小麥放在梳妝臺上的手機便響了。掀開被子,抓過來一看,正是潛小海。

“餵?”

“姐姐,起來了嗎?吃飯了沒?五叔和姑姑說晚上家裏人聚聚,給你接風。”潛小海一開口就是大串的問題。

潛小麥直接忽略前面兩句,也不掩話筒,問潛麗琴:“媽媽,叔叔和姑姑說晚上請我吃飯?”

還不等潛麗琴回答,潛小海就在另一頭問了:“媽媽來華陽了?”

潛小麥輕“嗯”了聲,這邊潛麗琴也示意她答應下來,明天再回南江。於是,約好時間地點,潛小海便掛了電話。

潛小麥繼續吃碗裏的銀耳蓮子羹,顯然是冰過的,軟軟糯糯,涼甜爽口。不知不覺,本來分明是毫無食欲的,這會兒竟一碗見底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每逢自己回家,父母親就開始極盡所能地給自己做東西吃。再後來,想到“回家”兩個字,她的腦海便直接湧上來一道道美味佳肴。

“再來一碗吧?冰箱裏還有很多。”潛麗琴勸道。

潛小麥擺擺手,示意吃不下了:“冰著給小茉、小海打工回來當宵夜。”

“你看你,臉上看著還可以。這被子一掀,身上都成排骨了……”閑著沒事,潛麗琴在潛小麥身上胡亂摸了個遍,又開始了碎碎念。

潛小麥被摸得癢癢,直想噴笑,幹脆主動拉開了睡衣領口給潛麗琴看:“媽媽,我體重很標準,好不好?這個骨頭叫鎖骨,任何人都很突出的。我同學安琪設計露肩禮服時。都喜歡讓我穿上試效果呢。她說我的脖子很優雅,鎖骨很性感……”

話音未落,潛麗琴倒是直接噴笑了:“你牛吹到天上去了吧?就你這‘三寸高’的身材,還想試穿禮服?你當我都不看電視的,模特最起碼要1米7的身高。”

“我也不矮,1米6了。”潛小麥大聲抗議母親“三寸高”的戲謔。

沒辦法,這身高問題可是困擾了她兩輩子。這一世,經過不懈地運動和鍛煉,終於可以不用穿高跟鞋謊稱自己1米6了。但這仍然改變不了她是楊、潛兩家最矮成年人的事實。

身高帶來的困擾,還不僅僅是親戚們有意無意的打趣。每逢比稿走秀的時候,身材高挑的安琪只要把設計的服裝往自己身上一披就上陣了,而自己還得苦巴巴瞅著,等她走完後,得空了再幫自己走一遭。

更悲催的是,跟在導師後面跑工廠,總不時被人當面說:“同學,去把你導師和師兄叫來,我們要和他們說。”甚至有一次辦秀,有個模特還指著她說:“餵,小妹,給我倒杯水來。”

諸如此類,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你啊,也就是個矮子裏的將軍。”潛麗琴下了定論,拿著碗去601涮洗。

潛小麥跳起來去洗漱,然後打開客廳裏的兩個包,收拾起隨身帶回的行李。這些都是比較重要的資料物品,其他次要的她都辦了托運,還要過幾天才能到。

待潛麗琴從601過來,潛小麥已經悉悉嗦嗦收拾了一大半:“這些又不急,放著慢慢整理吧。”

“急!明天回南江,要抽空去拜訪一下幾位老師,周日傍晚回華陽。下周一就要上班了。”潛小麥繼續埋頭整理,順便給母親解釋下自己的行程與時間。

“怎麽急成這樣?私人的公司就是比不上國家機構:活重,事又多,時間還緊巴巴的。你說,你當初接受你五叔的安排去報社做美編多好?”

“偷偷告訴你,他們賺得沒我多。”潛小麥故作神秘,朝潛麗琴眨眨眼。

“你這孩子,整個人掉錢眼兒裏去了……有房有店有吃有喝了,還要那麽多錢幹嘛?你天資聰穎,那麽小就會賺錢,讀書考試又都是所向披靡……老話都說‘慧極必傷’,我和你爸是既高興又擔心……總之,你上班後,凡事都給我們收斂點。”潛麗琴忍不住,脫口而出的又是一番切切叮囑。

“遵命!”看著母親前狼後虎害怕的樣子,潛小麥抿著嘴,使勁把笑意憋回去,畢恭畢敬給“訓導主任”潛麗琴敬禮。

第二卷 155宴無好宴

155宴無好宴

夕陽西下,潛氏母女整裝出了門。

此時。華陽城裏仍舊像個悶熱的大蒸籠,水泥路面滾燙滾燙的,街道兩旁的法國梧桐靜靜地佇立著,一絲風都沒有。倒是街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來,正值下班時間,遠遠看去,中山街堵成了歪歪扭扭的長龍。

母女倆在附近的移動營業廳下了車,進去辦了張新的手機SIM卡。

出來時,連這邊路口也堵上了。於是,兩人過了十字路口,直直朝中山街約定的餐廳走去。

短短十分鐘的路程,走得兩人汗流滿面、汗流浹背。踏進“新彭記”的時候,強大的冷氣迎面撲來,潛麗琴冷不丁打了個哆嗦:“好冷,掉冰窖裏了。”

潛小麥也是汗毛倒豎,這屋裏屋外溫差大得都冰火兩重天了。

踏入三樓預訂的包廂,範英俊和楊水蓮夫婦已經坐在裏面飲茶了,旁邊還有個又潮又可愛的小男孩,那是他們五歲的兒子範睿哲。這一次,楊水蓮終於取了個正常的名字,但她也夠貪心夠直接的。女兒要美麗,兒子要聰明。

潛小麥和姑姑姑父打過招呼,就迫不及待對範睿哲下起了辣手。綿密的頭發,粉嫩的面頰,摸上去的手感真的很Q。

可惜小家夥不配合,怕生地縮到了楊水蓮的懷裏。

“這是姐姐啊,過年的時候你見過一次的,忘記了嗎?”楊水蓮循循善誘,範睿哲想了半天,仍是搖頭。

“這個姐姐叫潛小麥,是北京T大的畢業生,會做漂亮的衣服,很厲害的哦。”楊水蓮不厭其煩又作了一次介紹。

小家夥嚅了嚅嘴,半天蹦出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我也上中班了。”

潛小麥樂不可吱,蹲下去捏了捏他的小臉蛋,狗腿地說:“是啊,北京T大算什麽,哪有我們小哲的幼兒園中班厲害。”

到此,心滿意足的範睿哲才拽拽施舍了她一聲“姐姐”。

這廂,潛麗琴也坐下跟範英俊和楊水蓮聊開了。

“今年天氣特別悶熱啊。我和你二哥種了點米莧和絲瓜,現在都被曬得良莠不齊了。沒想到,這華陽城裏更熱,連一絲風都沒有。”

說起天氣,楊水蓮也有些苦惱:“可不是麽?這天氣真真愁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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