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克萊爾傷勢恢覆得差不多, 阮卿才帶著他離開了死亡世界。

克萊爾口中的塔樓修築在海底。

塔樓最中央的大廳有一個巨大的法陣，兩個金色的圓環交疊，圍著正中心星星型狀的淡金色物質不斷旋轉。雞蛋殼一樣高高聳起的頂端開了一扇透明的窗戶, 被海水過濾後呈現淡藍色的陽光正好將整個法陣籠罩其中。

“這座法陣為塔樓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能量，也可以稱作塔樓的生命之源。”

克萊爾解釋道。

阮卿能感受到這座法陣中蘊含著的強大力量。

自然之力被它拆解, 得到的能量用以鞏固和維系塔樓周圍的陣法。

可是——

除了自然之力，裏面還殘存著更強大的力量。

阮卿的目光在這座法陣上停留了幾秒。

“我也不知道西奧多的家族等待著的有緣人究竟是什麽，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要將什麽東西交給那個人。”

克萊爾並不想給阮卿好臉色，一邊帶著她和死神走向塔樓的第二層, 一邊硬邦邦地說道：“我猜, 也許就是你們人族口中所謂的延續的火種吧？”

阮卿將視線從一樓的法陣上收了回來, 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塔樓內收藏著許多劍宗遺失萬年的手稿,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基礎的修練功法，各類屬性的法寶武器, 非常適合普通人族的修行。

對於想要開辦人族學院的阮卿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能夠省下她不少力氣。

暖黃色的陽光透過蔚藍色的海面落在木質地板上, 配合著地板上不斷晃動的粼粼波光, 如同童話裏的古堡一般溫暖。

但讓人奇怪的是, 這樣恢弘巍峨的塔樓明明應當位於海洋的最深處，卻仍舊是陽光能企及之所。

少女的手指在一本書的書脊上停下。

她頓了一下，然後輕輕地將這本書抽了出來。

“別白費力氣。”

克萊爾抱胸靠在一旁的書架上, 掃了一眼這本書的封面, 淡淡地說道：“這本書裏沒有記錄任何東西。”

才翻開這本書第一頁的少女聽了這話有些疑惑地擡起頭, 困惑地說道：“是嗎？可這明明就是一本日記。”

啊？

克萊爾將信將疑地探過腦袋。

“你看不到嗎？”

少女潔白的手指輕輕劃過柔軟的紙面, 跟著她的動作, 紙面上原本大段大段的空白漸漸顯現出淡藍色的墨跡。

克萊爾驚愕地看著這些娟秀的字跡，瞳孔微縮。

“契約墨水。”

死神說道：“當這種墨水被灌註神力，只有持有同宗同源的神力的人，才能夠看到書寫者的字跡。”

“這裏、這裏……”

阮卿輕聲說道：“這也許是塔樓真正的主人留下的日記。”

日記本上布滿了用淡藍色墨水筆寫就的小字，只是一眼，阮卿就認出這本日記出自於阿莫爾之手。

【1】

我的子民們在哭泣，在祈求神的憐憫，而我在做些什麽？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流盡鮮血，看著他們死於饑寒，死於戰火，死於他們忠誠的信仰。

我還能為艾利克斯辯解嗎？那個我救下的孩子，從血泊裏一步一步咬著牙爬出來的孩子，我救下了他，賜予他神位，幫助他熟悉神界，每當我做這些的時候，總是能讓我想到愛神大人曾經一步步帶領我走上神位的日子……

所以我真的做錯了嗎？

【2】

我能來到這裏，是跟隨愛神大人的指引。

她想告訴我什麽？

【3】

希望蓋亞不會因為我離開而哭鼻子……

【14】

我不能再這樣消沈下去了……神明也應當受到約束……

除了回應信徒的禱告，我也想要賜予他們力量。

沒錯，這是我生來的使命，即使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20】

這裏是荒蕪已久的誕生之地。

真是神奇，在遙遠的神戰之後，如今這裏已然孕育了新的生命。

我也想去外面看看。

【25】

隕落的神明之力已經不足以支撐世界運轉的規則……而神明們已經不願意再貢獻自己的力量，因為沒有神希望被束縛……

是因為這樣嗎？

【100】

送出去的神識看起來已經很好地融入這個世界了。

希望人族能喜歡我送給他們的禮物——新生與繁榮。

【253】

規則、規則……沒錯，這一切混亂的根源是因為支撐著秩序的力量在消退，而惡念變得更加猖獗，引導著這一切走向墮落。

而墮落的盡頭，是我們終究也會歸於混沌。

【254】

混沌裏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我能感受到……

墮神者們在密謀著什麽。

【312】

蓋亞和伊瑞在呼喚我。

可我不能做出回應。

【564】

在我還是人族的時候，我也有一把劍。

在劍宗的劍冢，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672】

真是奇怪，這些孩子們為什麽會覺得我搶了他們的風頭呢？

不過沒關系，只要稍加引導，他們總會理解我並不需要這些毫無意義的虛名。

【701】

這裏離混沌太近了，每到夜晚，我總是能聽到他們的呼喚。

痛苦的、無助的呼喚，又一個生靈死於混沌。

我明白，只有一方的毀滅才能博得混沌裏片刻的寧靜。

真可憐啊……

【702】

有人在向我求救？

不、不對……

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裏……

那會是誰？

【730】

太吵了，太吵了，太吵了……

完全睡不著。

我又聽到了求救聲……

【740】

怎麽帶領劍宗走向繁榮呢？

我不能暴露太多，我得一步一步來。

【800】

我一直在思考夜裏向我祈求的聲音來自哪裏，如今我終於明白，那是來自於混沌。

有些奇怪，混沌裏竟然也有善念。

【801】

我明白了，那不是祈求，也不是求救，他們在試圖向我傳遞一些訊息……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831】

我真笨！

愛神大人曾經說過，在某個人族誕生的地方，流傳著一個神話。

神為了懲罰人類，決定送給他們一份的禮物——一位美貌的少女，潘多拉。潘多拉帶著一個魔盒來到人界，那是眾神送給她的禮物。潘多拉的丈夫，伊皮米修斯，知道神對人類不懷好意，所以他不斷阻止潘多拉打開魔盒。

可有著強烈的好奇心的潘多拉最終瞞著丈夫打開那個象征著災禍的盒子。當她慌忙關上這個裝滿罪惡的魔盒的時候，除了災禍，希望也被關在了盒子裏面。

如果那不是傳說呢？

所以混沌裏面除了有貪婪的墮神者……也應當有希望……所以，向我求救的應當是仍存著善念的靈魂。

【840】

他們說，混沌那邊的東西察覺到了我。

墮神者……他們指的一定是墮神者。

【852】

這是一場獻祭。

那些象征著希望的靈魂是墮神者的祭品。

【900】

太玄七劍，這是我的劍法的名字。

誰會知道這套劍法屬於一位神明呢？如果以後誰僥幸能看懂我的日記，那他一定會覺得非常有趣。

我很期待他們的反應。

【1021】

原來混亂是從混沌這裏蔓延出來的……

墮神者們在混沌大肆屠殺他們口中所謂的“異教徒”，他們的力量在不斷壯大，以至於原有的規則之力不再能維系天平兩端的平衡。

而神界對此一無所知，還沈浸在繁榮昌盛的美夢中，而他們的所作所為無疑在進一步削弱規則之力——因為規則之力限制了混沌，也限制了神界的神明。

那我們和墮神者有何區別呢？

【1525】

初代的神明用他們的隕落換取這個世界的平衡。

但走向崩塌的規則需要新的力量。

成為秩序的一部分，沒什麽值得害怕的。

【1999】

我會忘記嗎？

忘記蓋亞，忘記伊瑞，忘記艾利克斯，忘記在神界的一切。

……

“所以這裏真正的主人是初代愛神，上一任愛神逃到了這裏，通過初代愛神的日記發現當年神界秩序逐步崩塌的根源是因為規則之力的削弱，她聽到了來自混沌的求救，選擇用自己的神火重新填補規則之力，而她自己也因為失去神火而下落不明——或者說，神隕了。”

克萊爾總結道。

阮卿合上日記本，沒有說話。

她心情有些沈重。

“不一定。”

死神皺了皺眉：“初代神明隕落是因為他們並不是屬於這個世界孕育的生命，而是來自於這個世界的規則。他們將這個世界從混沌引向秩序，而完成使命之後，也應當重新歸順於世界的規則。”

“但是從二代神明開始，都是這個世界被選中的新的生命，失去了神火，並不意味著神格會消散。”

阮卿恍然大悟：“所以阿莫爾說的是——她會忘記，而不是她會消失。”

死神微微頷首。

“這樣就說得通了。”

阮卿喃喃自語：“阿莫爾說她在人界曾經有過一把劍，所以這就能解釋為什麽她的神火會化為決明劍，太玄七劍就是阿莫爾留給劍宗的東西，我原本以為阿莫爾是飛升之後才成為愛神的，但實際上當年那位留下太玄七劍的大能竟然只是阿莫爾的一縷神識……”

“那她的靈魂，現在究竟在哪兒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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