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晚餐之後, 博格每天晚上都會做夢。

艾利克斯很快發現阿莫爾的笑容並不獨屬於他一人。

比如她會陪著名為蓋亞的短發女子游歷凝聚欲望的森林，盡管欲望和邪惡總會讓愛神感到不適。

比如她會任由欺詐之神從她的神殿以拙劣的賣慘技巧騙走財寶。

阿莫爾的神力隸屬混沌，而混沌又是萬物的起源, 故而她是神界為數不多能偶爾下界游覽人間的神。

雖然她的神力會被規則束縛。

艾利克斯悄悄將自己的神識送往下界陪著她。

他眼睜睜看著阿莫爾扶起被混混欺辱的少年，為他指引前路。

她散盡千金, 跋涉千山為跛腳的少女求來人參蓮藕，三顧茅廬請得醫聖出山。

艾利克斯以為他是特別的那一個。

但在偷偷幫阿莫爾解決下界的麻煩的時候，艾利克斯逐漸發現阿莫爾對他的愛和憐憫同所有人一樣。

哪怕是一只螞蟻都能得到阿莫爾的垂憐。

甚至他還不及陪伴在阿莫爾身邊數萬年的蓋亞——那位同樣厭惡無時無刻跟在阿莫爾身邊艾利克斯的創世神。

艾利克斯嫉妒得發狂。

那種酸脹的情緒深入骨髓，以至於博格幾乎篤定地認為夢中的青年就是他。

可阿莫爾是誰呢？

在走出夢境的前一刻, 一道聲音蠱惑著博格, 或者說, 那道聲音伴隨著莉塔那日傍晚在公園彈奏的小提琴曲, 總是給予博格一種錯覺——

將莉塔和阿莫爾的微笑聯系在一起。

可莉塔並沒有阿莫爾那雙獨一無二的金色瞳孔。

那雙清澈的金色眼睛讓艾利克斯如此著迷，以至於讓他認為月亮是偷走了阿莫爾的光輝。

博格找來喬治，他是彼得城新貴中頗具話語權的掌權人, 也是博格在彼得城結識的第一位好友。

此時莉塔的提琴曲已經席卷整個彼得城。

“真是奇怪。”

完整地聽完《沈淪》之後，博格皺起眉頭：“莉塔從來不屑於研究音樂這樣在彼得城被視作異端的東西。”

喬治在彼得城的人精裏面摸爬打滾數十年，因為常年和狡詐的老牌貴族唱反調, 他自然沒有輕易被琴聲所影響。

“這不對勁。”

喬治堵住耳朵：“我得找找凱文, 聯盟裏面在精神神術領域就數他最有建樹。”

喬治在十年前曾提攜凱文擔任彼得城神術師協會會長秘書, 這也是凱文後來平步青雲的第一步。

作為彼得城中的新型階級，他們一直保持著緊密的聯系。

喬治給凱文發消息的時候，凱文還在工作室研究阮卿的小提琴曲。

凱文這幾天總共只睡了幾個小時, 紅著眼睛徹夜研究阮卿如何巧妙地將精神力融入在音樂之中。

塔利亞戰役那段視頻被凱文反覆觀看了幾百遍。

他終於確信, 小提琴的構曲對於少女而言就像是神術的另一種表達方式。

音符不僅構成了一首精彩絕倫的歌曲, 同時也指引空氣中漂浮著的元素如何整合在一起, 它們和聽者的氣息相互碰撞, 從而構築嶄新的幻境。

接收到喬治發給他的莉塔的提琴曲，凱文敏銳地覺察到了這其間運用了的技巧——

和阮卿以宏大的情感為依托催人奮進的力量不同，這位飽受人尊敬的神選者的音樂間充斥著引人墮落和犯罪的味道。

和凱文那日接觸到的墮神者的氣息別無二致。

“莉塔怎麽惹上了這東西。”

喬治坐在辦公椅上焦躁地敲著桌子。

“墮神者應當需要依靠一定的實體存在，不然他們輕而易舉就可以憑借著強大的力量入侵彼得城。”

博格冷靜地分析：“一定有些規則在束縛著他們。”

“提琴曲對人的影響是隨著時間遞減的。”

凱文嚴肅地說道：“棘手的地方在於，莉塔背後的世家幾乎壟斷了彼得城的所有話語權，長時間的曝光導致人們認為他們被引發的欲望原本就是屬於他們自己的情緒。”

“換句話說，他們認為自己是正義的。”

喬治寬敞的辦公室內落針可聞。

脾氣暴躁的喬治狠狠拍了拍桌子，唰地一下站了起來譏諷道：“你們神殿的神選者都這樣容易被墮神者引誘嗎？”

“莉塔殿下自小被眾星捧月長大，突然殺出一個毫無背景的姑娘分去她追隨者的註意，就算換個人也會產生嫉妒的情緒。”

凱文無奈地解釋道。

“聽說當初科爾文主教撿到你的時候，這女人也在旁邊。”

喬治突然饒有興致地問道：“這個突然殺出來的姑娘真能有這麽大的魅力，讓你連救命恩人也不管了？”

博格面上沒什麽波瀾，他背過身，淡淡地說道：“算不上什麽救命恩人，這本身就是科爾文主教的決定。”

“倘若真的要說報恩，我所承蒙的也不過是神殿的恩情。”

博格語氣冰冷。

“我不管莉塔怎麽想，她私自攛掇科爾文主教將阮卿調取沖鋒隊送死，很遺憾，阮卿在獸潮救了所有人。”

他微微側過頭。

昔日如蔚藍色汪洋的藍色瞳孔凝結為深藍色的冰川，冷氣溢出他的瞳孔，將高挑的青年一層層裹住。

“換個人可沒命活到現在。”

喬治和凱文相顧無言。

的確，讓新生去獸潮前線本身就是不可理喻的事情，而在沒有任何實戰經驗就能被調去死亡率最高的沖鋒隊，沒點背景還確實不行。

饒是和博格在一起生活這麽多年的喬治也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他們和眼前渾身冷氣的青年有著遙不可及的距離。

在他進退有度的外表下，掩蓋的的是骨子裏的涼薄。

不過，一提到阮卿的名字，凱文雙眼放光：“我怎麽把她給忘了，她一定會有辦法！”

……

博格通過通訊器的投影簡明扼要地闡述了凱文的調查結果。

但如同遵照著冥冥之中的指引，博格絲毫沒有提及自己這些天反反覆覆做的夢。

莉可恨恨地咬著牙說道：“要是還在蘭斯學院，我就不信我砸錢砸不過這個公主病，到時候看是誰先哭著回家找媽媽。”

憑著布萊恩這些年在艾威城積攢的威望和人脈，莉塔從來沒有活得這麽憋屈過。

別的不說，就新聞裏面大肆宣揚的阮卿是鄉下姑娘這一點在莉塔眼中就特別離譜。

艾威城權貴雲集，駐紮著西幻大陸最富盛名的九大家族，而阮卿是唯一一個不被任何長老院的預算和審批流程束縛的掌權人。

就算是光精靈王想要在蘭斯學院捐十棟樓，那也得看看長老院的臉色。

富婆兩個字阮卿是絕對當之無愧，不是莉塔這種不能自食其力，還需要啃老的貴族姑娘能隨隨便便碰瓷的。

塞澤爾一如既往是那副欠揍的模樣，他隨意地靠著沙發，懶懶地說道：“論砸錢，卡佩家族可從沒輸過，也配這女人在那裏叫？”

伊萊難得放下手中厚厚的書籍：“光精靈一族在輿論方面有著絕對的優勢，確實還輪不到這個沒有教養的姑娘放肆。”

慕強是精靈族始終如一的守則。

相反，對於強者的嫉妒是被精靈族唾棄的存在。

不過就算說了這麽多狠話，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在他們面前——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昔日在蘭斯學院呼風喚雨的富二代們如今在彼得城就是一窮二白的窮一代。

縱使是靠著小聰明賺了不少錢的傑瑞，也因為覺得這個世界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任務，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在關系網和資源的構建上。

阮卿：“問題很簡單，只要找到莉塔就好了。”

博格修長的身影通過投影器立在客廳中央，他頗為挫敗地說道：“可惜莉塔如今所在的地方被重兵把守……”

“是啊。”

喬治接話道：“如今你們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別說軍隊了，路人就能讓你們喝上一壺。”

“可是我有傳送陣啊。”

阮卿笑瞇瞇地說道：“還是高級傳送陣，從一個比你們發展更快的地方搜刮來的，我想應該沒人能限制我吧？”

喬治：“？”

凱文：“？”

博格：“。”

好家夥，八大主城也不過只有三座傳送陣。

而且傳送一次所消耗的元素之力巨大，還不如駕馭飛行器來得實在。

喬治吞了吞口水，忍不住說道：“妹妹，雖然莉塔說你……呃……那些話確實挺過分的，但吹牛也不是這麽吹吧……”

那可是傳送陣啊！

重金難求，並且占地面積巨大的傳送陣。

喬治打死也不信這姑娘能從他面前掏出來。

但轉眼喬治就眼睜睜地看著新聞裏被貶低得一無是處的姑娘隨隨便便地把傳送著從空間戒指裏掏了出來。

傳送陣散發著古老厚重的氣息。

喬治哆嗦著嘴皮子，想要伸出手但又唯恐這麽精貴的東西被自己碰碎了：“這、這、這……”

這得是什麽樣的家庭條件啊？

她拍了拍手，語氣輕松地說道：“空間戒指裏空著的地方太多了，我就隨手放了一個傳送陣在裏面。”

喬治：“？”

凱文瞪大眼睛：“空間系的神術和物品萬金難求，啊這……”

誰TM說這姑娘是鄉下姑娘來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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