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汀認得邵宣意手中的裙子圖案。

這也是一條油畫裙, 並且還是出自莫奈。

“野罌粟？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鮮艷了。”雲汀不讚同道。

她伸手，在野罌粟的一片紅雲上輕輕滑過。

她對油畫鑒賞能力有限, 這幅也是偶然看到的，略微有些印象。

再冷門一些，她妥妥的要暴露見識了。

邵宣意小心翼翼的把裙子從衣袋裏拿出來, 掛在衣架上。

“鮮艷不鮮艷，主要看穿它的人。”

雲汀還想說什麽, 屋門又被敲響了。

這次進來的才是跟妝師小姐姐。

“不好意思，剛剛夫人突然讓我給她補個妝, 遲了十分鐘。”跟妝師氣沒喘勻，一眼看到衣架上掛著的裙子, “啊，這是您晚上的禮服？”

雲汀下意識應一聲。

跟妝師忍不住讚嘆：“真的太好看了，我從未見過如此細膩生動的油畫裙，好像真的把畫布拆下來做成衣服一樣。”

雲汀瞥一眼邵宣意，發現他鼓勵又激動的模樣。

她心底嘆一口：“行叭, 今晚就穿這個了。”

反正身上衣服也皺巴巴了，說是有掛燙機, 可熨燙衣服時，她總不能冷颼颼的空晾著吧？

邵宣意自覺出去守門了。

雲汀先換上新裙子, 跟妝師給她卸妝，又迅速化上新妝容。

化妝過程很順滑, 比早上花的時間少了很多。

雲汀中午沒來得及午睡，現在剛好閉目養神。

直到跟妝師化妝結束。

“好了？”她瞇著眼問。

“好了！”跟妝師情緒很激動。

那表情, 跟邵宣意拆開野罌粟油畫裙衣袋時差不多。

雲汀眉微挑。

她擡眼看向化妝鏡。

從沒想過, 自己盯著自己, 竟然也能看到失神恍惚。

鏡中的面容，並沒有很濃重的妝感。

粉底貼合膚色，只比平時稍微白點。

秀氣細眉，冷紫色眼妝，瓊鼻挺秀，唇色是一種不深不艷的紅。

這種成熟的色調，雲汀從來不用。

她以前參加比較隆重的宴會，化的妝很淡，偏少女，那時候年紀也不大。

現在她也才十七。

可是，這種冷紫調的覆古妝容，跟她的裙子實在太搭了！

雲汀興致沖沖的打開門，想要邵宣意第一眼看到自己。

好讓他瞅瞅，自家兄弟不是一無是處的草包，至少顏值很耐打！

門拉開，外頭空無一人。

雲汀怔楞片刻，回頭看一眼跟妝師。

有點無措。

跟妝師也走到門邊，四下張望，長長的走廊上，竟格外的寂靜。

好像整個酒店只剩下她倆似的。

雲汀心底說不出的失落。

她退回休息室，坐在化妝鏡前，盯著鏡中自己，靜了許久。

“有耳線嗎？”

跟妝師被她嚇了一跳。

楞了幾秒鐘，才忙道：“有的，之前配了一些，本來以為用不上的。”

雲汀看著鏡中沈靜清冷的面龐。

她掃一眼耳飾盒，從裏頭挑出一對銀色的星星耳線。

一聲不吭的在鏡子前擺弄半天。

有種漂亮幽怨女鬼，對鏡梳妝的詭異感。

嚇得跟妝師硬是沒敢吭聲。

雲汀看眼時間。

差五分鐘到六點。

折騰那麽久，真的餓了。

她把自己帶來的紙盒打開，吃了塊小蛋糕，喝了一盒草莓牛奶。

跟妝師見她要出門，趕忙給她補了唇妝。

世紀酒店的休息室很多，走廊錯綜覆雜的盤繞在一起，比老鼠打的洞還要誇張。

雲汀走到盡頭的旋轉樓梯時，才略微能聽到其他人的聲音。

“您先去大廳吧，我在化妝間候著，以防有需要。”

跟妝師在二樓梯口跟她道別。

雲汀頷首。

難得面子裏子都很端莊。

她獨自邁下二樓通向一樓的旋梯。

突然覺得，樓梯長的走不完。

明明來的時候，一口氣爬到三樓，沒帶喘的。

她心裏幽幽戚戚的想。

學習跟爬樓梯應該有共同性吧？

還好學習這事兒，她機智的拉著邵宣意一起做。

最後一層樓梯下到一半，喧嚷的大廳也映入眼簾。

雲汀掀起眼皮，輕而淡的掃一眼大廳。

金光燦燦，雕梁畫棟。

客人們三五成群圍聚著，舉杯相碰，高談闊論，談笑風生。

看他們那副熱鬧勁兒，雲汀失落感更重。

忽然，有人往樓梯上一瞥，視線觸及到她的瞬間，驚訝的忘記了舉杯。

很快，好多人看到立在樓梯上的美麗少女。

他們交談著，議論著，視線灼人的落在她身上。

她從沒覺得自己有社交恐懼癥。

現在，她只想逃。

逃回休息室，繼續背她的3500詞，吃她的小蛋糕和蛋黃酥去。

雲汀沒意識到自己後退了一步。

她來不及抓住樓梯扶手，身體向後失重。

人群中，有人輕呼。

“小汀，你沒事吧？”

男人的聲音溫和輕緩，透著一絲不容忽略的關切。

他接住女孩時，仍心有餘悸。

雲汀失望的往旁邊邁一步，抓住樓梯扶手，筆直的站在樓梯上。

“沒事。”

她側過臉，看到溫祈的目光中滿是擔憂。

微頓，她又道：“謝謝。”

“這麽客氣幹嘛。”溫祈搖頭輕笑，掃眼喧鬧大廳，“婚禮馬上快開始了，你是要找雲叔他們嗎？”

雲汀下意識搖頭，又點頭。

溫祈微怔，笑著在前面引路：“我剛剛才和他們碰過面，知道他們位置。”

雲汀沈默跟在他身後。

她邁入一樓大廳，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視線更明顯了。

按耐住心底的不適。

雲汀想，她這輩子都不想參加宴會了。

跟在溫祈身後，走了五分鐘，她終於看到了老爸他們。

雲汀鼻子酸酸的。

直想撲進老爸懷裏。

老爸先她一步，把她抱個滿懷：“哎呀，我家閨女也太好看了，跟歐洲在逃公主似的。”

“在逃公主不都是迪士尼的嗎？”

雲敬啟：“《羅馬假日》裏的公主不就是歐洲的？”

雲汀輕哼：“親爹濾鏡收一收。”

溫祈看著“父女團聚”的畫面，安心的離開了。

今天是他姐姐婚禮，他還有些事要忙活。

雲汀埋在老爸懷裏，感覺從頭溫暖到腳。

雲敬啟在那邊直呼冤枉，拉著好幾個商場上的朋友，挨個兒問他們，我閨女好不好看。

答案無一例外。

雲汀知道那是商業互吹和自己顏值加成。

她家老爸，幼稚的令人心暖。

“雲總，這位是……”

雲汀正窩在老爸身邊找安慰，就聽到一個中年男人刻意的問話。

中年男人身邊還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長相很一般。

年輕男人對雲汀頷首微笑。

雲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雲敬啟跟雲汀一樣，目光微凝。

他不動聲色打量對面西裝革履的父子一眼：“是我家閨女。”

雲汀察覺，老爸略微往自己身前擋了一下。

她微怔，而後又看到一個男人靠近，和老爸打了聲招呼，似乎熟識。

男人大概三十歲，熟練表情管理那一套。

只是看著她的目光，定定的，有點滲人。

雲汀輕咬了一下唇，遲疑著，想跟老爸說，她先溜回家了。

沒等開口，她先聞到濃郁的奶茶香氣。

一般奶茶店裏是沒有這種味道的。

用奶茶杯封好外帶的奶茶，更沒有味道。

除非……這是真正用純牛奶和紅茶熬煮出來的。

並且還是現做的那種。

雲汀稍微一偏頭，就看到離她兩步遠的邵宣意，手裏端著一只錐形的玻璃果汁杯。

以她資深奶茶愛好者的嗅覺和視覺判斷，那是一杯剛出鍋的奶茶！

她眼睛一亮，視線饞兮兮的，黏在杯子上。

邵宣意低低笑著：“鼻子那麽靈？”

雲汀擡了擡下巴。

無聲的說，當然嘍！

雲敬啟瞧見，倆孩子對視一眼，同時開口——

“你跑哪去了？”

“怎麽不等我？”

兩人靜默片刻。

“聽說他們家新研發了一種奶茶，很好喝。”

邵宣意將杯子遞給雲汀，打破沈寂。

雲汀撇撇嘴。

“我換完衣服、化好妝，開開心心出門，沒見到你，太生氣了。”

邵宣意怔楞片刻，面上漸漸浮現笑意。

雲汀氣鼓鼓的看著邵宣意的笑容：“我生氣，你開心成這樣？還能不能做好兄弟了？”

邵宣意掩飾的輕咳一聲：“不是因為你生氣，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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