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前。

年僅13歲的舒溫給一個腦癱的孩子餵完了飯菜, 看著自己冰冷的飯菜微微一頓, 但還是無奈的端了起來準備拿去廚房熱一熱再吃。

身後那個歪著口鼻的孩子在看到舒溫又端起了一碗飯的時候，拍打著自己的大腿, 張開嘴巴就要舒溫餵。

“這不是你的飯。”

身邊一個沒有左手的孩子說道：“舒溫還沒有吃飯呢。”

“唔哇啊——啊——”

坐在椅子上的男孩並聽不懂旁邊人的話，他只知道自己餓了，要吃飯, 舒溫手裏有飯。

舒溫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飯菜，今天只留給他一碗粥和一碟土豆, 還有半塊饅頭。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因為資金的問題, 孤兒院暫時並沒有開暖氣，只在宿舍裏面放了幾個炭燒的爐子，當做取暖的工具，至於餐廳這裏……

飯菜只有在剛端上來的時候還是熱的，如果不盡快吃掉的話, 也會變得堅硬又冰冷。

椅子上的孩子看到舒溫沒有動靜, 氣的臉都紅了, 哆哆嗦嗦的就要站起身來。

“飯——飯——”

舒溫眉頭微皺, 對那孩子說道：“你坐下，我餵你吃。”

即便是腦癱，也懂得一些簡單的話語，更何況那孩子已經看到舒溫把饅頭掰成了幾瓣，沾著土豆絲的湯汁遞了過來。

坐在一旁的孩子有些不忍，看著舒溫餵著那個孩子, 不悅的說：“這個家夥特別能吃，別人都不願意餵他，舒溫你下次也躲著點，不然你有多少飯菜都不夠他吃的。”

舒溫無奈的嘆了口氣，挖了一勺粥遞到孩子的嘴邊，看著他咽下去。

“孤兒院今年冬天又來了三個孩子，院長他們也在發愁。”舒溫淡淡的說：“我就算想躲能躲到哪裏去？”

那個穿著厚厚灰色棉衣的孩子看了一眼舒溫，便說道：“至少你得讓自己吃飽吧，一天的飯菜也就那麽多。”

“我不餓。”舒溫把最後一口粥連著菜湯一起餵給了面前的這個孩子，還替他擦了擦嘴角。

吃飽喝足之後，那孩子便長長的打了個哈欠，似乎想要睡覺了。

正當舒溫把飯菜都收拾好了，準備帶去廚房沖洗的時候，院長推門走了進來。

“舒溫。”

院長看了看餐廳裏面，絕大部分的孩子都已經吃完飯回宿舍了，現在在餐廳的只有三個孩子。

“院長，怎麽了？”

舒溫端著盤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院長看了看，便對一旁坐著的孩子說道：“你先把石頭送回樓上宿舍，我找舒溫有些事情。”

兩個孩子對視了一眼，那個缺了一只手的孩子便點著頭，攙扶著走路不穩的石頭出了餐廳。

舒溫看著他們走遠了，才說道：“我先把盤子洗了吧。”

院長沒有什麽意見，點了點頭便讓他先去廚房了。

等舒溫把東西都收拾好了之後，才擦幹凈了手走到院長的面前，問道：“有什麽事情嗎，院長。”

“是這樣的。”院長對舒溫說道：“前些日子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個王先生想要領·養·孩·子·？”

舒溫抿了抿嘴，他記得那個人，個頭不高甚至有些胖胖的，和他一起來的是他的妻子，一個高挑又美麗的女人，這兩個人無論怎麽看都非常的不協調，一點也不像是夫妻的模樣。

“怎麽了？”舒溫當時只是和他們見了一面，況且那個時候孤兒院的孩子都見過王先生了，他不是很明白為什麽會忽然問起這件事情。

院長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對舒溫說：“他們兩個覺得你很不錯，想收你當兒子，過兩天會來這裏辦手續。我就想來問一問，你是什麽意見。”

“都可以。”舒溫並沒有覺得什麽驚訝，在孤兒院裏面能被收養的孩子有很多，舒溫來這裏那麽久了，不是沒有被收養過，只不過之前兩家都因為磨合的不是太好，舒溫最終還是被送了回來。

舒溫不是脾氣怪的孩子，他甚至可以說是脾氣非常好的孩子。

可是脾氣好不代表著就能和養父母關系好。

舒溫不太愛說話，年紀尚小的時候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養父母的關心，整個人都有些自閉，甚至一個星期都不願意和父母說一句話。

任何想要領·養·孩·子·的人，都不希望自己收養一個脾氣琢磨不透，和自己家庭融不進去的孩子。

更何況，還是一個男孩子。

收養了一個男孩，就要做好給他買房子買車子的準備，等他長大了還得要考慮給娶媳婦。

畢竟不是親生的，做這些總是虧本的。

養個女孩子的話，以後還能賺嫁妝，如果姑娘長得漂亮嫁得好，養父母家也會蓬蓽生輝，所以無論是哪個孤兒院，總是女孩子更容易被領養。

舒溫被送回來兩次之後，已經超過了10歲，基本沒有人再想要領養他了，不過舒溫的心態調整的倒是很好，在孤兒院除了吃不飽穿不暖還要照顧一些行動不便的孩子之外，也挺好。

他不需要跟陌生人交流，只需要和那些呆滯的癡傻的孩子們就可以了。

簡單而且輕松。

院長看著舒溫一臉淡然的模樣，絲毫沒有其他孩子被領養的時候那種雀躍感，不禁有些心酸。

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成功收養他。

“既然你沒什麽問題，那麽過幾天就讓王先生來接你回去吧，先熟悉熟悉環境。”院長說這話的時候，忽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似的，轉頭對站在門外的一個小黑影說道：“對了，孩子你進來吧。”

舒溫轉頭望去，便看到一個穿著紅色棉衣的小男孩站在門口，黑黝黝的眼睛緊緊盯著舒溫，一句話也不說。

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舒溫楞了楞，他不是沒有見過好看的小孩，可是像面前這樣好看的孩子他見得還真不多。

皮膚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天生如此，白的讓舒溫都有些驚訝，這孩子的眉眼輪廓都很分明，嘴唇薄薄的一點血色都沒有，可是整個人卻有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漠感。

院長沖那個孩子招了招手，穿著紅色棉衣的小孩子就走了過來。

“這個孩子是今天來孤兒院的。”院長摸了摸小男孩黑漆漆的頭發，對舒溫說：“你先照顧他吧。”

舒溫點了點頭，看著那個孩子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眉頭一皺，不悅的看著舒溫：“你叫什麽名字？”

舒溫楞了楞，他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反問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院長無奈的笑了一下，對舒溫說：“這孩子說自己叫李敬，是鎮上派出所送來的，可能是走丟了，但是在派出所住了一個多星期也找不到親屬，就先安排在我們這住了。”

以後如果沒人來找他，就直接在孤兒院登記了。

這些話院長自然不會在孩子面前說的，可是舒溫已經十幾歲了，他明白院長的意思，只是看著面前白白嫩嫩說話還特別橫的孩子……

怎麽看都不像是孤兒啊。

倒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院長站起身，對舒溫和小男孩說道：“你們兩個就先住一起吧，舒溫，你先帶他回去。”

舒溫點了點頭，對個子比自己矮了一頭的李敬說道：“走吧。”

小孩子看了他一眼，便擡腳往前走，一點都不客氣。

之後幾天的相處，舒溫才算知道面前這個叫做李敬的孩子今年9歲，按理來說已經是記得很多事情的年紀了，可是卻怎麽也問不出來他的家庭住址和電話。

而且看著李敬的模樣，似乎還很安逸，跟別的孩子都不一樣。

也許院長說的沒有錯，這個孩子就是離家出走。

可是舒溫並沒有太在意他，因為很快他就被那位姓王的養父接走了。

按理來說如果事情順利，舒溫會在王先生的家裏待上一段時間，如果合適的話就直接辦理收養手續，正式改名了。

可是事情並沒有想的那麽順利，舒溫再一次被送了回來。

隔了一周，再看到舒溫的時候，是被人擡進來的。

“頭部中度腦震蕩，身體多處擦傷。”把舒溫送過來的警察對院長說道：“幸虧發現的及時，不然這孩子那麽小，指不定就被活活打死了。”

院長無奈的看著坐在一旁的舒溫，對警察說道：“謝謝您了，也怪我們當初沒能調查清楚王先生的背景。”

“也不怪你們，當初我們也沒查出來。”

“是是是……”

舒溫逐漸聽不清楚院長和警察的對話，因為頭現在還暈暈的，所以他只是無聊的搓著自己的手，時不時擡頭看了看天色。

他最後見到那位王先生，是他喝醉了拎著酒瓶子朝舒溫走過來的時候。

在養父母家一段時間之後，舒溫才知道這看似光鮮的兩個人，其實都並沒有正經的工作。開著一家餐廳，可是卻一直在倒賣假酒的生意。

酗酒成性的男人經常會喝醉，漂亮的女人前些日子給他戴了綠帽子跑了，有火沒處撒的王先生，便把舒溫當成了洩憤的工具，如果不是鄰居察覺動靜不對勁來砸門，舒溫可能已經躺在太平間裏面了。

正當舒溫準備把目光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窗外卻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

今年的第一場冬雪，飄飄灑灑的終究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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