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猜到本來只是想鎖住元魔身不入輪回, 到最後竟發展成這樣的局面。

天道意識都被看不見的力量甩出昆侖，所有人聽到外面傳來的一陣陣轟鳴之聲俱是心驚肉跳。

此等天威，幾個昆侖都不夠轟的。

然而外面的雷電還不等完全落下便被一層銀白色的光芒裹住, 消弭於無形。

眾人看著“姬懸”意識到繼續下去也是做無用功，很快消失在天際。

昆侖的屏障堅持不了太久，它記下了。

江清寒這才站起身, 渾身上下用狼狽形容都是在誇他了，唯有一雙眼睛既有著少年人的明亮, 又透著年長者的沈穩。

他拱手向眾人道謝：“今日多謝各位前輩了。”

“不敢當不敢當。”

他們算是看明白了，有這殺手鐧，哪裏還需要他們？

眾人客套了兩句就要匆匆告辭，畢竟昆侖有個齊長空能做下此等布置，他們可沒有。

天道意識想要的不止是除掉昆侖, 而是針對所有仙門，他們要趕緊回去商量對策。

不到片刻, 昆侖只剩下了他們。

長亭看著一地狼藉的昆侖，嘆了口氣：“怎麽搞成了這樣？”

大家身上多多少少帶了點傷, 好不容易回了昆侖才多久，現在就連一個落腳處都沒了。

一時之間，沒來由地沮喪了幾分：“一回來就搞破壞，還不如不回來呢。”

裴烈皺著的眉頭能夾死蒼蠅：“少說兩句能憋死你？”

她倒是沒提哪個搞破壞, 只是有人耐不住要問。

戚影地走到江清寒面前, 猶豫問道：“師兄，你能解開我的禁制嗎？”

江清寒正彎腰撿起師父的令牌，他還沒說話, 長亭先炸了：“你還要去找他？他都不是姬懸了, 根本不認得你, 你找他就是找死。”

戚影沈默片刻道：“我知道。”

長亭費解地問：“他對你有那麽好嗎？就值得你死心塌地？”

戚影心中微嘆，只道：“抱歉。”

江清寒給她解了禁止：“你想去就去吧。”

戚影深深看了江清寒一眼：“師兄，我走了。”

說完便轉身離開。

長亭憤憤一腳踢在一塊石頭上，心裏直罵養不熟的白眼狼。

江清寒繼續彎腰撿地上的靈牌，忽然一株藤蔓卷起靈牌送到了他手邊。

他擡起頭便看到無數藤蔓卷起掉落在地上的靈牌，在風中搖擺著向他招手。

唐引月走到他身邊，微微偏頭問他：“師兄，我是不是很貼心？”

“嗯，謝謝。”江清寒揉了揉她腦袋，揉完又招呼另外兩人：“把這裏收拾一下。”

他們還有得忙。

收拾過程中，江清寒忽然道：“把你的妖軍也帶進來，這段時間恐怕外面會很亂，在昆侖安全一點。”

“好。”

——

外面的情況比江清寒想的更糟。

天道意識所圖的絕對不僅僅是一個昆侖，它要做的要修真界覆滅，奪回信仰。

八大仙門在星辰大陸已有千萬年的歷史，在人間的影響力不可估量。

散修不足為慮，只有這些仙門的人都死絕了，都消失了，那些流失的信仰才會回歸天道。

從某方面來講，這些仙門的確是天道的蛀蟲。

所以天道意識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摧毀八大仙門在人間的影響力。

藥王谷如今陰雲密布，混合著血肉的泥土和大片被破壞得看不出原樣的靈植不比昆侖好多少。

空中是消散不去的血腥味，總是笑著鬧著的弟子只是驚恐地瞪著絕望的雙眼，再也不能闔上。

往常慈眉善目的掌門渾身浴血，鷹一樣的目光看著空中一道黑色身影。

他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眾弟子聽令。”

眾人毫不猶豫單膝跪地，垂頭聽令。

“現任藥王谷大弟子周臨為藥王谷代掌門，靈玉真君護法，帶領門下剩餘弟子前往昆侖，其它長老及各大谷主留下，共禦強敵！”

周臨猛地擡頭，愕然道：“師父！弟子不做逃兵，願同藥王谷同生共死！”

眾弟子齊聲高喊：“不做逃兵！同生共死！”

掌門只問：“讓你們準備的東西都帶好了嗎？”

早在之前，他們便有序將藥王谷重要東西打包，但有太多的東西帶不走，他們的根在藥王谷。

他像是沒聽到眾人的話，繼續說道：“江清寒欠我藥王谷一個人情，周臨你帶著眾弟子前去投奔昆侖，他們至少能庇佑一段時間，或許這段時間就能想到辦法。”

他殷殷囑咐著：“昆侖雖式微，但內裏強大，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與之發生沖突，切記。”

昆侖總能在絕境中掏出意想不到的底牌。

或許會發生轉機，也說不定。

周臨膝行上前，決然道：“師父，弟子不走！若藥王谷不在，我們絕不茍活！”

掌門怒道：“你是要我藥王谷的傳承斷於此！”

“藥王谷千萬年遇過不可匹敵的強敵，遭過難以抗衡的天災，共歷經三次大規模遷徙，可藥王谷的傳承從未中斷，依舊是八大仙門之一，周臨你可知為何？”

“只要還有人在，藥王谷千萬年的基業不會就此斷絕。”

他聲音振聾發聵：“周臨，帶著師弟師妹活下去，藥王谷就還在！”

周臨眼中沁出淚花，他如年幼時仰起臉看著師父，懇求道：“師父我們一起走。”

掌門擡手摸了摸周臨的頭，他粗糙的手上布滿了繭子，卻如此溫暖：“我們老了，這條命也就這樣了，但你們不一樣，你們還年輕，你們在就有希望。”

“你們本身就是希望。”

他突然理解了為什麽齊長空願意剝離仙身和修為轉世，願意去賭後來者會繼承他的仙身和仙骨，戰勝天道意識。

因為這群少年人本身就是希望啊。

周臨搖著頭，艱難道：“師父和長老才……”

藥王谷掌門陡然喝道：“別婆婆媽媽的，我有這樣教過你嗎？作為代掌門，不管什麽時候都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才能做出最好的判斷，你難道要剩下的師弟師妹也死在戰場上嗎？”

周臨掃過充滿硝煙的戰場，藥王谷大半弟子已經死在了戰場，幸存者也身受重傷。

周臨低頭，少年的淚砸在了戰火中的土地，他哽咽道：“弟子領命。”

人群中無法克制地響起了無言的嗚咽。

掌門欣慰地點頭，他藥王谷的弟子也不比昆侖弟子差：“藥王谷等你們回來。”

周臨閉上眼，再次睜開時眼底一片決然之色，他狠狠磕了一個響頭。

然後毫不猶豫起身：“走！”

消瘦的年長者目送著少年轉身離開的背影，掌門道：“我們要為他們爭取時間。”

他們留下來是要為年輕人爭取生機。

他像少年人一般朗聲笑起來，心中豪氣雲天：“諸君尚能戰否？”

“戰！”

年長者迎上強敵，年少者轉身離開。

不斷拉開的距離，是生與死的天塹。

明明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若是回頭就會舍不得離開，可聽到身後傳來靈力爆發的巨大聲響，周臨還是沒有忍住回過頭。

絢爛的靈力轟然綻開，斑斕的光芒映入他的瞳孔，長者們的背影在光影中顯得渺小極了，卻又如此偉岸。

——

同樣的一幕很快在其他仙門陸續上演。

與此同時，天道意識簡直瘋了一般在人間挑起大亂，為了一己之私竟然將天下人算為棋子。

人間氣候變化嚴重失常，六月飛雪，農民顆粒無收。

百姓食不果腹，哀鴻遍野，無數人流離失所。

戰亂接踵而至，他們不再相信皇權。

妖魔橫空出世，仙門逐漸坍塌，他們也不再相信往日會前來斬妖除魔的修者。

於是他們追尋著遙不可及的神明，麻木地祈求上蒼垂憐。

人間信仰回流。

仙門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又哪裏抽得出力量去人間斬妖除魔？

天道意識有著天道的力量和齊長空的仙身，卻沒被更高意志限制，強大到單槍匹馬就足夠覆滅這些於它而言是螻蟻的仙門。

但螻蟻尚且貪生，在料定了對方的目的和自身必敗的結局後，各大仙門布置下重重的陷阱，展開了瘋狂的反撲。

甚至出現了仙界之物，讓天道意識也覺得棘手和意外。

即使最終結果無一例外。

在最後關頭，他們幾乎同藥王谷一般做了同樣的選擇——年長者留在師門慷慨赴死，保下弟子。

仙門養育多年，沒有丟下仙門只顧自己逃跑的道理，他們死也要死在故土，葬在師門。

少年人神色堅毅，他們咬著牙含著淚前往昆侖，目送著上一代人遠去的身影。

幾大仙門誰也沒有逃過，就連閉門不出的天音門也沒逃過毒手。它們百年前就自行封閉了仙門，不與外界往來，消息得到得最慢。

相比起其他仙門，天音門損失最多，僅剩不到五十人。

在年長者不斷的犧牲與刺激之下，這群弟子飛速成長起來，不斷有人突破。

可是還不夠，即便是化神期在天道意識面前也毫無一戰之力。

就像天蕭在天機鏡中看到的一樣，人間陷入大亂。

八大仙門幾乎全部失守，唯有昆侖尚存一線屏障。

前來昆侖的人越來越多。

也有散修被波及來投奔昆侖，昆侖皆迎了進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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