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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晉江獨家【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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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過第一次同桌用餐的經歷, 雲茂似在嘗試接受童雀的存在,不再把她拒之門外。

童雀三不五時地尋機以各種說辭接近雲茂,掌握好了分寸, 不再貿然闖入,得了允許才會進門。

留神觀察他的喜好, 伺機尋找共同話題。他喜歡坐在書房向陽的窗邊看書, 看的書種很雜。

童雀尋了幾本他常看的書, 一字一段認真讀完。很用心地做筆記,寫下讀後感。隔些時候再見,與他聊上一兩句書中得來的見解。

雲茂不愛說話, 平日裏也看不到有什麽表情。像一株沈寂已久的樹, 除了偶爾風過搖晃一下枝葉, 多數時候總是很安靜,安靜到像是刻意想被世人遺忘的存在。

雖也常見面, 在他跟前也算是說得上話。可見的次數多了,童雀越發能感覺到, 他平靜表象下對旁人的濃重疏離感。

雲茂像是活在了玻璃罩子裏, 他把自己關了起來。至於關了多久, 期間有沒有對誰例外過, 或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童雀記得姐姐與她說起過, 雲茂嘴挑, 喜歡的食物不多。吃不膩的也就剩芙蓉糕了,尤愛攬星齋的芙蓉糕。也正因此, 童丹每次去南院拜訪,總會捎上一盒印著攬星齋字樣的芙蓉糕。

算著時機差不多了,童雀差人去攬星齋打包了一盒芙蓉糕,拎著點心給南院的那位送去。

她想確認一件事。

管家窺見她手中盒子外包裝上的logo, 似是想到了點什麽,臉色變了又變。欲言又止,把她領進院門。上樓,去書房。

書房跟往前一樣,僅有紙頁翻動的摩挲聲。

午後的陽光如針狀,細細鋪在男人低垂的眼睫上。日光穿透他的皮膚,能看清他手背上的經絡分布。

雲茂的皮膚很白,雖也常見光,卻不見曬黑。白的不似常人,趨於病態。

童雀下意識放輕腳步走到他跟前,叫了聲:“雲茂哥。”

雲茂聞聲看她,應了聲:“來了。”

視線在她身上短暫停留,低頭,繼續看書。

沒有多餘的寒暄。

“找你借本書看。”童雀說。

雲茂把手中的書往後翻了一頁,“嗯”了一聲。

童雀沒擾他,悄聲把手中的點心盒子放到他近處的矮桌上,擱在水杯旁,等著他拿杯喝水的時候自己發現。

站在書架後,隨意挑了本書,心不在焉地翻閱,不時往窗邊的矮桌上看一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雲茂咳了幾聲,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

童雀迅速合攏書頁,屏息凝神,專註看他的反應。

他註意到了桌上的點心盒,觸杯的指尖停止了動作。也不知想起了什麽,楞住。許是註意力過於集中,原本攤在膝上的書掉到了地上他都沒發覺。

童雀從書架後走了出來,彎腰撿起掉到地上的書。拂去書封上沾到的塵,俯身把書遞還給他。

雲茂轉頭看向她遞來的書,觸杯的手指蜷起,收回。順著她拿書的手慢慢擡起眼,看著她的眼睛。

他眼底無波,看不出任何情緒。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雲茂哥。”童雀試探著問他,“你偶爾在看著我的時候,能看到姐姐的影子嗎?”

“你不是她。”雲茂的視線低了下去,盯著她脖間的項鏈看了兩秒。伸手,接過她遞來的書,說:“我分得清。”

童雀低頭看了看,慢半拍直起身,把滑出衣領的項鏈塞了回去。

雲茂看向窗外,思緒拉長。片刻沈默後開口,像是在與她說話,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話音很低:“也是這樣的天氣,她在這院裏摘花,被花莖的刺紮傷了手。”

童雀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都是綠植,沒有任何花色點綴。

“你的院裏好像……沒有花。”童雀提醒他。

雲茂收回視線,重新翻開了手中的書,說:“我不喜歡花,特別是帶刺的。”

他第一次與她說這麽多話,沒記錯的話,也是他第一次主動與她說起他和姐姐的過往。

童雀折回書架前,拿起之前翻閱過的那本書,說:“這本書借我,過兩天再還你。”

雲茂點頭:“好。”

童雀拿著書出了書房門,管家還在門外候著,引著她出門。

“自從童丹小姐出了那樣的事,大少爺再沒動過芙蓉糕。他不吃,也不讓我們準備。”管家說,“我想著,大少爺可能是怕睹物思人。”

管家的言行向來知道掌握好度,從不妄議主人家的事。如今像是多嘴跟她說了這麽一段,許是在變向提醒她。

或許,雲茂的例外,就是她的姐姐童丹。

**

童雀入住雲家有一段時間了,期間只見過兩次雲深的父親。

雲父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對兒子的要求頗高,為人也嚴厲。

童雀是家裏最受寵的孩子,比姐姐童丹晚出生近半個小時。

兩姐妹都是按名媛的標準培養的,只是童雀被養脫了。雖能力方面不遜姐姐半分,但性格跟姐姐完全相反。

在童家,長輩們對童雀逾矩的行為向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童丹更是護她。童硯這個當哥哥的就是想管,也是有心無力。她如今這般隨性而為的驕縱性子就是這麽養成的。

雲家的氛圍跟童家完全不一樣,雲父一進門,院裏的人生怕做錯事,大氣都不敢出。

童雀潛意識裏有些懼怕雲父,一起進餐時她連頭都不敢輕易擡一下,一副唯唯諾諾乖巧小媳婦之態。

幸好雲父每次過來逗留的時間都不長,匆匆來,匆匆走。雖是僅來過兩次,但沒有一次踏足過南院。

雲茂像是一早就習慣了被父親忽略,對於父親過門而不入的舉動沒什麽特別的反應,似乎對此毫不在意。

出於好奇,童雀私下偷偷查過雲家父子。

雲深的母親是雲家的正房太太,在生下雲深前雲母並不清楚雲父婚前的那些茍且之事。

在知道雲茂的存在後,雲父和雲母鬧了一場。為了維系雲家的臉面,一直是貌合神離的相處方式,之後便再沒添丁。

而雲茂不過是雲父在婚前一夜風流意外生出的孩子。

作為汙點,雲父雖是留下了這個孩子,但一直都不願承認大兒子的存在。

雲茂在雲家一直是舉步維艱的處境,後又出了場意外成了旁人口中的廢人,也難怪會養成如今這般孤僻避世的冷淡性子。

童雀大抵能明白姐姐最初對雲茂格外上心的原因,初時可能也僅是憐憫關心,只是感情這事不可控。

姐姐喜歡上了那個薄情的男人,卻到死都不清楚自己在他心裏的分量如何。

**

蟬鳴聲噪,入夏已有一段時日。

童雀除了必要的出行,真是一步都不想往外挪,擔心被過烈的日頭曬化。

白日裏約了孔靜舒一起做了個全身美白補水的SPA,皮膚像是脫了殼的雞蛋,水潤潤滑溜溜的。

洗完澡,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己軟乎乎的臉蛋,對著鏡子露出個笑。

心情不錯,興致來了,拿起手機找好角度來了張自拍。發圈,配了個小太陽的表情。

吹幹發,她翻了翻櫃子裏的瓶瓶罐罐,記起近來常用的那款眼膜放冰箱了。

想著就在樓下,省得差人去拿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解下浴袍,在換衣間挑了件白色絲質吊帶短裙穿上。

穿戴整齊,開了房門出去。

下樓。

途經會客廳,聽到有說話聲,童雀腳下步子稍頓,循著聲看了過去。

坐在沙發上的陌生男人恰巧轉過頭看向她,視線撞上,對方微微一楞,主動起身打招呼。

“嫂子好。”

嫂子?

端杯品酒的雲深擡起眼,隔著杯沿看她。

她骨骼小,細胳膊細腿的,很適合穿吊帶裙。天鵝頸,脖線白潤修長。細細的吊帶似隱在膚色間,勾勒的鎖骨更為精致。

視線在她身上短暫停留了數秒,雲深斂睫,輕晃了一下杯中的紅酒。

雲深不怎麽會把外人帶進家裏,對於陌生人的出現童雀有一瞬的意外。很快反應過來,走進會客廳,禮貌回應對方。

“自我介紹一下,梁辰,雲少的朋友。”

“童雀。”

“嫂子真人比照片更漂亮。”梁辰說。

“你見過我的照片?”童雀有些驚訝。

“剛剛深哥刷朋友圈我看到的,他還存了圖。”梁辰一秒都不帶停頓地把雲深給賣了。

童雀低頭看雲深。

似是看出了她眼中的不解,雲深面色無異地解釋:“用來做表情包。”

童雀看著他:“……”

梁辰哈哈笑,及時救場:“深哥還是這麽風趣。”

雲深接收到童雀像是下一秒就要咬死他的視線,抿唇一笑,沒多言。

“嫂子,你坐。”梁辰邀童雀入座,拿杯給她倒酒:“剛醒的酒,一起嘗嘗。”

童雀委婉推拒了幾次,推不掉,只得落座。

梁辰是個自來熟,話多,人也熱情。

聊起紅酒,是童雀感興趣的領域,不自覺話跟著多了起來。

雲深的註意力不怎麽能集中,很難不在意近處柔軟裙邊下露出的腿,白的晃眼。

視線無處安放。

微側過身,回避。

他有些心不在焉,梁辰把話拋給他,他才應付任務般簡短回應一兩句。

心煩意亂間他終是忍不了了,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起身。

“深哥,你去哪?”梁辰問。

“再拿瓶酒。”雲深說。

“要說品酒,深哥才是行家。”梁辰說,“我記得這處宅子有個酒窖,嫂子要是有興趣,可以讓深哥帶你參觀一下。”

童雀點頭,應了聲:“好。”

不消多時,雲深折了回來。

說著要“再拿瓶酒”的雲深手裏沒有酒,只有一條薄毯搭在曲起的左臂上。

梁辰止了話音,挺納悶地看著他:“深哥,你拿毯子幹什麽?”

雲深看了他一眼,走到童雀身邊。展開毯子,彎腰蓋在她的腿上。

“室內溫度低,會冷。”雲深說。

像是在跟梁辰解釋。

“我不冷。”童雀說。

雲深抓住了她想要掀掉毯子的那只手,堅持:“你冷。”

“……”

“這大夏天的,深哥你……”梁辰話頓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噗呲笑出聲:“強行‘冷’可還行?”

**

送走了客人,童雀記起梁辰之前說起這處宅子裏有酒窖,問跟她並排緩步折回屋的雲深:“你的酒窖在哪?方便參觀嗎?”

“當然。”雲深往右手邊稍擡了一下手,示意:“這邊。”

童雀“嗯”了一聲,一路由他引著,進酒窖。

酒香陣陣,架子上名貴的酒不少。童雀在酒架間悠然踱步,回頭看了雲深一眼,像是在誇他:“還……挺有品位。”

“你要喜歡,可以隨時進來。酒,任挑。”雲深說。

“任挑嗎?”童雀笑看著他,“我看這存了不少珍藏版的酒,應該是花了不少心思從拍賣行拍回來的吧?我要真挑走了,不心疼?”

雲深回以一笑:“不會。”

童雀挑眉,擡手,指尖輕撫過一長排的紅酒瓶子。

“Burghound?”童雀指著架子上的一瓶酒,回頭問:“是產自法國羅曼尼.康帝酒莊1990年的那批嗎?”

雲深點頭:“嗯。”

“這酒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輾轉好幾手了吧?”童雀猜測道。

“行家。”雲深笑言,“要嘗嘗嗎?”

“不了。”童雀搖頭。

她並不貪心,不是個會奪人所好的性子。掠過了幾瓶珍藏版的紅酒,挑了瓶價位和口感都比較中意的。

“拉菲?”童雀拿起瓶子對光細看,“年份不錯,我可以挑這瓶嗎?”

“可以。”雲深接過她手中的紅酒,提議:“一起再喝一杯?”

“好。”童雀沒異議。

**

皎皎月光透過玻璃房,照在盛了紅酒的高酒杯上。

細長的影子延至腳邊。

雲深擡手,碰了碰童雀手中的杯子。

兩人並肩坐在月下,步調一致地仰頭望天,小酌對飲。

“我好像,有很久沒這麽靜靜坐下來,看看天空了。”童雀說。

雲深聞言低眸看她,怔了片刻,說:“雀雀,叫聲‘哥哥’聽聽。”

像是戲言,語氣卻是意外的認真。

童雀不怎麽理解地轉頭看他,沒接話。

無聲對視了數秒,雲深問:“為什麽不願意嫁給我?”

這個問題讓童雀頓時有些心虛,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撇開視線:“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訂婚宴上的不是你。”雲深說。

童雀一瞬擡眸,驚訝看他。試圖從他眼中辨出幾分猜疑,但……他好似很肯定。

他在那之前甚至都沒見過她,怎麽可能分得清她和她姐姐之間的區別?

童雀一時忘了要否認,問:“你怎麽知道那不是我?”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雲深提醒她。

“我……”童雀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在被他帶著跑,抿唇。回避問題,反咬一口:“所以,你是因為這個原因,一開始才這麽針對我的?”

“為什麽不願意嫁給我?”雲深重覆著問她。

不願輕易結束這個話題,堅持想問出個所以然來。

見躲不掉,童雀猶豫半晌,拋出交換條件:“你保證不把我趕出去,我就告訴你原因。”

“好,我保證。”雲深說。

童雀不再看他,慢慢飲盡了杯中的酒,才開口:“不是什麽特別的原因,就是不想事事被人安排。我看過太多被安排的婚姻,幸運的只是少數。我不想為難別人,更不想為難了自己。”

“可我們一直是這麽被安排著長大的,有些事,躲不掉。”雲深說。

“躲不掉?”童雀放下空杯托腮望天,問:“你指的什麽?父母之命?”

“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說什麽,或許……”雲深順著她的視線往上看,似在感慨:“父母之命,也不過是命運的另一種承載形式。”

童雀第一次聽這樣的說法,側頭看他:“命運嗎?”

雲深恰低下頭,斂睫看她。

視線交纏,童雀在微醺狀態下有一瞬的恍惚。

把臉湊過去,近距離看他清雋的五官。伸手,細細描摹他的眉眼輪廓,指尖停在了他的眼尾痣處。

他的這顆痣生得極性感,幽幽夜色為其鍍了層昏黃的光。

雲深看著她,喉間滾動,低垂的眼睫不自抑地顫了一下:“你……”

“噓——”童雀豎起食指,虛虛掩住他的唇:“別說話。”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童雀越看他,越覺得他看起來不似凡物。像一副畫,破次元的畫。

“畫,是不可以說話的。”童雀呢喃道。

雲深像是被她蠱惑了,很聽話地閉上了嘴。

待她掩於唇上的食指移開,他望著她眼的視線才逐漸下行。順著如玉般的鼻骨,一路滑行至她被酒潤了色的唇瓣間。

心尖滾燙,腦子像是被火灼燒過,暫停了思考能力。凝神看她誘人的唇,小心翼翼地傾身,欲吻她。

醉人的酒氣襲來,童雀瞳孔間落下的影子在悄聲放大。

距離漸近,唇即將觸碰一瞬童雀終於意識到他想做什麽,迅速偏頭躲開。

雲深撲了個空,保持著傾身的姿勢僵硬了兩秒,眼底有一閃而過的落寞。緩慢直起身,與她拉開距離。

仰頭飲盡杯中酒,曲指輕撫杯身,低著眼沈默良久。

“抱歉,我好像喝多了。”雲深說。

“沒、沒關系,不用放在心上。”童雀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試圖緩解這讓人窒息的尷尬。

把臉轉向另一側,偷偷摸了摸,滾燙。

“我也……好像喝的有點多了。”她小聲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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