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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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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晉江獨發

雨勢漸收,地上的水意還未蒸騰幹凈,天空已是一片澄澈如洗。

欣榮站在相府的飛檐黛瓦下,看著一面色黝黑,身著短褐的男子步履匆匆直奔韓修書房,一身市井打扮與這富麗精致的相府格格不入。

他進去後不久,隱隱就聽見杯盞碎裂之聲。

欣榮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轉身離開。

書房之中一地狼藉,韓修目色陰鷙未發一言,卻叫跪地的那人覺得脊背發寒,忍不住微微戰栗,勉力道:“之前嘉元縣主遇刺,使得西市被封了兩日,裏頭的消息遞不出來,我們的人也進不去,是而……出了紕漏。”

黑市中的六合賭坊是他們的銷貨點,雖說那賭坊的主人並不是他們的人,但賭坊裏日常有人盯梢,很快便知有人在打探嶺南的貨物。然韓氏的人得到消息時已晚了幾日,雖說只是幾日,但若真有個萬一,損失的可不是一批貨那麽簡單。

“貨到何處了?”

“已到澧都城外,約莫再有一日的腳程,便能入都了。”

韓氏如今正在風口浪尖,萬不能再出岔子。

韓修立時道:“傳令下去,這批貨不能入城,盡快處理掉,一點痕跡都不能留。”

男子一怔,那一車的貨若拉到黑市,價值至少能翻十倍,且這一路以來的成本,便已不是個小數目了。

然郎君既下決斷,男子便不敢有疑,立時領命而去。

只是那時,誰也不曾想到,竟是已然晚了。

澧都城外,馬蹄隆隆。

一幫年歲差不多的少年郎君呼朋引伴,鮮衣怒馬,穿梭在密林山道之間,時而抻臂搭弓,圍堵山林間的飛鳥走獸。

此處並非皇室圈起的園林,但因人煙稀少樹林茂密,時常有世家貴族的小郎君相約來此圍獵,打些山雞野兔圖個意趣。

“郎君可看我的!”

一少年凝目拉弓,瞄準蹲在草地裏的一只灰兔,箭矢一放,卻是擦著灰兔後腳而過,驚得兔子連連遁逃,冷不丁後頭又有一支箭直追而來,正中灰兔後腿。

那少年本是惋惜,見此又忍不住哈哈一笑,回眸道:“果然還是趙郎了得!”

安王趙逸策馬而來,他素來不端王爺的架子,又見多識廣騎射皆精,這些少年郎每每出來圍獵都會邀他一起,親切自然地稱呼他為趙郎,不露身份。

趙逸翻身下馬,捏了兔子的耳朵朝幾個少年揚了揚,少年們正要嬉笑開口,卻見趙逸忽而面色一變,朝他們一擡手。

少年們頓時安靜下來,風過叢林,隱隱帶來幾許兵戈之音,幾人都沈了面色,悄無聲息地下了馬背,走到趙逸身後。

叢林掩映間,只見不遠處的小道上,幾個滿臉橫肉的男子同一夥人交了手,那夥人不敵退去,留下一車貨物。

“他們是……山匪?”

少年們齊齊一驚,這夥山匪好生膽大,竟敢在澧都城外劫掠財物!

正是嫉惡如仇的年歲,幾人頓時有些按捺不住,卻也先看向趙逸:“趙郎如何看?就這般放他們離開麽?”

看那匪徒只有七、八人,他們有十幾個,人數上近乎是他們的兩倍,且身上也都有些拳腳功夫,又有弓箭在身,這般放他們離開委實不甘。

趙逸蹙眉,沈吟片刻後道:“包抄過去,但務必要聽我指揮,註意安全。”

少年們聞言頓時一喜,只覺熱血沸騰,一時又點頭如搗蒜。

趙逸擡手在前,眾人跟著他,盡量小聲地朝那夥山匪靠近,手中弓箭張開一一瞄準。趙逸一個握拳,箭矢便齊飛而出,突如其來的箭羽叫山匪們措手不及。

箭矢過後,少年們便呼喝而出,山匪已然負傷不敵,不消片刻便徹底敗下陣來,逃了幾個,其餘的皆被一眾少年拿下。

這還是這群少年郎頭一次直面對敵,只覺意氣風發,將幾個匪徒捆了,只待報官後將貨物歸還。

然不知是誰行動間碰歪了車上的一個箱籠,箱子翻倒下來,砸出的不是金銀財寶,而是大袋的黃褐草藥。

趙逸眸中一沈,將車上的箱籠一一打開,除去上頭一層粟米,底下竟是各式各樣的草藥堆列其中,沒有半點貴重之物。

“真是奇怪,山匪打劫前都不打探清楚的麽,既非金銀,劫這一車草藥何用?”

少年想捏一搓草藥瞧瞧,忽聞趙逸喝道:“別動!”

少年一僵,擡目看去,只見趙逸面色冷凝,沈聲道:“是嶺南毒草。”

眾人一驚。

這種毒草在嶺南之地極為常見,但在澧朝境內卻是一分一厘皆有記錄規制,因毒性劇烈,尋常人根本接觸不到。

這般數量的嶺南毒草若是流入澧都,進行的必然是不能見光的交易買賣。

“先押送回去。”趙逸道,“此事,我會親自向聖上稟明。”

***

紅樓小重山內,商麗歌在一旁聽著芳雅琴行的掌櫃的匯報事宜,明明一切順利,形勢大好,公子面上卻不見半點笑意,相反,就差沒結出冰棱子來了。

商麗歌將沏好的熱茶端去,放到公子手邊,乖覺道:“公子,喝茶。”

聞玉動也不動,連眉峰也沒擡一下。

掌櫃的下意識擡目看去,只覺周遭又是一冷,忍不住略略加快了些語速,總算匯報完畢,然公子未出聲,他便只能立在原地,聽候吩咐。

商麗歌又捧了個瓷盅過來,裏頭是她新做的山楂糖,照著公子的喜好,小顆的山楂外頭裹了厚厚的糖霜,吃起來酸甜可口,佐茶正好。

“公子,吃糖。”

商麗歌又將瓷盅放到了茶盞左側,然公子還是未動。掌櫃的忍不住擦了擦汗,心頭暗暗叫苦,恨不能原地消失才好。

良久才聽公子道:“嶺南毒草一事繼續盯著,另外告知我們的人,再多上些立儲的折子,一應推舉承王覆位,入主東宮。”

掌櫃的領命,聽公子讓他下去,頓時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

小重山的書房裏,便只剩商麗歌和公子兩人。

不等聞玉起身,商麗歌已扯了他的袖子,坐上他膝頭,兩手環上他的脖頸,吐氣如蘭道:“公子這醋,究竟還要吃到何時?”

公子眸中一頓,淡聲道:“你如今的膽子倒是愈發大了。”

商麗歌輕笑:“我這膽子可是公子自己慣出來的,與我何幹?”

聞玉薄唇微抿,似是暗暗磨了磨牙,商麗歌半點不懼,只繼續道:“前因後果公子已然知道得清楚,我那時候是不得已而為之,公子就別氣了,可好?”

“既是不得已而為之,當日問你之時,為何不說?”

商麗歌眨了眨眼:“我以為此事無關緊要,便沒同公子提。”

“無關緊要?”聞玉咬牙,“商麗歌,你要氣死我?”

眼見公子面色又沈,商麗歌努了努嘴:“那究竟要如何,公子才能消氣呢?”

聞玉閉了閉眼,只覺額角又有奔騰突跳之勢,將人從懷中撥下,冷聲道:“自己想。”

哄了半天也無甚效果,商麗歌氣悶不已,當著他的面將瓷盅掀開,捏了粒山楂糖送入口中,又將茶水“咕咚”喝了個幹凈,哼道:“不哄了,愛吃不吃。”

說完轉身便走,聞玉瞪著她的背影,一時連衣袍被商麗歌坐出了褶痕都不曾發覺。

靜默半晌,又翻了書來看,然直到日暮西斜,也未能看進去一字。

聞玉愈發煩躁,索性起身站到窗前。

什麽臭脾氣,這點耐性都沒有,連好話都不肯多說幾句。

那日在季府門前,聽到季洲對她表明心意,明知她會拒絕,可他還是忍不住戾氣陡生,即便如今她已同他回來,可他仍會害怕有一天她又會決然而去,任憑他怎樣用力,也抓不住分毫。

百種滋味交織,讓他鮮見的情緒失控。

聞玉閉了眼,身影投在窗前,竟有幾分難言的落寞。

冷不丁聽到窗臺一聲響動,似有什麽東西砸了上來。聞玉睜眼,片刻之後,又有一聲,似是外頭有人用石子砸在了窗上。

聞玉眉梢微動,將窗葉推開。

深藍夜空下,一盞明黃美人燈自屋檐緩緩垂下,微風一拂,上頭的執扇美人便翩翩而轉,宛若迎風起舞。

流蘇晃動間,底下的黑色小字若隱若現,似比之前所見又多了兩列。

聞玉揚眉,將美人燈取下,從下往上看去,果見底下的兩列小字旁又被人加了兩句,看起來尤為順眼:

玉之心喜,贈吾麗歌。

麗之心喜,公子聞玉。

聞玉心頭一怔,剎那之間萬般情緒褪盡,唯有胸間的熱意陡然脹開,連帶嘴角的弧度都比往日勾得明顯幾分。

窗外無人,聞玉立時推門而出,擡目果見方才還負氣而走的人正坐在房檐上,手中的魚竿一晃一晃。

商麗歌一襲紅衣,眼底映著璀璨星辰,朝他揚眉而笑,宛若夜色中勾人魂魄的妖精。

“現在,公子還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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