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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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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晉江獨發

商麗歌一怔,沒想過是這個緣由。

她一直以為,公子素來偏愛矜淡素色,才會不喜她穿得赤麗濃艷,眼下聽公子如是說,心頭好似被什麽輕輕一擊,就像是檐角懸掛了一整個冬日的冰淩霜雪,驟然被春日的第一陣暖風捂得一點點融化開來。

商麗歌忍不住輕笑出聲。

聞玉微微瞇了瞇眼,指尖在她腰際輕輕點過,商麗歌一個瑟縮,想要逃開公子的懷抱,卻被他箍得更緊了些。

商麗歌禁不得癢,眼尾都蘊了點水汽嫣紅,只得討饒,喚了兩聲公子後,又叫了聞玉的名。

那一聲聲的輕喚,宛若小貓的爪子一下下撓在心頭。

公子聽得受用,眼底滾燙,然片刻之後到底還是松開了她,見她鬢間流蘇顫顫,一雙水眸波光瀲灩,眸中不由更深幾分,卻也依著她未跟上車去,只伸手替她扶了扶鬢間的步搖,忽而又道:“不過有我在,旁人大抵只會自慚形穢。”

商麗歌:……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公子!

商麗歌趁他松手,忙轉身上了馬車,直到車廂門合上,車輪轔轔而行,商麗歌依舊覺得心口怦怦直跳,叫人面紅氣促。

馬車行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方見到綿延無盡的朱漆墻垣。

南寧王府的宅院占了整整半個明德坊,五步一門十步一廊,雕梁垂拱,檐牙高啄,山石高聳,植被冷萃。園中開鑿出一整面的人工湖,湖邊楊柳依依,湖面荷葉如蓋,湖水清澈,上臥六道白石廊橋,銜接亭臺水榭,玲瓏雅致,美不勝收。

此次南寧王府設宴,廣邀閔州城中的內眷嬌客、世家子弟,歌舞宴飲投壺花令,好不熱鬧。

亭臺水榭間,有交好的夫人內眷互相見禮,湊在一處小聲道:“南寧王府可有好些日子不曾舉宴了,這忽而發了帖子,可是有什麽內情?”

有消息靈通的女眷道:“聽說是為了青陽郡主。”

青陽郡主自半年前意外受傷之後,就一直於王府別苑養傷。當時多有傳聞,青陽郡主的那雙腿怕是不太好了,後半輩子大抵要在床榻輪椅上過活。

她年紀尚小,突遭遽變,性情也愈發古怪難測,誰都不願見,就連南寧王趙數一月也難見上她幾回。

南寧王素來疼愛他這個女兒,往日裏那般喜愛熱鬧宴飲之人也鮮少再露面,此次突然邀約,莫非是青陽郡主的病情有了好轉?

眾人不免心思浮動,若當真如此,可得好好想想法子,討這位金尊玉貴的小郡主歡心。

商麗歌和公子邁過後花園的垂花門後便分了開,公子去了男賓那側,臨走前低聲道:“晚些別自己走,等我一起。”

商麗歌看著那道月白身影消失在回廊下,下意識撫了撫耳垂。

那裏有一點灼燙酥麻,似乎公子呼出的熱氣還在那裏輕拂而過。

不遠處傳來貴女們的嬉笑輕談,宛若春鶯。幾人從那綠得油亮的芭蕉葉後緩步而來,見到商麗歌微微一楞。

商麗歌非世家貴女,衣著打扮也與官眷嬌客多有不同,一路行來已叫人頻頻側目。然她這些時日委實聲名鵲起,不少官眷都曾遞過帖子邀她入府,又是郡主樂師,出現在此處倒也並不叫人十分意外。

又因穆婷鳶一事流傳甚廣,不少人都已然知曉黎商就是大家商麗歌,此時大多也紛紛上前見禮。但也有些自恃身份的,不喜與樂人為伍,便偏了頭假作不見。

“裝模作樣。”

人後一聲嬌嗤,並未刻意壓低聲音,商麗歌擡眸一望,見一個下巴尖尖梳著單螺髻的女子挑眉看來,一雙柳葉眉倒是生得好看,然眼中諷意十足,生生破了幾分纖巧美感。

她身後還烏泱泱站了一小群的姑娘,顯然是以她為首。見到她來,與商麗歌搭話的幾人一時面露尷尬,忙行禮道:“羅姑娘。”

姓羅?

商麗歌多看了她一眼,卻聽她道:“你們杵在這兒做什麽,沒瞧見擋道了嗎?”

這□□之間的鵝卵道其實並不狹窄,幾個姑娘圍著商麗歌站在一側,空出的地方足以叫兩三人並排暢行,然聽這位羅姑娘如是說,其他人還是往側退了退,讓她們走過。

羅明月睨了商麗歌一眼,從鼻間哼出冷聲,仰著脖子從她面前而過,宛若一只驕傲的孔雀。

有人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什麽好得意的……”

“你小聲些,她父親如今立了功,想來那官位又能往上擡個一級半級的,整個閔州城除了南寧王,還有哪個能大過她爹的官級?”

商麗歌聽著,倒是想起一樁事來。

那時她還未承認商大家的身份,但已然被郡主聘為樂師,收到了不少後宅的請帖,然商麗歌精力有限,好些都回絕了。

這其中就有閔州刺史羅飛延府中的女眷。

商麗歌之所以記得,是因為不久之後,羅家的婆子便尋上門來,要商麗歌過府指導她們家姑娘的舞樂,那副頤指氣使宛若恩賜的模樣,與這位羅姑娘如出一轍。

最後,自是又被商麗歌拒了。

商麗歌彎了彎唇,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

“郡主到——”

眾人說話間,便聽一聲高唱,只見小徑那頭四人擡著竹輦而來,趙婉言坐在上頭,雙環髻上簪的兩朵珠花花蕊顫顫,模樣十分逼真,落在發間尤為俏皮可愛。

她穿著雀鳥登枝的雙層錦絲襦裙,胸前戴著金珠紅瑙瓔珞圈,繡鞋尖上各鑲了一顆南珠,足有指蓋大小,看著著實貴氣逼人,灼麗討喜,然她一張小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看人都是冷冷的。

四人小心將竹輦放下,趙婉言從上頭下來,一雙腿行走如常,就好似從未傷過一般。

竟是恢覆得這樣好。

眾人瞧得一楞,隨即忙福身行禮:“郡主金安。”

趙婉言應了一聲便擡步而來,羅明月行禮後擡頭,見小郡主朝著她走來,心頭頓時一喜。

來之前父親便已同她漏過口風,知道這筵席多半是為了青陽郡主而設,母親身子不便沒有前來,然在她出門前亦是千叮嚀萬囑咐,務必要同郡主好好相處,若能叫郡主開懷另眼相待,自是最好。

在這群貴女之中,她家世最高,郡主要尋人說話定會尋她。羅明月直了直腰背,立時迎上前去,一改方才的目中無人,倒是語調輕柔道:“郡主可要玩花令或是投壺?我陪郡主……”

然不等羅明月將話道完,趙婉言已然略過她,朝她身後的人道:“你怎麽才來,叫我好等。”

羅明月面上的笑意一僵,立時回過身去,卻見趙婉言已在商麗歌跟前站定,同她說起話來。

雖是責怪之語,可趙婉言面上全然不見怒色,不僅不見怒色,眸中更是亮了幾分,神情比之方才要生動許多,一眼就能叫人看出她此時心情不錯。

“是我的不是,郡主可莫生氣呀。”商麗歌從袖子裏掏出一方帕子,裏頭裹了兩塊亮晶晶的奶酥糖,“我自己做的,就當給郡主賠罪了。”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趙婉言哼了一聲,卻毫不避諱地伸手拿了一顆,奶酥糖香甜松軟,她吃得腮幫鼓鼓,與商麗歌邊走邊聊,瞧著竟是說不出的熟稔自然。

羅明月呆立在原地,只覺四面八方投來各式各樣的目光,叫她臉上火辣辣地燒,一時紅一時白,袖下的手不由猛然收緊。

商麗歌陪著趙婉言走了一會兒,她身邊的老嬤嬤就來尋,趙婉言有些不虞,老嬤嬤無奈,只得看向商麗歌。

“郡主這些時日都待在別苑未曾出門,怕是與好多人都生疏了,也該去見見那些新老朋友,莫要辜負王爺一番心意才好。”

南寧王此時舉宴,無非是想讓趙婉言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讓她盡快融入貴女們的圈子,對她來說有益無害。

趙婉言雖不情願,但也知道是父王一番謀劃,便也順從道:“我待會兒再來找你。”

商麗歌應下,看她離開後,再次獨自逛著花園。

驀然聽石橋那頭的廊亭邊上傳來一陣喝好,不少小娘子都跟著擡眸望去。只見對面石橋邊圍了不少年輕郎君,似在比試投壺。

澧朝民風曠達,多有舞樂宴飲,雖說男女不同席,但也不似前朝連面對面端坐都要隔著屏風那般拘謹嚴苛,女眷男賓之間互相比試投壺射箭都是常有的事,故而被吸引了註意的女眷們不但沒有避開,反而跟著圍了過去,想一看究竟。

走得近了才瞧清,果然是幾個世家子弟在比試投壺,之所以方才爆出一陣高呼,是因為中間那個穿著寶藍直涰的年輕郎君已然連中六矢,再有兩矢便能得全壺了。

投壺是貴族中流行的風雅游戲,商麗歌之前也並沒怎麽玩過,此時見那年輕郎君執箭而擲,倒也生了幾分興趣。

只聽“鐺”的一聲,箭矢穩穩入壺,壺中的細豆一顆也未曾蹦出。

眾人連聲叫好,商麗歌也跟著莞爾撫掌,如今可就剩下最後一支了。

“哎,只要羅郎一出手,我們幾個哪還有發揮的餘地,看來此次的彩頭是又要被羅郎收入囊中了。”

那司射手中捧著的托盤上,正放了一只成色上好的翠湖白玉鐲。

商麗歌聽他姓羅,不由又多瞧了一眼,見他眉眼之間確與那位羅姑娘有幾分相似,想來也是羅飛延的子嗣。倒是與那位羅姑娘不同,他瞧著不驕不躁,出手穩當,這最後一支箭矢,照樣毫無意外地飛入了壺中。

幾個郎君高聲喝彩,小娘子們竊竊私語,偶爾用帕子捂了嘴,偷偷輕笑。

廊亭之中,詹慕臺搖著折扇,忍不住搖頭道:“還是這羅家小子會出風頭,瞧把那些小姑娘迷得,個個瞧得目不轉睛的……”

詹慕臺睨了身旁的人一眼,戲謔道:“不是我說,你要是上去玩兩把,哪還有那羅家小子什麽事……哎哎哎?!”

身旁之人倏爾起身,詹慕臺驚得一陣怪叫:“你幹嘛?”

聞玉摩挲下了指尖,看著人群裏瞧旁人瞧得目不轉睛的商麗歌,忽而牽唇輕呵:

“去出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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