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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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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晉江獨發

畿防營高臺上,林隋靠坐椅背,見到來人微微揚眉:“韓大人今日似是格外春風得意。”

韓修一笑,在他身側的交椅上坐下,轉了轉手中扳指。

小貍奴變成了美嬌娘,軟玉在懷自是春風得意。

可惜府中那般多的金銀首飾她都瞧不上眼,韓修的目光在場中的一排兵器上落了落,那麽喜歡男裝打扮,做些可供把玩的小型兵器倒是說不定能叫她多看幾眼。

韓修打定了主意,面上也只是微微出神了一瞬,便道:“時辰已然差不多了,武侯宣布開始吧。”

畿防營覆試定在城外的駱駝山,山中藏著數十面畿防營的藍旗,一炷香之內將旗子帶回畿防營,便算通過了覆試。

然參加考核之人不得騎馬,不得自帶兵器,否則以作弊論處。

即便不找旗子,從此處到駱駝山一個來回時間已是緊湊,考核難度不可謂不大。故而哨響之後,眾人立時便往駱駝山奔去,片刻都不敢耽誤。

衛臨澈的輕功一般,好在體力充沛,一口氣奔至駱駝山也不覺疲憊。通過初試的,至少都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人,前後並沒拉開多少距離,不少人到駱駝山後便直奔山頂,衛臨澈倒是沒急著上山,而是先查看周圍山勢。

兵法有雲:夫地形者,兵之助也。

用到此處也是一樣。

四周叢林,分明有人踏入的痕跡,且並非一兩人所能造成。

衛臨澈往林中去,順著那些痕跡,果然在樹上發現了一面藍色錦旗。他挺身踏枝而上,一把取下樹梢上的藍旗,耳後卻突有一道破空,衛臨澈本能偏頭,飛來的箭弩便釘進了樹幹。

衛臨澈飛身往箭弩射出的方向追去,那人流竄在樹叢枝丫之間,身手矯健,時不時還往身後放著冷箭。

驀然又從旁奔出一人來,似也是來參加擢考之人,衛臨澈神色一變,高聲道:“小心!”

箭矢不長卻極為迅疾鋒利,那人一臉倉皇怔在原地,直到衛臨澈將他一把拉開。

“無事吧?”

那人轉過頭來,面上的倉皇神色頓時消隱無蹤,衛臨澈下意識覺得不對,然不等做什麽,那人已然冷笑著將他狠狠一推,衛臨澈腳下一空,跌進被雜草覆蓋的陷阱之中。

香灰簌簌,一炷香眼見只剩指蓋長短的一截。

已有不少人陸陸續續地取了旗子回來,只待線香燃盡,考核便能結束。

林隋掃了眼場中之人,不動聲色地撫了撫面上短須,正要起身,卻見一人從校場邊奔來,一身短打似在泥地裏滾過,然那雙眼中的光芒卻異常明亮。

衛臨澈在最後一點香灰落下前,將手中藍旗舉起:“我拿到了。”

林隋的目光頓時一沈。

衛臨澈受了些輕傷,倒並非是落下陷阱時摔的,而是用陷阱中的竹節攀爬上來時擦傷的。然不待他出聲稟明,人群中已有一人驟然上前,高聲道:“我舉報,此人作弊!”

那人所指,正是衛臨澈。

他從袖中拿出一把精巧弓/弩,讓人呈給武侯,又道:“這弓/弩就是鐵證。”

衛臨澈當即嗤笑一聲,即便他未曾見到放冷箭之人的真面目,但想來應是此人無疑。

“啟稟武侯,我並未身帶弓/弩,而是在林中遇弩箭襲擊,後又被人推入陷阱之中,險些錯過擢考。”

“哦?”武侯的目光落下來,卻不帶什麽溫度,“是何人推你?”

衛臨澈環視一圈,卻並未見到那人,眉下不由一沈。

“他不在此處。”

“這卻是奇怪。”林隋道,“因畿防營覆試,沿路到駱駝山都已清道戒嚴,不可能有人在畿防營的眼皮子底下混進去,再悄無聲息地離開。”

“莫非你是覺得,將你推入陷阱的,是畿防營中人?”

衛臨澈倏爾擡眸,與林隋對視。

此時,身後又有聲音道:“我也瞧見了,他分明在考核中用了弓/弩……”

衛臨澈心頭一沈。

林隋冷道:“一人之詞可說誣陷,如今已不止一人指證,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好說?”

衛臨澈雙唇緊抿,此時他已然明白,駱駝山中的一切並非是為了奪旗,而是針對他,或者說針對衛氏的一場布局,目的就是不讓他入畿防營。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既是私帶兵器,那這考核結果自然就不作數。”韓修起身,意味深長地看了林隋一眼,“武侯覺得呢?”

林隋道:“私帶兵器以作弊論處,考核結果作廢,另受三十軍棍,以儆效尤。”

軍令一下,立時就有人上前將人壓下。

衛臨澈垂著眸,只覺心頭似塞了一把沈雪,凍得人齒根發冷。他忽而想起臨行前,在書房中與祖父爭執時說的話。

“如今邊防無戰事,那我便去守都城,衛家兒郎皆習得一身好武藝,為何偏要我棄武從文?”

祖父沈默良久,目中似悲似嘆:“報國從軍需要一腔赤忱,可澧都那個地方,不需要。”

衛臨澈當時並不明白祖父這話的意思,如今卻是明白了。

天子腳下,本該最是威嚴清正之地,如今卻成了世家百官之間爭權奪勢,勾心鬥角的獵場,又哪裏還需要什麽赤忱忠心!

衛臨澈冷冷看了林隋一眼,掙開來人,兀自去領了三十軍棍。

棍棒聲聲到肉,衛臨澈卻一聲未吭。直到三十軍棍畢,他方勉強起身,將奪得的畿防營藍旗扔在了林隋面前。

“我受這三十軍棍,是因軍令不可違,而非服罪。”衛臨澈白著臉,深色瞳仁中的光亮卻堅定如斯,“然我衛家兒郎堂堂正正無愧天地,以前如此,現在如此,以後,亦是如此!”

一言響徹軍營,擲地有聲。

衛臨澈轉身離開,再無任何留戀。

***

自那日公子讓她出去之後,商麗歌便再沒見過聞玉。

她去了欣榮房中枯坐了一夜,第二日便搬離了小重山,暫時住在庚娘曾經住過的院落中。

對此,公子也並未阻攔,似乎她今後如何,皆與他無關。

如此也好。

雖然知道這是欣榮自己的選擇,可公子也是默認了的。商麗歌不願多想,公子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她不能否認,她曾經對公子生出了幾分期待,也正因如此,才會憤怒、失望、痛苦。

果然,日日面對著公子的那張臉,連她也被蠱惑了心神。

不過以後就好了。

商麗歌擡眸望向天空,待她離開紅樓,自有另一番天地在等著她,那裏雖沒有公子,卻有她最渴望的自由。

想要離開的心,一日比一日堅定。

商麗歌又在院中練了一個時辰的舞,方去往後院領飯。

飛霜是小重山中人,商麗歌搬離小重山後自不會再麻煩她,她身邊也不宜有丫鬟跟著,便沒有再找人,諸事親力親為。

左右以前也是這樣過來的,商麗歌並不覺得如何。

然落在旁人眼中,這事便又有了別的意味。

聽雨同幾個前院的姑娘一道過來,正遇上去後廚的商麗歌,不由一挑眉梢將商麗歌堵在了淩臺前。

春風徐徐吹動淩臺兩邊的池面,水波粼粼本是溫柔繾綣,與站在淩臺上的姝麗女子相映成畫,然來人眉眼間的挑釁惡意卻生生敗了這一池春水,就似原本的無雙丹青上驟然被抹了一點墨痕,令人扼腕嗟嘆的同時又想怨怪起這道墨痕來。

聽雨對此全然不覺,她只輕擡下巴,譏誚道:“這不是小重山的商姑娘麽,怎麽還親自去打飯?”

話音剛落,她又自說自話道:“險些忘了,商姑娘已然被公子趕出了小重山,果然是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這入了小重山又被趕出來,可比從沒入過小重山還要叫人難堪吶。”

商麗歌對此卻全無反應,在聽雨走近之前便腳步一轉,繞開她去,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曾。

這般無視中透出來的不屑,比指著她破口大罵還要讓聽雨跳腳。

“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用了些不堪入目的手段就以為能攀上公子了?還不是被公子隨意丟棄的腌臜物罷了。”

商麗歌依舊充耳不聞。

聽雨越罵越難聽,她身邊的姑娘忍不住去拉她,卻被她一把拂開:“怎麽也不學學你那狗腿子欣榮,人家如今可是風風光光被擡進了相府,你若是有她三分勾人的本事——”

商麗歌的步子驟然一頓。

聽雨被那回眸而來的一眼看得一個激靈,待回過神來愈發惱怒,眼見商麗歌有了反應步步而來,聽雨更是高聲道:“你若是有她三分勾人的本事,也不至於被趕出小重山,連個——”

打斷她的,是身旁幾人的驟然驚呼。

聽雨還未反應過來,便覺腹部劇痛,隨即往後一仰,狠狠砸進了淩臺邊的水池。

水池不深,聽雨撲騰了兩下便自己游到岸邊,與她同來的幾個姑娘七手八腳地將她從池中拉出來,聽雨看向商麗歌的目光恨不得要吃人。

然不等她站穩,商麗歌又是一腳,將她踹回池中。

眾人一驚,這才看清她眸中的冷意。

沒有怒火滔天,也沒有恨意沸騰,相反,那雙眸中一片風平浪靜,有的只是無邊無盡的霜色,令人無端膽寒。

一時之間,再沒人敢去拉聽雨。

商麗歌神色疏淡:“再讓我聽見你詆毀欣榮,我就讓你在這池裏泡一輩子。”

許是春日的池水還是涼意滲骨,聽雨望著商麗歌,忽而打了個寒噤,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樓閣小書房,叢雲正替公子研墨。

雖說從前一直是他在伺候公子,但自商麗歌來後,這伺候筆墨的活便都由她來做。叢雲有段時日沒碰,一時竟覺得有些生疏。

公子依舊繃著唇角,神色矜淡。

自商姑娘離開後,公子便是這副模樣。叢雲暗嘆一聲,裝作不經意道:“方才暗衛同我說,淩臺水池邊有人落了水。”

公子並未搭腔,叢雲又覷了公子一眼,硬著頭皮自言自語:“遠遠瞧著,像是商姑娘同人起了爭執。”

聞玉筆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然依舊未曾擡眸。

叢雲再接再厲:“雖說已然入了春,可這池水定然還是涼的很,若落水的真是商姑娘,她舊傷剛愈,萬一再染了風寒……”

聞玉停了筆,卻是擡眸睨他:“話這麽多,是皮癢了?”

叢雲頓時閉了嘴。

然聞玉再度垂眸,卻是遲遲未再落筆。

腦中浮現的,盡是她白著臉的執拗模樣。

將他看成什麽人了!

聞玉將筆一擲,額角又突突疾跳。

不想回來便別回來,不同他認錯,難道還要他去請人不成?

笑話!

屋中一片沈寂,難得見公子情緒外露,叢雲垂著頭,不敢再多看一眼。

卻聽半晌之後,公子又道:“讓素湘去喚明姑。”

叢雲一楞,要尋明姑隨便找個人傳話便成,特意喚素湘姑娘作何?叢雲眸中一轉,電光火石間想通了其中關節,忙應聲退下。

合上門後,叢雲忍不住搖了搖頭。

到底是不放心,讓素湘姑娘去,若落水的真是商姑娘,可不就能就近醫治了麽?

叢雲忽而覺得,自己可真是聰明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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