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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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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廚這回算是栽了,我就說,那位既能入小重山定然是個厲害的,哪能吃虧呢。”

“那李萬也是活該,聽後廚的人說他脾氣大得很,對手下人非打即罵的,如今當眾挨了打,這面子裏子算是都丟盡了。”

“可不是嗎……”丫鬟笑著又壓低了聲音,“不過那欣榮和姑娘當真不是那種關系?怎這般護著……”

“那可說不好,這主子是個勾人的,說不定跟著的小仆也是呢,你瞧瞧他那雙眼,生得這般活泛哪像是個安生的,指不定有什麽首尾……”

“砰”的一聲巨響打斷了兩個丫鬟的笑談,兩人望去,見是話題的正主冷冷望來,一時甚是尷尬,匆匆收拾了番便埋頭離開。

欣榮沈著臉,眼底神色晦暗不明,他默默將衣服理好,回到小重山時面上已看不出什麽。

商麗歌讓他去拿的是一件漿洗好的披風。

玄色的披風洗得纖塵不染,疊得平平整整,商麗歌道:“晚些你將這披風送到大理寺,交給大理寺卿季大人。”

欣榮微微一怔,點頭應下。

***

今夜,商麗歌邀了殷千千和覃羽在葳蕤亭小酌,順道也給欣榮壓壓驚。

夜晚秋風涼爽,葳蕤亭的四角早早掛上了氣死風燈,燭光柔亮,底下的羊肉鍋熱氣騰騰,遠看宛若騰雲駕霧仙氣裊裊,走近了卻是香氣四溢的人間煙火氣。

“怎麽想到吃羊肉鍋?”

“前幾日沒什麽胃口,我家欣榮去要的面湯也給灑了,今日興致好,還不許我吃頓肉了?”

覃羽笑道:“別理她,她是擔心胖了跳不動舞,每日裏就吃那麽幾根草,還說自己吃不胖。”

殷千千鳳目一挑:“胡說!我何時這般說過?”

商麗歌樂不可支,用涮熟的菜裹了羊肉,蘸了一早調好的醬料遞到殷千千跟前:“姐姐你看,這肉我涮得剛剛好,少一分則生,多一分又老,再蘸了這濃油赤醬,鮮香麻辣可是人間一絕,姐姐當真不嘗嘗嗎?”

濃香滋味一個勁往鼻尖裏鉆,殷千千眉心微跳,終是一咬牙扽了箸道:“吃!”

商麗歌與覃羽對視一眼,暗暗偷笑。

欣榮給幾人倒了酒,商麗歌讓他一並坐下,覃羽道:“這便是幾日間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個小少年?”

“聽說你沖冠一怒為藍顏,痛打大廚李萬,這幾日下來,我聽了不下有五個版本。”

殷千千肅著臉同欣榮碰杯:“少年,你前途無量。”

欣榮:……

殷千千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忍不住微微蹙眉:“這酒委實甜了些。”

商麗歌垂眸,指尖劃過杯沿,輕笑道:“我不勝酒力,特意要了果酒,自然是偏甜了些。”

一仰頭,也跟著一飲而盡。

欣榮聽幾人嬉笑怒罵,面上神色漸漸放松下來。他似是許久沒有這般輕松過,輕松得眼皮沈沈,就想帶著笑意睡上一覺。

不知不覺夜色漸深,一丫鬟匆匆從廊下而過,急急拍門。

門從裏頭打開,裏面是殷千千和覃羽的貼身丫鬟,因姑娘們有令不必打攪,她們便沒有隨身跟著,就在一處吃茶閑話,如今看到來人卻是齊齊一楞:“怎麽是你?”

丫鬟道:“兩位姐姐快去瞧瞧吧,姑娘們似是都吃醉了,這秋日裏夜涼,可別染了風寒。”

兩個丫頭頓時一驚,忙起身往葳蕤亭。拍門的丫鬟跟在她們身後,垂眸掩下其中神色。

幾人趕到時,果見商麗歌幾人已醉得神志不清,兩個丫鬟忙扶了自己的主子,又看了看商麗歌和欣榮道:“你先在這兒守著,我們這就找人來幫忙。”

“姐姐放心,這裏交給我便是。”

丫鬟們不疑有他,待人走後,留下的那個方扶了商麗歌,卻沒帶她離開,而是將她扶到了亭邊的座上,抽掉了她的腰帶。

隨即又走向欣榮,伸手去解他領上的方巾,驀然手腕吃痛,丫鬟一驚,擡眸卻見欣榮不知何時醒了過來,那雙清眸中神色如霜,哪見半分醉意?

丫鬟頓覺不好,甩了手奔出亭去。

“攔下她!”

夜色之中驟然奔出幾道人影,絞了丫鬟的雙手將她反扣在地。

殷千千與覃羽自暗處而來,皆是目色沈沈,商麗歌系上腰帶從座上起身:“欣榮,去請明姑。”

欣榮領命而去,商麗歌提著燈籠至丫鬟跟前,照亮了她的臉:“若我記得沒錯,你以前是跟著聽雪吧?好像叫……連枝?”

連枝低著頭一聲不吭。

“倒是個忠心的。”商麗歌嘆道,“可惜了。”

連枝依舊不語。

商麗歌卻不急,若非眼下情形不對,那神情似要與她把酒言歡:“你是不是好奇,明明這酒重新蒸過極易喝醉,為了不讓我們察覺異樣,李萬甚至還特意調了多種果酒混在一處,然我們喝了一杯又一杯,怎的個個酒量驚人?”

商麗歌從桌下又拎出一個一模一樣的酒壺來:“那是因為其實除了第一杯,我們喝的都不過是最普通的果子釀,而不是他李萬親手調制的瓊漿玉液。”

連枝忍不住咬了咬牙:“你們怎麽會知道……”

“這也不難猜啊。”商麗歌晃了晃酒壺,“李萬對我心存怨憤,定然尋機報覆。他能接觸到的無非是廚房一應物什,所以我便給了他這機會,又特意囑咐我不勝酒力。他不敢下藥,便只可能在酒中動手腳。”

“若是能令我醉酒失態,再衣衫不整地同欣榮躺在一處,可就坐實了樓中的流言,不是嗎?”

商麗歌搖了搖頭:“只是沒想到,李萬最後遞過來的這把刀,不是你那前主子,而是你。”

連枝微微一顫。

商麗歌俯下身,笑道:“你這般忠心耿耿,你猜,待會兒你的主子來了可會保你?若是保不住,你會面臨什麽,責罰還是當即發賣?”

連枝一怔,面上神色幾經變換。

她若被發賣,會被賣到哪兒?若是富貴人家還好些,可若不是呢?

廊下亮起一串燈燭,瑩瑩燈火由遠及近,前頭的人寬袍盈袖紫玉覆面,若清風朗月,似松柏滄竹,竟是公子聞玉。

商麗歌微微一楞,隨即沖著連枝眨了眨眼:“你運氣不好,公子親自來了。”

聽雪和李萬跟在後頭,見亭中情形皆是暗暗心驚。這幾人都好端端站著,唯有連枝被壓在地上,莫不是已然招了?

不等商麗歌開口,聽雪已先一步喊冤:“聽雪不解,連枝早已不是我的丫鬟,她犯了錯與我何幹?”

連枝面上一白,猛地擡眸,聽雪卻不看她:“若是她說了什麽,也定是受人挑唆要陷害於我,還請公子明鑒!”

連枝又氣又急,她顧念以往主仆情分才應下這事,只待姑娘重新入了紅袖榜再伺候於她,可對姑娘來說,她竟是隨手可棄麽!

眼見公子目色如霜,連枝心下一凜,若是明姑她可能還有一條生路,可若是公子,連發賣都是輕的!

“公子容稟!”

連枝一咬牙,此時哪還顧得上什麽主仆情分,只將實情和盤托出,包括聽雪如何與李萬密謀,李萬如何在酒中動的手腳,自己又是如何陷害商麗歌及欣榮二人,林林總總,可謂詳實。

“樓中早有了商姑娘和欣榮的流言,聽雪說只要坐實了這個,商姑娘便再無翻身之地,說不定會被立時趕出小重山,連紅樓都待不下去了。”

聽到最後,欣榮眸中泛冷,身側雙手忍不住漸漸握緊。

李萬聽得兩股戰戰,見公子眸中森冷,立時指了聽雪道:“是她,都是她出的主意,公子饒命,我只是一時糊塗……”

“李萬,你胡說什麽!”

聽雪大怒,恨不能立時撕了他這張嘴。

兩人之間的攀咬聽得人不耐,聞玉冷道:“廢了他的手,趕出樓去。”

李萬一怔,立時汗如雨下,張了張口卻是連喊都喊不出來。

聽雪亦駭得軟倒在地,忍不住去扯公子的衣擺。然公子連退幾步,不曾讓她觸及半分。

“至於你,一並發賣。”

身後的人來拖聽雪,她哭叫幾聲,驀然神色一厲,指了商麗歌喊道:“公子莫要被她蒙騙,就算我不設這局又如何?她同那個啞巴早有首尾,他們狼狽為奸!即便處置了我,整個紅樓的人也都會知道,這啞巴就是她的相好,他們男盜女娼——”

聞玉眸中一沈,欣榮卻是猛地撲了過去,狠狠甩了她一掌:“你給我閉嘴!”

聽雪怔住,除了公子,在場眾人皆目露異色,就連商麗歌也微微一驚:“你會說話?”

殷千千與覃羽對視一眼,這聲音……

欣榮在商麗歌跟前跪下,一手扯下頭頂發帶,烏發垂落,令他原本清秀的五官更多幾分嬌色。

最震驚的莫過於聽雪,她瞪大了眼,見了鬼一般:“你、你是女的……”

“是,我本是女子。”欣榮冷道,“所以你說的那些首尾相好,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

聞玉未再看她一眼,只道:“灌了啞藥,發賣出去。”

身後的人不再耽擱,立時拖了人下去。欣榮叩頭道:“騙了姑娘是我的過錯,請姑娘責罰。”

商麗歌微微揚眉,倒也不算是騙,只是不曾想到,她連不會說話都是裝的。

她想靜靜。

這事鬧到現在,夜已然深了。待人都退下,亭中便只剩公子和商麗歌二人。

“她的身份,你早就猜到了?”

商麗歌點頭:“我記得公子曾經吩咐過,將杜刺史的親眷接到紅樓來。她雖吃了不少苦,但身子骨一看就比尋常人嬌弱,且她總是有意防備不讓人觸碰,我便起了疑心。”

“想來她裝作不會說話,也是為了隱藏身份吧。”

濂州水災貪汙案,杜刺史被斬,他一生廉潔奉公,又何曾想過會是這般結局。可憐他的親眷,不是流放就是發賣,欣榮得公子相救,才能在紅樓勉強安身。

“你倒是機敏。”

商麗歌笑了笑,隨手倒了杯酒:“這事鬧的,白白浪費今晚這麽好的月色。”

商麗歌看了公子一眼,舉杯道:“還未謝過公子,這杯酒便敬公子吧。”

從前,樓中姑娘們的齟齬自有明姑出面,公子從不過問,今日既親自前來,也是替她撐腰的意思。

商麗歌自然領情,見聞玉不動,便又上前一步:“多謝公子。”

月下美人揚唇淺笑,眸光盈盈。紫玉面具下的深眸微微一動,聞玉破例,接了她那杯酒。

然淺嘗輒止,聞玉忍不住蹙眉:“太膩。”

商麗歌一怔,回眸看向桌上。兩壺酒竟擺在一處,方才她順手拿了,莫非……

商麗歌忙拿過酒杯聞了聞,果然一股甜膩味道,心下頓時一個咯噔。

“公子……酒量如何?”

聞玉沈沈望著她,聲音也並無不妥:“尚可。”

商麗歌松了口氣,既是尚可應是無礙,一杯而已,她們幾人方才也喝了,倒也不至於一杯就倒。

然下一秒,公子卻微微傾身,兩人鼻尖之間的距離不足一寸,商麗歌甚至能在公子眼中看見自己的影。

他壓低了聲線,如同耳語的低喃聽得人耳尖發熱,他道:“替我將面具摘了。”

商麗歌覺得自己像是受了蠱惑,伸手繞到他耳後,替他解開面具的系扣。

精雕玉琢的面容完全暴露在空氣中,即使商麗歌已見過多次,這般近距離地看還是忍不住心頭一悸。

公子似被她眼中的驚艷取悅,微微勾唇,伸手將面具穩穩當當地接在手中,動作流暢如常。

然商麗歌看著他微紅的雙頰和眸中的瀲灩沈色,頓覺不好。

果然,公子拿到面具後又伸手給她:“幫我戴上。”

商麗歌:……

公子見她不動,眉心微蹙,隨即又欺近了一些。商麗歌一驚,兩人的距離本就已經很近,再近便要相互觸及,不由往後退去。

然她身後便是石桌,這般一退幾乎是坐在了桌上。

聞玉俯身一撐,將她徹底困在臂彎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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