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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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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暖燭融融相襯,秦觀月明顯怔楞了一瞬。

“有這麽明顯嗎?”

有身孕以來,她的腰的確不似往日纖細,但前段時間憂心顧珩生死,整日食欲不振,她還清瘦了不少。

顧珩目光向下一掃,笑得別有深意。

秦觀月順著他的目光垂眸,只看見兩道起伏的雲峰,頓時紅了臉。

前幾日,他還在雲峰深壑間迷了路。

“顧珩!”

與顧珩初見時,她還以為顧珩真是高臺之上不染俗塵的雲松。那時顧珩愈是不愛理睬,她就愈是想要攀折。

可之後每次與顧珩共枕,秦觀月都在想,天下人都被顧珩騙了,連她也是。

這座沈寂的雪山下埋藏著誓要掀翻一切的波濤,它無聲無息地接近,貼繞著你,而後將你盡數吞噬。

燭芯燃到盡末,忽而劈裂炸響,秦觀月微微一顫,顧珩攬住她的肩頭。

綽約的暖意渡在顧珩的眉目之間,使他看上去不似往日般冰冷。

忽而,窗外響起兩道輕輕的鑼聲,似乎在催促著什麽。

秦觀月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見顧珩正在望著她。

“月娘,吉時到了。”

顧珩身上還穿著那襲正紅的喜袍,四周都掛滿了喜慶的紅綢,連榻旁的鞋案都被刷上了紅漆。

她自然知道所謂的吉時是什麽意思。

但不知為何,哪怕她與顧珩早已有過數次肌膚之親,哪怕她今日並非初見新郎官的新娘,可真在這一瞬,她的心跳卻變得很快,鼻尖上微微沁出了汗。

或許是因為她與顧珩已許久沒有過了,雖然之前那次也是在她有身孕的時候,可今夜與那一次不同。

那次她還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而如今她的小腹一日勝過一日的變化著,連同許多地方,也悄然起了變化。

譬如她睡前即便沒有飲水,夜裏也要起來三四次;譬如她如今聞不得膻腥味,往日最喜歡的燴羊肉,她眼下只是聞見便會惡心。

但這些顧珩都是知道的,還有些是只她自己才知道的。

她比往常更加感性敏銳,她需要顧珩時時陪在她身邊,但顧珩一貼近她,又會輕易引起變動。

在今夜,她有些慌亂,害怕顧珩會笑話她的羞赧與不安。況且被衾上的鴛鴦實在是栩栩如生,她不想沾汙了這圖樣。

她別開臉,鴉羽般的長睫在燭光下近乎透明,臉頰畔耀泛著微微的金光。

但即便她沒有說,她放在腿邊、緊緊攥著被衾的手,已然昭示了一切。

“月娘,別怕。”顧珩的手覆上了她的,試圖撫平秦觀月的心緒,讓她慢慢平靜下來。

“我問過張醫師,他說只要不似往日那般,便不會有事。”

秦觀月臉更紅了,羞憤欲死:“這樣的事你怎能同張醫師說。”

顧珩神色坦然,沒有半點遮掩,尋常的仿佛是在講明什麽道義。

“我不能拿你和孩子的安危去賭,這樣的事,問過醫師總歸穩妥些。”

“你莫與我一起,豈不是更加穩妥……”

顧珩輕聲笑了,縱容了她的辯駁,撫上秦觀月的後頸,讓她靠近自己,而後在她耳朵上輕輕一吻。

“今夜是你我的大婚之夜,我不想就這樣荒廢。”

春深時節,萬物吸斂天地光華,皆以飛快的速度生長著,窗檐下的藤蘿幾乎是一夜之間便攀滿了整漲墻壁。

窗外的藤葉亦隨之搖擺,向上緩緩攀長,與蘿枝緊緊交繞在一塊,而蘿枝極盡溫柔,將藤葉抱攬懷中。

柔緩的夜風吹過,吹開虛掩的窗,屋內的燭光微微搖晃,山水屏風上倒映一池春水。

秦觀月靜靜地望著顧珩的眼底,恍惚間覺得裏面暗藏著一片深不見底的眸海,它隨著燭波輕晃來、輕晃去。

而她就是海上的一葉小舟,在他的波浪裏晃蕩,慢慢地被蠶食。

院閣不遠處的一片竹林下,墨隱站在那裏,遠遠地望著窗裏忽明忽暗的燭光。

她手裏還提著那把小鑼,魏恪亦不禁隨著她的目光望向那扇窗。

“其實今夜他們不會勞煩你,你不必在這裏守著。”

與魏恪許久未見,墨隱一時覺得有些生疏。原來哪怕是往日再熟悉的人,只要分離些許時日,也會從無話不談而變得陌生。

墨隱垂著眸,腳尖點著地上的一處小坑:“我知道的,只是娘娘與丞相這一路走來不易,我……想在這裏看著。”

說來好笑,她曾為秦觀月真心實意地著想,屢次勸她投入城陽王的懷抱,也因此招了顧珩的恨,被迫於魏恪分開。

原本不說深仇大恨,但至少她該對顧珩有些不滿的。可真到了今天,一切似乎已經煙消雲散,她只是希望娘娘能夠過得好。

魏恪也無言,緘默的夜裏,只有偶爾兩聲蟲鳴。

良久之後,那邊的窗裏燈火漸漸暗去,歸寂這一片長夜裏。

墨隱轉過身,擡眼望向魏恪:“好了,我們走吧。”

他們沿著一條溪流並肩而行,墨隱終究沒忍住問道:“這些日子,你去哪裏了?”

魏恪猶豫了片刻,說道:“涼州。”

他似乎還想要說什麽,但張了張口,最終什麽也沒說。

墨隱與他有幼時情誼,魏恪像是一座山,任憑風雨侵襲,他都將她擋在身下,為她遮去所有風雨。

即便他也只是凡人之身,也會因為太過疾厲的風雨而受傷。

但他從來沒有退縮過。

多年的了解,墨隱很快就明白魏恪的欲言又止。她停下來,看著魏恪,笑得真誠:“沒關系的。我知道軍機不可洩,你不必與我說。我若知道了,反而覺得難受。”

月色為墨隱的臉龐覆上一圈清冷色澤,使她看上去格外美麗。

“墨隱。”

“嗯?”

“若你不嫌棄,等一切安定之後,我來娶你。”

話剛說完,魏恪眼中便流露出一絲悔意。

他真是一時沖動昏了頭,居然對墨隱說出這樣的話。

墨隱她每次看著貴妃的肚子,總是那樣的開心,她應當也是喜歡孩子的吧……

可是像他這樣的殘敗之身,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怎好讓墨隱委身與他呢?

魏恪慢慢地低下頭,心裏酸得難受。

誰知下一瞬,他便聽見了一聲“好。”

他猛地擡起頭,正巧對上墨隱含笑的雙眼。

墨隱握住他的手,輕聲說道:“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久。”

一夜之後,秦觀月睜開眼睛,看著滿目的紅色,尤似還在夢裏。

只有被衾上淡淡的濡濕痕跡提醒著她,昨夜的一切都是真的。

顧珩躺在一旁,支頤望著她,挑起她垂在枕上的一縷發在手中。

“夫人醒了。”

秦觀月對這有些陌生的稱呼感到不適,微微闔上眸子,意欲裝作沒睡醒的模樣。

顧珩笑著看她,溫聲問道:“昨夜,還好嗎?”

顧珩的聲音輕飄飄地落在秦觀月的耳中,一下便激得她睜開了眼。

“你不許笑話我。”

縱然顧珩什麽都沒說,她也下意識地以為顧珩就是在笑她。

顧珩不說話,吻上她的唇,一番激纏之後,秦觀月面紅耳熱,而顧珩在她耳邊低聲道:“較起山川深谷,我一向更喜歡綿延不盡的河流。”

顧珩親自打水為她盥洗穿衣,她則自然地享受著顧珩的侍奉。

畢竟,如今她已是顧珩明媒正娶來的夫人。

來到正廳,昨夜在禮宴上的一群人已坐滿了兩張桌子。

若雲看見挽起鬢發、人婦模樣的秦觀月,頗為新鮮:“娘子來了。”

滿廳的人都含笑望著秦觀月,可秦觀月被他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似乎昨夜的動靜都被他們聽去,他們是與顧珩一般在笑話她似的。

與眾人一同用過早膳,秦觀月想要回原先的宅子一趟取些東西,卻被顧珩攔下。

再三追問之下,顧珩才告訴她,那座宅子已付之一炬,化為泥塵了。

秦觀月急得眼淚都快流下來,告訴顧珩,顧珩母親的那對鐲子還在那宅子裏。無論如何她都要回去找一趟,也許那鐲子不怕火,還沒被燒毀。

顧珩為她拭盡眼淚,抱在懷裏哄了很久,秦觀月才將將平靜下來,可一想起來,她仍然不忿。

“可是那鐲子是婆婆留給我的,再沒有第二件了。何況……”

她擡眼看看顧珩,終究把那後話壓了回去。

那句未說完的話是,那是你阿娘留給你為數不多的東西。

但她怕引起顧珩的傷心事,於是不提。

顧珩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淚痕,面色平靜:“無妨,只要我們沒有把他們忘了,有沒有那對鐲子,都是一樣的。”

秦觀月仍有些啜泣道:“可是萬一婆母或許會怪我沒有收好那對鐲子。”

顧珩展顏笑笑,語氣無比真摯:“得妻如此,已是李家最大的福分。即便他們泉下有知,也只會感到欣慰。”

吳嬪的孩子出生了,是一個女兒。

吳嬪聽說秦觀月的孩子要起名叫安渝之後,便給自己的女兒取名安然,這樣既能與秦觀月的孩子稱作姐妹,亦寄托著她希望女兒安然長大。

吳嬪很喜歡這個女兒,亦感到慶幸。至少這樣,她便不用時刻提心吊膽這個孩子的安危,害怕有人要置他於死地。

對於皇家來說,只有公主才能順遂平安的長大。

秦觀月的身子已經沈得走不大動路,哪怕吳嬪如今就被安置在她隔壁,只是這幾步路的功夫,她都需要走走歇歇。

說來也怪,秦觀月的孩子還未足十月,但肚子竟比吳嬪臨產時的還要大些。且不知為何,她害喜也總害得更嚴重。

每當她吐完淚眼漣漣的時候,便會向顧珩撒氣,責怪是他害得自己要受這樣的苦。

顧珩站在一旁,什麽也不說,只是任由她撒氣。實則他寧可不要這個孩子,也不想讓秦觀月受這樣的苦。

但更多時候,顧珩會抱著秦觀月在長廊裏坐著,賞滿池的蓮花。

吳嬪的女兒膚白雪嫩,笑起來臉頰旁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很是可愛。

秦觀月看著喜歡得不得了,常常對顧珩說她如今也想要一個女兒。

他們倆難得在一件事上終於有同樣的看法,加之秦觀月孕裏喜食辛辣,便自然而然地認為秦觀月腹中是一個女兒。

於是給孩子的衣裳首飾,都按照女孩的買好。

一切似乎都那樣的順遂,這個宅子遠離京城的紛擾,所有她最在意的人都留在身邊。

秦觀月想就在這宅子裏,與顧珩平淡地過一輩子。

只是離產期還有半月時,顧珩卻突然告訴秦觀月,宮中惟恐生變,他要進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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