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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陛下和雲娘的甜蜜生活【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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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陛下和雲娘的甜蜜生活【五】 (1)

麟慶二十五年五月初三,顧雲羨第二次嫁給姬洵。

十裏鋪錦、人群簇擁,整個煜都都洋溢著喜氣,仿佛是個盛大的節日。這樣的場面她已經經歷過一次,如今重來只覺得親切又感慨。

婚禮當日天還沒亮,阿瓷就和別的侍女一起伺候她穿好嫁衣,細致地為她理妝。看著鏡中美麗的容顏,阿瓷忍不住笑道:“小姐今日真是好看,太子殿下見了定然喜歡。”

有侍女附和道:“是啊是啊,新婦美貌,是新郎莫大的福氣!”

“照奴婢看,無論三娘子什麽樣子,太子殿下都是喜歡的。”有機靈的婢子另辟蹊徑,說起了討好的話來,“如今整個煜都誰不知道,太子殿下對咱們三娘子情深意重。還有人說,太子殿下當年拒絕沈侍郎家的千金,也是為了等您呢!”

兵部侍郎沈寧的千金沈竹央,一年半以前陛下曾有意將她賜給太子為良娣,卻被拒絕了。這事兒顧雲羨自然是知道的。事實上,她和姬洵重逢的三月後,就是上一次沈竹央嫁給他的日子。她當時忐忑不安,在椒房殿憋了好幾天,才看到他悠然而入。

“擺平了。”他輕描淡寫道。

她奇道:“你怎麽做的?”那時候她已經知道了他曾經的苦衷,明白他得在陛下面前裝得荒唐任性。既然如此,就不能拿什麽“冠禮未成,兒臣想先專心讀書,不為女色所擾”的理由來敷衍。可不說這個,他還有什麽辦法?

姬洵慢吞吞地在她對面坐下,順理成章地使喚,“給我剝顆葡萄。”

她急於知道結果,聽話地給他剝了葡萄。可他還不滿意,笑瞇瞇道:“你不餵我麽?”

顧雲羨想想也是,給人剝了葡萄自然得管餵的,也就從善如流地湊近一點。誰知她的纖指剛把葡萄餵進他嘴裏,他就忽然伸出舌頭,輕輕一卷,將她的指尖含入嘴裏。

她身子輕顫,立刻縮了回來,臉紅紅地朝他瞪去。

他計謀得逞,心情愉悅地把葡萄咽了下去,只覺渾身舒爽,“唔,我給父皇說,我跑去偷看過沈侍郎的女兒,覺得那姑娘生得不好看,很不喜歡。”

顧雲羨瞪大了眼睛,“你說,沈竹央長得不好看?”天地良心,沈竹央雖然不如姜月嫦、薄瑾柔美艷,也不似景馥姝嬌怯堪憐,卻自有一股秀雅高貴,絕對擔得起“美人”二字。

姬洵似乎沒註意到顧雲羨的驚愕,淡定道:“恩。我跟父皇說,她臉太平了,我看了一盞茶的時間楞是沒記住,想來是無緣。他一定要我納也行,但我擔心她會拉低了我們孩子的美貌度,估計是沒什麽興致和她養育子嗣的。”

一席話聽罷,顧雲羨簡直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半晌才結結巴巴道:“所以,陛下就答應你了?”

姬洵繼續淡定,“不然呢?這樁婚事他本來就是臨時起意,覺得我身邊缺個人伺候而已。我如今給了他如此充分的理由,他自然就順水推舟取消了。”

“你管這理由叫……充分?”顧雲羨艱難道。

姬洵終於露出“孺子十分不可教”的表情,“嘖嘖嘖,父皇的性情你可不如我清楚。就是這樣的理由才能讓他收回成命。他那麽喜歡我是因為什麽你忘了?”

顧雲羨回憶一瞬,立刻想起來。陛下重視皮相,對姬洵的寵愛除了因為他是嫡子、性情肖似他之外,更因為他氣度超然、俊美不似凡人。這樣一個人,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孫子長得不好。

而且陛下生性荒唐,姬洵告訴他自己偷偷去看了未來的妾侍,不僅不會讓他不喜,反而會覺得此舉十分風流。在這樣的心情之下,姬洵有什麽要求他都更有可能答應。

所以,姬洵這番話完全是針對陛下的性格精心準備的,投其所好、切中要害,不成功才怪!

顧雲羨沈默許久,情真意切地看著他,“你還要吃葡萄麽?”

姬洵楞了一瞬,立刻笑起來,“吃。你給我剝的葡萄,多少都吃不夠。”

這樁婚事就因為這麽一個鬼扯的理由告吹了,顧雲羨十分高興,姬洵也十分高興,顧皇後雖然有些無奈,但想到姬洵歲數還小,加冠之後再納妾也行,便隨他去了。唯一不高興的,便只有沈竹央了。

姬洵對她的評語不知怎的竟洩露了出去,整個煜都都知道太子殿下覺得沈侍郎的千金“臉太平,不好看”、“有可能拉低孩子的美貌度”,一時議論紛紛。除開那些怒斥荒唐的儒士之外,其餘的評論都十分有趣。少部分人覺得太子殿下果然是君王氣度,這麽早就開始對下一代認真負責,實在不錯。當然,更多的人則致以了深切的擔憂:太子殿下如果是以自己為標準挑選妻妾的話,前景著實渺茫啊!要論容貌,整個煜都的男男女女篩選一遍,也就只有國子監那位清河崔氏的崔六郎可以和他湊一對了……

聽說沈竹央因為此事在煜都貴女圈狠狠丟了次臉,好幾個月都不願意出門。顧雲羨得知之後慢吞吞地吃完了一盤葡萄,心情十分愉悅。

這一回沒了旁人的幹擾,他們終於可以保持彼此最好的樣子,在天地君親的見證之下,結為夫妻。

婚禮當夜,吟詩卻扇之後,鬧新房的客人終於散去,青廬之內只剩他們兩人。顧雲羨低著頭,臉頰微紅,燈燭之下更顯嫵媚嬌艷。

姬洵在她旁邊坐下,凝視她半晌之後輕輕擡起她的下巴,低笑道:“你這回可不如上回膽子大。”明明那時候,她還敢在喝合巹酒的時候對自己表白,今晚卻安靜得跟一只小鵪鶉一樣。

顧雲羨被迫看著他的臉,大眼忽閃忽閃,“該說的話早就說了,就只好安靜點了。”

姬洵笑得更開心,“你沒什麽話想說?”

顧雲羨剛想搖頭,忽然感覺一陣壓力襲來,身子往後一傾便倒在了柔軟的絲被上。

姬洵英俊的臉龐在她上方,因為背光,所以有一點陰影,唯有那雙眼眸,亮而清澈,裏面滿滿當當的全是他對她的情意。讓她安心的情意。

“存卿……”她喚了一聲。

“恩?”他含糊地應道,視線已然專註地落到她嫣紅的唇上。大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在下頷處來回摩挲,慢慢按上了嘴唇。

“你想說什麽?”

顧雲羨覺得好笑,他的手放在自己嘴上,她還怎麽說話?

一瞬之後,姬洵也料到了這點。輕笑一聲,他收回手,看著拇指上淡淡的粉色,眼中流露出戲謔。

再次低下頭,這回他湊得極盡,兩個人鼻息相纏,顧雲羨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松柏氣息,和煦而清冽。他在她鼻尖輕輕一吻,再順著吻下來。顧雲羨早有準備,任由他吻到自己脖子時才忽然想起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沒說。

她伸手去推他。

一下,沒推動。他還在專註地親吻她脖頸上白皙的肌膚,嘴唇又軟又熱,讓她身子也跟著燥熱起來。

她壓抑住心頭情動,再推了一下,他有些不耐地打開了她的手,“別鬧。”

明明是你在鬧……

“你先等等,我有事情……”

“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他的語氣裏充滿了怨念,“我等了這麽久,今晚上說什麽也不會放過你了。”

她忍不住笑出聲,“你想哪裏去了。我是有東西要給你。”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不情不願地擡起頭,很明顯對這個禮物不是很感興趣。比較起來,他還是更想繼續剛才的事情。

顧雲羨沒理睬他的臭臉,自顧自從袖中取出一個香囊,“給你。”

姬洵接過一看,湖綠色的錦緞上繡著灼灼桃花,右上側以清麗瘦潔的小楷題著“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是她答應要做給他的香囊。

“你不是說香囊沒做好,所以送了我手帕代替嗎?”他道。

“我騙你的啊。”她說得坦然,“我覺得新婚之夜得有份禮物給你,可想了好久實在不知道送什麽,連舞都在你生辰的時候跳了。還好,你想要的香囊我還沒送,那就這個吧。”

明明就是偷懶,居然還理直氣壯。姬洵好笑,拿起香囊聞了聞,“這味道……”

“是‘岸芷汀蘭’。”顧雲羨道,“你以前不是最喜歡我殿裏用這個香麽?我大概記得配方,琢磨了七八天也就成了。”

見姬洵只笑不說話,顧雲羨又補充道:“我還在裏面放了一束頭發。”說到這裏終於有些羞澀,“是……我的和你的……我把它們打了個結。”

他挑眉,神情促狹,“你什麽時候偷偷剪了我的頭發?”

“不告訴你。”顧雲羨眄他一眼,“你只跟我說,這份禮物你喜不喜歡?”

姬洵看著手裏的香囊片刻,長舒口氣,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我怎麽可能不喜歡。喜歡極了。”

顧雲羨這才露出笑顏,“那就好。”不枉她大費周章地搞到他的頭發。回憶一下當時的畫面,她握著銀色大剪子,輕手輕腳地靠近睡著的太子殿下,然後把剪子一點一點湊近他的腦袋……沒被當成刺客委實是她運氣好啊!

“不過,其實你不需要費心給我準備禮物。”他的聲音從上方悠然傳來,“今晚上我本來就有一份大禮要收了。”

她還沒明白他的意思,便感覺一只手扯開了自己的腰帶。而另一只手順著她的脊背撫摸上去,最後扣住了她的後腦勺。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揚唇一笑,“**一刻值千金。夫人,我們別耽擱了。”

她的視線被他的面龐擋住,只能感覺到室內的光線慢慢暗下去。繡著戲水鴛鴦暗紋的紗簾波浪般起伏,空氣裏滿是清雅的香氣。

她想,就算有一天她再次遺忘往事,也一定會記得今天。他們兜兜轉轉,經歷了那麽多磨難,終於回到了彼此身邊。以後的日子裏,他們之間不會再有欺騙,不會再有算計。她會用最真摯的心去對待這個男人。她的夫君,她的宿命。

她會永遠陪著他。

155陛下和雲娘的甜蜜生活【六】

顧雲羨嫁給姬洵之後,最大困擾便是每天早晚都要喝那些苦得不得了藥。盡管已經做了充分心理準備,但再次喝這些曾把折磨得夠嗆東西還是讓悲痛不已。

姬洵對此致以了深切同情,“發生這種事情,也不想。但,形勢比人強。虛寒之癥得快些治好,不然咱們什麽時候才能看到們小阿桓呢?”

顧雲羨眄他眼,片刻後卻說出了自己心頭疑惑,“時間什麽都變了,這回再生出來,還是阿桓麽?”

這個問題顯然太過深刻,姬洵楞之後,陷入了沈思。

確實如所說,生辰八字變了,那個人就不定是從前人了。他們執念難消、再續前緣,阿桓卻不太可能再次投生在腹中。

“不是也不打緊。”見他神情失落,顧雲羨安慰道,“離開時候,阿桓已經很大了。他英武聰慧,長得很像。相信,即使們不在他身邊,他也能平安地度過他生。”

姬洵沈默片刻,點頭道:“他自然會世平安。”

阿桓能否與再續母子情還不是最要緊問題,從顧雲羨與姬洵重逢開始,另件事就直縈繞在心頭,不曾有刻散去。

“病,是在什麽時候發作?”某天晚上,她趴在姬洵胸口,探手去摸他額頭,“現在可會覺得疼?”

“不會。”他握住她的手,“別擔心。我幾年前就去尋名醫看過,沒什麽問題。”

“會不會是現在時間還太早了,又或者是那些大夫醫術不精,所以才看不出來?”她蹙眉,“我前幾日跟族姐打聽,她說靳陽有位神醫,可生死人、肉白骨,我們不如去找他看看?”

“生死人、肉白骨?”姬洵笑,“能做到這個是神仙,不是凡人。”

“我自然知道,但,去看看也不損失什麽,對吧?”她搖著他手,軟語懇求,“你就當是讓我安心了好嗎?存卿……”最後兩個字咬得百轉千回,聽得姬洵骨頭酥。

“你……”他咳嗽聲,“連美人計都用上了,我還能說不?好,就依你,我們去趟靳陽。”

兩個月後,陛下派太子前往江南辦差,他特意入宮請旨,要帶上太子妃並前往。

此舉不大合規矩,但陛下向不愛講規矩,是以沒費多少周折就談成了。陛下雖沒意見,顧皇後對此卻不大高興。不為別,只因太子殿下娶妻之後,對太子妃完全是專房專寵情況。成婚之前拒絕了沈侍郎千金便罷了,太子妃過門後皇後曾有意賜兩個名門閨秀給他為側室,也被拒絕了。

這情況讓顧皇後覺得不安。當初確十分喜歡顧雲羨,然而如今見兒子對著迷成這樣,難免擔憂自己是否看錯了人。雖看在往日情分上不至於給她臉色看,日常見面卻也不似從前親熱,生疏了許多。

顧雲羨極在意姑母看法,對此不免難過,姬洵見她愁眉不展,含笑捏了捏她的鼻尖,“別怕,這事兒我早有安排。明日我先入宮,你晚點再來,正好可以看看母後對你的態度是否好轉。”

顧雲羨不知道他打什麽主意,只是強笑著點點頭,“好。”

第二日她到椒房殿時候,姬洵已經陪顧皇後用完了盞茶。她按規矩稽首長拜,顧皇後含笑道:“雲娘,快些起來。你過陣子就要出遠門了,咱們婆媳倆今天可得多說些體己話。”

她態度溫和,全然是自己當年還在椒房殿時樣子。顧雲羨心中驚喜,忙管住自己眼睛,不要朝姬洵看去,免得露出痕跡來。

當晚回到東宮,她纏著姬洵求了好久,他才終於懶洋洋地摟住她的腰,“真想知道?”

“恩。”她乖乖點頭。

他捏住小巧下巴,挑眉上下打量了通,活像個登徒子,“那你得表示一下。”

“表示什麽?”她睜大眼睛。

“唔,這個就得自己想了。”他笑,“反正,我什麽時候心情好了,就什麽時候告訴你。”

她抿唇,然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剛想戲謔句“別急別急”,就看到她黑眸認真地看著他,嚴肅道:“你說不說?”

“威脅我是沒用。”他只楞了瞬,就恢覆了無賴樣子,“你就是打我,我也不會說的。”

她手掌環住他的脖子,語氣加重了幾分,“你真不說?”

“恩……掐死吧。”他閉上眼睛,視死如歸,“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要死在你手裏,這輩子就風流大發了。”

她眼珠子骨碌碌轉,輕哼聲,“我才不成全你呢!”

姬洵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低下頭,嘴唇湊近他脖子,靈巧舌尖觸上那突出喉結,輕輕地、帶著三分撩撥地舔了下……

姬洵身子顫,再睜開眼時裏面已經多了不樣神色。他掩飾性地咳了聲,“……太子妃這是,在調戲孤?”

眼看太子殿下就要調戲回來,顧雲羨慢悠悠地按住他唇,正色道:“臣妾已經表示了,該殿下表示了。”

他凝視她片刻,挑眉笑,說不出俊逸瀟灑,“既然愛妃這麽有誠意,那孤就告訴你吧。”

顧雲羨連忙擺出洗耳恭聽架勢。

“其實我這些年假裝荒唐、麻痹父皇及群臣事兒母後心裏是有數的。”姬洵一手攬著她,講故事般耐心道,“就算是上世,她也知道納景氏有部分是為了把戲演全。她會憤怒,是因為她實在不能接受我納了弟妹……好好好,你別瞪我,我知道錯了……”心虛地躲開她的視線,“我今日只是告訴了她,混跡脂粉群中是荒唐縱情,專寵妻子在許多朝臣眼中樣是不成大器。與其妾室成群、後宅不寧,我情願選擇這個方式。”

顧雲羨驚愕道:“你意思是,你我騙姑母這麽寵愛,是在演戲給別人看?”

姬洵抓住她一只皓腕,低頭吻上雪膩手背,含含糊糊道:“恩……我說我只是假裝被男女情愛消磨了大志,好讓那些人放心而已。母後相信了理由,自然不再針對你了。”

這倒是個極好理由。顧皇後本就喜歡顧雲羨,也不是真盼望兒子身邊妾侍成群,只是不願意看到姬洵被個女人迷得理智全無而已。如今姬洵告訴她,這個樣子不過是個偽裝,將來該做什麽他心中有數,她也就放心了。擔憂消除,甚至還會覺得顧雲羨陪兒子演這出戲影響了名聲,對她更加憐惜。畢竟,女子善妒傳出去總是不好聽。顧雲羨是將來母,史書工筆不會指責皇帝寵妻,只會批評皇後不賢。她著實承擔了不小壓力。

不過,後人怎麽說顧雲羨本就不在意,也就無所謂名聲了。

“那……過幾年你若還是這個樣子,姑母懷疑了怎麽辦?”想了想,她又深謀遠慮道。

姬洵吻住她的眉心,“將來事情將來再說,總會有辦法的。”頓了頓,“不過你若真那麽擔心,就快點給我生個兒子。母後見到孫子,自然什麽都不計較了……”

說完,他把抱起顧雲羨,輕笑著朝內殿走去。紗帳垂下,留給他們片不被打擾天地。

麟慶二十六年秋,姬洵帶顧雲羨離開煜都,路南下,最終坐船渡過睢江,到達江南。

北邊最大城池是都煜都,南邊最大城池則是靳陽,傳說中可生死人、肉白骨神醫便住在那裏。

但凡有本事人總是有幾分怪癖,他們費了很大功夫才得到了許可,得以見神醫面。

幽靜美麗小院裏,神醫吊兒郎當地躺在藤椅上,看著面前衣著素凈夫婦二人,道:“你們倆誰要看病?”

“都要。”姬洵搶在顧雲羨前面道,“勞煩神醫給我和我妻子都看看,在下感激不盡。”

憊懶的神醫順手抽過片草藥葉子丟進嘴裏,不慌不忙地嚼完了才起身。他繞著顧雲羨走了兩圈,把抓住她的手腕便診起脈來。這樣不知避諱舉動在宮中從未有過,兩人卻都沒有說什麽,耐心地等待神醫結果。

“你家夫人體質虛寒、不易有孕,需要長期調理。我這裏本有現成方子,不過她原本的大夫不錯,照著他的法子再調理一陣,也要有成果了。既然如此,我就不拆同行臺了。”神醫簡單說完,又抓過了姬洵的手。

顧雲羨心提到嗓子眼,瞬不瞬地看著神醫,生怕他說出什麽讓她無法接受的話來。

神醫診了許久,終於憤怒地丟開姬洵的手,“你身體比我這把老骨頭還健康,看的哪門子病?”

顧雲羨急切地問道:“是嗎?也就是說,他身體裏沒什麽隱疾,以後也不會發病?”

“隱疾?”神醫古怪地看了姬洵一眼,“你那方面有問題?我沒看出來啊。”

姬洵瞪顧雲羨一眼,快速道:“我那方面好得很!”口氣太急,他忙提醒自己冷靜一點,“內子的意思是,神醫可否為在下檢查一下腦部,我們都擔心我將來會染上什麽怪病。”

神醫冷淡地看了他們一會兒,“好吧,跟我進來。”

兩個時辰後,他們被神醫沒好氣地送出了門。鑒於顧雲羨反覆不停地詢問“真沒病嗎”,關上院門時神醫認真道:“夫人,你家夫君將來要是真得了什麽怪病,你就來靳陽找我。我要是沒治好,這條命就賠給夫人你。”院門閉上最後瞬,只聽到神醫嘀咕道,“沒見過這樣巴不得自家夫君生病的……”

顧雲羨轉頭看著姬洵,姬洵看著顧雲羨,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確定,剛才那人就是傳說中神醫?”

姬洵點點頭,“去年靳陽個已經躺進棺材裏屠夫就是被他救活。”

“那他說你沒事……是不是說明,這一次你不會再……得那個怪病?”

姬洵凝視著,目光盛了水一般溫柔,“我想,是不會了。”

顧雲羨眼睛眨了一下,眼淚倏地滑落。

姬洵替她擦幹眼淚,“老天慈悲,不會再折磨我們。你可以放心了。”

顧雲羨說不出話來。

“即使真有那天,也不要怕。只要我們活著時候盡情歡笑過,此生就沒有遺憾。”他握緊她的手,“明白麽?”

顧雲羨重重地點頭,“恩!”

無比感動溫馨時刻,偏偏有煞風景人出現。院門再次打開,神醫不耐煩道:“你們兩個,談情說愛不要在我家門口!走遠一點!”

姬洵、顧雲羨:“……”

三個月後,姬洵處理完江南事務,陪顧雲羨去了一趟她的家鄉。煙雨蒙蒙臨水小城裏,顧雲羨和姬洵穿過一條條街道。看著熟悉而陌生景色,她輕嘆道:“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回到這裏。”

“只要你喜歡,可以經常回來。”姬洵溫柔道。

她搖頭,“我只是感嘆一句而已,你別放在心上。”

太子妃離京是多大事情,她怎會不明白?她早不是那個卑微普通少女,擁有自由實在有限。不過,比起她得到的一切,失去這點東西也不算什麽。

“這裏確實曾是我的家,但在很久以前我的家就不在這裏了。”

姬洵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抱緊了她。兩人一起看著遠處景色,神色柔和。

良久,顧雲羨忽然用種想起了什麽口吻道:“對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了。”

“什麽?”

“你準備好迎接我們的阿桓……或者別人吧。”

他猛地低頭,“你說什麽?”

顧雲羨笑道:“我說,我有孕了。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知道是不是阿桓。但無論是誰,你都要當父親了。”

姬洵目光灼灼地看了許久,忽然將擁入懷中,力氣大得讓顧雲羨忍不住輕捶他一下,“松手,你要悶壞你孩子了!”

姬洵立刻松開,依舊難掩喜色,“什麽時候知道?”

“昨天。”她道,“我本打算晚上告訴你,但想著今天要回這裏,就忍住了。你帶我回故鄉,我投桃報李,送你這個好消息,是不是很公道?”

“公道。”他笑著碰碰她的額頭,“太公道了。”

“存卿。”她忽然喚道,“你知道嗎?我剛到煜都的時候,日夜思念家鄉,總盼望著將來可以與親人起回來。如今我真的回到了這裏,你是我的夫君,我腹中是我們的孩子,你們都是我的至親。我少時的夢想,在這一刻,徹底圓滿了。”

“你對我這樣好,讓我再無任何遺憾。所以,我也能了無牽掛地隨回煜都,回我們真正的家。”她環住他的腰,臉頰貼上他的胸膛,“我們明天就走吧。我想念父母、想念母後了。”

姬洵低頭看著她貞靜的側臉,心頭柔軟得不像話。這是他歷經千難萬險才尋回妻子,是他此生摯愛。如今還有了孩子,他的人生,也徹底圓滿了。

右手撫過她絲緞般的長發,他壓低了聲音,鄭重得仿佛在訴說一個誓言,“好,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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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和雲娘最後一個番外發完啦!之後就剩下崔朔的番外啦,名字叫《遙憶美人湘江水》。大愛這一句,就給我心愛的崔郎了!六郎的番外講的不是第三世的事情,是第二世六郎作為權臣輔佐君王、守護雲娘、卻在最後選擇了下輩子忘記雲娘的過程。啊,愛得沈默而執著的六郎,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崔朔番外

這個番外時間點是第二世,就是雲娘第一次重生之後。

***

顯慶十九年夏末,崔朔乘船來到南方的下汀城。

多年不見,江南依舊風景如畫,小橋流水都在綿綿細雨中安靜佇立,帶著一種說不出淒清。他撐著一把四十八骨的油紙傘,走過長長的街道,來到了友人的家中。

友人是江南名士,他到的時候正坐在湖心亭裏飲酒,偶一擡頭就看到不遠處含笑的身影。

“如璟。”友人輕笑,語氣熟稔得不似十年未見,更像是昨日才剛剛分別,“酒已溫好,就等你了。”

一壺黃酒,兩尾鮮香四溢的清蒸鱸魚,再加上一對多年不見的知交好友,便是一次愉悅無比的經歷。

“今年開春陛下頒了新的政令,減免賦稅,江南的百姓都很高興,口口聲聲感念聖德呢!”友人道,“你這學生教得不錯,你也算是為天下做了樁好事。”語氣隨意,仿佛他口中的“學生”不是君臨天下的帝王,不過是個小輩。

崔朔對於他的口無遮攔沒說什麽,只是笑道:“陛下心存仁厚,自然善待他的子民。”

“這麽多年,你不知道有我多盼著他快些長大,好將你從那囚籠裏解脫出來。”友人嘆道,“你在朝中辛勞這麽多年,頭發都熬白了,如今總算是熬出了頭。前陣子公孫君還跟我說呢,什麽時候你辭官南下,咱們便一起把當年約好要編的書給編了,拖了這麽多年,都快成我一塊心病了。”

崔朔慢悠悠飲下一杯酒,“自然,若不是為了此事,我也不至於這麽趕著過來了。”

正說笑著,一素衣麗人卻身姿款款地走了過來。崔朔見她粉面桃腮、不過二十來歲,遂挑眉道:“你家曼娘長大了倒是比小時候漂亮許多。”

友人失笑,“曼娘在她夫君家中,這可不是曼娘。”站起來握住麗人的手,“叫人,這是你六叔。”

崔朔此時已經反應過來這女子多半是友人的續弦,忙笑罵:“凈會胡說八道。”轉向麗人,“嫂夫人,朔適才不知,多有唐突萬勿見怪。”

麗人微微一笑,“妾傾慕六郎久矣,如今終於得見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會見怪?”似笑非笑地瞥一眼自家夫君,“你早幾年便說了會安排我見六郎,拖了這麽些日子才兌現諾言,可見能耐有限。看來我得仔細掂量掂量你對我別的承諾了,看看還有幾分可信。”

崔朔沒料到友人一大把年紀居然娶了個伶牙俐齒、狡黠得跟狐貍似的小女子為妻,一直等到她離去才笑著搖頭,“看來我這些年當真是錯過不少好戲。”

友人得意洋洋,“可不是。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把日子過得跟苦行僧似的?正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古之人誠不欺我啊。”

這樣的話崔朔這些年也聽得夠多了,聞言笑意不變,自顧自地飲酒。友人盯著他瞅了一會兒,誇張地嘆了口氣,“也不知是什麽女子勾走了你的魂兒,風華絕代的崔郎最後竟落得守身一世的下場。悲哉,痛哉!”

崔朔又飲下一杯酒,才微笑道:“她麽?已經不在了。”

友人蹙眉,“別拿你那亡故的夫人來糊弄我。我琢磨過,覺得讓你牽腸掛肚的那位佳人絕不是她,另有其人才對。”

“我說也不是小慈。”崔朔笑容有些無奈,“你好奇那位佳人,她已經不在了。”

友人一楞,待品透他這話之後神色立刻變得十分覆雜,歉疚憐憫遺憾痛惜紛紛湧上,最後全部化為一聲嘆息,“既然如此,你也看開些吧。”

“我看開多年了,要不是你們總揪住這事兒不放,我今天也懶得提出來跟你說道。”崔朔神情平靜,“行了,你趕緊派人去通知公孫他們,就說崔六郎到了,讓他們把繁雜事都推了,咱們好好喝一杯。”

友人笑吟吟起身,“那你自便,我這就去安排。”自出了水閣。

崔朔眼中含一絲笑意,看著前方的碧波垂柳,神情平和安然。

他想起某一年暮春,他同陛下在太液池邊讀書,落花紛飛如雨,他看得有趣,一時走了神。陛下在旁邊“咦”了一聲,他回頭,看到了分花拂柳、翩然而至的雲娘。

他知道她極少出長樂宮,所以沒料到兩人居然有在宮中偶遇的機會。先帝駕崩之後,她便徹徹底底地把自己擺上了寡婦的位置,從未穿過一件鮮艷的衣服,那天也是如此。素色的深衣,袖口領口有一圈深黑的紋絡,看起來典雅而肅穆,卻也讓她顯得老成持重。可她那時候也不過三十出頭。

“母後,您怎麽過來了?”陛下問道。

他等了一會兒,如願地聽見她溫和輕柔的聲音,“在屋子裏悶久了,被柳尚宮拖出來走走。”擡頭看向他,“沒想到崔大人也在這裏。大人這些年教導陛下讀書,辛苦了。”

他忙道不敢,然後便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在陛下興致很好,圍在母後身邊問來問去,還想陪她一起游園子。她擔心他的課業,有心拒絕,陛下立刻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崔先生,朕可不可以請一小會兒的假,陪母後到處走走啊?”大大的眼睛裏全是渴望。

他聽人說過,這兩年來陛下和太後唯一的相處時間便是每晚太後考量他功課那一個時辰。除此之外,太後都在潛心禮佛,不過問宮中事務。算起來,這可憐的少年已有許久不曾同母親一起玩樂過了。

他微微一笑,頷首道:“陛下昨日的文章作得很好,臣當時便允諾過可以給陛下放個假。您若想今日休息,自然是可以的。”

皇帝如聞天籟,立刻高高興興地拉住雲娘的手,笑道:“那母後,讓兒子陪您去泛舟吧!”

顧雲羨看著姬桓一臉迫切,心頭一軟,再轉頭正好對上崔朔平和恬淡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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