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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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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42)

掩震驚,“臣發現,修儀娘娘兩年前那一次懷胎,並不如高太醫對外宣稱的那般穩固妥當……”

皇帝面無表情,只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什麽意思?”

張顯道:“高太醫開的藥方看似沒什麽問題,但臣仔細分析,卻發現每一個方子都多出了兩味沒有必要的藥材。臣把那些藥材加在一起,發現了其有固胎的效用。”

顧雲羨蹙眉,“固胎藥有什麽不對嗎?”

“娘娘有所不知,高太醫開出的固胎藥並不是尋常的安胎藥,其效力甚猛,只有、只有胎兒不穩的人才會服用……”張顯沈聲道,“所以臣認為,修儀娘娘那一次該在很早的時候就顯露了滑胎的危險,高太醫為了暫且保住這孩子,所以開了那些藥……”

張顯的話說完,皇帝久久沒有出聲。

顧雲羨轉頭看了皇帝一眼,卻見他面沈如水,一雙薄唇緊緊抿起,黑眸幽深,不辨情緒。

她忽然起身,一言不發朝外走去。

皇帝正因張顯的話而震驚不已,不料顧雲羨會突然離開,楞了一瞬才反應過來。

顧不上搭理跪在地上的張顯,他幾步追了上去。

顧雲羨的步子太快,片刻便出了正殿。等他終於抓住她的胳膊,兩人已經站在含章殿的廊下了。

“你怎麽了?”他道,“走那麽快,若是摔到了怎麽辦?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

顧雲羨被迫面朝著他,卻死死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皇帝見她神情有異,回想了一下張顯的話,忍不住嘆了口氣,“朕知道,這件事讓你很驚訝。不止你,朕也很驚訝。朕實在是沒想到,月娘他……”說著說著,忽然怒上心頭,冷冷一笑,“她倒是瞞得好,把我們這麽多人都騙了。”

顧雲羨繼續沈默。

皇帝凝視著她,卻見她眼眸低垂,裏面似乎盛滿了無盡的悲辛。

他一貫不樂意去猜測女人的心思,與她相處這兩年以來,才逐漸在意起來。此刻見她這樣,他大概也明白了她的心情。

她是因為姜氏的第一個孩子被廢,之後便在妾妃之位上待了兩年有餘,受盡波折。

眼看覆位在即,這件事終於要完全過去了,卻忽然來個人告訴她,那孩子本就是要死的。

她心裏,一定覺得很委屈吧?

“朕知道你覺得自己冤枉……”他輕聲道,想安慰她幾句。

顧雲羨卻打斷了他,“不,臣妾並不覺得冤枉。”

皇帝一楞。

“不管月娘的孩子活得成還是活不成,臣妾曾對他見死不救都是事實,不會因為這件事改變什麽。”她看著皇帝,“臣妾從前,確實沒有盡到嫡母的責任。”

他沒料到她居然會這麽想,眼中流露出詫異,“那你適才……”

“臣妾是為那孩子覺得難過。”顧雲羨道,“他的母親只當他是個邀寵爭權的工具,半分沒為他考慮。”

皇帝眼微瞇,“為什麽這麽說?”

“顧雲羨苦笑一聲,“陛下您想想,這宮中醫術高明者不知凡幾,高林並不是最好的。在他上頭還有薛長松,再上頭還有尚藥局的四位侍禦醫。她若當真為這孩子考慮,就該把這件事說出來,讓諸位醫官一起為她診治。可她僅僅因為害怕會因為失子而失寵,就隱瞞了這件事……”語氣裏滿是譏諷和寒意,“臣妾不顧那孩子的死活,因為臣妾不是他的母親;她不顧那孩子的死活,才真真令人齒冷。”

皇帝的神情隨著她的話越來越冷,到最後連眼睛裏都是冰涼的怒意。

顧雲羨別過頭看向遠處,似乎仍然心氣難平。

唯有冷靜的眼眸,洩露了她真實的情緒。

她想起這些年來,姜月嫦對自己的怨恨指責。那些話語,很多次是真的讓她心存愧疚。

可誰能想到,那樣痛徹心扉的慈母心腸,居然泰半都是裝出來的。

姜月嫦自然不是單單是因為害怕失寵而隱瞞此事。她應該是害怕自己龍胎不穩的消息傳出去,會讓那些嫉恨她的人心思浮動。反正這孩子也有可能保不住,若它真的沒了,陛下也不會太過驚訝。

在這樣的心理之下,原本不想動手的人說不定都會動手。

這才是她真正的顧慮。顧雲羨心中明白,卻並不妨礙她去曲解她的用心。

正如她對皇帝所說,無論龍胎是否穩妥,她對這個孩子見死不救都是事實。她沒盡到嫡母的責任,之後也得到了懲罰。

尊位被廢,再加上兩世的折騰,足夠了。

如今,輪到姜月嫦為她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了。

高林的病是故意的,為的無非是換一個人去照顧明修儀的龍胎,好順理成章地查閱過往病歷。

而張顯今日的話,也全是她的授意。

多虧了景馥姝死之前她做的那個夢,才知道了張顯和寧王關系匪淺。如今寧王乃戴罪之身,還被發落去了昭陵守陵,張顯自然不敢再和他沾上關系。

只消威逼利誘一通,便能迫使他為自己效命。

111

相對沈默許久之後,顧雲羨輕聲問道:“陛下希望臣妾如何處理這件事?”

皇帝看著她,“你準備管這件事?”

顧雲羨神情無奈,“臣妾是後宮之主,這些事情自然應該由我來管。”

這話說得有理,皇帝卻搖了搖頭,“不妥。別的事情交給你辦自然沒什麽,但此事與你自身有關。為了避嫌,你還是別插手了。”輕嘆一聲,“後面的事情都交給朕,你不用費心。”

她沒料到他會為她考慮得這般多,略微有些驚訝。

看到她大睜的雙眼,他心頭一緊,忍不住走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陛下。”她的臉頰貼在他胸口,語氣裏有微微的澀意。

他心情覆雜,只是閉上眼睛,感受她身上的幽香,“這宮裏的煩心事實在太多。朕真希望,有一日可以帶你一起離開。”

“陛下說什麽傻話?”她輕聲道,“您肩上有祖宗社稷,有滿朝臣工,怎麽可能離開?”

他聞言忍不住苦笑,“你說得對,朕不可能離開……”深吸口氣,“但能想一想,也是好的。”

她沒有出聲。

她知道,他適才的話不過是情緒起伏太大,脫口說出的而已。他有他的鴻鵠大志,不可能希望離開這裏。

但她不一樣,她是真的希望可以逃走。可打從她重生那一天起,便清楚地明白,她這一生已經註定被捆綁在了這座宮城裏。

她的生死榮辱、興衰沈浮,都與這裏息息相關,都與這個男人息息相關。

多麽無奈,在她無比渴望與他再無牽連的時候,上蒼卻告訴她,她永遠都逃不掉。

皇帝在兩日之後去了鹹池殿。

與上回去找姜月嫦攤牌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沒有屏退宮人,而是當著眾人的面與她對質。

皇帝從頭到尾都很客氣,沒有大聲斥責過姜月嫦一句。但他個性如此,客氣不代表就沒有發怒。

他平靜地詢問了姜月嫦關於她上一胎的真實情況,問她是不是有所隱瞞。

姜月嫦一開始還試圖否認,希望可以靠裝傻蒙混過關,然而皇帝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張顯適時地搬出了一系列證據,而她的親信宮人也在皇帝的壓力之下,說出了實話。

徹徹底底的眾叛親離。

看著她面如死灰地癱坐在地上,皇帝神情冷淡,“這件事情朕記住了,你的罪過一定會算。不過稚子無辜,朕會給你時間把孩子生下來。”頓了頓,“上一個孩子已經被你的不負責任給耽擱了,朕希望你別再做同樣的事情。朕既然可以為了皇裔處死公儀佩、廢棄雲娘,當然也可以為了他發落了你這個生母。別讓朕不高興。”

姜月嫦渾身如爛泥一般,眼神中只有空洞。

隔天,皇帝在驪霄殿召見數位重臣,包括禮部尚書宋齊。當著眾人的面,他輕描淡寫地把姜月嫦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說,姜氏心懷叵測、欺君罔上,有負聖恩,罪不容恕。

群臣被這個消息給震住了,差點沒反應過來。

支持覆立的臣子還好,雖然驚訝,但這對他們來說著實是個好消息,理解了之後立刻歡欣鼓舞。可那些在逆境中還堅持反對覆立的大臣,卻都被這變故打得措手不及。

本來嘛,他們反對覆立最有力的理由便是顧氏迫害妾妃之子,不堪主母之位。為了加重顧氏的罪行,他們甚至花大力氣將姜月嫦塑造成了一個忠貞善良卻無辜受累的可憐母親,試圖通過描述姜月嫦的可憐來反襯顧雲羨的惡毒。

編故事正編得投入,陛下卻突然告訴他們,那個被他們謳歌憐憫了這麽久的修儀娘娘居然從一開始就瞞下了這麽重要的事情。

巨大的打擊之下,大部分人都有一種感情被傷害了的錯覺。

作為被傷害群眾的代表,宋齊賊心不死,率先質疑這消息的真實性。於是陛下幹脆利落地找出了張顯,以及數名鹹池殿的宮人,任大家自由發問。

張顯明顯早有準備,慷慨地提供了明修儀三年來的病歷,然後不管那些大臣懂不懂這高深的醫藥知識,劈裏啪啦地把整個事情解釋了一通。

大家大眼瞪小眼許久,終於無話可說。

在群臣得知姜氏之事的當天下午,關於姜月嫦不守妾妃之德、屢屢冒犯當時還是皇後的顧氏的消息也傳了出來。那些傳聞說得有鼻子有眼,連時間地點都一清二楚,由不得你不信。

輪番轟炸之下,輿論的走向徹底變化。

如果說之前還能聽到一些同情明修儀、指責顧雲羨心腸歹毒的聲音,如今卻再也沒有了。

主母本就可以處置不恭不敬的妾侍,既然姜月嫦本不是什麽良善之人,那麽間接害了她的顧雲羨也就沒什麽過錯。

既然如此,陛下要覆立她為後,大家也就再找不出反對的理由了。

顧雲羨聽完柳尚宮的講述,陷入了沈默。

皇帝會這麽處理,既在她的意料之中,也讓她略微驚訝。

當初會演那場戲,便是因為她察覺到雖然皇帝雷霆手段,朝中卻依然有人執意拖延覆立。為了徹底毀了他們的籌碼,她才想出了這釜底抽薪的一計。

可計劃能進行得這般順利卻是她想不到的。

她本以為皇帝在乎姜月嫦腹中的孩子,興許會等她生產完之後再說這件事。可不知是他氣得太狠還是怎的,居然都沒耐心等完這三個月,這麽快就公布了出去。

“奴婢覺得,陛下會這麽做,還是為了娘娘……”柳尚宮輕聲道。

她身子一顫,“為什麽這麽說?”

“雖然陛下態度堅決,但那些朝臣已打定了主意使用拖字訣,一定要耗到娘娘產下皇裔才肯松口讓您覆位。陛下大概是有些心急了。”柳尚宮道,“如果拖到明修儀產下孩子,您的身孕也有五個多月了。到時候籌備封後大典,顯然是來不及的,您也不可能挺著七、八個月的大肚子接受冊封。所以,陛下才會急匆匆地公開此事,早些把您覆位的事情定下來。”

柳尚宮說完這句話,見顧雲羨仍面無表情,忍不住補充道:“娘娘,奴婢看陛下如今對您,當真是……”

沒容她把這句話說完,顧雲羨突然站了起來,冷淡道:“本宮有些累了,想去睡一會兒。”

柳尚宮也知她的心結不是一時半會兒解得開的,暗嘆一聲,道:“那奴婢伺候娘娘就寢。”

這件事情發生的半個月後,皇帝終於在無人敢反駁的情形下頒下聖旨,覆顧氏的皇後之位,六月初五舉行封後大典。

消息傳到含章殿後,上下一片喜氣。阿瓷眼中滿是淚花,抽噎道:“小姐終於熬出頭了,所有的委屈都過去了!奴婢,奴婢真是歡喜……”

顧雲羨看著她,無奈地笑了,“怎麽跟個小孩子一樣,哭什麽?”

阿瓷道:“這樣的大喜事,還不值得奴婢哭一哭嗎?”

顧雲羨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熬出頭了嗎?她不覺得。

成功覆位不過是另一個開始而已。未來會發生什麽事情,誰也說不清楚。

還有那些委屈,也並沒有過去。它們早就深深地烙印在她的骨骼肌膚上,陪伴她度過之後的年年月月。

皇帝這一晚順理成章地來了含章殿,顧雲羨立在殿門口等她,一見面他便握住了她的手,“一切都好了,再也不會有人能欺辱你了。”

顧雲羨點點頭,眼中隱有淚光。

奮鬥了這麽久的心願終於達成,皇帝心中高興,忍不住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就這麽當著眾人的面轉了個圈子。

顧雲羨失聲驚呼,他卻哈哈大笑。

“陛下,快放我下來!”她捶他的肩膀。

他不再轉圈,卻仍抱著她,“那你叫一聲好聽的!”

她氣惱,“你先放我下來。”

“偏不。”他無賴的樣子氣得她牙癢癢,“我知道放你下來你就要惱我了。橫豎你都要生氣,不如先讓我高興高興。”

她簡直說不出話來。

宮人見兩人這般“打情罵俏”,識趣地地往外退去。

顧雲羨見四周沒有人了,才抿了抿唇,道:“夫君。”

他撇撇嘴,明顯是不滿意。

她無奈,想起上次在西山上的一番對話,已經明白了他想聽到什麽。猶豫了片刻,她終於狠下決心,用細弱蚊吟的聲音道:“存卿。”

他眼睛驀地一亮。

“你叫的什麽?”壓抑住心頭的激動,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再叫一次,我沒聽清。”

明顯是在耍賴,顧雲羨卻不再著惱。她深吸口氣,雙眼直視著他,慢慢道:“存卿。”

這一回,她聲音婉轉、吐字清晰,將那兩個字念得如同唱歌一般。

明明她只是喚了他的字,皇帝卻覺得她仿佛對他說了什麽了不得的情話一般,連骨頭都酥了。

顧雲羨見他仍不放下自己,還當他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忍不住道:“臣妾還有孕在身,陛下您不顧念我也得顧念著孩子啊……”

被她的話提醒,他才發覺自己居然抱著一個孕婦瘋了一回,幾分後怕地把她放下來,“怪我怪我。一時激動,有些忘形了。”

顧雲羨瞪他一眼,轉身就要朝內殿走去。

他見她隱有薄怒,知道自己適才讓她當著宮人丟臉了,忙追上去絮絮叨叨地說著討好的話。

溫柔小意地哄了半晌,才終於換來佳人的展顏一笑。

顧雲羨明眸如水,輕聲道:“你以後不可以那樣了,被人知道會說我們不知尊重的。”

皇帝誠懇地點頭,“夫人教訓得是,為夫下次一定註意。”

“嘴上說得好聽,我才不信你真的會改。”她眄他一眼,沒好氣道。

他笑意吟吟,“誰說的。夫人說的話,為夫一定謹記,只要夫人答應我一件事,我便絕不亂來了。”

“何事?”

他看著她,眼神中的嬉笑的意味褪去,換上幾分認真,“你以後多喚喚我的字。”

她一楞,俄而側首低頭,臉頰微紅。

她羞澀的樣子看得他怦然心動,握住她的手正想說句什麽,呂川卻忽然闖了進來。

他蹙眉,“怎麽了?”

呂川知道他此刻不想見人,如非特別重要的事情,絕不會進來打擾。

“啟稟陛下,鹹池殿傳來消息,說修儀娘娘動了胎氣,恐怕、恐怕是要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是因為最近一直睡眠不足,今下午碼字的時候困cry,效率太低所以耽擱了二十幾分鐘才發出來,抱歉~~~┭┮﹏┭┮

112

顧雲羨一楞,“現在?”預產期不是還有兩個多月麽?

呂川道:“是,據鹹池殿的宮人說,修儀娘娘是因為氣怒攻心、動了胎氣,才會導致早產……”

氣怒攻心?

顧雲羨與皇帝對視一眼,立刻明白過來。

今日顧雲羨覆位的聖旨頒下,也抹去了姜月嫦的最後一絲希望。她是因為承受不住這個消息,才會動了胎氣吧。

這麽一想,皇帝臉色就不太好看。

顧雲羨問道:“陛下要過去看看嗎?”

皇帝厭煩地“嘖”了一聲,“朕這陣子對她已經夠寬容了,就是希望她能夠爭點氣,別讓孩子出什麽事兒,偏生她半分不明白。朕不想去看她。”

確實,皇帝為了姜月嫦這個孩子倒沒少費心思。雖不得已在她生產之前把她欺君的事情公開,卻也安排了張顯、白石兩位侍禦醫一起照料她,還讓呂川去給她講了一通道理,希望她多為孩子考慮考慮,顧惜著自己個兒的身子。

他做了這麽多事,一開始還是收到了一些效果。姜月嫦的情況一度十分穩定,還曾跟呂川表示一定會好好生下這個孩子,略贖自己的罪過。

可老話果然說的沒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無論她話說得多好聽,骨子裏還是那樣嫉恨成狂。說到底雲娘也沒多麽對不起她,她居然會被她覆位的消息氣到早產,簡直是不知所謂到了極點!

顧雲羨明白皇帝這會兒心頭有氣,也不勉強,“陛下不過去也不打緊,臣妾去看顧著就是了。”

“你要過去?”

“恩。”她道,“照看好宮嬪和皇裔本來就是臣妾的責任。”

皇帝思考了一瞬,覺得她過去也好。覆位的消息剛剛傳開,全天下的人都等著看她的表現,這種時候她確實需要展示自己賢德大度的一面。

“那你去吧。不過你自己也有著身孕,產房就不要進了,免得沖撞了。”他道,“讓柳尚宮陪著你一起,她知道分寸。”

顧雲羨點頭,“臣妾省得。”

顧雲羨到達鹹池殿的時候,那裏已經擠了不少的人。她從轎輦上下來,一跨入正殿便立刻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覆立皇後的消息已然在兩個時辰前傳遍六宮,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眾人仍有些不是滋味。本來還在思考明日見面時要如何相處,誰知竟提前在姜月嫦這裏碰上了。

看大家都面面相覷,毓昭儀換上一個得體的笑容,施了一禮,“臣妾參見賢妃娘娘,娘娘大安。”

封後大典還有一個多月,所以嚴格說起來顧雲羨還不是皇後,毓昭儀稱呼她賢妃合情合理。

見昭儀娘娘帶頭了,眾人也跟著下跪行禮,“臣妾參見賢妃娘娘,娘娘大安。”

顧雲羨點頭示意眾人起來,然後詢問毓昭儀,“明修儀怎麽樣了?”

毓昭儀本來還在為覆立的事心情覆雜,卻看到顧雲羨一臉認真,仿佛別的都不在意,只全心記掛明修儀的孩子,不由一楞。

片刻後,她反應過來,搖了搖頭。

顧雲羨蹙眉,“怎麽,有問題?”

毓昭儀道:“三個穩婆都進去了,張禦醫和白禦醫也都在簾子外,但情況,不容樂觀。”

“難產?”

“恩。”毓昭儀道。“張禦醫說明修儀自從懷孕以來,情緒便一直起伏很大,還時常發怒,這些對胎兒都不好。”頓了頓,“她今日又急怒攻心,導致氣血逆轉,這一胎恐怕有些艱難……”

顧雲羨輕吸口氣。

莊貴姬是生產過的人,雖然一貫不喜明修儀,見到這個情況也忍不住起了幾分惻隱之心,道:“賢妃娘娘身懷有孕不便入內,不如臣妾進去看看,跟修儀娘娘說幾句話?”

顧雲羨想想也沒有別的辦法,點頭應允。

無論如何,姜月嫦這會兒要是來一出母子俱亡,對她這個未來皇後的名聲實在不是什麽好事。

莊貴姬得了準許便朝產房走去,誰知剛到門口,卻被人一把攬住。

莊貴姬一楞,才認出那是明修儀的心腹婢女小詞。

小詞面無表情,“貴姬娘娘恕罪,我家娘娘早先吩咐了,她生產時誰也不許進去。她不用人陪。”

莊貴姬楞住。

毓昭儀蹙眉,“修儀是這麽說的?”

“是。”小詞說著,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刻薄,“其實諸位娘娘心裏也有數,你們進去不僅幫不到我家娘娘,反倒會讓她更加氣惱。何必呢?”

此言一出,大家不由感嘆,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姜月嫦是個喜好得罪人的,她這婢子也不遑多讓。

“讓我進去。”

正僵持間,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看到了面色蒼白的泠淑媛。

其實適才一進來,顧雲羨便刻意在人群裏找了找,沒發現泠淑媛時還有些失望。雖然姜月嫦是她的敵人,但看到昔日姐妹成陌路這樣的戲碼,總讓她心裏不大舒服。

無論有怎樣的過節,姜月嫦和朱鏡如到底結交一場。姜月嫦如今徘徊在生死邊緣,朱鏡如作為她曾經的好姐妹,至少應該過來看看。

沒想到在失望了一陣之後,她居然真的來了。

朱鏡如今夜穿了一身青色的襦裙,上面只有十分少的花紋。烏發綰了一個簡單得不像話的發髻,上面沒有任何的珠翠來點綴。

顧雲羨看她這樣,本以為她這陣子修身養性,連帶著衣飾都樸素了。但仔細打量才發現,再樸素也沒有這樣的樸素法。她應該是已經躺在床上準備休息了,聽到消息才匆匆趕過來的。

小詞明顯知道泠淑媛的分量,不敢再像阻攔莊貴姬那般阻攔她,猶猶豫豫地杵在那裏。

泠淑媛沒跟眾人問好,徑直經過小詞身旁,走入了產房。

姜月嫦覺得渾身發軟,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

半個時辰前她還覺得痛,撕心裂肺的痛,讓她恨不得拿刀一塊一塊剁掉自己的肉。可現在連痛都感覺不到了,只覺得疲憊,想立刻睡去。

如果就這麽睡著了,也沒什麽不好。至少,可以結束這無休無止的噩夢,不用再遭受折磨了。

反正她死了,也沒人會為她難過。

連那個人都背棄她了。誰還會在乎她的死活?

一雙手忽然握住了她的,她聞到熟悉的氣息,清雅幽淡的梅香,是屬於那個人的。

“月娘,不要放棄。我在這裏,我陪著你。”

她的眼淚一瞬間流了下來,適才劇痛穿心的時候,她也沒這麽哭過。

“你來做什麽?”她抽噎道,“你不是不管我了嗎?你讓我去死好了!”

朱鏡如握緊她的手,“別再說了,是我不好。我不該那麽對你,我不該放棄你。只要你活著,熬過這一關,我們就回到從前,好不好?”

她搖搖頭,“你不要騙我了。你說過的話都不會反悔的,我知道你前陣子那麽對我,是真的死了心。”

朱鏡如知道她這個人太固執,說這些沒用,只好道:“你先別管我怎麽樣,你加把勁把孩子生下來。這是我們的孩子,你忘了嗎?你說過,要讓他成為我們兩人共同的依靠!”

她這麽一說,姜月嫦也想起了當初的事情。那時候她答應她,會安分守己,好好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兩個人一起照顧這孩子。可是後來她被嫉恨沖昏了頭腦,把對她的承諾拋到了腦後,又跑去對付顧雲羨。

“你還要這個孩子?”她慘然一笑。

“當然要,為什麽不要?”朱鏡如道,“你這麽多年承諾過我的事情做到了幾件?如今這一件是我最期盼的,難道你也要失約?”

是啊,她對她反口失信已經成了習慣,答應過的事情總是做不到。她從前沒有怪過她,但這並不代表她毫不在意。

如今的她能為她做的事情只有這麽一件了,不可以再失約!

這個念頭剛闖入她的腦海,身下便有一波劇痛傳來,穩婆大叫道:“娘娘用力啊!”

她握緊她的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一聲吶喊之後,終於聽到了嬰兒的啼哭之聲。

她仿佛被抽掉了骨頭一般,大汗漓淋地癱在床上。

穩婆將清理幹凈的孩子裹在繈褓中,抱到她的面前,喜悅道:“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

朱鏡如接過孩子,“月娘你聽到了嗎?這是你的兒子,你有兒子了。”

姜月嫦看向繈褓中的嬰兒,輕輕一笑,“是啊,我有兒子了。”眼中再次湧出淚意,“可惜我不是一個好母親。”

朱鏡如心中一痛,“你不要這麽說,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你……你會是一個好母親的。”

姜月嫦閉上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其實我明白的,入宮這麽多年,我做錯了很多事情。我早不是當初的自己了。”

“月娘……”

穩婆忽然尖叫一聲,“娘娘!”

朱鏡如順著望去,姜月嫦雪白的裙子已經染紅了一大片……

顧雲羨等人候在產房外面,等了兩盞茶的時辰,終於聽到宮娥出來報喜,說“修儀娘娘產下一子,母子平安”。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第二個人又跑了出來,惶急道:“不好了,娘娘產後血崩,恐怕……恐怕……”

顧雲羨臉色猛地一變。

產房內滿是血腥氣息,床上殷紅一片,看得人觸目驚心。

女醫在兩位侍禦醫的吩咐下連施了三道針,卻依舊不能從閻王手中搶回她。

朱鏡如面色慘白地站在那裏,看著女醫們終於放棄了施針,到她面前告罪。

她木然地走回榻旁,握住她的手。

姜月嫦眼神已經有些渙散,唇邊卻有淡淡的笑意,“鏡娘,不要難過。其實這樣也好。陛下已經厭棄了我,我沒機會了。沒有我這個阿母,對這個孩子反倒是件好事。”

“答應我,幫我照顧好這個孩子,好好教導他,讓他像你一樣品性高潔……”她說到這裏,忍不住別過頭,“他長大以後,別告訴他,他的阿母做了多少錯事。”

朱鏡如唇瓣不停顫抖,卻執意不肯答應她,仿佛自己只要點了頭她就會立刻離開一樣。

姜月嫦見她這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怎麽也這般孩子氣了?罷了,你這會兒不答應也不打緊,反正我知道,你不會不管他的。”

“姜月嫦,你吃定我了是不是!”朱鏡如忽然動了怒氣,眼中淚光泛濫,“這麽多年,你吃定我了是不是!”

“是啊。”她輕松地答道,“你這個人嘴硬心軟,我早就吃定你了。”

她看著她,“你看,你說過不管我,可是今晚見我性命垂危,還是過來了。”聲音越來越低,“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是這樣。明明很想和大家一起玩,卻非要冷著一個臉。別人都怕你,不樂意接近你,只有我覺得你有趣……”

朱鏡如渾身僵硬,捧著她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鏡娘,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希望我們還能做好姐妹。這一回,我一定什麽都聽你的……不會再讓你失望……”

那只手原本還能反握住她的,這句話之後,卻忽然一松,什麽力氣也沒有了。

朱鏡如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裏,良久之後才一寸一寸地擡起頭,仿佛一個木偶。

姜月嫦的雙眼已經閉上,神情平靜,唇畔猶自帶笑,仿佛睡著了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好帶感啊!從今天起,請叫我百合寫手回生,讓我們一起高呼,美人啊,求你們蕾絲邊吧!

113

“賢妃娘娘,修儀娘娘……已然大去……”

顧雲羨聽到宮人這麽說,心裏有一瞬間的茫然。

姜月嫦死了?

她本來還以為還要與她廝纏一陣,可誰知她竟這麽幹脆地死了。

“那小皇子呢?”莊貴姬問道。

“皇子一切都好,正由乳母照顧著。”

柔婕妤心腸軟,忍不住嘆息一聲,“真是可憐的孩子,一出生就沒了母親。”

在場的人大多對姜月嫦沒什麽好印象,也不像柔婕妤這般養育過孩子,能夠感同身受,所以都有些不以為然。個別人還心頭竊喜,少了這麽個難纏的對手,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好事。

顧雲羨餘光掃到,毓昭儀在聽到這句話時,眼睛忽地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麽事情。

產房的門打開,泠淑媛面無表情地走出來。她身上的衣裙染上了鮮血,看上去有點可怕。

毓昭儀迎上去,安慰道:“鏡娘,逝者已矣,你別太難過。”

泠淑媛眼神裏一絲情緒都沒有,也沒看毓昭儀,反而對著顧雲羨聲音平平道:“賢妃娘娘,臣妾想看看小皇子。”

顧雲羨點點頭,“去把小皇子抱來。”

很快,乳母抱著孩子過來了。這一回,顧雲羨特意留了個心眼,註意著毓昭儀的神情。沒有錯。她看到孩子的一瞬間,眼中閃露了光芒。

泠淑媛接過繈褓,看到裏面那個紅通通的臉頰,木然的眼神終於有了變化。淚光浮現,滴落在孩子的額頭。

她拭去眼淚,擡起頭看著顧雲羨,“臣妾請娘娘準允,讓臣妾將孩子抱到粹玉殿照顧。”

毓昭儀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繼而柔聲道:“鏡娘你傷心糊塗了嗎?你又不是這孩子的生母,怎麽能帶他回去照顧?這不合規矩啊。”

泠淑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照昭儀娘娘的說法,難不成要把這孩子留在鹹池殿?”

明修儀已死,這鹹池殿很快就要辦喪事,自然不可能留小皇子在這裏。

毓昭儀聽了,一時也想不出該怎麽解決,只好沈默。

顧雲羨心念一動,道:“既然如此,讓本宮把孩子帶回去吧。”

她是後宮之主,還是未來的皇後,把妾妃的孩子抱回去代為照看再合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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