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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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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34)

然陛下不希望將禦馬一事張揚,那麽還是不要牽連太廣為好。不然,宮裏宮外都會議論不休的。”頓了頓,“再則,如今已經十一月了,眼看就是年下,實在不宜多損人命。”

皇帝點點頭,“你說得有理。那就這樣,剩下的事情你們兩人商量著處理了,不用再來詢問朕。”

“諾。”

說完這句話,皇帝便不再開口。毓淑儀站在一旁,敏銳地意識到他漏掉了對一個人的處置。

寧王姬沛。

此前他被皇帝以“心存謀逆”的罪名打發去了昭陵守陵,如今真相揭露,禦馬不是他動的手腳,那麽是不是應該把他召回來了呢?

顧雲羨看到毓淑儀緊蹙的眉頭,明白她也和自己想到了同一個問題。與自己不同的是,她一定認為皇帝會將寧王召回來。

這麽想著,顧雲羨就忍不住在心中搖頭。

毓淑儀會這般揣測,實在是因為她並不知曉寧王和景馥姝的牽扯。寧王如今固然洗脫了謀逆的罪名,卻又背上了另一個罪名。

覬覦皇妃,幫助皇妃邀寵,且在事發之後欺君罔上、為其頂罪。

這個罪名比起上一個,也就稍微好那麽一些而已。

“至於寧王,”皇帝終於開了金口,慢條斯理道,“無論如何,此事終歸與他有關。便讓他在昭陵多吃點苦頭,其餘事情過兩年再說。”

他說是過兩年再說,但顧雲羨知道,這不過是個敷衍之辭。他既然不會對外宣布景馥姝和禦馬一事的關系,那麽寧王就得永遠背著這個罪名。

反正,他也不算冤枉。

景馥姝獨自坐在成安殿內,看著不遠處的鎏金大鼎怔怔出神。因為沒人往裏面加入熏香,所以大鼎裏只有一把冷灰,什麽也散不出來。

如同她此刻的心。

三個時辰前,她被押回成安殿,押回了她金雕玉砌的宮室。緊接著,她的宮人被全部提走,宮門從外面鎖了起來。

只留下她一個人。

成安殿裏靜得能聽到風拂動紗簾的聲音,她閉著眼睛,回憶著早上發生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這一回,她是徹底栽了。

不僅薄瑾柔的事情被皇帝知道了,甚至連她的偽裝也被皇帝看破。

她虔誠地放在心上多年的郎君,如今已視她為洪水猛獸。

他不會再原諒她。

想到這裏,原本已經沒有感覺的心竟再次鈍鈍地痛了一下,讓她眼睛發酸。

苦笑一聲,她伸手捂住了臉頰。

她知道顧雲羨正在繼續挖掘她的罪過,也明白等待著她的結局是什麽。

出乎意料的,她心裏也沒多麽恐懼。

或許是因為對這一天早有準備了吧。

從決定入宮的那天起,她就清楚地明白,如果失敗,她的下場會是怎樣。

是她自己選了這條最危險的路,所以如今落到這個結局,也是她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更何況,這大半年以來,她過得實在太辛苦。

皇帝的冷落,宮嬪的排擠,世間冷暖都讓她嘗了個遍。如今這樣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對她來說,也許是一件好事。

顧雲羨究竟是怎麽找到玉柳的?應該是拉攏到了葉苓吧。

那個女人還真是不簡單,這些事情她明明一直瞞著她,卻還是被她給知道了。

她們聯手,設下這個陷阱,誘她入局,最後置她於死地。

真真是好謀劃。

也罷,成王敗寇。她輸了便是輸了。就讓葉苓去討好她的新靠山吧。她且等著,就算在九泉之下,她也會仔細看著,看她們兩個以後會有什麽好的下場。

遠遠的傳來了宮門打開的聲音,她沒有動。

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她身旁一尺之處。

“貴姬娘娘,臣來給您送東西了。”是呂川的聲音。

她慢慢回頭,看到了他身後跟著的小宦官,以及他手中的托盤。

白綾,毒酒,還有匕首。

她瞳孔猛地縮小。

“這是……什麽意思?”她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問出這句話。

呂川不卑不亢道:“便是娘娘您看到的意思。時辰不多了,您還是選一樣,快些上路吧。”

她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

她知道他會殺了她,可是她沒有想到,居然這麽快。才過了一個下午,他就這麽決絕地給她送來了這三樣東西!

她以為,至少在那之前,他會來見她一面。

“他們給我定的,是什麽罪名?”她慢慢問道。

“什麽罪名您心裏難道不清楚嗎?”

“回答我。”

呂川沈默一瞬,“指使薄寶林謀害皇裔、欺君罔上。”

“只是這樣?”她提高了聲音。

呂川沒有回答。

“我不相信。你告訴我,還發生了什麽事?”她道,“你如果不說,休想我甘心就死!”

呂川看著她,“娘娘您何必這樣?無論如何,陛下的心意已定,改變不了了。”

她嘲諷一笑,“本宮看呂大人也是個心存仁厚的,定然不希望親自動手逼我上路吧?您告訴我,我便乖乖聽話。這樣子您也可以輕松辦完這趟差事,不用難受。”

呂川嘆一口氣,朝身後使了個眼色,那些小宦官立刻退到十步以外。他壓低了聲音,“陛下知道了您與寧王的事情,所以……”

景馥姝的臉色瞬間雪白。

顧雲羨從一開始就知道她今夜一定睡不著,所以回到含章殿後便讓阿瓷找出了她的琴譜,想以此分散一下註意力。

誰知一首曲子還沒看完,皇帝便已經過來了。

她服侍他脫下大氅,道:“陛下怎麽來之前不說一聲,臣妾也好做點準備。”

他淡淡一笑,“本來沒想過來的,但是心裏有點煩,所以來找你說說話。”

顧雲羨道:“是因為景氏吧?這會兒,呂大人也該過去了吧……”

皇帝沈默片刻,“差不多了。”

這個時辰,景馥姝應該已經……

兩人正不知說什麽,外面卻又傳來腳步聲。

顧雲羨疑惑地看過去,卻見一個小宦官氣喘籲籲地跪在他們面前,“參見陛下,參見充容娘娘!臣……臣有事稟報!”

皇帝蹙眉,“你不是跟著呂川去成安殿了嗎?怎麽跑這兒來了?”

“臣聽說陛下來了充容娘娘這裏,所以一路跑過來的……”

“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小宦官猶豫一瞬,“貞貴姬娘娘希望陛下您能過去一趟……”

顧雲羨聞言一楞。

景馥姝這是想見皇帝最後一面?

“荒謬。”皇帝冷冷道,“朕說了不想見她,誰讓你來傳的話?呂川是怎麽辦事的!”

小宦官嚇得渾身發顫,額頭貼在地衣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驚懼之下,他只能在心裏埋怨,貞貴姬出爾反爾、實在可恨。她本來都答應了,只要呂大人告訴他陛下的意思便甘心就死。結果在呂大人說完之後,她就跟瘋了似的,非逼著他們來找陛下,不然休想讓她上路。呂大人無奈,只好派他過來了。

皇帝看著抖如篩糠的小宦官,心中一陣膩煩。視線不經意間往下,落到了他緊攥成拳的右手上。

“你手裏拿著的是什麽?”

小宦官哆哆嗦嗦擡起手,道:“是……是貴姬娘娘給陛下的東西……”

“呈上來。”

何進從小宦官手中接過東西,再轉身恭敬地遞給皇帝。

皇帝接過一看,才發覺那是一條細細的銀鏈子,中間串著一枚羊脂白玉的墜子。

腦中忽然閃過很久之前的畫面。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下,還是他弟妹的景馥姝面帶微笑地看著他,道:“我們來打個賭好不好?這裏有三個杯子,我把這枚玉墜子放在其中一個裏面,當著你的面交換它們的位置。然後你來猜,玉墜子在哪一個裏面。我賭你一定猜不中。”

那時候他登基剛剛一年,什麽實權也沒抓到,只能成天裝無能昏聵,好讓那些大臣放松警惕。日子太過無聊,導致他對這個女人的小把戲也充滿了興趣。

“行啊,你轉吧。”

“光玩游戲有什麽意思,得有個彩頭才行。”

他懶洋洋地笑了,“王妃想要什麽彩頭?”

她聞言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笑吟吟道:“這樣,如果陛下您猜對了,那麽臣妾便答應你一件事;如果您猜錯了,就得答應臣妾一件事。”

要求合情合理,他自然點頭應允。

那日的結果很出乎意料,他眼睛一直盯著她的手,最後卻依舊猜錯了。

她志得意滿地看著他,等著他表態。他笑了笑,爽快地承認自己輸了。

認輸的時候,他沒想到她會提出那樣的要求。

後來她專程找來工匠,將玉墜打了孔穿成了項鏈。她跟他說,這枚墜子也算是他們半個媒人,得貼身戴著才好。

如今,這枚意義非凡的玉墜落在他的手中,而那個佩戴墜子的人,卻活不過今夜了。

右拳用力地握緊,手心一陣冰涼。

顧雲羨看著皇帝的神情,忽然開口,“不如,陛下您走一趟吧。”

他猛地回頭,“什麽?”

“您去見一見景氏,就當是滿足她最後一個心願。”

皇帝看著她,“你不是不喜歡她嗎?為什麽要朕去見她?”

“人都要走了,見一面又有什麽?”顧雲羨嘆息道,“就讓臣妾做一回好人,免得她死不瞑目。”

皇帝凝神打量她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溫柔一笑,“朕知道你心腸最軟。”

顧雲羨低下頭,唇邊是淡淡的笑意。

皇帝帶著人離去之後,阿瓷蹙著眉頭不解道:“小姐為何要讓陛下去見貞貴姬,您就不怕……”

“怕什麽?怕她臨了翻盤嗎?”顧雲羨淡淡一笑,“沒可能的。以陛下的脾性,若對景氏還有一絲不舍,都不會這麽幹脆地賜她死罪。他既然這麽做了,便是下定了決心。”

“可您也用不著主動勸陛下過去啊……”阿瓷嘟嘟囔囔。

“你就當我日行一善吧。”顧雲羨道,“省得她到了黃泉路上,還心心念念要報覆我。”

“您就算幫了她這一次,她一樣記恨您。”阿瓷道。

顧雲羨聳聳肩,“那便隨她吧。”

阿瓷悶悶地看她片刻,見她依舊一臉不以為意,只好氣餒地離開。

她走開之後,顧雲羨臉上的無所謂消失,沈默地低下頭,她眼神幽深。

只有她自己清楚,適才她為什麽會幫景馥姝。

上一世,她臨死前也是這麽渴盼著見他一面,可是到最後都沒能實現。

如今處境顛倒,如今處境顛倒,換成了景馥姝遭遇這一切。她如果夠狠,便應該千方百計地阻止皇帝過去,讓她也體驗一次絕望到底的滋味。

可是她不願意這麽做。

失去了為太後報仇的這個理由,顧雲羨覺得一切都不再有意義。

對如今的她來說,景馥姝死了,不過是意味著她從此少了一個致命的威脅。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

其實說到底,這不過是兩個女人了結從前恩怨的一場搏殺而已。

而那些恩怨之所以會產生,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們共同的男人。

從前她的心一直被對景馥姝的仇恨籠罩著,如今她要死了,所有的恩怨也就隨之煙消雲散。她這才開始思考,也許景馥姝並不是一開始便是這樣,也許她從前也曾有過天真單純的歲月。

只是後來,她為了她的愛情變得瘋狂。如同她的上一世。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區別的話,大概便是景馥姝的改變更可怕,更無法原諒。

顧雲羨想起自己曾經的偏激善妒,想起景馥姝的心狠手辣,心裏覺得一陣不值。

女人為了男人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那個主宰她們命運的男人卻依舊是漫不經心。

何其可悲。

也罷,就讓她發一回善心,實現景馥姝的心願,也為他們三個人的糾纏留下一個不那麽狠絕的結局。

她知道,如果易地而處,景馥姝一定不會給她這個機會。上一世她沒有等到皇帝便說明了這一點。

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她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自己。她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畢竟,她與景馥姝,終究是不一樣的。

皇帝到達成安殿的時候,夜色已深。呂川跪在殿門口朝他叩拜行禮,他卻看也沒看,徑直越過他走了進去。

空曠的宮殿內,景馥姝雙手抱膝縮在地上,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她猛地站起來,用一種慌亂無措的眼神看著他。

“你來了……”她道。

“是。朕來了。”他神情淡淡,“你有什麽話便說吧。”

她抿唇,“你……你是不是誤會我了?”

“誤會你什麽?”他蹙眉。

“誤會我……和寧王。”說到這個,她神情立刻變得認真起來,“我與他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我們什麽都沒有……”

“朕知道你們之間沒有什麽。”皇帝不客氣地打斷她。

她楞住,“你知道?”

“是。”皇帝道,“朕也是今日才想起來,數年前三弟曾愛慕過一個女子,求而不得、思之如狂。朕當時還很還好奇,以他的身份,看上什麽女子得不到。如今想來,他愛慕的就是你吧。”

雖然是疑問,他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他愛慕你,卻得不到你,因為你已是他的嫂子。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這幾年才會對朕越來越心生怨懟。”皇帝神情平靜,“但朕說這些,不是在懷疑你與他有什麽私情。朕相信你你對他沒有什麽想法。你只是……利用了他。”

景馥姝看著他,眼睫顫抖,嘴唇毫無血色。

這番話說下來,皇帝也耗盡了耐心,“如果你只是要告訴朕這個的話,那麽已經說完了。朕回了。”

眼看他便要轉身離去,她忽然帶著哭腔叫了一聲,“陛下!”

他駐足。

“你心裏面究竟是怎麽想我的?”她說著,眼中是晶瑩的淚珠,“你有沒有過一瞬間,喜歡過我?”

他慢慢轉身,仔仔細細地端詳她片刻,自嘲一笑,“那個玉墜子,朕其實知道,你一直把它握在手中。”

她楞在那裏。

不需要更多的提示,她也立刻明白他說的是什麽。

那時候,她要跟他打賭,卻耍了一個小聰明。她假裝把玉墜放進了倒扣的杯中,實際卻仍將它捏在手裏。這樣,無論他選哪一個杯子,裏面都是沒有玉墜的,而她可以在揭開杯子的時候,順勢將玉墜放到另外的杯中。

她以為他不知道,她以為他的小陰謀得逞了,她以為這一切都是她算計來的。

可是原來他都將她的動作看在眼中。

“朕當時不知道你心中存的是那樣的打算,以為你玩這一套是想向我討些封賞,所以沒有揭穿你。”他淡淡道,“後來知道了,也覺得沒什麽。”

是的,沒什麽。

對於他來說,女人不過是錦上添花。只要夠美、知情識趣,知道怎麽讓他開心便夠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景馥姝都是最滿足這個條件的人。

正好那時候,他裝昏聵裝得無比苦悶,需要一個人來當他的解語花。納景馥姝不僅能夠讓他高興,還能讓大臣們相信他確實是一個無所不為的昏君。

所以他縱容了她的小把戲,並答應了她的要求,納她入宮。

如今想來,這真是他犯下的一個大錯。

他小看了這個女人。

景馥姝怔怔地看著他。

她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告訴她,他曾經也是願意溫柔地對待她的。只要她知足、懂事,不要去奢求太多不屬於她的東西。

可惜她天生便不是這樣的女人。她要得太多,她的欲|望仿佛燎原的巨火,最終把一切都燒了個幹凈。

“其實說到底,陛下您就是不愛我啊。”她淒然道,“您如果有那麽一點點愛我,就會明白我的心思了。一個深愛著夫君的女子,怎麽可能滿足於分分割得如此破碎的寵愛?不可能的。”

他看著她,慢慢走到了她面前。

拉過她的手,他將那條玉墜項鏈放在她掌心,口氣淡得如同她只是個陌生人,“這是你的東西,如今,物歸原主。從此以後,我們再無幹系。”

景馥姝的眼淚終於簌簌落下。

顧雲羨踱步到窗前,夜幕是緞子般的藍色,隱隱有雪白的飛絮飄落。

她剛瞇起雙眼,想看明白那白色是什麽時,便聽到身後阿瓷驚喜地叫道,“呀,下雪了!”

看到阿瓷興奮地跑到庭園中,她也起了興致,將手伸出了窗外。

幾片雪花落到她的掌心,迅速變成水滴,仿佛淚珠。

采葭神情凝重地進來,低聲道:“成安殿那邊傳來消息,貞貴姬已然大去,陛下出來之後直接回了大正宮。”

顧雲羨聞言沒有說話。

她看向窗外,想起自己飲下毒酒那日,天上也在下雪。漫天飛舞的雪花,扯絮一般,呼啦啦湧入靜生閣內。

阿瓷仍在庭中轉著圈子,兩眼亮得仿佛星辰。

柳尚宮無奈地嘆道:“也不知阿瓷在激動些什麽。年年大雪不都是一個樣子,偏她每回都樂得跟小孩子一樣。”

顧雲羨淡淡一笑,道:“是啊,每次都是一樣,沒什麽好感嘆的。”

前世今生何其相似,只是這一次,走的人不再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

景馥姝領盒飯啦!這一章寫得我卡死了啊!發得這麽晚真是對不起大家!明天就進入下一卷,讓我們一起撒狗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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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景馥姝被賜死的次日,六宮才相繼得到消息。

陛下給的說法是景氏指使薄瑾柔謀害皇裔,並妄圖陷害元充容,兩項加在一起,罪無可恕,賜自盡。

聽起來冠冕堂皇,挑不出錯處,卻仍阻止不了眾人心生疑竇。

前一日景氏才被定罪,當晚就賜了死。無論如何,陛下這一回的動作也實在太快了。

他這麽且趕著,是想瞞下什麽事嗎?

然而大家疑惑歸疑惑,卻無人敢去查探。陛下想要瞞下的消息,不要命的才會跑去深究。更何況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做什麽也沒意義了。

想起香消玉殞的景馥姝,眾人免不了心中唏噓。

這個女子一度是大晉後宮的傳奇。身為周王正妃,卻能在夫死之後頂住巨大的壓力改侍陛下,一入宮即是聖寵,連曾經的皇後都無法與之抗衡。

不管最後的下場如何,她確實曾經令所有人艷羨不已。

大概陛下也還記得這些往事吧,所以他對景馥姝到底沒有像對待薄瑾柔那般狠絕。

她以婕妤的身份歸葬平陵妃園寢,無謚號。

曾經寵冠六宮的貞婕妤就這麽徹底消失在宮廷,徒留給世人一段傳說,茶餘飯後敷衍出無數恩怨情仇的故事。

就在宮人們對景馥姝的經歷感嘆不已的時候,永嘉四年的新年已悄然而至。

臘月二十那天,皇帝將毓淑儀和顧雲羨兩人一並召到了大正宮。

她們各自落座之後,皇帝淡淡道:“前陣子宮中是非多,導致人心惶惶。朕不耐煩聽到那些議論,卻也知強權之下更易滋生流言。所以,你們二人可有什麽法子,來轉移一下大家的視線?”

毓淑儀眼眸一動,露出笑容,“臣妾倒是有個法子。”

“說來聽聽。”

“陛下登基已有四年,宮中妃嬪的數量卻一直不多,許多高位依舊空缺。與此同時,又有不少宮嬪的位分許久不曾晉過。臣妾想著,既然陛下想找點別的話題,不如便大封後宮吧。”毓淑儀道,“臣妾相信,此事一出,宮嬪們都無心去議論別的了。”

皇帝略一沈吟,“你說的倒是有理。”說完這句話,他卻沒有立刻決定,而是轉頭看向了顧雲羨,“雲娘,你怎麽看?”

顧雲羨道:“淑儀娘娘的建議簡單可行,臣妾覺得甚好。”

“那就這麽辦吧。”皇帝這才拍板定奪,“如今正好是新年,對外便說是恩澤六宮、為國祈福了。”

“諾。”

皇帝既然下了決定,便立刻開始著手辦理。六宮妃嬪的名單被送來,皇帝掃了一圈,卻又擡起視線,看向了毓淑儀,“竹央你這麽一說,朕才想起來,你這淑儀當了也有兩年了吧?”

毓淑儀笑道:“臣妾在陛下即位之後被封為充儀,永嘉元年年底晉為淑儀,如今不多不少,恰有三年整。”

“夠久了,是該晉一晉。”皇帝道,“反正如今後宮的事務都是由交由你處理,便晉為九嬪之首的昭儀吧。在這個位置上,你辦起事來也會方便許多。”

毓淑儀展顏一笑,“臣妾謝陛下恩典,必不負陛下所托。”

皇帝示意她起來,然後將視線轉向顧雲羨,“雲娘你……”

他說到這裏忽然頓了一下。

顧雲羨立刻明白了他的顧慮。她這充容之位是今年八月份的時候才晉的,距今不過四個月。若再行晉封,速度也委實快得離譜了。

他大概有些為難吧。

“臣妾如今的位分很好,無需晉封。”她道。

本以為這麽說了皇帝會舒展眉頭,誰知他想了片刻,卻笑著搖了搖頭,“大家都晉,你怎麽可以不晉?這樣,反正月娘也是要晉位的,你便從充容提到充儀吧。”

國朝規矩,同一品級的不同位置,排在前面的都要略高於後面。所以顧雲羨從充容提到充儀,雖品階未變,卻也算是晉升了。

顧雲羨聞言輕聲道:“謝陛下。”

皇帝又道:“既然竹央你晉為昭儀,那淑儀之位就空出來了。月娘和鏡娘兩人,誰當比較好?”

毓淑儀想了一瞬,“月娘如今懷有身孕,按照規矩,宮嬪生產之後都是要晉一級的。可正如顧妹妹的情況,九嬪及以上的位分,在一年之內連晉兩次實在出格。所以臣妾覺得,不如先給月娘在九嬪中選一個靠後的位置,等她生產之後,再提為淑儀也不遲。陛下意下如何?”

她的話在情在理,字裏行間全然在為宮規秩序考慮。

然而顧雲羨知道,她之所以這麽說,無非是不希望明充儀升得太快。

姜月嫦若這會兒被封為淑儀,待生產之後再晉一級,便真的要與她平起平坐了。

這樣的情況是她決不允許的。

不過雖然知曉她的心思,顧雲羨卻仍要讚嘆,她措辭實在巧妙到了極點。周全妥帖不說,更關鍵的是,還用了自己做例子。如今宮中以她最為受寵,她都沒能享受的特權,明充儀自然更沒資格。

果然,皇帝聽她這麽說,讚同地點點頭,“那就照你說的辦。月娘晉為修儀,鏡娘則晉為淑媛。”

修儀是九嬪之中的第七位,淑媛則是第五位,也就是說,如今朱鏡如身份倒要比姜月嫦高那麽一些了。

這幾個身份高的人決定了,後面的部分也就簡單了。

莊婕妤晉為正三品貴姬,柔婉儀晉為從三品婕妤,瑾穆華晉為正五品才人,阮瓊章、夏瓊章分別晉為從五品的柔華和芳華。還有一些身份更低的宮嬪,也各自升了半品。

這些人全部安排好之後,皇帝的視線終於落在了一個名字上。

定美人,葉苓。

毓淑儀見他的神情,試探道:“定美人從前確實與景氏交好,陛下若心存顧慮,不如便不要封她了……”

“臣妾以為不可。”顧雲羨打斷她,“淑儀娘娘難道忘了,陛下為何要大封六宮?”

毓淑儀一楞。

“陛下大封六宮,乃是為了轉移眾人的視線,不要再一味盯著已死的景氏。如今諸位姐妹都得晉封,獨獨定美人沒有,她與景氏又是那樣的關系,眾人一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顧雲羨道,“陛下若如此做了,大封六宮就沒有意義了。”

說完這句話,她便不再言語,只捧起一旁的茶盞,飲了一小口。

皇帝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定美人的名字,良久輕輕一笑,“吩咐下去,晉定美人葉氏為正四品慎儀。”

慎儀。慎。

顧雲羨聽著這個名號,在心裏揣測,也不知葉苓能不能領會皇帝的意思。

若是不能,她的前途便叵測了。

她今日遵照承諾,替葉苓討到了封賞。然而葉苓這人秉性奸猾,實在讓她難以喜歡。

所以適才,她本有法子替葉苓開脫幾句,讓皇帝不要將她與景氏扯到一起,但她卻沒有那麽做。不僅如此,她更是直接在話裏坐實了葉苓與景馥姝的關系,還利用流言,讓皇帝晉她的位分都有幾分不得已而為之的感覺。

以後她的路要怎麽走,都與她沒有幹系了。

事情處理完後,毓淑儀起身行禮,準備告退。皇帝隨口應了一聲,眼睛卻落在顧雲羨身上。毓淑儀見狀立刻明白了,知趣地轉身退出,獨自離去。

眼看毓淑儀離開了,皇帝才向顧雲羨伸出手,眼神溫柔,“到這裏來。”

顧雲羨笑了笑,起身走了過去,坐到了他的身旁。

皇帝將她擁在懷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幽香。

這些日子以來,他越來越喜歡這個動作,似乎這樣抱著她,感受著她的氣息,他心中那隱隱的擔憂就會少一些。

“你今日怎麽都不看朕?”他喃喃道。

顧雲羨眼眸低垂,“有麽?臣妾怎麽覺得,自己一直看著陛下。”

“撒謊。朕註意了你的。有幾次竹央在說話,你眼睛看著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嘆道,“不知為何,明明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能見到你,朕卻每每覺得,好像很久都不曾見過了。”

顧雲羨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說些什麽討他歡心,譬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譬如“陛下如果真的思念臣妾,便不要在見臣妾的時候,叫上別人一起”。無論是溫聲軟語,還是拈酸吃醋,她都知道該怎樣拿捏尺度。

可她試著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心中湧起一陣厭煩,她覺得筋疲力竭。

從前她費盡心思,只為哄他高興,保證自己聖寵不衰。可那時候,她做這些是為了鬥倒景馥姝,為了報仇雪恨。

如今景馥姝終於死了,她心願得償的同時,也失去了一直以來支撐著自己的信念。

這些日子以來,她十分懶怠。不願意再去動腦子,也不想謀劃人心,做的唯一一件略費心思的事情,便是今日用話打壓定美人了。

只因為對如今的她來說,無論是邀寵,還是爭鬥,都顯得毫無意義。

做這些又有什麽意思呢?

久久沒聽到懷中女子的回答,他眉頭微蹙。低下頭一看,卻見她眼神飄忽,與方才如出一轍。

她竟又開始走神了。

93

他忽然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其實這一個月以來,他明顯能夠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即使她在盡力地掩飾,對待他依然溫柔體貼,但其中微妙的差別他仍然能覺察出來。

他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讓她生氣的事情,但思來想去,卻怎麽也想不出個究竟。他還曾讓呂川去打聽,充容娘娘這陣子是不是遇到什麽煩心事。然而傳回來的消息卻讓他不知道是高興好,好還是憂愁好。

何進說,充容娘娘這陣子吃得香、睡得好,待人親切,連脾氣都沒有發過一次,完全不像有煩心事的樣子。如果一定要說什麽變化,大概就是她變得懶怠了一些,對許多事情都沒那麽上心。但這也不能解釋她為何會對他冷淡。

所以,她的改變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腦中莫名回憶起那一夜,景氏臨死前對他說過的話。她說,一個深愛著夫君的女子,怎麽可能滿足於被分割得如此破碎的寵愛?

她說他不明白,但其實他是明白的。

至少現在明白。

雲娘也曾說過一樣的話,她說不喜歡他去看別的女人。但茲事體大,他無法完全順著她的心意。

難道是因為自己這陣子去看月娘的次數多了些,所以她不高興了?畢竟她一直不喜歡月娘。

可月娘如今懷有身孕,他定然是要常去看看,不僅是為了安撫月娘的心情,更是為了給六宮做個樣子。有他照看著,底下人才不敢懈怠,知道打起精神來伺候龍胎。

這些苦衷,她應該是明白的才對。

“你……在生氣嗎?”

顧雲羨正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忽然聽到皇帝帶幾分試探的聲音,猛地一驚。

她莫名其妙地擡頭,“什麽?”

皇帝似乎猶豫了一下,才慢慢道:“朕去看月娘,所以你生氣了……”

顧雲羨一楞。

她不知道他怎麽會突然這麽想,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沒看他,也就沒有發現他眼中隱隱的緊張。

“沒有。”她微微一笑,“臣妾這段時間心情不太好,與月娘沒有關系。”

聽到她的話,他也不知是不是該松一口氣。沈默片刻,他摸摸她的臉,柔聲道:“為什麽心情不好?”

“臣妾隨姑母禮佛,見不得鮮血……”她輕聲道,“可前陣子卻一下子處置了那麽多人,心裏實在難受。”

她說的是成安殿的宮人。景馥姝落罪身死,李和自然隨著去了,景馥姝的心腹婢女白瑜也被處死。顧雲羨用了些法子保住了玉柳,並將她放出了宮,其餘人則全部打入永巷,永不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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