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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番召幸一次。

“回娘娘,是薄芳華。”采葭道。

“果然是她。”顧雲羨一笑,“當初薄瑾柔入宮初封也不過是瓊章,這位小薄氏的風頭,可比她姐姐還要厲害。”

“風頭太盛也不是好事。”采葭道,“她姐姐從前樹敵太多,她如今若不知收斂,只怕不是好事。”

“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明白這道理的人。”顧雲羨道,“倒是她那個庶妹,不言不語,像是有幾分城府。”

“庶出的女兒在家中生存原比嫡出的要艱難,城府深一些也是常事。”

“大概吧。”

她在食案前坐下,柳尚宮這才從廚下出來,微笑道:“奴婢看娘娘近日食欲不振,特意做了一道開胃的小菜,娘娘請試一下。”

顧雲羨驚道:“怎麽能讓大人您親自下廚呢!阿瓷、采葭,你們怎麽不攔著?”

“無妨,是奴婢自己想做。”柳尚宮道,“奴婢從前也常給太後做這些東西,如今她不在了。奴婢能給娘娘您做,心中實在是歡喜。”

她這麽說了,顧雲羨也不好再說什麽,頷首道:“那阿雲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柳尚宮待她用完膳,漱過口之後,才開口問道:“今日毓秀殿情況如何?”

顧雲羨唇上還捂著拭唇的白絹,聞言慢慢放下來,過了一會兒才道:“熱鬧,十分熱鬧。這宮裏好久都沒這麽熱鬧過了。”

“聽娘娘的口氣,好像很懷念似的。”柳尚宮道。

“懷念說不上,有些感慨罷了。”顧雲羨道,“原來過再多年,我們還是在重覆同樣的事情。”

勾心鬥角,你爭我奪。

一直不曾改變。

柳尚宮心頭一黯。這麽多年來,她服侍太後,一路從太子妃做起,每日面對的都是妻妾之爭、陰謀殺戮。如今太後去了,她的侄女又要重覆她走過的路。

當真是太陽底下無新事。

這宮裏永遠都是如此。只要還有人活著,爭鬥就絕不會停止。

不願再想這些,她岔開話題,“毓淑儀今日可配合娘娘?”

“很是配合。”顧雲羨道,“我提出要把薄芳華安排到合襲宮翠雲軒時,她便知道我想對付景馥姝了。當時既然答應了,今日便不會再來阻撓。”

“那毓淑儀此番算是幫了娘娘一個忙了。”阿瓷道。

“不過是坐山觀虎鬥而已。我這個舉動於她又沒什麽影響,她樂得看我和景馥姝廝殺。”顧雲羨道。

“不過奴婢覺得,毓淑儀此舉,還是有向娘娘示好的意思。”采葭道,“除夕當晚她違背承諾,企圖給陛下進獻舞姬。事後娘娘雖不曾提過這事兒,但沒準兒她一直擔心娘娘記恨呢!”

顧雲羨冷冷一笑,並不接話。

“娘娘安排薄芳華與貞貴姬住到一起,恐怕不單單是為了找貞貴姬的不痛快吧?”柳尚宮道。

“自然。”顧雲羨以手支頤,“既然薄瑾柔活著時曾在陛下面前提起自己這位妹妹,想必這兩人關系不錯。當初薄瑾柔是怎麽死的,宮裏的說法可是多了去了。她臨死前咒罵景馥姝的那番話,我想應該還有不少人記得。”

“娘娘是想,派人找機會在薄芳華面前傳遞消息,讓她對貞貴姬心生怨恨?”

“大人你試想一下,一個沖動而愚蠢的女人,日日面對著她的仇人,時間一長,會鬧出些什麽事來?”

阿瓷倒抽一口冷氣,“您是說,薄芳華會忍不住對貞貴姬……下毒手?”

“這只是我的猜測。她會做到什麽程度,端看她自己的心性了。”微微一笑,“不過景馥姝大概猜到我的打算了,所以今天才索性當著眾人的面斥責薄瑾柔,讓所有人都知道她與薄芳華之間有問題。回頭若她有什麽好歹,自然立刻就懷疑到薄芳華身上,好教她不敢輕舉妄動。”

“她為何不直接拒絕薄芳華住到合襲宮?”

“這樣做勢必會把事情鬧大,若讓陛下覺得她容不下薄瑾柔的妹妹,便不好了。她不會這麽愚蠢。”

“貞貴姬提防得如此緊,這計劃能成功嗎?”

“當然。你不用著急。她們兩個這麽待著,一定會出事。”顧雲羨低聲道,口氣篤定.

第二日一早,便有消息傳來,陛下賜了薄芳華“如”字封號,以示恩寵。

“如?”明充儀嗤笑,“如誰?她那個不得好死的姐姐嗎?這麽一看,這倒真不是個好封號。”

對面的泠充媛默不作聲地用著早膳。

“鏡娘,我一大早過來找你,你別這麽冷漠行嗎?”明充儀不滿道,“我帶了小詞親手做的棗泥糕,謝謝你昨天在毓秀殿幫我解圍。你要不要試試?”

泠充媛不理她,繼續吃自己的飯。

沒得到回應,明充儀也不見怪,繼續道:“誒,鏡娘你說,陛下對這個如芳華的興趣能保持多久?她有沒有可能把顧雲羨的風頭壓下去?”

泠充媛自顧自用完膳,再漱過口,才慢吞吞轉過身,“憑她?壓下顧雲羨的風頭?月娘,你昨晚沒睡好吧。”

她這人性子冷慣了,偶爾開開玩笑也是一本正經的語氣,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般,讓人發窘。

明充儀被她說得一楞,回想一下最近顧雲羨的盛寵,也覺得沒什麽可能。

“也不知陛下是哪裏出了問題,突然對一個被他厭棄的女人感興趣成這樣。”她蹙眉,“破鏡重圓也不是這麽個演法啊。”

“你不覺得這一年多以來,顧雲羨變了很多麽?”泠充媛語帶思索,“不再像從前那樣被妒恨蒙蔽了理智,行為舉止都大方得體,與陛下之間更是相處融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可以讓一個女人有這麽大的轉變?”

“這種事情我們怎麽會知道?”明充儀道,“我現在沒空關系顧雲羨發生了什麽事,我只想知道景馥姝和薄瑾瑗之間,會發生些什麽。”

紅菱般的唇揚起,她語氣裏帶上一絲期待,“我有預感,我們不會等太久的。”

53

薄徽娥前往合襲宮看望如芳華的時候,按規矩先去了成安殿給貞貴姬問安。

入宮至今也有小半個月了,她幾乎隔兩日就會來合襲宮,也都會去成安殿問安。之前每次貞貴姬都說身子不適,讓她在門口磕了頭就算了。今日本以為也會這樣,誰料剛到殿門口,貞貴姬身邊的女官白瑜就笑道:“徽娥娘子可來了!我們娘娘猜到今天徽娥娘子會來合襲宮,一早便讓奴婢候在這兒,好請娘子進去呢!”

薄徽娥面露驚訝,“貴姬娘娘讓臣妾進去?”

“可不是嘛。前幾次娘娘身子不適,冷落了娘子,心中好生過意不去。今日好了,娘娘精神很好,可以陪娘子說說話。”

薄徽娥一臉受寵若驚,被白瑜迎進了殿內。

繪著白梅的六折屏風前,貞貴姬閑閑而坐。一身琉璃白提海棠齊胸襦裙,臂挽水藍披帛,面色幾分蒼白,越發顯得她嬌弱堪憐。

薄徽娥恭敬地稽首長拜之後,她微笑道:“妹妹請起。”吩咐道,“給徽娥娘子上茶。”

薄徽娥在對面的案幾後坐下,頭顱低垂,一言不發。

“毓秀殿闔宮拜見那日,本宮就想跟妹妹多聊幾句,奈何一直沒有機會。前幾次妹妹來問安,本宮又身子不爭氣,多有怠慢,妹妹可千萬別見怪。”

“娘娘說的哪裏話。您身份尊貴,臣妾如何敢怪罪娘娘?”

“說什麽身份不身份的,入了宮大家就都是姐妹了,別那麽見外。”貞貴姬笑道。

“娘娘說的是,臣妾受教了。”

貞貴姬見她神情拘謹,口氣越發親和:“妹妹入宮也有半個多月了,可住得習慣?”

“謝娘娘關懷,臣妾一切都好。”

“本宮記得,妹妹如今是毓淑儀的宮裏人?”

大晉規矩,各宮皆有一從三品以上的嬪禦為主位,其餘位分較低的嬪禦則稱為主位宮嬪的宮裏人。

“是。臣妾如今住在永樺宮嫻思閣,淑儀娘娘對臣妾十分照拂。”

貞貴姬笑笑,語中暗藏深意,“毓淑儀大多數時候,還是個好相處的。”頓了頓,“妹妹是來看如芳華的吧?”

“是。”

“這些日子總見妹妹過來,想必你們姐妹倆感情很深吧?”

薄徽娥神情微變,繼而低聲道,“臣妾與姐姐同出一門,自然要比旁人熟悉一些。”

貞貴姬眸光一閃,“哦,聽妹妹這話,似乎你們並不是十分親密。”

薄徽娥抿唇,終是道:“姐姐是嫡出,臣妾是庶出,如何敢攀附?”

“這樣啊。”貞貴姬慢悠悠道,“本宮本來還想著,徽娥你如今雖位卑無寵,但有如芳華這般得寵的姐姐,只要她肯幫襯你幾句,後面的路自然會好走許多。”嘆息一聲,“可誰知,你們姐妹倆原是這麽個情況。”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她看向薄徽娥,“入宮至今,陛下還未曾召幸妹妹吧?”

薄徽娥臉頰猛地變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貞貴姬一見她的神情便明白了,搖搖頭,“妹妹這般姿容,竟……唉,可惜了。”

外面忽然傳來人聲,她眉頭微蹙,“怎麽了?”

白瑜出去查看了,回來稟報道:“是翠雲軒那邊來人了。說芳華娘子聽說薄徽娥過來了,請她過去。”

白瑜一邊說這話,一邊忍不住皺眉。貞貴姬是合襲宮的主位,她在和薄徽娥說話,如芳華身為她的宮裏人,卻敢直接派人過來請人。實在是太不把貞貴姬放在眼裏了。

貞貴姬面色不變,只淡淡地看了薄徽娥一眼,道:“既然如此,妹妹你就過去吧。”

薄徽娥起身行了個禮,由宮娥領著出去了。

見她走遠了,白瑜才道:“這個如芳華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前幾日奴婢還聽說她還當著宮人的面對娘娘出言不遜。她真當陛下寵她就什麽都不怕了?”十分不解的樣子,“娘娘您怎麽一味讓著她呢?您是一宮主位,根本不需要上報陛下,便可以直接處罰了她。何必受這種委屈!”

“陛下如今對她寵愛正盛,我若越過陛下處罰了她,即使我有理,恐怕也會讓陛下不悅。”

“那,那便告訴陛下,讓陛下決斷啊!您又不是見不到陛下了,只消伴駕的時候跟陛下提一提,他定會為您出氣的。”

貞貴姬搖搖頭,唇畔隱有笑意,“不過是個被一時恩寵蒙蔽了理智的蠢貨,何必在意。在這宮裏,像她這種沒有絕對的實力,就敢飛揚跋扈的人,只會死得更快。”

這段日子她暗中觀察了,薄瑾瑗與她的姐姐沒多大差別,一樣的美貌無腦。反倒她的那個庶妹是個心有城府的。她本來擔心她二人若沆瀣一氣,倒是難以對付。可誰知薄瑾瑗居然愚蠢到這個程度,身邊有這樣得力的幫手不知重視,反倒對她動輒打罵、肆意輕賤,弄得連翠雲軒的奴婢都不大瞧得起薄熹微。

基於這個,她今日專程將薄熹微喚進來,同她說了這番話。

她那麽聰明,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薄徽娥一進入翠雲軒正堂,便被迎面而來的一個瓷碟驚得身子一閃。

站定之後,她回頭望去,卻見如芳華秀眉微挑,咬牙切齒,“你與那個賤人說什麽了?”

薄徽娥深吸口氣,恭敬跪下,“貞貴姬只是喚妹妹進去說了幾句閑話,並無別的。”

“只是閑話?”她走近她,“那為什麽說了這麽久,還非得我去請你才過來?”

“貞貴姬詢問我在永樺宮是否住得習慣,又問我平時打發時間都有什麽愛好,我便一一答了。雖然只是閑聊,但她沒有先開口,妹妹也不敢貿然請辭。”薄徽娥擡起頭,誠懇地看著她,“二姐,你在懷疑什麽呢?我是你的妹妹,是長姐的妹妹,我自然是向著你們的。“

如芳華怒意稍減,卻換了一副不屑的面容,“你這話說的,倒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我自然知道你不敢有什麽別的心思,你就算想,也折騰不出什麽來。就憑你這樣的身份,景氏難不成還要拉攏你不成?”

她一貫口舌刻薄,薄徽娥也習慣了,依舊低著頭,一言不發。

“不過你最好記著,景氏是害死長姐的兇手,我與她不共戴天。”她語氣裏滿是騰騰的殺意,“你若是敢不知死活去討好她,那麽休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姐妹之情?呵,難為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妹妹。你對待我,與對待一條狗有什麽區別?

打小便這樣。就因為我是庶出,就因為我母親不過是個侍妾,且在生我時難產而死,你就敢欺我無依無靠,把我當奴婢看。

一直到離開翠雲軒,薄徽娥都沒什麽表情,腦中翻來覆去的,不過是這些日子宮中碰上的人與事,還有自小在薄瑾瑗手中遭受的折辱。

“薄妹妹。”一個帶笑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神智。回頭一看,是這一屆的新人之一,趙氏共錦。

薄徽娥之前聽說過,這位趙共錦和另一位宋清虞都是陛下不願收下顧氏姐妹,順口選來湊數的。這兩人初封的時候都與她一樣是徽娥,但如今都已被召幸,晉為寶林了。

“趙寶林。”她福了福身子。

“薄妹妹這是打哪兒過來呀?”趙寶林明知故問,“哦,看著方向,是合襲宮了。怎麽,妹妹又去找你那芳華姐姐了?”

她微笑道:“是。”

“要我看,你這姐姐也不怎麽靠得住嘛。”趙寶林道,“只顧自己受寵,半分也沒想到你這個妹妹。難為你還巴巴地去討好。”

趙共錦出身小門小戶,沒讀過書,容貌也僅僅算清秀。要按陛下的眼光,是絕對難以入選的。只怪她運氣太好,同顧氏姐妹分在了同一組,如今身份倒在薄熹微這個官家小姐上頭了。

“寶林說笑了,自家姐妹之間,原是要多親近親近的。”

趙寶林叫住她原本也只想抖抖威風。當初大家一起在尚儀大人處學習禮儀時,她自知出身低微,對薄氏兩姐妹都心存畏懼。如今這被她仰視過的薄熹微居然落到了她下頭,感受實在太過愉快,讓她忍不住就想多體驗幾次。

“行了,我還要去陽昭宮陪明充儀娘娘說話呢,就先走了。”

薄徽娥福身恭送她離開,看著那個絳紅色的背影,眼內情緒莫測。

即使是跟隨尚儀學過禮儀,她依舊是難掩身上的小家子氣。走路的姿勢半分端莊也無,不過是個膚淺無知的女人,她卻不得不對她笑臉相迎。

果然如此。進宮之前,服侍她長大的奶娘就告訴過她,在這宮中,沒有皇帝的恩寵,就沒有一切。

只因那恩寵不單單是恩寵,其背後還附著著讓人垂涎的權勢,以及眾人的尊重.

顧雲羨看著對面的皇帝,許久才慢吞吞道:“陛下你若是再動,臣妾就不畫了。”

皇帝長嘆口氣,誠懇道:“朕都坐了一個時辰了,身子實在有些僵,你要體諒。”語帶困惑,“怎麽往日畫師給朕畫像,沒像你這般,動都不許動一下?”

“那些畫師個個都是丹青妙手,自然不需要陛下坐在那裏供他們畫。可臣妾本不會畫畫,若非您逼我,一年到頭也難提一回畫筆。二者怎麽能一樣?”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他只能嘆服,“看來完全是朕自討苦吃了。”

“可不是。”

見她一臉理所當然,他無奈地搖頭。

最近連著好幾天沒有見到她,今日好不容易過來一趟,興致就有些高。用完膳他看到墻掛著的工筆畫,便開口讓她也給自己畫一幅。她推說不會,他依舊不依不饒。最後她只能無奈道:“那好,既然陛下堅持,臣妾畫便是。不過得先說好,臣妾開始畫了陛下就不可以反悔。一切都得聽臣妾的。”

他尚不知陷阱等在前方,笑著答應。

然後……就保持同一個姿勢在窗邊坐了一個時辰……

他這才明白,當時她唇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為的是什麽。

正在懊悔,外面卻忽然傳來人聲。過得片刻便見采葭進來,行了個禮,道:“陛下,成安殿出事了!”

54

顧雲羨手中的畫筆微微一顫,原本線條流暢的袖袍上落下了一個小黑點,顯得十分礙眼。

倒是可惜她畫了這麽久。

“怎麽了?”皇帝微微蹙眉,語聲低沈。

“奴婢也不清楚,是貞貴姬身邊的白瑜親自過來的,說貴姬娘娘用完膳之後就突然不好了,像是……像是中毒了!”

中毒。又是中毒。

柔婉儀鉤吻一事尚未查出真兇,竟又有一個嬪禦中毒。

皇帝眸色暗暗,看不出在想些什麽。顧雲羨站到他身旁,“陛下快過去看看吧,臣妾陪陛下一起。”忽然想到什麽,“對了,陛下趕緊先下道旨意,命尚藥局的侍禦醫去合襲宮診治。沒有聖旨,貞貴姬那邊是肯定請不動侍禦醫的。”

同歷朝歷代一樣,大晉宮廷的醫師也分多個等級。太醫署之外設有女醫院,選擇宮女為女醫,由太醫署的各科博士教授五年出師,多為宮女宦官看病,級別最低。太醫署的醫師官職有高有低,各有擅長的領域,視不同的病情針對性出診。但級別最高的當屬尚藥局的四位侍禦醫。他們是大晉最頂尖的杏林國手,身份比掌管太醫署的太醫令還要高,沒有帝後的旨意,絕不會進宮給妃嬪看病。

皇帝頷首,“呂川,去尚藥局傳朕的口令,命今夜值班的禦醫即刻前往合襲宮。”

呂川領命去了,顧雲羨揚聲道:“采葭,吩咐宮人備輦;阿瓷,去把本宮和陛下的大氅拿來。”

阿瓷取來大氅,顧雲羨將皇帝的披到他身上,安撫道:“陛下別著急,既然是白瑜親自過來,想必情況不會有多嚴重。上回柔妹妹那般兇險,最終不是也安好無恙嗎?”

皇帝握了握她的手,沒有說話.

皇帝和元貴姬的轎輦抵達合襲宮時,已經有不少嬪禦聞訊趕來。

毓淑儀率先迎出來,跪地行禮:“臣妾參加陛下,陛下大安。”

顧雲羨立在皇帝身後,敏銳地接收到毓淑儀朝她遞過來的視線,心中明白她的想法。

她是在詢問自己,這件事和她有沒有關系。

移開視線,她只做不知,跟著皇帝朝成安殿走去。

殿內的情形一如上次柔婉儀中毒,只是這回躺在榻上氣若游絲的換成了貞貴姬。皇帝坐在榻邊看了一會兒,回過頭,“娘娘情況如何?”

“回稟陛下,太醫說已無生命危險。”

“她昏迷了多久?”

“有一會兒了。”宮娥答道,“用完膳後娘娘就嘔吐不止,然後……就昏厥到現在。”

右手慢慢收攏,握緊成拳,他點點頭,看向一旁的張太醫,“說吧,這回又是因為什麽?”

張太醫連忙跪下,道:“啟稟陛下,貞貴姬會如此是因為服用了甘草和鯉魚,導致中毒。”

“甘草和鯉魚?”

“是。甘草和鯉魚乃是相克的食物,分開吃沒有問題,但若一起食用,則會引起中毒,嚴重時甚至危及性命!”張太醫重重地磕了個頭,“臣已檢查過貞貴姬的晚膳,那道紅燜鯉魚中確實混入了甘草!”

皇帝不語,明充儀撫著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也不知這成安殿的掌饌是怎麽做事的,這樣的菜也敢端上來!真教臣妾後怕。”眉頭緊蹙,“宮裏的掌饌難道沒經過教導,不知道有些食物是相克的嗎?”

一旁的柳尚宮回道:“所有的掌饌在前往各宮任職之前,都經司膳悉心教導過,這些相克的食物也在學習內容之中。”

明充儀挑眉,“那也就是說,這道加了甘草的紅燜鯉魚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為之?”頓了頓,“那這下毒的人選的法子倒是巧妙。銀針試不出食物相克產生的毒,也就難以發現菜裏有問題。”

一旁的宮娥聞言面有難色,吞吞吐吐似有什麽話要說。

明充儀見狀黛眉一挑,“怎麽了?有話便說!”

宮娥嚇得一顫,忙磕頭道:“稟充儀娘娘,這道菜不是成安殿的掌饌做的,是……是……”

“是什麽?”

“是薄徽娥親手做的!”

明充儀一楞,“你說,是永樺宮嫻思閣的薄徽娥親手做的?”

“是……”宮娥深吸口氣,終於鼓起勇氣,“因為這一個月來,薄徽娥經常來合襲宮看望如芳華,也就會來成安殿問安。娘娘與徽娥娘子聊過幾次之後,覺得很是投緣,便時常留她用膳。今天也是如此。然而半下午的時候,徽娥娘子突然提議,說她在家中時便喜下廚,魚做得極好,希望能親自為娘娘做一次,以謝娘娘的一番垂愛。娘娘感動她的心意,很高興地答應了,可誰知……”

後面的話不用說大家都知道了。

眾人循著宮娥的視線望去,這才發覺薄徽娥居然面色慘白地跪在角落裏。他們進來時都關註著貞貴姬,不曾註意到這邊。即使有人發覺了,也沒功夫去關心這個連一次都不曾被召幸的小角色。

眾人的視線都落到了薄徽娥身上,她身子顫了顫,面色越發慘白,雙眼直視這地面,似乎陷入了某種巨大的驚嚇。

“你有什麽要說的嗎?”皇帝看著她慢吞吞道。

薄徽娥唇瓣發顫,良久深吸口氣,“臣妾無話可說。”

眾人嘩然!

這、這居然就認罪了?

其實宮娥的話一出,大家心中都是存了幾分疑惑的。只因大家覺得,薄徽娥就算當真想要謀害貞貴姬,也不該選擇這麽愚蠢的方式。

在自己親手做的食物裏下毒,再當面呈給她,簡直是同歸於盡的搞法。

若不是有什麽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誰會這麽瘋狂?

皇帝聞言仔細地打量了她一通,微笑起來,“這麽說來,你應當很恨貞貴姬了。能告訴朕原因嗎?”

薄徽娥身子還在不停發顫,如風中秋葉般惹人憐惜。她頭埋得低低的,並不回答皇帝的問題,只是一味道:“臣妾有罪。”

“不說?”皇帝挑眉,看向一旁的如芳華,“你是她二姐,興許你會知道她這麽做的原因?”

如芳華嚇得跪倒在地,“臣妾不知!薄徽娥的所作所為與臣妾半分關系也無!”

“哦?可你們不是姐妹麽,她的事情你會不知?”

“她才不是臣妾的妹妹!”如芳華急切道,“不過是個庶出的賤婢,臣妾和她從來就不親近,她的事又怎麽會知道?”

皇帝神情微變,盯著如芳華半晌,輕笑著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朕明白了。”轉頭看向薄徽娥,“朕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沒什麽要說的?”

薄徽娥怔怔地看著如芳華,對方低著頭,根本不敢與她視線接觸,仿佛怕沾上什麽可怕的瘟疫。

許久,她苦笑一聲,眼神中無限悲淒。

重重地磕了個頭,她一字一句道:“臣妾罪大惡極,請陛下賜死臣妾吧。”

皇帝沈默地看著她片刻,“你就這麽想死?”淡淡一笑,“可朕卻不想殺你。”

轉頭吩咐,“把她帶下去看好了,不得有任何閃失。”

宦官上前,想扣住薄徽娥的手把她帶出去,卻被避開了。她慢慢起身,伸手整理了自己的裳服,腳步平穩地朝外面走去。

倒還是個性子倔強的。

幾乎同時,呂川帶著侍禦醫進來。皇帝給他讓出位置,吩咐道:“仔細診治,務必要讓娘娘快些醒來。”擡頭對其餘人道,“行了,這邊也沒事了,你們都回去吧。”

毓淑儀和明充儀等人互相對視一眼,行禮告退。

眾人都走了之後,皇帝緩步出了成安殿,顧雲羨跟著他身邊。今夜月色甚好,如水般流瀉,在衣服上都鍍上一層柔光。皇帝微仰起頭,看著圓月沈默不語。

許久,他慢慢道:“今晚的事,你怎麽看?”

顧雲羨抿唇,“陛下指的是哪方面?”

“你明白朕的意思。”

顧雲羨深吸口氣,“臣妾覺得,此事大有隱情。甘草應該不是薄徽娥放的。”

他轉頭,似乎驚訝於她的直白,“你為何這麽認為?”

“臣妾會這樣認為,主要有兩個理由。一則,和大家一樣,臣妾覺得就算薄徽娥要謀害貞貴姬,也不應該選這種辦法,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事情一出,她絕對逃不脫幹系,而且鯉魚加甘草的毒性實在有限,不一定能害死貞貴姬。如果她真打算同歸於盡,完全可以選擇更保險的方式。”

見皇帝但聽不語,她繼續道:“另一方面,臣妾覺得她沒有這麽做的理由。”

“沒有理由嗎?”皇帝笑起來,“雲娘,後宮裏的流言,朕雖然不關心,卻並不是一無所知。”

顧雲羨看著她。

“宮內一度流傳,說是阿姝害死的瑾娘。也許薄徽娥聽信了這個傳言,覺得阿姝是她的殺姐仇人,這才鋌而走險?”

“陛下說的也有道理。但臣妾總覺得,薄徽娥與薄寶林,關系應當好不到這個程度……”顧雲羨道,“從今夜如芳華對她的態度來看,薄徽娥這個庶出女兒在家中,很是沒有地位。她會為了一個不那麽要好的嫡姐,什麽都不顧?”

“陛下,陛下!奴婢有話要說!陛下!”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皇帝眉頭一蹙。轉頭看去,卻見一個宮娥站在不遠處,正努力掙脫侍衛的鉗制。

“怎麽回事?”

“回陛下,是薄徽娥的貼身侍女,說有要事啟奏。”呂川道。

皇帝略一沈吟,“讓她過來。”

侍衛松手,宮娥三步跑到他們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一壁磕頭一壁道:“陛下明鑒!元貴姬娘娘明鑒!我家娘子是冤枉的!”

“冤枉的?”顧雲羨道,“你且慢慢說來,若所言屬實,陛下自會秉公辦理。”

“是!”宮娥抽噎道,“奴婢明珠,是薄徽娥帶進宮的家生侍女,打小服侍在娘子身邊。奴婢清楚娘子的性子,她從來就安分守己、與人為善,絕不會去害貞貴姬娘娘!”

“那今晚的事情怎麽解釋?”

“那道菜確實是娘子親手做的,只因娘子入宮以來,未蒙聖寵,宮中眾人對她也愛理不理的,唯有貞貴姬不棄鄙賤,還肯與她談天說笑。娘子心中感激,無以為報,才決定親自下廚做一道菜。娘子對貴姬娘娘只有感激,絕對沒有害她的理由。”

“可太醫確實在那道紅燜鯉魚裏發現了甘草。你不會告訴本宮,你家娘子不知道鯉魚不能與甘草混用吧?”

明珠聞言搖搖頭,“娘子自小愛看醫術,自然知道這個。這件事還是娘子告訴如芳華的……”

“如芳華?”顧雲羨蹙眉。

“是……從前還在府中時,有一次做菜的廚子不知道這個禁忌,在鯉魚中加了甘草,差點釀成大禍。還好小姐及時發現,這才救了大家。如芳華當時嚇得不輕,自此便一直記住了這個。”

顧雲羨眸色微變,“慢著,你一直提如芳華,難道是想告訴本宮……”

明珠深吸口氣,再次磕了一個響頭,“是!鯉魚中的甘草不是娘子加的。如果奴婢沒猜錯,應該是如芳華派人趁娘子不備,加進去的!”

顧雲羨倒抽一口涼氣,遲疑地看著皇帝。對方仍是片刻前的表情,看不出情緒。

“你這麽說,可有證據?”

“奴婢……奴婢沒有證據。”看到顧雲羨的身前,連忙補充道,“但奴婢知道,如果有一個人能讓小姐舍命去維護,那就只能是她的姐姐了!而且只有如芳華才有這麽做的理由!”

“此話怎講?”

“娘娘有所不知,如芳華與薄寶林自小姐妹情深,薄寶林入宮之後,如芳華也一直牽掛著長姐。本以為等到永嘉四年的大選之後,她便能入宮和姐姐團聚,誰知薄寶林卻……如芳華入宮之後聽信了流言,認定是貞貴姬害死了薄寶林,曾多次當著娘子的面怒罵貴姬,還說早晚要為長姐報仇。我家娘子卻不信這些無稽之談,說宮中流言最愛混淆黑白,不要輕信。她曾試著為貴姬娘娘辯解,奈何如芳華根本聽不進去。”明珠道,“最近因為貴姬娘娘與我家娘子走動頻繁,如芳華發了好大的火,有一次還直接拿著杯子朝娘子砸過去。她罵娘子是叛徒,居然和殺姐兇手狼狽為奸。娘子百口莫辯,只能盡量避開她,減少沖突。”

明珠說到這裏,聲音變得哽咽,似乎悲痛難抑,“可誰知,即使是這樣也沒有辦法躲避禍端。今晚的事情依奴婢看,根本是如芳華的一箭雙雕之計。既可以害了貞貴姬,還可以嫁禍給我家娘子,一舉兩得。可憐我家娘子還顧念著姐妹情分,不願意指證二姐,竟想代她赴死!”

她說完便稽首拜倒,不再說話,只是流淚。

顧雲羨慢慢轉頭,看向皇帝,“陛下,您看這件事該,怎麽辦?”

皇帝活動了下脖子,口氣慵懶,“能怎麽辦?”眼神冷漠,“查。給朕仔細查。”.

貞貴姬中毒一事在第二日一大早便發生了絕地大逆轉。

呂川親自帶人審問了嫻思閣和翠雲軒的宮人,最終迫使翠雲軒的一名宮人供認,是她趁人不備,在薄徽娥的菜中混入了甘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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