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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漢，那兩輛車是咱臨時搭的伴兒，咱說了不算啊。”
“行啊，你說了不算，它總能說了算吧。”虬髯大漢一揮長刀，十幾個壯漢便朝葉承名和陶葉的車撲了過去。
這時，葉承名穿好氅衣，打開車門，哆哆嗦嗦地帶著婢女從車廂裏跳了下來。
婢女是個十五六歲的美人，身材凹凸有致，臉蛋我見猶憐。她瑟縮著往葉承名身後躲，但葉承名卻不著痕跡地跨了一步，把她讓了出來——如果舍棄婢女就能保住堂妹，那舍十個婢女他也是樂意的。
那虬髯大漢見到婢女登時眼前一亮，大手在她臉蛋上擰一下，隨即又自下而上地在她胸口撩了一下。
婢女羞得臉色通紅，高高的胸卻猶自兔子似的跳了三跳。
“哈哈，這個不錯！”虬髯大漢哈哈大笑。
剛剛下車的陶葉把這一幕看到眼裏，心道，若所料不錯，這些人極有可能是假表哥的同夥。
陶玄牽著陶青的手站在陶葉身後，劉老賴則擋在陶葉身前。
那虬髯大漢看見陶葉，放過那婢女，大步走了過來，一巴掌將劉老賴拍走，上上下下地打量陶葉一番，然後點點頭，“帶走。”
209禍精來了
陶葉冷笑一聲，右手忽然向後一抄，那把放在車板上的柴刀便到了手裏。
與此同時，陶青忽然叫了一聲：“豆包，咬他！”
“嗷嗚！”
豆包從騾子車的下面躥了出來，直撲虬髯大漢小腿。
“我草！”虬髯大漢嚇了一跳，趕緊向一旁躲避。
這時候，劉老賴回過身，一把將陶青撈在懷裏，牽著陶玄，迅速退到騾子車後面。
“姐！”陶玄本要幫忙，卻沒想到劉老賴忽然來了這麽一手。
“聽話！”陶葉一腳踹飛離得最近的一個蒙面人，柴刀朝虬髯大漢的面門劈了過去，“豆包，回來。”
豆包很聰明，聽到陶葉叫它，當即退到她身後，兩只玉石眼盯緊虬髯大漢，嘴裏狂叫著，隨時準備出擊。
“娘的！”虬髯大漢一邊防備豆包偷襲，一邊舉起長刀招架陶葉的柴刀。
只聽“鏘啷”一聲，兩把刀磕在一起，他的手竟被震得酥麻了一下，不由嘆息道，“好大的力氣！”
“點子紮手，一起上！”他大喝一聲。
這時候，前面那位瘦弱漢子同其他四個男子從騾子車裏抽出各色武器，齊齊向蒙面人砍殺過去……
蒙面人數量多，但陶葉請來的人身手好，雙方戰成一團，堪堪打成平手。
那虬髯大漢是個練家子，身手不凡，出手狠辣，緊追陶葉不放，所幸陶葉有那瘦弱漢子幫忙，倒也一時無憂。
劉老賴和葉承名的兩個下人也加入了戰團，他們的情況要糟糕一些，對手強勁，都已受了輕傷。
“葉一，踹他肚子。”
“劉大貴上啊，你躲啥？”
“葉生，砍他！砍吶！你他娘的想啥呢。”
葉承名不敢上前，帶著倆孩子躲在大樹後面，瘸子打圍坐著喊，可誰都不聽他的，氣得臉紅脖子粗。
陶玄鄙夷地看了葉承名一眼，手裏的柴刀捏得緊緊的。要不是不放心陶青，他早就親自上陣了。
專業的就是專業的，不過盞茶的功夫，局面便有了新的變化。
蒙面人又倒下兩個，血流如註，生死不明。
有些蒙面人慌了起來，大聲嚷道：“大哥，撤吧。”
虬髯大漢瞄了一眼，發現自己這邊已經倒下三四個兄弟了，當即冷汗直冒，叫道：“撤你娘個腿，給兄弟們報仇，務必弄死這小娘們兒。”
他的話音將落，就聽山坡對面馬蹄聲大作，顯然有人騎馬沖了上來。
虬髯大漢聽得清楚，面色有些發白，“當當”兩刀架住瘦弱漢子的攻擊，左手在腰上摸了摸，一甩，利刃便帶著破空的風聲朝陶葉的心臟撲了過去。
“躲！”不遠處傳來一聲暴喝。
陶葉右腳下意識地向右一滑，身子一歪，便聽“咄”的一聲，一支漆黑的匕首深深地釘在了一旁的樹幹上。
這時候，一道人影已然撲到，與那虬髯大漢戰到一起。
……
增援到了，且來的都是高手，戰鬥很快結束，除了死掉的兩個，所有蒙面人被活捉。
時隔一個多月，陶葉再次見到了楚餘。
他穿了身黑色氅衣，足登棕色長筒皮靴，倒提一把帶血長劍，大步朝陶葉走了過來。
“多謝楚二公子。”陶葉不冷不熱地說道。
“我來晚了，你有沒有受傷？”楚餘知道陶葉生氣了，想要說兩句討饒的話，但人這麽多，又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楚二公子來得很及時，小女毫發無傷。”陶葉垂下頭，撣了撣身上的灰，主戰的是呂陽請來的常大俠，除了虬髯大漢用匕首偷襲那一下比較兇險之外，倒也沒什麽了。謝尋教她的腿法很玄妙，不但技戰術提高了，在靈活性上也有了很大進步，這是她今日能夠保命的最大倚仗。
葉承名從樹林裏走了出來，見陶葉如此，不免暗自搖頭，心道，妹砸，人家都放下身段親自來接了，你還拿什麽喬啊。
他整了整衣裳，緊走兩步站到陶葉身旁，拱手笑著說道：“確實要多謝楚二公子，不然後果難以預料啊。我看剛才那情形，這些人是專門為殺小葉來的。”說到這兒，他又問陶葉，“小葉你這是得罪什麽人了嗎？”
陶姑娘變成小葉，葉承名希望楚餘能看到自己與陶葉的親密，只要楚餘能饒過他和魏四兒替楚敘幹的那些事，他今兒這場驚嚇就沒白挨，被陶葉蒙在鼓裏的事，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楚餘是收到陶葉的信才來的，當然知道事情始末。他只是不太明白，陶葉怎麽會跟葉承名攪和到一起去了呢？要知道，葉承名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有妻妾三人，通房丫頭兩個，是個不折不扣的色胚。
陶葉冷哼一聲，並不回答葉承名的問題，她能得罪誰，還不是被某人連累的？
葉承名是紈絝，但從來都不是傻子，見陶葉如此，登時想起劉七刻意向葉家洩露陶葉身世，以及拿林亦北當槍，想謀害陶葉的事。
他仔細想了想，劉七喜歡楚餘，再加上生意上的競爭，嫌疑肯定最大，但楚餘很快要與範若晴大婚，範若晴脾氣不小，不見得能容下陶葉，她也是嫌疑人之一。
再有就是朱見曦了，那也是楚餘惹下的禍事。
嘖嘖……什麽小霸王，對於自家堂妹來說，這就是只不折不扣的禍精啊！
想到這裏，葉承名瞅了眼楚餘，見他滿臉尷尬，便趕緊岔開話題，說道：“聽說縣試就在大後天，楚二公子還要馬上趕回去吧，真是辛苦了。”
楚餘點點頭，總算說了句人話，看在這小子如此上道的份上，他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陶葉哂笑一聲，說道：“幸好沒耽誤楚二公子的大事，不然民女可就惶恐了。大貴哥受了傷，民女過去看看。”說到這裏，她欠了欠身，自去看望劉老賴。
劉老賴傷得不重，肩甲處被砍傷，胳膊上被劃了一道，但都沒傷到大血管。葉承名的兩個長隨也都是皮外傷，那瘦弱漢子的兄弟們幫他們上了金瘡藥，又包紮了傷口，基本上沒有大礙。
讓劉老賴等人上了馬車，陶葉這才瞧見滿臉倦容的呂陽，趕緊上前說道：“呂叔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跑了個來回，實在辛苦了。”
呂陽笑了笑，“都是應該的，陶姑娘不必客氣。”
陶葉花兩千兩請他的兄弟們走鏢，又專門給他五百兩跑腿費和介紹費，就是再累也甘之如飴。
陶葉笑著打了一躬，然後又給那瘦弱漢子福了福，“多謝常叔相助。”
那瘦弱漢子說道：“不謝不謝，你出錢，我辦事，公平合理。”
210楚餘的心意
楚餘知道，陶葉不是好哄的女孩子，也不需要哄。
他遠遠地看著她，悄咪咪地打著腹稿。
他想說自己一直忙著縣試，無暇他顧；想說事出突然，自己實在沒想到朱見曦會對她發難；想說再過幾天，自己會親自帶人接她進京；還想說，與範若晴的婚事雖然在走六禮，但絕不會真的成婚，因為之前的計劃難以實施，而新的計劃還缺少關鍵的一環，只要再過幾天，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所有這一切都是千真萬確的，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在陶葉的生命受到重大威脅之後，所有的理由都變得蒼白無力了。
一而再，再而三，他已經害了陶葉數次，任何辯解都是借口。
陶葉不是帶刺的玫瑰，而是全副武裝的刺猬。一旦開啟自我保護模式，他越靠近，她的反彈就越強烈，就越會把她推得更遠。
罷了，還是裝幾天孫子吧。
讓小李子去敲敲邊鼓，等她氣消了，自然就會對自己這個老鄉和顏悅色了。
畢竟，那丫頭還是講道理的。
楚餘雞賊地想好對策，又可憐兮兮地看向陶葉，見陶葉毫不客氣地瞪了自己一眼，心裏偷偷一笑，這才讓人把虬髯大漢一幫人帶到林子裏，親自審問去了。
參與犯罪的人越多，就越難保守秘密，楚餘很快就掌握了案件的關鍵。
為了不走漏消息，楚餘把人分成三撥，他與親衛帶虬髯大漢先走，幾個捕快押著十幾個蒙面人一撥，剩下的是呂陽和常大俠，護送陶葉和葉承名等人進京。
臨走前，楚餘瞧了眼陶葉和葉承名，卻什麽都沒問——他雖不相信葉承名，但必須相信小霸王的震懾力和陶葉的審美觀。
三月五日中午，陶葉等人抵達京城。
一到城門口，常大俠便帶人趕回廊臺縣，呂陽由明轉暗，隱沒於人群中，繼續負責陶葉的安全。
楚餘沒露面，小李子帶人在熙熙攘攘的北城門接到了她們。
“陶姑娘，我家主子後兒個就考試了，所以……嘿嘿。”小李子諂笑著，“我先帶你們回家，家裏都準備好了。”
馬車停在路邊，葉承名跳了下來，快走幾步，問道：“回家，回什麽家？”陶葉是他葉家正經的嫡女，即便認不回，最起碼也得做個正經的良妾，外室是絕對不能做的。
小李子不客氣地抹搭他一眼，說道：“自然是陶姑娘自己的家。”
陶葉也下了車，不高興地說道：“我怎麽不記得自己在京城有家？”
葉承名見陶葉態度強硬，松了口氣，“就是，小葉明明第一次進京。”
小李子說道：“我家主子給陶姑娘準備了宅子，就在鋪子後面，房契是陶姑娘的。”說到這裏，他見陶葉的臉色好像更臭了，腦海中靈光一閃，趕緊補充道，“主子說，買房子的錢是他墊付的，陶姑娘得還他，不然將來從紅利中扣除也行。”
陶葉這才點點頭，面色恢覆如初，笑著對葉承名說道：“這一路麻煩葉大哥了，改天請你到家裏吃飯，好好給你壓壓驚。”
葉承名喜上眉梢，暗道，這個妹妹不錯，不因上一輩人的恩怨而責難自己，通情達理，比家裏那幾個強多了。
他說道：“那我可當真了。不過，既然你叫我一聲葉大哥，我可不能就這麽走了，還得看看你住在何處，是不是安全，不然不放心吶。”
小李子白了他一眼，關你屁事啊！
“也好。”陶葉應了下來，這一路，葉承名話裏話外已經挑明，葉家的決定跟他沒關系。將來若有什麽事，他會想辦法通風報信。她雖不了解葉承名，但打算信他一信。
大家重新上車，跟著小李子一路往西城去了。
新鋪子不在繁華的榮盛街上，而是在與之平行的藏華街，這條街以繡樓和布莊為主，雖沒有金銀樓，但人流量並不比榮盛街差多少。
陶葉的新家就在鋪子後面的第二條胡同裏，周圍住的大多是商戶，治安不錯。
兩進院落，一進有倒座兒房，過垂花門便是二進。
房子七八成新，裏外整修過，漆色鮮亮，瓦片齊整，飛檐翹角，雕梁畫棟，比澤縣的房子精致許多。
天井處有個石頭砌成的小花壇，雖說沒什麽花草，但有兩棵架好的葡萄藤。
花壇旁邊還擺著一個木頭造的小房子，顯然是專門給豆包預備的狗屋。
房間的安排是照著澤縣的四合院來的，陶葉在東次間，陶玄陶青在西次間。裝修有明顯的現代痕跡，床，炕，以及鞋架、衣架、櫃子、畫案等，全部符合陶葉的使用習慣。
這一切肯定出自楚餘的手筆。
陶葉草草看了一遍，心中著實舒坦不少——雖然是貸款，但她在京裏也算有房了，還是豪宅大院呢。
葉承名說道：“不錯啊！楚二大手筆，這一套可不便宜，怎麽也得八千兩銀子。”
八千兩啊！
陶葉皺了皺眉，按照常大俠開的價碼，能買自己姐弟四條命了。
京城居，果然大不易！
小李子說道：“葉世子說得不錯，不算修繕的銀子，八千五百兩，少一兩人家都不賣。”
如果加上裝修，只怕要九千兩了。
陶葉想起現代首都的房價，換算一下，光是一進的四合院都比這個貴，這麽一比，她倒釋然了，笑道：“走吧，進屋喝口茶水。”
葉承名見陶葉只是面色稍變，不免有些吃驚，暗道，這個妹妹雖然出身農戶，但這氣度著實不俗。
一行人進了堂屋，分賓主落座。
小李子叫來兩個下人，給陶葉介紹一番，然後一個上茶，一個繼續準備飯菜去了。
葉承名捏起官窯的荷葉杯，喝了口茶湯，發現茶香清冽，竟是極品龍井，不免搖頭笑了笑，自己認識楚餘也有幾年了，還從沒見過他為哪個姑娘如此費心呢。不但預備了狗窩，找好伺候的人，就是這一杯一茶都是極好的。
看來楚二的情竇是真的開了呀，也不知這廝能開幾天。不過，他倒不太擔心這個，雖說於楚二來說女人如衣裳，但只要陶葉對金枝玉葉有用，他就扔不了陶葉。
退一步講，扔了也不怕，自家正好撿回去，陶葉可是不折不扣的搖錢樹呢！
211先抑後揚
喝完茶，葉承名便告辭了。
陶葉送人回來，問小李子：“主謀抓到了嗎？”
小李子撓了撓頭，垂頭道：“這個……那些蒙面人是怡景苑的，領頭那人是當初假扮你大表哥那位的親表哥。他供出劉七姑娘身邊的琥珀，但琥珀她……”他說不下去了，陶葉冒這麽大的風險，只為揪出劉七，卻再次以一個婢女的死亡結束，唉……
“又死了？”陶玄捏著小拳頭，氣得站了起來。
小李子點點頭，怯怯地看了陶葉一眼，說道：“陶姑娘，這可怪不得我家主子。一來，出面的的確是叫琥珀的丫頭，而不是劉七；二來，我家主子本想把劉七和琥珀一道抓了，但劉七是侯府小姐，有宣平候作保，動不了她；三來，主子本想找到琥珀的家人再行審訊的，但宣平候說琥珀的家人犯了錯，早就打發了；第四，大牢有三皇子的人，我家主子也是防不勝防啊。”
他可憐巴巴地看著陶葉，“陶姑娘，我家主子也想抓到主謀，可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法子啊。”
陶葉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那怡景苑呢？”
小李子苦苦一笑，“怡景苑的老鴇說，此事與她無關，犯事兒的是死是活，都由官府定奪。那些匪徒一口咬定，他們是跟著領頭的來的，其他一概不知。而領頭的說只是想給你一個教訓而已，並沒想殺人，但他那把匕首淬了毒，抵賴不了，所以最後能判死罪的估計只有那領頭的漢子了。”
陶葉感覺自己的心徹底涼涼了。
“不過……”小李子弱弱地來了個轉折，“我家主子說，劉七姑娘就算躲過這一次也好過不了。琥珀雖然死了，但誰都不傻，這次可沒有杜寡婦頂在前面，她逃脫不了主謀的嫌疑，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遍京城，一個身敗名裂少不了她的。如此一來，琳瑯閣的名聲也就臭了，劉家其他姑娘的婚事也要受其影響。聽說她昨夜挨了四十大板，如今被關在房裏，連個大夫都沒給請。”
陶葉聞言眼前一亮，這倒是的，只要楚餘派人推波助瀾，劉七必定生不如死啊！
她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問道：“那些事你家主子都安排下去了嗎？”
小李子趕緊點頭，“那是自然，已經有人在做。”他在心裏給自家主子豎起了大拇指，先抑後揚，陶姑娘果然開懷多了，好，好啊，又學會一招。
……
此時的劉七剛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她的情形很不好，臀部和大腿幾乎被打爛了，血水浸濕被子，蓋在身上濕冷濕冷的，陰森的屋子裏彌漫著血腥氣，身邊一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她一動不動地趴在床上，忍著饑渴和鉆心的疼痛，心裏反覆拷問自己：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楚餘一直忙著縣試，連公務都不理了，又如何知道陶葉倉促進京的事呢？
是陶家兄弟騙了她嗎？但這對陶家沒任何好處，陶家人不可能那麽做！
或者，是楚餘讓人監視了自己？等到最後一刻出現，只為將自己一錘子砸死？
還是，他為了保障陶葉的安全，在她身邊安排了人手？
想到這裏，劉七覺得心臟像被人狠狠地擰了一把，心痛，身也痛，她登時心浮氣躁，整個人一下子癲狂起來，兩手使勁拍打著褥子，喊道：“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門“吱呀”一聲開了，外面進來一個表情嚴肅的管事媽媽，嫌棄地看了蓬頭垢面的劉七一眼，說道：“七姑娘千萬別喊了，要是驚到夫人，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哈！”劉七猛地回過頭，兇狠地著瞪那管事媽媽，“驚到了又怎麽樣，殺了我？行啊，來吧，正好不想活了！”
“不想活就趕緊去死啊，省得害我們姐妹沒臉。”門外一個少女說道。
“就是，一條臭魚攪和一鍋腥。死吧死吧，越早越好。”另外一個附和道。
“要不要砒霜？正好我能弄些來，你早點死，大家都省心。”
“都給我閉嘴！”一個男人突然喝道。
“三哥，她害我們姐妹名聲盡失，你不去說她，還好意思教訓我們？她到底有什麽好的，值得你一再維護？”
“你們逼死七妹，名聲就能好了嗎？絕對不會！人家只會說，宣平候府的姑娘都是心狠手辣的，不但想殺外人，就是自己的姐妹也想殺。”
“你……”
“你什麽，我說的不對？”
“算了，反正該說的都說了，我們走。”
……
管事媽媽鄙夷地笑了笑，“七姑娘都聽見了吧。夫人留你一命，已是慈悲，不要作過頭了，對你沒什麽好處。”
“滾出去！”劉七把枕頭砸了過來。
管事媽媽閃身避開，冷哼一聲出去了。
片刻後，門又開了，劉靖言走了進來，讓一旁的粗使媽媽把火盆放在床邊，然後又吩咐她去取些熱茶和飯菜。
“你感覺怎麽樣？”他問道。
劉七一滯，隨即嚎啕大哭。
劉靖言也不勸她，把一個紙包放在旁邊的小幾上，又從懷裏取出一個瓷瓶，說道：“這婆子是我的人，你吃完飯，讓那婆子把這些藥給你熬了，然後把瓷瓶裏的藥膏擦上，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他轉身向門外走去。
“三哥！”劉七忽然哽咽著叫了一聲。
劉靖言停住腳步，背對著她問道：“你還有什麽事？”
“三皇子知道我的情況嗎，他怎麽說？”琥珀一被抓，劉七就派瑪瑙聯系了三皇子，如果三皇子有心，會來救她的，這是她僅存的一點兒希望。
劉靖言忽地轉過身，說道：“琥珀死了，瑪瑙也被活活打死了，在這之前還有一個自殺的李媽媽。”說到這裏，他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劉舒，要死多少個你才能收手？要死多少個，你才能良心發現？陶葉害到你什麽了？那楚餘怎麽好了，讓你如此鬼迷心竅，你說啊，你說！”
“不過死了幾個奴婢而已，有什麽呢？”劉七咬牙冷笑一聲，“三哥不要說笑了，這跟楚餘沒什麽關系，我只是為了琳瑯閣罷了。在珠寶這個行當裏，有我沒她，有她沒我，不然金枝玉葉定會搶了琳瑯閣的風頭，我在三皇子面前便直不起腰來。三哥當知道，我這麽做可都是為了咱們宣平候府。”她昨天就是這麽說的，不然宣平候一定會直接打死她。
劉靖言搖搖頭，憐憫地看著她，“你真是不可救藥了。我可以告訴你，三皇子那邊沒有消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不可能來救你，聽說怡景苑與他有關，此時此刻，他避嫌都來不及呢。”
劉七倒抽一口涼氣，這也就是說，她誤打誤撞地動用了三皇子的人去殺陶葉？三皇子本就因為林亦北的事被皇帝不喜，如果再加上這一樁，豈不是要恨死她？
竟然是一敗塗地！
“原來生不如死便是這般境地啊。”劉七梗起的脖子垂了下去，軟軟地趴在床上，閉上眼，淚水一顆一顆地滾了下來。
劉靖言已經走到門口，聞言又停下了腳步，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走出屋子，快到院門口時，又快步反轉回來，皺著眉頭說道：“陶師兄說，是他害了你，如果他不告訴你陶葉進京的消息，你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父親說，等你傷好了，送你去敬慈庵住上一年，等風聲過了再給你找戶人家嫁了。要我看，陶師兄就不錯，雖然家境差了些，但人品是有保證的。”
“你不要想太多了，好好調理好身體。只要陶師兄努力，有父親幫襯，誥命夫人你還是做得的。”
“呵呵呵……哈哈哈……”劉七忽然癲狂地笑了起來，“陶宥義打得一手好算盤啊！不錯，真不錯！有心計，有擔當！你去告訴他，那我可就等著了！”
劉靖言見她情緒不對，吩咐端著飯食進來的婆子：“看好她，別出事。”
那婆子趕緊應下。
劉七笑得直捶床，“三哥放心，我還舍不得死呢。”
陶葉還沒死，自己怎麽能舍得死呢？
殺她一次，卻又變相成全了她，穿到這一世，不但得到了楚餘，還創了這麽大的家業，活得風生水起。
自己怎能甘心去死？
就是死，也要從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才行！
212楚良楚敘
信國公府，信國公楚良的外書房裏。
楚餘站在書案前，似笑非笑地看著書案上那只青花瓷筆洗。
楚良靠在太師椅上，一手指著楚餘的鼻尖，面紅耳赤地說道：“要讀書你就好好讀，全京城的人都在等著看你的笑話吶，你知不知道！”
“不過認了幾個字，就想跟飽讀詩書的學子們一起縣試？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
“聽說怡景苑還拿你開了賭，賭你贏的一賠十，賭你輸的一賠一。我看人家就是賠錢，也想弄臭了你！”
“不過芝麻大點兒的事，你非弄得滿城風雨。早朝之後，那宣平候就差指著我鼻子罵了。你忘恩負義不要緊，我跟宣平候還要同朝為官吶，我怎麽就生出你這樣的孽障……”
楚良說得熱鬧，但楚餘左耳朵聽，右耳朵就冒了。
他覺得瓷制的文房用品很好看，但同一色調有些單調，如果有兩種顏色搭配著，比如霽青色的筆洗，配上霽紅色筆筒，二者畫上統一的圖案，想必很不錯。
嗯，回頭就把這個想法跟陶葉說一聲，讓她也琢磨琢磨，他心裏如此想著，還默默點了點頭。
“啪！”楚良狠狠一拍桌子，“你還敢點頭？就算皇上是你親舅舅，那也不如人家的親兒子親！想跟三皇子鬥？你要是不想活，也不要拉著全家，你個混賬東西！”
楚餘回過神，對啊，父親大人還在作秀呢，他擡起頭，瞧了眼楚良，又看看一旁觀好戲的楚敘。這爺倆長得很像，長褂臉，桃花眼，鷹鉤鼻，就連鄙夷的神色都如出一轍。
他也笑了笑，說道：“父親，只要皇上還是我舅舅，我就不會因為三皇子而死。”
楚良聽得分明，楚餘把“我”字咬得很重，那意思就是我肯定不會死，但你們可就不一定了。
“你……”楚良拍案而起，手一揚，就要朝楚餘扇過來。
“父親！”楚敘叫了一聲，“您這又是何必呢？二弟只是說了句實話而已。”楚餘是長公主的兒子，與楚家向來壁壘分明，十幾年了，他一直在這樣提醒楚良。
楚良眼裏閃過一絲陰狠，重新坐下，不耐地擺了擺手，“縣試要是通不過，就別回來了，我沒你這麽丟人的兒子，滾出去！”
楚餘聳了聳肩，“其實我也不願意回來，但沒辦法，出身無法選擇。如果父親不在意世俗的議論，或者我們可以提前把家分了，如此，我的婚事就可以自己做主了，父親大人不妨考慮一下？”他微微一笑，敷衍地打了一躬，轉身就往外走。
楚良忍無可忍，一把抄起筆洗扔了過來。
楚餘聽到風聲，閃身一躲，筆洗便到了手裏，“多謝，正好我很喜歡。”
“孽畜！”楚良氣得呼呼直喘氣。
“父親不必如此，到底是不相幹的人。”楚敘小聲安慰一句，又揚聲道，“二弟好好考，別墮了咱信國公府的名聲。”
他話音未落，便引來楚良冷笑一聲。
楚餘停下腳步，轉頭乜了他一眼，挑眉笑道：“放心，我不是你。”
楚敘雖是世子，但奈何資質平凡，文不成武不就，若非能繼承爵位，這輩子註定是個庸人。
楚敘面色一沈，譏諷道：“也是，我怎麽能跟你比呢？正所謂說你行那就行，不行也行啊！”
“大哥這是在質疑皇上嗎？”楚餘問道。
楚良瞪了楚敘一眼，怒道：“滾出去！”
……
傍晚的天氣不錯，夕陽和暖，紅霞萬丈。
楚餘想著心事，慢慢踱回自己的院子。
一進門，就有個媽媽迎面走了過來。
楚餘問道：“小李子回來沒有？”
那媽媽說道：“回主子的話，小李子沒回，劉先生來了，正在書房裏。”
劉先生便是劉師爺。
楚餘頷首，快步朝書房走去。
一進門，楚餘就聽劉師爺笑著說道：“又挨訓了？”
楚餘想了想，“算不得訓斥，應該是挑唆。”他把楚良的話講了一遍。
劉師爺思索片刻，說道：“看來楚家在下一盤大棋啊，想要亂中取勝，我看楚二公子應該跟皇上好好談談了。”
“不急，怎麽也得縣試考完了的。”楚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哈哈哈……”劉師爺一聽縣試，便摸著肚子大笑起來，“你可要好好考，我可是押了二百兩銀子吶，一賠十，那就是兩千。”
“哦？”楚餘眼睛一亮，“既然如此好賺，不如劉叔再跑一趟，替我壓個一萬兩萬的？”
“哈哈，你當三皇子有多大方吶，二百兩封頂的，參與的人也僅限於怡景苑常客，不過是弄個噱頭羞辱羞辱你罷了。”
楚餘搖搖頭，“他也就這點兒能耐了，難怪被某些人選中，做了牽線木偶。”
……
二月初六早上，陶葉由小李子帶著，前往郁府拜望。
剛下馬車，就見一輛似曾相識的馬車從對面而來，片刻後，也在郁家門前停下了。
車一停，陶葉就認出來了，這是劉靖言的座駕。
好尷尬，怎麽辦？
她瞅瞅自己的騾子車，想要躲進去的想法迷之強烈。
小李子撇撇嘴：“怕什麽，不好意思的是他才對。”
陶葉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陶……姑娘？”劉靖言看到陶葉時也吃了一驚，隨即長揖一禮。
陶葉帶著兩個弟弟趕緊還禮，硬著頭皮笑道：“三公子，一道進去？”
“好。”劉靖言感覺陶葉似乎又高了兩分，眉眼含笑，身段窈窕，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再想起高熱不醒的劉七，他眸子裏閃過一絲黯然。
“走吧。”陶葉率先向敞開的側門走了過去。
劉靖言跟上，隨後是陶玄陶青，以及陶葉帶來的婢女。
走到二門門口，陶葉問道：“三公子不考這一次的春闈嗎？”
劉靖言道：“先生說我還差些火候，過兩年再說。”
“陶宥義呢？”
“他要下場試試。”
陶葉忽然停住腳步，認真地說道：“陶宥義不是什麽好人，劉三公子好自為之。”
劉靖言怔了片刻，皺著眉頭開了口：“劉家鎮人都說你性格乖張，行事狠辣，你是不是也得收斂收斂了？”
陶葉失笑，這小子人品不錯，但到底沒有逃脫中二的鐵律啊，“如此看來，令妹是替天行道咯？”
“你……”劉靖言啞口無言，直直地看著陶葉。
陶葉也不退讓，坦坦蕩蕩回視。
“罷了，她現在高燒不醒，生死難料，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呢？”說完，劉靖言撇下陶葉姐弟，大步向前走去。
213兩個暫時
高熱不醒？
生死難料？
陶葉怔在原地，垂眸看著腳下的影子，竟久久未動。
“姐……”陶玄叫了她一聲。
陶青伸出小手抓住陶葉的，搖了搖。
陶葉感覺手指一暖，終於回過神，“走吧。”
來時的路並不長，腳步卻已無比沈重。
聽到官府不能定劉七的罪，她憤怒，失望，恨不得劉七立刻被砍頭。
然而，此刻真的聽到劉七可能會死，她竟然沒有任何快感，只覺渾身冰涼，心臟像是壓上重重的鉛塊，沈得發疼。
即便友誼是假的，但彼此陪伴的十幾年抹殺不掉，她對劉舒的真心付出始終真實存在，一起學，一起玩，一起吃，一起瘋的那些日子還歷歷在目，到底是如何走到不死不休這一步的呢？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她這次如果不死，好漢坡的事情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你的同情心千萬不要用錯了地方，如果一定要自我檢討也要看對象是誰。”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說道。
陶葉嚇了一跳，猛然擡起頭，發現楚餘正嚴肅地看著自己，桃花眼裏沒有一絲笑意，目光清冷得嚇人。
“難道是你做了手腳？”陶葉下意識問道。
“暫時還沒有。”楚餘搖搖頭，看著劉靖言的身影冷笑道，“那兄妹倆已經商量好了，如果她不死，將來就嫁給陶宥義。我相信，那絕對不是你想看到的。”
陶葉吃了一驚，隨即哂笑，陶宥義打得一手好算盤啊，攀上侯府，娶了嬌妻，平步青雲指日可待呢。
而劉七雖然低嫁，卻也可從京城的旋渦中脫身，而且還成了陶玄陶青名正言順的小嬸嬸。
這簡直後患無窮！
所有的悲傷和自責一掃而空。
她明白“暫時還沒有”的意思了，也就是說，如果劉七不死，楚餘會送她一程。
陶葉看著楚餘，鄭重地點了點頭——她同意他的決定。
“謝謝。”她幹巴巴地說道。
“不謝。”楚餘莞荋，多好的姑娘啊，一點兒都不作，該生氣時生氣，該感恩時感恩，利落灑脫。
“考試的事準備怎麽樣了？”陶葉問道。
楚餘笑道：“我找郁先生押了幾道題，又總結了歷年的試卷，應該沒什麽問題。”
“那可都是文言……”陶葉回頭看了眼正在立著耳朵聽自己說話的陶玄，把後半截咽了下去。
“放心，這種考試都是套路，我背了那麽多，應付這種小場面還是沒啥問題的。”
陶葉點點頭，說的也是，接受應試教育那麽多年，考試經驗比這個世界的初中生強得不是一點兒半點兒，確實不該有問題。
郁先生和鄭大家沒有預料到陶葉姐弟會來，驚喜之餘，也有些擔心劉靖言，但好在楚餘需要試前指點，而劉靖言根本就是來找郁先生學習的，所以，大家略略寒暄兩句，便各幹各的去了。
陶葉姐弟在郁家用過午飯，坐車返回藏華街的家。
小李子趕著車，剛一進胡同，就看到門口停了一輛十分樸實的馬車。
他有些詫異：“你們家有客人來了？”
陶葉打開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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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你說了不算，它總能說了算吧。”虬髯大漢一揮長刀，十幾個壯漢便朝葉承名和陶葉的車撲了過去。
這時，葉承名穿好氅衣，打開車門，哆哆嗦嗦地帶著婢女從車廂裏跳了下來。
婢女是個十五六歲的美人，身材凹凸有致，臉蛋我見猶憐。她瑟縮著往葉承名身後躲，但葉承名卻不著痕跡地跨了一步，把她讓了出來——如果舍棄婢女就能保住堂妹，那舍十個婢女他也是樂意的。
那虬髯大漢見到婢女登時眼前一亮，大手在她臉蛋上擰一下，隨即又自下而上地在她胸口撩了一下。
婢女羞得臉色通紅，高高的胸卻猶自兔子似的跳了三跳。
“哈哈，這個不錯！”虬髯大漢哈哈大笑。
剛剛下車的陶葉把這一幕看到眼裏，心道，若所料不錯，這些人極有可能是假表哥的同夥。
陶玄牽著陶青的手站在陶葉身後，劉老賴則擋在陶葉身前。
那虬髯大漢看見陶葉，放過那婢女，大步走了過來，一巴掌將劉老賴拍走，上上下下地打量陶葉一番，然後點點頭，“帶走。”
209禍精來了
陶葉冷笑一聲，右手忽然向後一抄，那把放在車板上的柴刀便到了手裏。
與此同時，陶青忽然叫了一聲：“豆包，咬他！”
“嗷嗚！”
豆包從騾子車的下面躥了出來，直撲虬髯大漢小腿。
“我草！”虬髯大漢嚇了一跳，趕緊向一旁躲避。
這時候，劉老賴回過身，一把將陶青撈在懷裏，牽著陶玄，迅速退到騾子車後面。
“姐！”陶玄本要幫忙，卻沒想到劉老賴忽然來了這麽一手。
“聽話！”陶葉一腳踹飛離得最近的一個蒙面人，柴刀朝虬髯大漢的面門劈了過去，“豆包，回來。”
豆包很聰明，聽到陶葉叫它，當即退到她身後，兩只玉石眼盯緊虬髯大漢，嘴裏狂叫著，隨時準備出擊。
“娘的！”虬髯大漢一邊防備豆包偷襲，一邊舉起長刀招架陶葉的柴刀。
只聽“鏘啷”一聲，兩把刀磕在一起，他的手竟被震得酥麻了一下，不由嘆息道，“好大的力氣！”
“點子紮手，一起上！”他大喝一聲。
這時候，前面那位瘦弱漢子同其他四個男子從騾子車裏抽出各色武器，齊齊向蒙面人砍殺過去……
蒙面人數量多，但陶葉請來的人身手好，雙方戰成一團，堪堪打成平手。
那虬髯大漢是個練家子，身手不凡，出手狠辣，緊追陶葉不放，所幸陶葉有那瘦弱漢子幫忙，倒也一時無憂。
劉老賴和葉承名的兩個下人也加入了戰團，他們的情況要糟糕一些，對手強勁，都已受了輕傷。
“葉一，踹他肚子。”
“劉大貴上啊，你躲啥？”
“葉生，砍他！砍吶！你他娘的想啥呢。”
葉承名不敢上前，帶著倆孩子躲在大樹後面，瘸子打圍坐著喊，可誰都不聽他的，氣得臉紅脖子粗。
陶玄鄙夷地看了葉承名一眼，手裏的柴刀捏得緊緊的。要不是不放心陶青，他早就親自上陣了。
專業的就是專業的，不過盞茶的功夫，局面便有了新的變化。
蒙面人又倒下兩個，血流如註，生死不明。
有些蒙面人慌了起來，大聲嚷道：“大哥，撤吧。”
虬髯大漢瞄了一眼，發現自己這邊已經倒下三四個兄弟了，當即冷汗直冒，叫道：“撤你娘個腿，給兄弟們報仇，務必弄死這小娘們兒。”
他的話音將落，就聽山坡對面馬蹄聲大作，顯然有人騎馬沖了上來。
虬髯大漢聽得清楚，面色有些發白，“當當”兩刀架住瘦弱漢子的攻擊，左手在腰上摸了摸，一甩，利刃便帶著破空的風聲朝陶葉的心臟撲了過去。
“躲！”不遠處傳來一聲暴喝。
陶葉右腳下意識地向右一滑，身子一歪，便聽“咄”的一聲，一支漆黑的匕首深深地釘在了一旁的樹幹上。
這時候，一道人影已然撲到，與那虬髯大漢戰到一起。
……
增援到了，且來的都是高手，戰鬥很快結束，除了死掉的兩個，所有蒙面人被活捉。
時隔一個多月，陶葉再次見到了楚餘。
他穿了身黑色氅衣，足登棕色長筒皮靴，倒提一把帶血長劍，大步朝陶葉走了過來。
“多謝楚二公子。”陶葉不冷不熱地說道。
“我來晚了，你有沒有受傷？”楚餘知道陶葉生氣了，想要說兩句討饒的話，但人這麽多，又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楚二公子來得很及時，小女毫發無傷。”陶葉垂下頭，撣了撣身上的灰，主戰的是呂陽請來的常大俠，除了虬髯大漢用匕首偷襲那一下比較兇險之外，倒也沒什麽了。謝尋教她的腿法很玄妙，不但技戰術提高了，在靈活性上也有了很大進步，這是她今日能夠保命的最大倚仗。
葉承名從樹林裏走了出來，見陶葉如此，不免暗自搖頭，心道，妹砸，人家都放下身段親自來接了，你還拿什麽喬啊。
他整了整衣裳，緊走兩步站到陶葉身旁，拱手笑著說道：“確實要多謝楚二公子，不然後果難以預料啊。我看剛才那情形，這些人是專門為殺小葉來的。”說到這兒，他又問陶葉，“小葉你這是得罪什麽人了嗎？”
陶姑娘變成小葉，葉承名希望楚餘能看到自己與陶葉的親密，只要楚餘能饒過他和魏四兒替楚敘幹的那些事，他今兒這場驚嚇就沒白挨，被陶葉蒙在鼓裏的事，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楚餘是收到陶葉的信才來的，當然知道事情始末。他只是不太明白，陶葉怎麽會跟葉承名攪和到一起去了呢？要知道，葉承名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有妻妾三人，通房丫頭兩個，是個不折不扣的色胚。
陶葉冷哼一聲，並不回答葉承名的問題，她能得罪誰，還不是被某人連累的？
葉承名是紈絝，但從來都不是傻子，見陶葉如此，登時想起劉七刻意向葉家洩露陶葉身世，以及拿林亦北當槍，想謀害陶葉的事。
他仔細想了想，劉七喜歡楚餘，再加上生意上的競爭，嫌疑肯定最大，但楚餘很快要與範若晴大婚，範若晴脾氣不小，不見得能容下陶葉，她也是嫌疑人之一。
再有就是朱見曦了，那也是楚餘惹下的禍事。
嘖嘖……什麽小霸王，對於自家堂妹來說，這就是只不折不扣的禍精啊！
想到這裏，葉承名瞅了眼楚餘，見他滿臉尷尬，便趕緊岔開話題，說道：“聽說縣試就在大後天，楚二公子還要馬上趕回去吧，真是辛苦了。”
楚餘點點頭，總算說了句人話，看在這小子如此上道的份上，他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陶葉哂笑一聲，說道：“幸好沒耽誤楚二公子的大事，不然民女可就惶恐了。大貴哥受了傷，民女過去看看。”說到這裏，她欠了欠身，自去看望劉老賴。
劉老賴傷得不重，肩甲處被砍傷，胳膊上被劃了一道，但都沒傷到大血管。葉承名的兩個長隨也都是皮外傷，那瘦弱漢子的兄弟們幫他們上了金瘡藥，又包紮了傷口，基本上沒有大礙。
讓劉老賴等人上了馬車，陶葉這才瞧見滿臉倦容的呂陽，趕緊上前說道：“呂叔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跑了個來回，實在辛苦了。”
呂陽笑了笑，“都是應該的，陶姑娘不必客氣。”
陶葉花兩千兩請他的兄弟們走鏢，又專門給他五百兩跑腿費和介紹費，就是再累也甘之如飴。
陶葉笑著打了一躬，然後又給那瘦弱漢子福了福，“多謝常叔相助。”
那瘦弱漢子說道：“不謝不謝，你出錢，我辦事，公平合理。”
210楚餘的心意
楚餘知道，陶葉不是好哄的女孩子，也不需要哄。
他遠遠地看著她，悄咪咪地打著腹稿。
他想說自己一直忙著縣試，無暇他顧；想說事出突然，自己實在沒想到朱見曦會對她發難；想說再過幾天，自己會親自帶人接她進京；還想說，與範若晴的婚事雖然在走六禮，但絕不會真的成婚，因為之前的計劃難以實施，而新的計劃還缺少關鍵的一環，只要再過幾天，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所有這一切都是千真萬確的，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在陶葉的生命受到重大威脅之後，所有的理由都變得蒼白無力了。
一而再，再而三，他已經害了陶葉數次，任何辯解都是借口。
陶葉不是帶刺的玫瑰，而是全副武裝的刺猬。一旦開啟自我保護模式，他越靠近，她的反彈就越強烈，就越會把她推得更遠。
罷了，還是裝幾天孫子吧。
讓小李子去敲敲邊鼓，等她氣消了，自然就會對自己這個老鄉和顏悅色了。
畢竟，那丫頭還是講道理的。
楚餘雞賊地想好對策，又可憐兮兮地看向陶葉，見陶葉毫不客氣地瞪了自己一眼，心裏偷偷一笑，這才讓人把虬髯大漢一幫人帶到林子裏，親自審問去了。
參與犯罪的人越多，就越難保守秘密，楚餘很快就掌握了案件的關鍵。
為了不走漏消息，楚餘把人分成三撥，他與親衛帶虬髯大漢先走，幾個捕快押著十幾個蒙面人一撥，剩下的是呂陽和常大俠，護送陶葉和葉承名等人進京。
臨走前，楚餘瞧了眼陶葉和葉承名，卻什麽都沒問——他雖不相信葉承名，但必須相信小霸王的震懾力和陶葉的審美觀。
三月五日中午，陶葉等人抵達京城。
一到城門口，常大俠便帶人趕回廊臺縣，呂陽由明轉暗，隱沒於人群中，繼續負責陶葉的安全。
楚餘沒露面，小李子帶人在熙熙攘攘的北城門接到了她們。
“陶姑娘，我家主子後兒個就考試了，所以……嘿嘿。”小李子諂笑著，“我先帶你們回家，家裏都準備好了。”
馬車停在路邊，葉承名跳了下來，快走幾步，問道：“回家，回什麽家？”陶葉是他葉家正經的嫡女，即便認不回，最起碼也得做個正經的良妾，外室是絕對不能做的。
小李子不客氣地抹搭他一眼，說道：“自然是陶姑娘自己的家。”
陶葉也下了車，不高興地說道：“我怎麽不記得自己在京城有家？”
葉承名見陶葉態度強硬，松了口氣，“就是，小葉明明第一次進京。”
小李子說道：“我家主子給陶姑娘準備了宅子，就在鋪子後面，房契是陶姑娘的。”說到這裏，他見陶葉的臉色好像更臭了，腦海中靈光一閃，趕緊補充道，“主子說，買房子的錢是他墊付的，陶姑娘得還他，不然將來從紅利中扣除也行。”
陶葉這才點點頭，面色恢覆如初，笑著對葉承名說道：“這一路麻煩葉大哥了，改天請你到家裏吃飯，好好給你壓壓驚。”
葉承名喜上眉梢，暗道，這個妹妹不錯，不因上一輩人的恩怨而責難自己，通情達理，比家裏那幾個強多了。
他說道：“那我可當真了。不過，既然你叫我一聲葉大哥，我可不能就這麽走了，還得看看你住在何處，是不是安全，不然不放心吶。”
小李子白了他一眼，關你屁事啊！
“也好。”陶葉應了下來，這一路，葉承名話裏話外已經挑明，葉家的決定跟他沒關系。將來若有什麽事，他會想辦法通風報信。她雖不了解葉承名，但打算信他一信。
大家重新上車，跟著小李子一路往西城去了。
新鋪子不在繁華的榮盛街上，而是在與之平行的藏華街，這條街以繡樓和布莊為主，雖沒有金銀樓，但人流量並不比榮盛街差多少。
陶葉的新家就在鋪子後面的第二條胡同裏，周圍住的大多是商戶，治安不錯。
兩進院落，一進有倒座兒房，過垂花門便是二進。
房子七八成新，裏外整修過，漆色鮮亮，瓦片齊整，飛檐翹角，雕梁畫棟，比澤縣的房子精致許多。
天井處有個石頭砌成的小花壇，雖說沒什麽花草，但有兩棵架好的葡萄藤。
花壇旁邊還擺著一個木頭造的小房子，顯然是專門給豆包預備的狗屋。
房間的安排是照著澤縣的四合院來的，陶葉在東次間，陶玄陶青在西次間。裝修有明顯的現代痕跡，床，炕，以及鞋架、衣架、櫃子、畫案等，全部符合陶葉的使用習慣。
這一切肯定出自楚餘的手筆。
陶葉草草看了一遍，心中著實舒坦不少——雖然是貸款，但她在京裏也算有房了，還是豪宅大院呢。
葉承名說道：“不錯啊！楚二大手筆，這一套可不便宜，怎麽也得八千兩銀子。”
八千兩啊！
陶葉皺了皺眉，按照常大俠開的價碼，能買自己姐弟四條命了。
京城居，果然大不易！
小李子說道：“葉世子說得不錯，不算修繕的銀子，八千五百兩，少一兩人家都不賣。”
如果加上裝修，只怕要九千兩了。
陶葉想起現代首都的房價，換算一下，光是一進的四合院都比這個貴，這麽一比，她倒釋然了，笑道：“走吧，進屋喝口茶水。”
葉承名見陶葉只是面色稍變，不免有些吃驚，暗道，這個妹妹雖然出身農戶，但這氣度著實不俗。
一行人進了堂屋，分賓主落座。
小李子叫來兩個下人，給陶葉介紹一番，然後一個上茶，一個繼續準備飯菜去了。
葉承名捏起官窯的荷葉杯，喝了口茶湯，發現茶香清冽，竟是極品龍井，不免搖頭笑了笑，自己認識楚餘也有幾年了，還從沒見過他為哪個姑娘如此費心呢。不但預備了狗窩，找好伺候的人，就是這一杯一茶都是極好的。
看來楚二的情竇是真的開了呀，也不知這廝能開幾天。不過，他倒不太擔心這個，雖說於楚二來說女人如衣裳，但只要陶葉對金枝玉葉有用，他就扔不了陶葉。
退一步講，扔了也不怕，自家正好撿回去，陶葉可是不折不扣的搖錢樹呢！
211先抑後揚
喝完茶，葉承名便告辭了。
陶葉送人回來，問小李子：“主謀抓到了嗎？”
小李子撓了撓頭，垂頭道：“這個……那些蒙面人是怡景苑的，領頭那人是當初假扮你大表哥那位的親表哥。他供出劉七姑娘身邊的琥珀，但琥珀她……”他說不下去了，陶葉冒這麽大的風險，只為揪出劉七，卻再次以一個婢女的死亡結束，唉……
“又死了？”陶玄捏著小拳頭，氣得站了起來。
小李子點點頭，怯怯地看了陶葉一眼，說道：“陶姑娘，這可怪不得我家主子。一來，出面的的確是叫琥珀的丫頭，而不是劉七；二來，我家主子本想把劉七和琥珀一道抓了，但劉七是侯府小姐，有宣平候作保，動不了她；三來，主子本想找到琥珀的家人再行審訊的，但宣平候說琥珀的家人犯了錯，早就打發了；第四，大牢有三皇子的人，我家主子也是防不勝防啊。”
他可憐巴巴地看著陶葉，“陶姑娘，我家主子也想抓到主謀，可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法子啊。”
陶葉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那怡景苑呢？”
小李子苦苦一笑，“怡景苑的老鴇說，此事與她無關，犯事兒的是死是活，都由官府定奪。那些匪徒一口咬定，他們是跟著領頭的來的，其他一概不知。而領頭的說只是想給你一個教訓而已，並沒想殺人，但他那把匕首淬了毒，抵賴不了，所以最後能判死罪的估計只有那領頭的漢子了。”
陶葉感覺自己的心徹底涼涼了。
“不過……”小李子弱弱地來了個轉折，“我家主子說，劉七姑娘就算躲過這一次也好過不了。琥珀雖然死了，但誰都不傻，這次可沒有杜寡婦頂在前面，她逃脫不了主謀的嫌疑，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遍京城，一個身敗名裂少不了她的。如此一來，琳瑯閣的名聲也就臭了，劉家其他姑娘的婚事也要受其影響。聽說她昨夜挨了四十大板，如今被關在房裏，連個大夫都沒給請。”
陶葉聞言眼前一亮，這倒是的，只要楚餘派人推波助瀾，劉七必定生不如死啊！
她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問道：“那些事你家主子都安排下去了嗎？”
小李子趕緊點頭，“那是自然，已經有人在做。”他在心裏給自家主子豎起了大拇指，先抑後揚，陶姑娘果然開懷多了，好，好啊，又學會一招。
……
此時的劉七剛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她的情形很不好，臀部和大腿幾乎被打爛了，血水浸濕被子，蓋在身上濕冷濕冷的，陰森的屋子裏彌漫著血腥氣，身邊一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她一動不動地趴在床上，忍著饑渴和鉆心的疼痛，心裏反覆拷問自己：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楚餘一直忙著縣試，連公務都不理了，又如何知道陶葉倉促進京的事呢？
是陶家兄弟騙了她嗎？但這對陶家沒任何好處，陶家人不可能那麽做！
或者，是楚餘讓人監視了自己？等到最後一刻出現，只為將自己一錘子砸死？
還是，他為了保障陶葉的安全，在她身邊安排了人手？
想到這裏，劉七覺得心臟像被人狠狠地擰了一把，心痛，身也痛，她登時心浮氣躁，整個人一下子癲狂起來，兩手使勁拍打著褥子，喊道：“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門“吱呀”一聲開了，外面進來一個表情嚴肅的管事媽媽，嫌棄地看了蓬頭垢面的劉七一眼，說道：“七姑娘千萬別喊了，要是驚到夫人，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哈！”劉七猛地回過頭，兇狠地著瞪那管事媽媽，“驚到了又怎麽樣，殺了我？行啊，來吧，正好不想活了！”
“不想活就趕緊去死啊，省得害我們姐妹沒臉。”門外一個少女說道。
“就是，一條臭魚攪和一鍋腥。死吧死吧，越早越好。”另外一個附和道。
“要不要砒霜？正好我能弄些來，你早點死，大家都省心。”
“都給我閉嘴！”一個男人突然喝道。
“三哥，她害我們姐妹名聲盡失，你不去說她，還好意思教訓我們？她到底有什麽好的，值得你一再維護？”
“你們逼死七妹，名聲就能好了嗎？絕對不會！人家只會說，宣平候府的姑娘都是心狠手辣的，不但想殺外人，就是自己的姐妹也想殺。”
“你……”
“你什麽，我說的不對？”
“算了，反正該說的都說了，我們走。”
……
管事媽媽鄙夷地笑了笑，“七姑娘都聽見了吧。夫人留你一命，已是慈悲，不要作過頭了，對你沒什麽好處。”
“滾出去！”劉七把枕頭砸了過來。
管事媽媽閃身避開，冷哼一聲出去了。
片刻後，門又開了，劉靖言走了進來，讓一旁的粗使媽媽把火盆放在床邊，然後又吩咐她去取些熱茶和飯菜。
“你感覺怎麽樣？”他問道。
劉七一滯，隨即嚎啕大哭。
劉靖言也不勸她，把一個紙包放在旁邊的小幾上，又從懷裏取出一個瓷瓶，說道：“這婆子是我的人，你吃完飯，讓那婆子把這些藥給你熬了，然後把瓷瓶裏的藥膏擦上，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他轉身向門外走去。
“三哥！”劉七忽然哽咽著叫了一聲。
劉靖言停住腳步，背對著她問道：“你還有什麽事？”
“三皇子知道我的情況嗎，他怎麽說？”琥珀一被抓，劉七就派瑪瑙聯系了三皇子，如果三皇子有心，會來救她的，這是她僅存的一點兒希望。
劉靖言忽地轉過身，說道：“琥珀死了，瑪瑙也被活活打死了，在這之前還有一個自殺的李媽媽。”說到這裏，他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劉舒，要死多少個你才能收手？要死多少個，你才能良心發現？陶葉害到你什麽了？那楚餘怎麽好了，讓你如此鬼迷心竅，你說啊，你說！”
“不過死了幾個奴婢而已，有什麽呢？”劉七咬牙冷笑一聲，“三哥不要說笑了，這跟楚餘沒什麽關系，我只是為了琳瑯閣罷了。在珠寶這個行當裏，有我沒她，有她沒我，不然金枝玉葉定會搶了琳瑯閣的風頭，我在三皇子面前便直不起腰來。三哥當知道，我這麽做可都是為了咱們宣平候府。”她昨天就是這麽說的，不然宣平候一定會直接打死她。
劉靖言搖搖頭，憐憫地看著她，“你真是不可救藥了。我可以告訴你，三皇子那邊沒有消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不可能來救你，聽說怡景苑與他有關，此時此刻，他避嫌都來不及呢。”
劉七倒抽一口涼氣，這也就是說，她誤打誤撞地動用了三皇子的人去殺陶葉？三皇子本就因為林亦北的事被皇帝不喜，如果再加上這一樁，豈不是要恨死她？
竟然是一敗塗地！
“原來生不如死便是這般境地啊。”劉七梗起的脖子垂了下去，軟軟地趴在床上，閉上眼，淚水一顆一顆地滾了下來。
劉靖言已經走到門口，聞言又停下了腳步，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走出屋子，快到院門口時，又快步反轉回來，皺著眉頭說道：“陶師兄說，是他害了你，如果他不告訴你陶葉進京的消息，你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父親說，等你傷好了，送你去敬慈庵住上一年，等風聲過了再給你找戶人家嫁了。要我看，陶師兄就不錯，雖然家境差了些，但人品是有保證的。”
“你不要想太多了，好好調理好身體。只要陶師兄努力，有父親幫襯，誥命夫人你還是做得的。”
“呵呵呵……哈哈哈……”劉七忽然癲狂地笑了起來，“陶宥義打得一手好算盤啊！不錯，真不錯！有心計，有擔當！你去告訴他，那我可就等著了！”
劉靖言見她情緒不對，吩咐端著飯食進來的婆子：“看好她，別出事。”
那婆子趕緊應下。
劉七笑得直捶床，“三哥放心，我還舍不得死呢。”
陶葉還沒死，自己怎麽能舍得死呢？
殺她一次，卻又變相成全了她，穿到這一世，不但得到了楚餘，還創了這麽大的家業，活得風生水起。
自己怎能甘心去死？
就是死，也要從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才行！
212楚良楚敘
信國公府，信國公楚良的外書房裏。
楚餘站在書案前，似笑非笑地看著書案上那只青花瓷筆洗。
楚良靠在太師椅上，一手指著楚餘的鼻尖，面紅耳赤地說道：“要讀書你就好好讀，全京城的人都在等著看你的笑話吶，你知不知道！”
“不過認了幾個字，就想跟飽讀詩書的學子們一起縣試？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
“聽說怡景苑還拿你開了賭，賭你贏的一賠十，賭你輸的一賠一。我看人家就是賠錢，也想弄臭了你！”
“不過芝麻大點兒的事，你非弄得滿城風雨。早朝之後，那宣平候就差指著我鼻子罵了。你忘恩負義不要緊，我跟宣平候還要同朝為官吶，我怎麽就生出你這樣的孽障……”
楚良說得熱鬧，但楚餘左耳朵聽，右耳朵就冒了。
他覺得瓷制的文房用品很好看，但同一色調有些單調，如果有兩種顏色搭配著，比如霽青色的筆洗，配上霽紅色筆筒，二者畫上統一的圖案，想必很不錯。
嗯，回頭就把這個想法跟陶葉說一聲，讓她也琢磨琢磨，他心裏如此想著，還默默點了點頭。
“啪！”楚良狠狠一拍桌子，“你還敢點頭？就算皇上是你親舅舅，那也不如人家的親兒子親！想跟三皇子鬥？你要是不想活，也不要拉著全家，你個混賬東西！”
楚餘回過神，對啊，父親大人還在作秀呢，他擡起頭，瞧了眼楚良，又看看一旁觀好戲的楚敘。這爺倆長得很像，長褂臉，桃花眼，鷹鉤鼻，就連鄙夷的神色都如出一轍。
他也笑了笑，說道：“父親，只要皇上還是我舅舅，我就不會因為三皇子而死。”
楚良聽得分明，楚餘把“我”字咬得很重，那意思就是我肯定不會死，但你們可就不一定了。
“你……”楚良拍案而起，手一揚，就要朝楚餘扇過來。
“父親！”楚敘叫了一聲，“您這又是何必呢？二弟只是說了句實話而已。”楚餘是長公主的兒子，與楚家向來壁壘分明，十幾年了，他一直在這樣提醒楚良。
楚良眼裏閃過一絲陰狠，重新坐下，不耐地擺了擺手，“縣試要是通不過，就別回來了，我沒你這麽丟人的兒子，滾出去！”
楚餘聳了聳肩，“其實我也不願意回來，但沒辦法，出身無法選擇。如果父親不在意世俗的議論，或者我們可以提前把家分了，如此，我的婚事就可以自己做主了，父親大人不妨考慮一下？”他微微一笑，敷衍地打了一躬，轉身就往外走。
楚良忍無可忍，一把抄起筆洗扔了過來。
楚餘聽到風聲，閃身一躲，筆洗便到了手裏，“多謝，正好我很喜歡。”
“孽畜！”楚良氣得呼呼直喘氣。
“父親不必如此，到底是不相幹的人。”楚敘小聲安慰一句，又揚聲道，“二弟好好考，別墮了咱信國公府的名聲。”
他話音未落，便引來楚良冷笑一聲。
楚餘停下腳步，轉頭乜了他一眼，挑眉笑道：“放心，我不是你。”
楚敘雖是世子，但奈何資質平凡，文不成武不就，若非能繼承爵位，這輩子註定是個庸人。
楚敘面色一沈，譏諷道：“也是，我怎麽能跟你比呢？正所謂說你行那就行，不行也行啊！”
“大哥這是在質疑皇上嗎？”楚餘問道。
楚良瞪了楚敘一眼，怒道：“滾出去！”
……
傍晚的天氣不錯，夕陽和暖，紅霞萬丈。
楚餘想著心事，慢慢踱回自己的院子。
一進門，就有個媽媽迎面走了過來。
楚餘問道：“小李子回來沒有？”
那媽媽說道：“回主子的話，小李子沒回，劉先生來了，正在書房裏。”
劉先生便是劉師爺。
楚餘頷首，快步朝書房走去。
一進門，楚餘就聽劉師爺笑著說道：“又挨訓了？”
楚餘想了想，“算不得訓斥，應該是挑唆。”他把楚良的話講了一遍。
劉師爺思索片刻，說道：“看來楚家在下一盤大棋啊，想要亂中取勝，我看楚二公子應該跟皇上好好談談了。”
“不急，怎麽也得縣試考完了的。”楚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哈哈哈……”劉師爺一聽縣試，便摸著肚子大笑起來，“你可要好好考，我可是押了二百兩銀子吶，一賠十，那就是兩千。”
“哦？”楚餘眼睛一亮，“既然如此好賺，不如劉叔再跑一趟，替我壓個一萬兩萬的？”
“哈哈，你當三皇子有多大方吶，二百兩封頂的，參與的人也僅限於怡景苑常客，不過是弄個噱頭羞辱羞辱你罷了。”
楚餘搖搖頭，“他也就這點兒能耐了，難怪被某些人選中，做了牽線木偶。”
……
二月初六早上，陶葉由小李子帶著，前往郁府拜望。
剛下馬車，就見一輛似曾相識的馬車從對面而來，片刻後，也在郁家門前停下了。
車一停，陶葉就認出來了，這是劉靖言的座駕。
好尷尬，怎麽辦？
她瞅瞅自己的騾子車，想要躲進去的想法迷之強烈。
小李子撇撇嘴：“怕什麽，不好意思的是他才對。”
陶葉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陶……姑娘？”劉靖言看到陶葉時也吃了一驚，隨即長揖一禮。
陶葉帶著兩個弟弟趕緊還禮，硬著頭皮笑道：“三公子，一道進去？”
“好。”劉靖言感覺陶葉似乎又高了兩分，眉眼含笑，身段窈窕，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再想起高熱不醒的劉七，他眸子裏閃過一絲黯然。
“走吧。”陶葉率先向敞開的側門走了過去。
劉靖言跟上，隨後是陶玄陶青，以及陶葉帶來的婢女。
走到二門門口，陶葉問道：“三公子不考這一次的春闈嗎？”
劉靖言道：“先生說我還差些火候，過兩年再說。”
“陶宥義呢？”
“他要下場試試。”
陶葉忽然停住腳步，認真地說道：“陶宥義不是什麽好人，劉三公子好自為之。”
劉靖言怔了片刻，皺著眉頭開了口：“劉家鎮人都說你性格乖張，行事狠辣，你是不是也得收斂收斂了？”
陶葉失笑，這小子人品不錯，但到底沒有逃脫中二的鐵律啊，“如此看來，令妹是替天行道咯？”
“你……”劉靖言啞口無言，直直地看著陶葉。
陶葉也不退讓，坦坦蕩蕩回視。
“罷了，她現在高燒不醒，生死難料，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呢？”說完，劉靖言撇下陶葉姐弟，大步向前走去。
213兩個暫時
高熱不醒？
生死難料？
陶葉怔在原地，垂眸看著腳下的影子，竟久久未動。
“姐……”陶玄叫了她一聲。
陶青伸出小手抓住陶葉的，搖了搖。
陶葉感覺手指一暖，終於回過神，“走吧。”
來時的路並不長，腳步卻已無比沈重。
聽到官府不能定劉七的罪，她憤怒，失望，恨不得劉七立刻被砍頭。
然而，此刻真的聽到劉七可能會死，她竟然沒有任何快感，只覺渾身冰涼，心臟像是壓上重重的鉛塊，沈得發疼。
即便友誼是假的，但彼此陪伴的十幾年抹殺不掉，她對劉舒的真心付出始終真實存在，一起學，一起玩，一起吃，一起瘋的那些日子還歷歷在目，到底是如何走到不死不休這一步的呢？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她這次如果不死，好漢坡的事情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你的同情心千萬不要用錯了地方，如果一定要自我檢討也要看對象是誰。”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說道。
陶葉嚇了一跳，猛然擡起頭，發現楚餘正嚴肅地看著自己，桃花眼裏沒有一絲笑意，目光清冷得嚇人。
“難道是你做了手腳？”陶葉下意識問道。
“暫時還沒有。”楚餘搖搖頭，看著劉靖言的身影冷笑道，“那兄妹倆已經商量好了，如果她不死，將來就嫁給陶宥義。我相信，那絕對不是你想看到的。”
陶葉吃了一驚，隨即哂笑，陶宥義打得一手好算盤啊，攀上侯府，娶了嬌妻，平步青雲指日可待呢。
而劉七雖然低嫁，卻也可從京城的旋渦中脫身，而且還成了陶玄陶青名正言順的小嬸嬸。
這簡直後患無窮！
所有的悲傷和自責一掃而空。
她明白“暫時還沒有”的意思了，也就是說，如果劉七不死，楚餘會送她一程。
陶葉看著楚餘，鄭重地點了點頭——她同意他的決定。
“謝謝。”她幹巴巴地說道。
“不謝。”楚餘莞荋，多好的姑娘啊，一點兒都不作，該生氣時生氣，該感恩時感恩，利落灑脫。
“考試的事準備怎麽樣了？”陶葉問道。
楚餘笑道：“我找郁先生押了幾道題，又總結了歷年的試卷，應該沒什麽問題。”
“那可都是文言……”陶葉回頭看了眼正在立著耳朵聽自己說話的陶玄，把後半截咽了下去。
“放心，這種考試都是套路，我背了那麽多，應付這種小場面還是沒啥問題的。”
陶葉點點頭，說的也是，接受應試教育那麽多年，考試經驗比這個世界的初中生強得不是一點兒半點兒，確實不該有問題。
郁先生和鄭大家沒有預料到陶葉姐弟會來，驚喜之餘，也有些擔心劉靖言，但好在楚餘需要試前指點，而劉靖言根本就是來找郁先生學習的，所以，大家略略寒暄兩句，便各幹各的去了。
陶葉姐弟在郁家用過午飯，坐車返回藏華街的家。
小李子趕著車，剛一進胡同，就看到門口停了一輛十分樸實的馬車。
他有些詫異：“你們家有客人來了？”
陶葉打開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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