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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了，“溫婉的？”她一拍椅子扶手，“高門嫡女不溫婉，那個殺豬女就能溫婉了？”
範若晴雖說長得美，但名聲確實不太好，脾氣大，要尖兒，且做事不給人留餘地。但自家兒子也不是東西啊，一天到晚板著張臉，萬事不上心，天天花天酒地。那時候，京城權貴圈子裏的人，一聽說長公主的兒子要說親，便避之唯恐不及。所以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就該娶個這樣的女孩治治他。
楚餘也不怕她，喝了口涼茶，不鹹不淡地說道：“那傻丫頭的確不溫婉，可要不是她，母親也不會來澤縣聽兒子的請求啊！”他這幾天反覆想過，這位長公主再怎麽明事理，自己也不能把陶葉姐弟放到她的炮口之下。反正陶葉還小，婚事可以慢慢謀劃，他眼下要做的只有悔婚這一樁，不必把她拉進來。
“這又是那老匹夫教你的吧！”長公主憤而起身，準備讓人把劉師爺拖進來，重新審問。
“怎麽，母親認為兒子就是個繡花枕頭，些許小計都想不出來？”楚餘掛在唇角的笑容徹底冷了，整個人像把出鞘的利劍，淩厲，冷酷。
長公主見狀有些心驚，暗道，這孩子真的變了，以往只是冷，卻也沒有如此鋒芒。經了些風雨，到底長大了啊！
“這件事你爹不會同意的。”長公主不說自己同不同意，卻把事情推到信國公身上，好給自己留些餘地，“今兒我來，也有你爹的意思。他想讓你回京，還是娘攔下來的。你好不容易做出點成績，娘希望你能越走越遠。”
楚餘哂笑一聲，“我爹？我爹何時把兒子放在眼裏過，他有楚敘足以。兒子若是不娶齊國公的女兒，只怕他和祖母做夢都要笑醒了，母親就不要說笑了吧。”
長公主皺起了眉頭。楚餘受傷，她調查許久卻一無所獲，如果確是楚敘所為，信國公應該有做手腳的嫌疑——以她對楚敘的了解，他的能力還不足以把所有的蛛絲馬跡掃蕩得如此幹凈。
想當初，信國公楚良的確是不同意自己定下這門親事的，甚至以範若晴不夠溫婉為由，激烈反對過。
那麽，他到底是為了兒子好，還是為了不讓兒子影響到楚敘接權呢？
她以前說過那麽多次，自己從沒想過讓楚餘繼承他的爵位，他難道一直都沒聽進去，所以一直在陽奉陰違？
看來，很多事都要細細思量，並從長計議了。
這是樁錯誤的婚姻，但她從沒後悔過嫁給楚良。沒有他，就沒有這個兒子，她只是後悔沒把兒子帶到公主府親自照顧而已。
只有訓誡、沒有溫情的母子關系一旦形成，就很難改善了。
那麽，兒子的婚事會不會成為兒子對自己改變態度的一個轉機呢？
想到這裏，長公主緩和了語氣，說道：“按說強扭的瓜不甜，娘的確不該誤你。但這件事也關系到範家姑娘的一生，你得容娘好好想想。另外，成與不成，還得看你爹和齊國公的意思。”
楚餘沈默良久，點點頭，“那我就等母親的好消息了。”
“林家到底是怎麽回事？”長公主轉了話題。
151到底上門了
“呵！”楚餘冷笑一聲，“那林亦北是個什麽東西，竟敢對兒子動那等臟心思。兒子不過賞他幾個巴掌而已，他就上躥下跳地找兒子的事，不弄他林家一個雞飛狗跳，兒子就不是京城小霸王！”
當下，他讓小李子把林亦北和林家做過的那些好事通通講了一遍。
“……這幾年間，因為林家，有兩個姑娘自殺，三個少年慘死，還有不少因被林家占了良田，家境一落千丈的澤縣老百姓。長公主殿下，且不說林家，那林亦北絕對死有餘辜啊！”小李子口才不錯，講得聲情並茂，極具感染力。
“這些個畜生！”長公主怒不可遏，又是一拍扶手，當即表示要給皇上休書一封，建議他徹查林家。
……
再說陶葉，她抱著小弟匆匆回家後，心神始終不寧：縣太爺定親的對象都來了，他的家裏豈能不來人啊！
萬一鋪子開不成怎麽辦？
或者，那位國公千金一定要找自己的麻煩，自己又如何是好呢？
這可是沒啥人權的舊社會呀，跟那些權貴比起來，她頂多算只小螞蟻，一戳就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等到陶玄快要放學時，陶葉才把自己從心煩中拉拔出來，讓牛老實拴了騾子車，一起去書院接陶玄。
回來後，飯菜已經做好了，雖是南方菜，但味道著實不錯。
老話兒說，吃飽了不想家，這話是有道理的。
陶葉吃完飯，感覺心情被紓解不少，她抹了下嘴巴，準備去上房看看工匠把活計做到哪兒了。
“嘭嘭嘭！”她剛下地，大門就被敲響了。
陶葉有些緊張，但還是立即出了廂房門。
不過，牛老實先到了。
他把大門打開一條縫隙，警惕地問道：“你們找誰？”
“你是誰！”門外的女人語氣很沖，說話還有點兒漏風。
陶葉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她走過去，滿意地對牛老實點點頭，說道：“牛叔，我來吧。”
牛老實把門口的位置讓了出來，但也沒走，就在不遠處看著。他感覺來人的態度不大對勁，不像串門的，倒像是來吵架的。
“陶玄呢！”趙氏一點兒都不想看見陶葉。
“他在看書，有事嗎？”陶葉淡淡問道。
趙氏道：“把他叫出來，我有話要說。”
“奶。”陶玄聽到聲音也出來了，“有什麽事嗎？”
“搬家這麽大的事你敢不告訴家裏？要不是碰到你苗大娘，我都不知道你搬這兒來了，在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奶嗎？”趙氏厲聲問道。
陶玄反問：“家裏何時搬家，搬到何處，小玄不是現在都還不知道呢嗎？”
“你……”趙氏啞口無言。
陶葉靠在大門上看熱鬧，她家小玄可是越來越犀利了呀。
陸氏見婆婆被懟得窩囊，趕緊替她解圍，“小玄，你搬了新家，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家裏還在收拾，不大方便，下次吧。”陶玄直接拒絕。
“陶玄，你就不怕我去衙門告你不孝？”趙氏破了相，最近火氣極大，一丁點刺激都受不了，點火就著。
“奶，這房子是我姐的。”陶玄平靜地說出事實，意思是你要不怕自取其辱，盡管去告吧。
陶葉點點頭，又看牛老實，見他似乎若有所思，心道，這位不是笨的，應該可以用。
陶玄三言兩語地打發了趙氏婆媳，沒過一會兒，苗大娘又來了，她站在門外，擡著下巴對來開門的陶葉說道：“我老婆子可不知道你們搬家沒告訴家裏，所以才說漏了嘴，絕對不是故意的。”說完，她頓了下，又道，“陶葉，陶玄到底姓陶，你攛掇他跟家裏對著幹可是不對，將來吃虧的指定是他，我老婆子言盡於此，你自己看著辦。”
陶葉明白了，這位不喜歡多嘴多舌，但喜歡對別人說教，好吧，看在人品不算太壞的份上，還是好好相處的好。
多栽花，少種刺嘛。
“多謝苗大娘，我知道您老是好意，只是我家小玄性子冷，不大會說話，等他再大點兒就好了。”說到這兒，她讓開大門，“不然您進來坐坐，咱們娘倆嘮嘮嗑兒？”反正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如聽人說點兒閑話。
這日子過的，天天跟坐過山車似的，既驚險又刺激，再不疏散疏散，腦子裏的那根弦就該繃斷了。
苗大娘遲疑了一下，琢磨著遠親不如近鄰，而且這位還通著縣太爺，指不定啥時候就用上了，到底還是進了門。
……
第二天一早，陶葉踢完幾遍腿法，往鋪子那邊溜達一圈，發現裝修還在繼續，不免稍稍安心，就又往西邊走了走。
此時，琳瑯閣已經開門了，陶有金正對著一個櫃臺指手畫腳地說著什麽。
屋子裏的光線雖暗，但陶葉看得出來，鋪子的設計包含著不少現代元素，墻面用鏤刻的暗紅色木板裝飾，上面還有凸出的“琳瑯閣”三個大字。櫃臺高度適宜，形制比這個時代的時尚輕盈。總體來說，裝修風格迥異，很抓人的眼球。
陶葉忽然明白劉七找陶家合作的意思了：一方面她可以利用陶家對付自己；另一方面，她終於可以把現代的一切光明正大地拿來使用了，屆時，只需把這些推到陶家身上即可，這樣劉家人就不會懷疑她的巨大轉變了。
精明啊！
她苦笑一聲，不怪自己太蠢笨，只怪敵人太狡猾，誰能想到一心交好的閨蜜會心如蛇蠍呢，自己被騙也在情理之中吧。
回到家時，小陶青和牛狗兒正在跟豆包玩，兩人拿著根骨頭，你丟過來，我丟過去，就是不給幹著急的豆包，惹得豆包汪汪直叫。
“小青，該學習啦。”陶葉心裏再慌也不能耽擱對陶青的教育，她取出小桌子，拿來紙筆，準備教他識字，“小狗兒也一起來學，看你們誰學的快。”
牛狗兒，是牛老實兒子的小名。
正在廚房刷碗的牛媽媽差點兒摔了手裏的碗，她念了幾句阿彌陀佛，趕緊出來道謝，“多謝姑娘成全。”她跪在地上，真心實意地磕了個響頭。
陶葉擺擺手，“謝什麽，牛媽媽趕緊起來吧，我這一只羊是趕，兩只羊也是趕嘛。”
“好！”牛媽媽也不多話，起了身，感激涕零地幹活去了。
等牛老實從鋪子那邊回來，聽到這個消息也高興了好一會兒。他是個佃農，天天累死累活的，卻始終要靠老天爺賞口飯吃，如果兒子能識文斷字，將來興許就能換個活法。
夫妻倆得了陶葉恩惠，自此更加勤勞，忠心耿耿不提。
152偽小三和準正室
鋪子外圍還在繼續修整，看來縣太爺的計劃應該沒變。
這就好啊！
陶葉把半顆心放回胸膛裏，剩下的半顆，就看縣太爺的那位未婚妻什麽時候對付自己了。
趙氏和陸氏已經上了門，有劉七在裏面銜接著，陶葉一點兒都不擔心那位貴女找不到她家大門。
不過遲早而已。
又過兩天，她帶著畫好的裝修圖去鋪子。一出小胡同，就看到一輛打著家族標記的豪華馬車停在路旁，車窗開著，一雙靈動的美目正冷冷地看著她。
她觀察對方片刻，心道，縣太爺艷福不淺，這位還是個大美人呢！
“陶姑娘，出去呀。”劉七忽然湊到窗口，笑盈盈地同陶葉打了個招呼。
陶葉回道：“是啊，劉七姑娘不去縣衙看你的縣太爺，到這貧民區做什麽。”
她這話的殺傷力可謂巨大，範若晴臉色一變，狐疑地看向劉七——並不是她對楚餘的感情有多深，也不是喝下的醋有多酸，而是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不想要的東西那也是我的，別人動了占有的心思就是不行。
劉七既然敢帶範若晴來，自然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她笑著說道：“這樣拙劣的挑撥，範二姑娘怎麽可能相信？我們可是手帕交，我是什麽人，範二姑娘最清楚不過。”原主恃才傲物，即便對什麽人有愛慕的心思，也一向隱藏得很好。而且，原主常常在範若晴面前說楚餘的不是，範若晴不大可能相信她能看上楚餘。
這套路跟她在現代時對陶葉玩的大同小異，但都很好用，都是蠢貨不是嗎？
她得意地笑了起來。
範若晴果然還是相信她的，只是話說得不太好聽，“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做人最要緊的是有自知之明，沒了這個，人跟畜生又有什麽區別？”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劉七的笑就僵在了嘴角上。
陶葉對這話倒是無動於衷，淡淡說道：“犯二兒姑娘說得極是，我也是極為讚同的。如果你就是來說這個，那我與你看法一致。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你……”範若晴自以為言語如刀，定能讓陶葉羞憤難當，卻不料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不免一時有些發懵，眼睜睜地看著陶葉甩開大步走遠了。
劉七冷笑著說道：“窮鄉僻壤出刁民，毫無羞恥心。楚二公子專門為某人開了鋪子，想來某人不會輕易放棄的吧。若晴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呢？”
範若晴冷哼一聲，讓婢女吩咐車夫馬上去縣衙。
馬車轔轔而行……
過了好一會兒，範若晴才說道：“這事兒有家裏做主，無需問我怎麽辦。以她的身份，將來頂多是個良妾，我還怕了她不成？”她按了按發上的蝶形釵，眼睛微瞇，唇邊堆起一個輕蔑的笑，“我來這兒，就是想認認人罷了，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唉，不值一提呀。”
其實，她嘴上說得輕松，但心中有些覆雜。
出門前，她還覺得婚事就此退了最好，表哥肯定會娶自己；但這會兒又變了卦，表哥的家境實在一般，她實在不想比姐妹們嫁得低。
而且，六弟範立遠昨兒專門找人打聽過楚餘，他最近辦過的幾樁案子都很漂亮。這男人長得好，家世好，還不是繡花枕頭，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拱手讓人又實在可惜。
範若晴糾結片刻，忽然想起奶娘說過的話：姑娘不妨把這事交給老天處理，如果老天讓姑娘嫁楚二公子，就說明姑娘跟表少爺有緣沒份；如果老天讓姑娘跟楚二公子退婚，那就正好全了姑娘和表少爺的情義。
是啊，進可攻，退可守，實在沒必要為難自己嘛。
想到這裏，範若晴臉上浮現出一絲輕松的笑意，幹脆地轉移了視線，參觀澤縣老百姓殘破局促的民居去了。
劉七不知她內心的真實所想，心道，這大概就是古代嫡女的傻叉氣量了，確實想得很開，雖說可笑，但適應這個時代的游戲規則。
畢竟，唯有如此，才能讓茍活在男權世界裏的正室，於後宅無休止的爭寵中立於不敗之地。
但……這樣不行吧，自己豈不是白費了力氣？
以楚餘的精明，必定會趁此機會提出退婚……可即便他退婚，下一任也不會輪到自己。
自己這是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啊，任何好處都沒撈到，甚至還可能便宜了陶葉那個賤人。
想到這裏，劉七又看向範若晴，企圖在她臉上找出一絲不甘來，但是沒有，範若晴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似乎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劉七了解她，這是個極其自我的丫頭。她高興，所有人就要陪著她笑，她若不開心，所有人就要陪著她哭。
難道自己錯誤地估計了形勢？這丫頭從來都沒對楚餘動過心？
若是這樣，下一步又要如何走呢？
……
當劉七忙著招待手帕交，楚餘周旋在母親、未來岳母以及林家的案子中時，陶葉的日子反倒按部就班起來。
忐忑了五六天，始終風平浪靜。
陶葉慶幸著把剩下的半顆心暫時收了起來，開始專心鋪子的裝修和珠寶設計。
縣太爺始終沒露面，關註鋪子進展的一直是劉師爺。
他每天都去琳瑯閣溜達一趟，看看對方的進度，偶爾還給陶葉提些意見。
這天早上，陶葉正在二樓畫設計草稿，劉師爺捧著肚子進了屋，笑瞇瞇地說道：“小葉，咱用櫸木會不會太寒酸了？我看劉七姑娘用的都是紅酸枝。”
陶葉放下畫筆，笑著說道：“小葉也去看過，他們做的大概是中高檔，我們則以中低檔為主，用不著那麽好的。再說了，屋子裏光線不足，櫸木色淺，屋子也能亮堂些。”
劉師爺摩挲著肚子，點點頭，“有道理，小葉的想法很務實……”他其實很好奇，陶葉這麽小的年紀，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見識呢，不過，轉念一想，陶葉跟劉八爺學過木雕和木匠，想來對木材有更深的了解，所以，又把話咽回去了。
他走到陶葉身邊，拎起一張設計稿。上面畫的是書案擺件，總體像幾本薄厚不一的書本和筆筒連在一起，看起來頗為新穎，但不知是做什麽的，便問道：“這是什麽？”
153老幫菜對眼小奶狗
陶葉說道：“那是書案上的小擺件，書本形狀的是裝書的，筆筒就是筆筒咯，最右邊多出來的一小截尾巴是筆架。”
哦……
劉師爺頷首，他終於對陶葉主持金枝玉葉的設計有了些信心，雖然以中低檔的貨物為主，但這種東西簡單易做，是可以走量的，應該能賺錢。
他放下手裏的，又拿起一張。
這個就更簡單了，陶葉畫了一整張紙的小動物，青蛙，松鼠，蝴蝶，老虎，狐貍，貓，狗熊等等，雖說與現實中的動物不太像，但大多很有意思。
“這些又是做什麽的？”劉師爺忽然化身好奇寶寶了。
“我看看……”陶葉站起來瞄上一眼，又坐下了，“這些呀，我想用木頭雕一些小小的，再刷上鮮艷好看的顏色，打幾個孔，拴上頭繩就可以給小姑娘們紮頭發了。瞧瞧，這邊還有以花草為主的銀首飾，您看看成不成。”她拿起手邊的一張紙遞給劉師爺。
劉師爺接了過來，心想，那些小貓小狗的自己是弄不明白了，但銀首飾還懂些。
他大略看看，感覺這些花樣比起市面上的首飾占了新和巧，且制作工藝簡單，樣子雖說不上典雅富貴，但就是好看，連他這個半大老頭子也覺得挪不開視線。
他心裏已然極度詫異，在陶葉對面坐下，到底還是問了出來：“小葉的這些想法都是從哪兒來的呢，難道天生就會不成？”
“這些東西並不稀奇呀！只要往好看了畫，就可以了嘛！”陶葉睜大眼睛，故作無辜的模樣，說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答案。這些東西的確都是生活中隨處可見，她不過是用自己的思維加工一下而已，這樣的托辭到哪兒都講得通吧。
劉師爺點點頭，也許有些人天生想法與眾不同，就像琳瑯閣獨樹一幟的新奇陳設一樣，陶葉也可能是天賦異稟吧。
陶葉的視線落在劉師爺放下的兩張紙上，粉嫩的唇噙起一個淡淡的笑意，像只狡猾的小狐貍。
她打算把澤縣的金枝玉葉，做成現代的飾品屋，以走量為主，相信定會在澤縣掀起一股新的風潮。
劉師爺閑的無聊，又拿起另一張。這張畫的是鑲嵌珠寶，與前面的東西截然不同，簡直把華貴發揮到了極致。
對這樣的東西，劉師爺倒是看法很多，兩人嘀嘀咕咕地商議起來。
這位三十多歲的老男人是個知識儲備非常淵博的人，對珠寶和翡翠都有獨到的見解。
陶葉感覺深受啟發。
兩人正聊著，楚餘來了，他穿了一身月白色圓領大袖衫，紗質的布料在行動間飄飄蕩蕩，好看得如同天庭裏的神仙一般。
“你們在說什麽？”他大步進來，在小李子搬來的椅子上坐下，與陶葉的距離不超過半尺。好幾天沒見了，他想犒勞犒勞自己，好好聞聞陶葉的少女香。
陶葉雖然覺得楚餘坐得太近，但怎奈左手邊就是白墻，已經避無可避，如果非要他坐遠一點兒，又顯得自己想得太多——畢竟桌子只有一點點，劉師爺在對面占了半壁，只有這一小塊地方可坐。
“在說這些圖。”劉師爺把手裏的紙張推到楚餘面前，“夫人還沒回京，大人來這裏合適嗎？”
楚餘一手拿起圖紙，往後一靠，把另一條手臂輕輕搭在陶葉的椅背上，對她形成一種類似半抱的姿態，心不在焉地說道：“林家的事皇上插手了，林亦北被判斬立決，林貴妃被貶為嬪，案子已經得到圓滿解決，母親對此很滿意，心情正好得很呢。再說了，本官好不容易有兩件想做的事，她支持還來不及，又豈會阻止，你放心好了。”
劉師爺輕輕撇嘴，不置可否。反正通篇的話都是對陶葉說的，與他無關——前面是在告訴陶葉林家已經完蛋了，你不用怕，後面又說鋪子是我楚二想做的，肯定開得成，你不用擔心。
陶葉的心思都在縣太爺剛剛說的話上，並沒有註意到他的小動作，雖說她不知縣太爺是如何度過這場與婚事有關的危機的，但總歸沒波及到他們姐弟，這讓她十分欣慰。
劉師爺一擡眼就看到了楚餘的小動作，心中不由鄙夷，暗道，剛覺得這小子變得正經些了，結果還是老樣子，也不知對陶葉來說是福還是禍，唉……
楚餘把幾張圖紙看過一遍，說道：“畫得不錯！不過，昨兒劉七來過，說咱們的鋪子收拾完，肯定與她家的大同小異。所以，她特地提醒本官，將來不要模仿她的東西。”
說到這兒，他放開陶葉的椅子，身子向前一趴，轉過頭，漂亮的桃花眼鎖住陶葉，又道，“這些圖樣雖然特別，但骨子裏還是尋常物事，如果兩邊的花樣有相似之處，只怕劉七會說你仿造。”
兩人視線驟然相對，面對面，距離不超過一尺。
陶葉只覺得對面的那雙眼睛似曾相識，又情深意重。世界一下子安靜了，只聽得到心臟快速跳動的聲音。她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暖洋洋的潭水中，舒服得想要沈溺，卻又因那致命的窒息感，而想要迅速逃離。
桃花眼，是最容易讓人自作多情的一種眸子了啊。
陶葉在心裏警告著自己，但挪開視線的動作卻遲遲做不出來。
“吱嘎！”
在一聲椅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之後，陶葉閉了閉眼，終於把自己從虛假的溫柔鄉裏拯救出來。
這種泡妞的招數她見過的。
在現代時，楚餘對她用過好幾次，只不過效果沒有剛剛那麽明顯。
難道自己這顆老幫菜，竟被一條小奶狗整出了少女心？
不能吧！？
她狐疑地再看一眼楚餘，點點頭，不能！
楚餘見她的目光已然清明，心中有些失望，不露痕跡地看了劉師爺一眼，暗道，好你個老小子，敢壞本少好事，等我收拾你吧。
“怎麽不說話？”楚餘板了一張俊臉，又靠了回去，仿佛剛剛與陶葉深情對視的另有其人一般，“還是你就想如此，廣撒網多斂魚，只要能撞上幾個圖樣，將來就能坐收漁利？”
陶葉收攏心神，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的確想過這一點，自己畫的這些花樣雖說古風十足，但仍是擺不脫現代的模子，用腳趾頭想，劉七肯定也會這樣，盡管畫的圖在細節上有所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
那麽，只要她設計的作品在劉七之後面世，便是妥妥的跟風。
陶葉當真有些懷疑縣太爺是楚餘了，不然他何以如此篤定？
不過，她很快又把這種猜測拋開，縣太爺是不是楚餘並不影響什麽，只要他克制守禮，是誰都不是問題。
楚餘淡淡一笑，“想不到，你這丫頭還挺狡猾的。”
劉師爺也明白其中的關鍵了，說道：“高門千金穿金，小家碧玉戴銀，有人開路，咱們倒是省事了。”
陶葉笑嘻嘻地點頭，對啊，這就是與某某明星同款的巨大魅力嘛，在古代肯定也同樣適用，氣死劉七那個癟三！
“這些花樣沒什麽問題，接下來就是制作。雖說咱們有幾個人手，但明顯不夠。”楚餘看向劉師爺，“劉叔，人手的問題得您親自跑一趟了。”
劉師爺不愛出門，但這事他責無旁貸，只能答應。
因為要走薄利多銷的路子，所以必須批量化生產，技術過硬的人要找，流水作業的熟練工更是少不了。
三人開了個小會，決定把澤縣以及附近州府肯幹活吃飯的要飯花子集合起來，以善堂形式來完成工廠的職責。
另外，楚餘想把監獄的犯人利用起來，借此機會對犯人進行勞動改造，並改善他們的生存環境，弄好了，這也算是他的一大政績呢。
只要他在仕途上做出成績，即便將來可能有三皇子從中作梗，皇帝舅舅也會看在母親的面子上護牢他這個親外甥。
154作為母親
澤縣沿海，盛夏時節要比京城涼快許多。
所以，盡管縣衙很小，一些下人甚至要到客棧住宿，但長公主還是有滋有味地住了半個多月。
每天都跟兒子一起用飯，偶爾還能讓兒子陪自己去海邊走走，會會老友，吹吹海風，這讓長公主有些樂不思蜀。
同劉師爺一樣，長公主也覺得楚餘的變化似乎有些過大。
不過，她是母親，很多母親都無法對自己的兒女做出理智公正、恰如其分的判斷。
有些母親是慈愛得過分，過度美化兒女的一切，對兒女的優秀或不堪，總能找到各種順理成章的原因和借口；有些母親則是嚴厲得過分，揠苗助長，恨不得兒女時時刻刻在學習，每時每刻在進步。
長公主明顯屬於後一種，她認同楚餘的說法，而且自行完善了——自家兒子經歷過一次生死，再怎麽玩世不恭也該有所長進了，不然就不是她生出來的！
這些天，兩人交流不多，但彼此間的氣氛很和諧。
長公主明白，楚餘這是在為婚事選擇低頭，對她不過虛與委蛇、刻意討好罷了。
不過她不在意這些，覺得，只要兒子肯低頭，那就是件好事。
人在矮檐下，誰人不低頭呢，這說明楚餘漸漸成熟了呀！
至於婚事，長公主已經有了新的考量。
前些日子，齊國公的夫人帶範若晴來過縣衙幾次，她看得很清楚，兩母女見到楚餘時只有審視，毫無溫情，說得不好聽些，她們把她的心頭寶當成貨物了！
長公主心中不滿，對楚餘的退婚要求自然便有了幾分意動，但始終沒在楚餘面前表露。
範家是京中大族，老牌世家，即便真要退婚，也要找一個合適的契機，和雙方都能下臺的理由，絕對輕率不得。
另外，她雖貴為公主，卻也是楚家媳婦，這件事必須知會信國公以及老夫人，她一個人是做不了主的。
還有楚餘說的那些家事，長公主想借此機會好好試探一番，看看楚良和老夫人對兒子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如果他們果然存心不良，即便他們是兒子的親爹親祖母，她也一樣不會留情！
至於那個叫陶葉的姑娘，她已經派人查過了。
雖說是個殺豬女，卻也是個有志氣有學識的姑娘，雖說不可能做正室，但妾氏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貪花好色的兒子，那還是兒子嗎？
就隨他去吧。
長公主整理好與楚餘相關的所有事情，在六月三十這天啟了程，下個月是皇後的千秋，她得回去準備壽禮。
早上卯時正，澤縣的長亭內外候了不少人。
劉家人，齊國公夫人攜其兒女，以及從柳州趕來的巡撫大人曾義和曾老夫人。
除齊國公夫人要隨長公主一起啟程外，其他人是來送行的。
所以，劉七和範若晴也在話別。
“你不回去嗎？”範若晴問道。
“我三哥秋試在即，過一陣子吧。”劉七答道。澤縣雖小，但可發揮的餘地很大，回到京城就什麽都做不成了。更何況，七月十八，一手操持的鋪子就要開張了，她怎能在這種關鍵時刻離開呢？
“倒是你，到底怎麽想的？”她試探著問道。
範若晴知道她在問什麽，搖了搖頭，“隨便吧，反正我說了也不算。不過，看我娘的意思，大概唯長公主馬首是瞻吧。”她娘說，楚餘是性情中人，而且性子太冷，若因別的姑娘鬧退婚，強扭著只怕她將來會受苦，不如低嫁，有國公府撐腰，最起碼活得富足自在。不過，這些話她是不能對劉七明講的。
劉七懂了，這個意思是齊國公夫人對這門親事也不看好，所以順其自然了。
現在可以蓋棺定論，自己這些日子明裏暗裏的慫恿和推動是完全無效的。
真沒想到，範若晴看不上楚餘絕不是口是心非。
以己推人，這是大忌呀！
劉七終於放下對齊國公府的所有期待，正視自己的失誤了。
不要緊，她安慰著自己。
像陶葉這種女人，是假清高，真白蓮，對楚餘這種紈絝必定避之唯恐不及，只要想下蛆，就總會找到機會的。
不過，楚餘已經有所防備，自己也該謹慎了，不然，趙氏被打掉的兩顆門牙便是最好的榜樣。
“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放心了，我準備了一些小禮品，有路上吃的，也有回去戴的。”說著話，劉七一擺手，琥珀和瑪瑙便把東西捧了過來，劉七拿過那只精致的雕花紫檀匣子，鄭重放到範若晴的手裏，“這是我親自畫的樣子，獨一份的，若晴喜歡就戴戴，不喜歡當禮物送人也好。”
“莫非是首飾？”範若晴有些驚喜，她知道劉七的珠寶鋪子要開張，卻沒想到自己還能先戴為快。
“是啊，琳瑯閣的。”劉七再次報上鋪子的名頭，她會盡快把鋪子開到京城，先在貴女圈子裏打下一個伏筆，未來就會容易很多。
“好啊！總算沒白來一趟，謝謝啦。”範若晴親昵地在劉七手臂上輕輕一拍。
劉七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喜歡就成！”
兩人正說笑著，長公主的車隊逼近了，周圍一下安靜起來，有頭有臉的人們紛紛迎了過去，按照身份高低排成兩列。
楚餘此時也在長公主的馬車裏。
他帶上鬥笠，從車窗處接過小李子遞進來的兩只匣子，放在前面的固定的小幾上，說道：“娘，等下兒子就回去了，這是為您準備的禮物，您啟程時再看。”
“小魚……”長公主遲疑著叫出楚餘的乳名，“如果你想當個京官，娘還是能想想辦法的。”雖然望子成龍，但楚餘已然有所改變，她不想兒子再出什麽意外，畢竟這裏鞭長莫及。
“京裏太亂，不如這裏清凈。”楚餘毫不猶豫地拒絕道。
長公主哂笑一聲，斥道：“滾蛋吧，讀個屁的書，不過想多看人家姑娘幾眼罷了。”
楚餘聳了聳肩，長腿一伸便下了馬車。
長公主眉頭微蹙，暗道，這小子好像是認真的，考進士，當大官？怎麽突然就成了官兒迷呢！
她很了解楚餘，知道只要是兒子想做的事，那便攔也攔不住。
他在七歲上萌生習武的念頭，便一頭紮了進去，一練就是六年，無論寒冬還是酷暑。後來，他又說不想練了，要專心吃喝玩樂，便果然再不勤學苦練，很快就成了京城一霸，無人敢惹。
既然是真的，要不……就讓皇上給他個爵位？總比從七品慢慢往上爬要痛快些吧！
“籲籲……”
長公主思忖著，馬車忽然停了，女官從外面打開車門，說道：“殿下，到長亭了。”
“哦……”長公主醒過神，搖頭失笑：爵位還用要嗎，皇上早說要給，還是自己壓下的呢，想等楚餘大婚再說。真是昏頭了，兒子不紈絝，自己倒紈絝起來了！也好，就讓他闖一闖吧。
……
155巡撫大人來訪
送走長公主，楚餘回到縣衙，剛在書房喝完兩盞涼茶，便見小李子前來稟報，說是巡撫曾大人到了，便趕緊把人迎到花廳裏。
一番寒暄後，二人落了座。
曾義來澤縣送長公主，楚餘是知道的，但因身份不能曝光，所以不能親迎，便抱歉地拱了拱手：“下官失禮，還請撫臺大人海涵。”
“都是身不由己，小餘大人何須客氣呢？”曾義笑著說道。
楚餘頷首，又問：“大人此來所為何事？”
曾義鄭重說道：“曾某此來目的有二，一是為了感謝，二是為了拿樣東西。”
第一點楚餘明白。
他把林家在澤縣和柳州做的好事查了個底掉，其中也有曾五曾六的影子，那哥倆與林亦北一路貨色，男女通吃，醜聞無數。雖沒什麽命案在身，但傳出去也夠曾義喝一壺的。
混跡官場，給人留餘地，就是給自己留餘地，所以，只要林亦北不咬曾家，楚餘便也只當不知道，放了曾義一馬。
曾義是老狐貍，又豈會不知楚餘的心意，此番就是領情的意思了。
但第二件楚餘有些聽不懂，他什麽時候欠曾義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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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若晴雖說長得美，但名聲確實不太好，脾氣大，要尖兒，且做事不給人留餘地。但自家兒子也不是東西啊，一天到晚板著張臉，萬事不上心，天天花天酒地。那時候，京城權貴圈子裏的人，一聽說長公主的兒子要說親，便避之唯恐不及。所以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就該娶個這樣的女孩治治他。
楚餘也不怕她，喝了口涼茶，不鹹不淡地說道：“那傻丫頭的確不溫婉，可要不是她，母親也不會來澤縣聽兒子的請求啊！”他這幾天反覆想過，這位長公主再怎麽明事理，自己也不能把陶葉姐弟放到她的炮口之下。反正陶葉還小，婚事可以慢慢謀劃，他眼下要做的只有悔婚這一樁，不必把她拉進來。
“這又是那老匹夫教你的吧！”長公主憤而起身，準備讓人把劉師爺拖進來，重新審問。
“怎麽，母親認為兒子就是個繡花枕頭，些許小計都想不出來？”楚餘掛在唇角的笑容徹底冷了，整個人像把出鞘的利劍，淩厲，冷酷。
長公主見狀有些心驚，暗道，這孩子真的變了，以往只是冷，卻也沒有如此鋒芒。經了些風雨，到底長大了啊！
“這件事你爹不會同意的。”長公主不說自己同不同意，卻把事情推到信國公身上，好給自己留些餘地，“今兒我來，也有你爹的意思。他想讓你回京，還是娘攔下來的。你好不容易做出點成績，娘希望你能越走越遠。”
楚餘哂笑一聲，“我爹？我爹何時把兒子放在眼裏過，他有楚敘足以。兒子若是不娶齊國公的女兒，只怕他和祖母做夢都要笑醒了，母親就不要說笑了吧。”
長公主皺起了眉頭。楚餘受傷，她調查許久卻一無所獲，如果確是楚敘所為，信國公應該有做手腳的嫌疑——以她對楚敘的了解，他的能力還不足以把所有的蛛絲馬跡掃蕩得如此幹凈。
想當初，信國公楚良的確是不同意自己定下這門親事的，甚至以範若晴不夠溫婉為由，激烈反對過。
那麽，他到底是為了兒子好，還是為了不讓兒子影響到楚敘接權呢？
她以前說過那麽多次，自己從沒想過讓楚餘繼承他的爵位，他難道一直都沒聽進去，所以一直在陽奉陰違？
看來，很多事都要細細思量，並從長計議了。
這是樁錯誤的婚姻，但她從沒後悔過嫁給楚良。沒有他，就沒有這個兒子，她只是後悔沒把兒子帶到公主府親自照顧而已。
只有訓誡、沒有溫情的母子關系一旦形成，就很難改善了。
那麽，兒子的婚事會不會成為兒子對自己改變態度的一個轉機呢？
想到這裏，長公主緩和了語氣，說道：“按說強扭的瓜不甜，娘的確不該誤你。但這件事也關系到範家姑娘的一生，你得容娘好好想想。另外，成與不成，還得看你爹和齊國公的意思。”
楚餘沈默良久，點點頭，“那我就等母親的好消息了。”
“林家到底是怎麽回事？”長公主轉了話題。
151到底上門了
“呵！”楚餘冷笑一聲，“那林亦北是個什麽東西，竟敢對兒子動那等臟心思。兒子不過賞他幾個巴掌而已，他就上躥下跳地找兒子的事，不弄他林家一個雞飛狗跳，兒子就不是京城小霸王！”
當下，他讓小李子把林亦北和林家做過的那些好事通通講了一遍。
“……這幾年間，因為林家，有兩個姑娘自殺，三個少年慘死，還有不少因被林家占了良田，家境一落千丈的澤縣老百姓。長公主殿下，且不說林家，那林亦北絕對死有餘辜啊！”小李子口才不錯，講得聲情並茂，極具感染力。
“這些個畜生！”長公主怒不可遏，又是一拍扶手，當即表示要給皇上休書一封，建議他徹查林家。
……
再說陶葉，她抱著小弟匆匆回家後，心神始終不寧：縣太爺定親的對象都來了，他的家裏豈能不來人啊！
萬一鋪子開不成怎麽辦？
或者，那位國公千金一定要找自己的麻煩，自己又如何是好呢？
這可是沒啥人權的舊社會呀，跟那些權貴比起來，她頂多算只小螞蟻，一戳就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等到陶玄快要放學時，陶葉才把自己從心煩中拉拔出來，讓牛老實拴了騾子車，一起去書院接陶玄。
回來後，飯菜已經做好了，雖是南方菜，但味道著實不錯。
老話兒說，吃飽了不想家，這話是有道理的。
陶葉吃完飯，感覺心情被紓解不少，她抹了下嘴巴，準備去上房看看工匠把活計做到哪兒了。
“嘭嘭嘭！”她剛下地，大門就被敲響了。
陶葉有些緊張，但還是立即出了廂房門。
不過，牛老實先到了。
他把大門打開一條縫隙，警惕地問道：“你們找誰？”
“你是誰！”門外的女人語氣很沖，說話還有點兒漏風。
陶葉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她走過去，滿意地對牛老實點點頭，說道：“牛叔，我來吧。”
牛老實把門口的位置讓了出來，但也沒走，就在不遠處看著。他感覺來人的態度不大對勁，不像串門的，倒像是來吵架的。
“陶玄呢！”趙氏一點兒都不想看見陶葉。
“他在看書，有事嗎？”陶葉淡淡問道。
趙氏道：“把他叫出來，我有話要說。”
“奶。”陶玄聽到聲音也出來了，“有什麽事嗎？”
“搬家這麽大的事你敢不告訴家裏？要不是碰到你苗大娘，我都不知道你搬這兒來了，在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奶嗎？”趙氏厲聲問道。
陶玄反問：“家裏何時搬家，搬到何處，小玄不是現在都還不知道呢嗎？”
“你……”趙氏啞口無言。
陶葉靠在大門上看熱鬧，她家小玄可是越來越犀利了呀。
陸氏見婆婆被懟得窩囊，趕緊替她解圍，“小玄，你搬了新家，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家裏還在收拾，不大方便，下次吧。”陶玄直接拒絕。
“陶玄，你就不怕我去衙門告你不孝？”趙氏破了相，最近火氣極大，一丁點刺激都受不了，點火就著。
“奶，這房子是我姐的。”陶玄平靜地說出事實，意思是你要不怕自取其辱，盡管去告吧。
陶葉點點頭，又看牛老實，見他似乎若有所思，心道，這位不是笨的，應該可以用。
陶玄三言兩語地打發了趙氏婆媳，沒過一會兒，苗大娘又來了，她站在門外，擡著下巴對來開門的陶葉說道：“我老婆子可不知道你們搬家沒告訴家裏，所以才說漏了嘴，絕對不是故意的。”說完，她頓了下，又道，“陶葉，陶玄到底姓陶，你攛掇他跟家裏對著幹可是不對，將來吃虧的指定是他，我老婆子言盡於此，你自己看著辦。”
陶葉明白了，這位不喜歡多嘴多舌，但喜歡對別人說教，好吧，看在人品不算太壞的份上，還是好好相處的好。
多栽花，少種刺嘛。
“多謝苗大娘，我知道您老是好意，只是我家小玄性子冷，不大會說話，等他再大點兒就好了。”說到這兒，她讓開大門，“不然您進來坐坐，咱們娘倆嘮嘮嗑兒？”反正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如聽人說點兒閑話。
這日子過的，天天跟坐過山車似的，既驚險又刺激，再不疏散疏散，腦子裏的那根弦就該繃斷了。
苗大娘遲疑了一下，琢磨著遠親不如近鄰，而且這位還通著縣太爺，指不定啥時候就用上了，到底還是進了門。
……
第二天一早，陶葉踢完幾遍腿法，往鋪子那邊溜達一圈，發現裝修還在繼續，不免稍稍安心，就又往西邊走了走。
此時，琳瑯閣已經開門了，陶有金正對著一個櫃臺指手畫腳地說著什麽。
屋子裏的光線雖暗，但陶葉看得出來，鋪子的設計包含著不少現代元素，墻面用鏤刻的暗紅色木板裝飾，上面還有凸出的“琳瑯閣”三個大字。櫃臺高度適宜，形制比這個時代的時尚輕盈。總體來說，裝修風格迥異，很抓人的眼球。
陶葉忽然明白劉七找陶家合作的意思了：一方面她可以利用陶家對付自己；另一方面，她終於可以把現代的一切光明正大地拿來使用了，屆時，只需把這些推到陶家身上即可，這樣劉家人就不會懷疑她的巨大轉變了。
精明啊！
她苦笑一聲，不怪自己太蠢笨，只怪敵人太狡猾，誰能想到一心交好的閨蜜會心如蛇蠍呢，自己被騙也在情理之中吧。
回到家時，小陶青和牛狗兒正在跟豆包玩，兩人拿著根骨頭，你丟過來，我丟過去，就是不給幹著急的豆包，惹得豆包汪汪直叫。
“小青，該學習啦。”陶葉心裏再慌也不能耽擱對陶青的教育，她取出小桌子，拿來紙筆，準備教他識字，“小狗兒也一起來學，看你們誰學的快。”
牛狗兒，是牛老實兒子的小名。
正在廚房刷碗的牛媽媽差點兒摔了手裏的碗，她念了幾句阿彌陀佛，趕緊出來道謝，“多謝姑娘成全。”她跪在地上，真心實意地磕了個響頭。
陶葉擺擺手，“謝什麽，牛媽媽趕緊起來吧，我這一只羊是趕，兩只羊也是趕嘛。”
“好！”牛媽媽也不多話，起了身，感激涕零地幹活去了。
等牛老實從鋪子那邊回來，聽到這個消息也高興了好一會兒。他是個佃農，天天累死累活的，卻始終要靠老天爺賞口飯吃，如果兒子能識文斷字，將來興許就能換個活法。
夫妻倆得了陶葉恩惠，自此更加勤勞，忠心耿耿不提。
152偽小三和準正室
鋪子外圍還在繼續修整，看來縣太爺的計劃應該沒變。
這就好啊！
陶葉把半顆心放回胸膛裏，剩下的半顆，就看縣太爺的那位未婚妻什麽時候對付自己了。
趙氏和陸氏已經上了門，有劉七在裏面銜接著，陶葉一點兒都不擔心那位貴女找不到她家大門。
不過遲早而已。
又過兩天，她帶著畫好的裝修圖去鋪子。一出小胡同，就看到一輛打著家族標記的豪華馬車停在路旁，車窗開著，一雙靈動的美目正冷冷地看著她。
她觀察對方片刻，心道，縣太爺艷福不淺，這位還是個大美人呢！
“陶姑娘，出去呀。”劉七忽然湊到窗口，笑盈盈地同陶葉打了個招呼。
陶葉回道：“是啊，劉七姑娘不去縣衙看你的縣太爺，到這貧民區做什麽。”
她這話的殺傷力可謂巨大，範若晴臉色一變，狐疑地看向劉七——並不是她對楚餘的感情有多深，也不是喝下的醋有多酸，而是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不想要的東西那也是我的，別人動了占有的心思就是不行。
劉七既然敢帶範若晴來，自然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她笑著說道：“這樣拙劣的挑撥，範二姑娘怎麽可能相信？我們可是手帕交，我是什麽人，範二姑娘最清楚不過。”原主恃才傲物，即便對什麽人有愛慕的心思，也一向隱藏得很好。而且，原主常常在範若晴面前說楚餘的不是，範若晴不大可能相信她能看上楚餘。
這套路跟她在現代時對陶葉玩的大同小異，但都很好用，都是蠢貨不是嗎？
她得意地笑了起來。
範若晴果然還是相信她的，只是話說得不太好聽，“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做人最要緊的是有自知之明，沒了這個，人跟畜生又有什麽區別？”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劉七的笑就僵在了嘴角上。
陶葉對這話倒是無動於衷，淡淡說道：“犯二兒姑娘說得極是，我也是極為讚同的。如果你就是來說這個，那我與你看法一致。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你……”範若晴自以為言語如刀，定能讓陶葉羞憤難當，卻不料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不免一時有些發懵，眼睜睜地看著陶葉甩開大步走遠了。
劉七冷笑著說道：“窮鄉僻壤出刁民，毫無羞恥心。楚二公子專門為某人開了鋪子，想來某人不會輕易放棄的吧。若晴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呢？”
範若晴冷哼一聲，讓婢女吩咐車夫馬上去縣衙。
馬車轔轔而行……
過了好一會兒，範若晴才說道：“這事兒有家裏做主，無需問我怎麽辦。以她的身份，將來頂多是個良妾，我還怕了她不成？”她按了按發上的蝶形釵，眼睛微瞇，唇邊堆起一個輕蔑的笑，“我來這兒，就是想認認人罷了，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唉，不值一提呀。”
其實，她嘴上說得輕松，但心中有些覆雜。
出門前，她還覺得婚事就此退了最好，表哥肯定會娶自己；但這會兒又變了卦，表哥的家境實在一般，她實在不想比姐妹們嫁得低。
而且，六弟範立遠昨兒專門找人打聽過楚餘，他最近辦過的幾樁案子都很漂亮。這男人長得好，家世好，還不是繡花枕頭，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拱手讓人又實在可惜。
範若晴糾結片刻，忽然想起奶娘說過的話：姑娘不妨把這事交給老天處理，如果老天讓姑娘嫁楚二公子，就說明姑娘跟表少爺有緣沒份；如果老天讓姑娘跟楚二公子退婚，那就正好全了姑娘和表少爺的情義。
是啊，進可攻，退可守，實在沒必要為難自己嘛。
想到這裏，範若晴臉上浮現出一絲輕松的笑意，幹脆地轉移了視線，參觀澤縣老百姓殘破局促的民居去了。
劉七不知她內心的真實所想，心道，這大概就是古代嫡女的傻叉氣量了，確實想得很開，雖說可笑，但適應這個時代的游戲規則。
畢竟，唯有如此，才能讓茍活在男權世界裏的正室，於後宅無休止的爭寵中立於不敗之地。
但……這樣不行吧，自己豈不是白費了力氣？
以楚餘的精明，必定會趁此機會提出退婚……可即便他退婚，下一任也不會輪到自己。
自己這是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啊，任何好處都沒撈到，甚至還可能便宜了陶葉那個賤人。
想到這裏，劉七又看向範若晴，企圖在她臉上找出一絲不甘來，但是沒有，範若晴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似乎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劉七了解她，這是個極其自我的丫頭。她高興，所有人就要陪著她笑，她若不開心，所有人就要陪著她哭。
難道自己錯誤地估計了形勢？這丫頭從來都沒對楚餘動過心？
若是這樣，下一步又要如何走呢？
……
當劉七忙著招待手帕交，楚餘周旋在母親、未來岳母以及林家的案子中時，陶葉的日子反倒按部就班起來。
忐忑了五六天，始終風平浪靜。
陶葉慶幸著把剩下的半顆心暫時收了起來，開始專心鋪子的裝修和珠寶設計。
縣太爺始終沒露面，關註鋪子進展的一直是劉師爺。
他每天都去琳瑯閣溜達一趟，看看對方的進度，偶爾還給陶葉提些意見。
這天早上，陶葉正在二樓畫設計草稿，劉師爺捧著肚子進了屋，笑瞇瞇地說道：“小葉，咱用櫸木會不會太寒酸了？我看劉七姑娘用的都是紅酸枝。”
陶葉放下畫筆，笑著說道：“小葉也去看過，他們做的大概是中高檔，我們則以中低檔為主，用不著那麽好的。再說了，屋子裏光線不足，櫸木色淺，屋子也能亮堂些。”
劉師爺摩挲著肚子，點點頭，“有道理，小葉的想法很務實……”他其實很好奇，陶葉這麽小的年紀，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見識呢，不過，轉念一想，陶葉跟劉八爺學過木雕和木匠，想來對木材有更深的了解，所以，又把話咽回去了。
他走到陶葉身邊，拎起一張設計稿。上面畫的是書案擺件，總體像幾本薄厚不一的書本和筆筒連在一起，看起來頗為新穎，但不知是做什麽的，便問道：“這是什麽？”
153老幫菜對眼小奶狗
陶葉說道：“那是書案上的小擺件，書本形狀的是裝書的，筆筒就是筆筒咯，最右邊多出來的一小截尾巴是筆架。”
哦……
劉師爺頷首，他終於對陶葉主持金枝玉葉的設計有了些信心，雖然以中低檔的貨物為主，但這種東西簡單易做，是可以走量的，應該能賺錢。
他放下手裏的，又拿起一張。
這個就更簡單了，陶葉畫了一整張紙的小動物，青蛙，松鼠，蝴蝶，老虎，狐貍，貓，狗熊等等，雖說與現實中的動物不太像，但大多很有意思。
“這些又是做什麽的？”劉師爺忽然化身好奇寶寶了。
“我看看……”陶葉站起來瞄上一眼，又坐下了，“這些呀，我想用木頭雕一些小小的，再刷上鮮艷好看的顏色，打幾個孔，拴上頭繩就可以給小姑娘們紮頭發了。瞧瞧，這邊還有以花草為主的銀首飾，您看看成不成。”她拿起手邊的一張紙遞給劉師爺。
劉師爺接了過來，心想，那些小貓小狗的自己是弄不明白了，但銀首飾還懂些。
他大略看看，感覺這些花樣比起市面上的首飾占了新和巧，且制作工藝簡單，樣子雖說不上典雅富貴，但就是好看，連他這個半大老頭子也覺得挪不開視線。
他心裏已然極度詫異，在陶葉對面坐下，到底還是問了出來：“小葉的這些想法都是從哪兒來的呢，難道天生就會不成？”
“這些東西並不稀奇呀！只要往好看了畫，就可以了嘛！”陶葉睜大眼睛，故作無辜的模樣，說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答案。這些東西的確都是生活中隨處可見，她不過是用自己的思維加工一下而已，這樣的托辭到哪兒都講得通吧。
劉師爺點點頭，也許有些人天生想法與眾不同，就像琳瑯閣獨樹一幟的新奇陳設一樣，陶葉也可能是天賦異稟吧。
陶葉的視線落在劉師爺放下的兩張紙上，粉嫩的唇噙起一個淡淡的笑意，像只狡猾的小狐貍。
她打算把澤縣的金枝玉葉，做成現代的飾品屋，以走量為主，相信定會在澤縣掀起一股新的風潮。
劉師爺閑的無聊，又拿起另一張。這張畫的是鑲嵌珠寶，與前面的東西截然不同，簡直把華貴發揮到了極致。
對這樣的東西，劉師爺倒是看法很多，兩人嘀嘀咕咕地商議起來。
這位三十多歲的老男人是個知識儲備非常淵博的人，對珠寶和翡翠都有獨到的見解。
陶葉感覺深受啟發。
兩人正聊著，楚餘來了，他穿了一身月白色圓領大袖衫，紗質的布料在行動間飄飄蕩蕩，好看得如同天庭裏的神仙一般。
“你們在說什麽？”他大步進來，在小李子搬來的椅子上坐下，與陶葉的距離不超過半尺。好幾天沒見了，他想犒勞犒勞自己，好好聞聞陶葉的少女香。
陶葉雖然覺得楚餘坐得太近，但怎奈左手邊就是白墻，已經避無可避，如果非要他坐遠一點兒，又顯得自己想得太多——畢竟桌子只有一點點，劉師爺在對面占了半壁，只有這一小塊地方可坐。
“在說這些圖。”劉師爺把手裏的紙張推到楚餘面前，“夫人還沒回京，大人來這裏合適嗎？”
楚餘一手拿起圖紙，往後一靠，把另一條手臂輕輕搭在陶葉的椅背上，對她形成一種類似半抱的姿態，心不在焉地說道：“林家的事皇上插手了，林亦北被判斬立決，林貴妃被貶為嬪，案子已經得到圓滿解決，母親對此很滿意，心情正好得很呢。再說了，本官好不容易有兩件想做的事，她支持還來不及，又豈會阻止，你放心好了。”
劉師爺輕輕撇嘴，不置可否。反正通篇的話都是對陶葉說的，與他無關——前面是在告訴陶葉林家已經完蛋了，你不用怕，後面又說鋪子是我楚二想做的，肯定開得成，你不用擔心。
陶葉的心思都在縣太爺剛剛說的話上，並沒有註意到他的小動作，雖說她不知縣太爺是如何度過這場與婚事有關的危機的，但總歸沒波及到他們姐弟，這讓她十分欣慰。
劉師爺一擡眼就看到了楚餘的小動作，心中不由鄙夷，暗道，剛覺得這小子變得正經些了，結果還是老樣子，也不知對陶葉來說是福還是禍，唉……
楚餘把幾張圖紙看過一遍，說道：“畫得不錯！不過，昨兒劉七來過，說咱們的鋪子收拾完，肯定與她家的大同小異。所以，她特地提醒本官，將來不要模仿她的東西。”
說到這兒，他放開陶葉的椅子，身子向前一趴，轉過頭，漂亮的桃花眼鎖住陶葉，又道，“這些圖樣雖然特別，但骨子裏還是尋常物事，如果兩邊的花樣有相似之處，只怕劉七會說你仿造。”
兩人視線驟然相對，面對面，距離不超過一尺。
陶葉只覺得對面的那雙眼睛似曾相識，又情深意重。世界一下子安靜了，只聽得到心臟快速跳動的聲音。她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暖洋洋的潭水中，舒服得想要沈溺，卻又因那致命的窒息感，而想要迅速逃離。
桃花眼，是最容易讓人自作多情的一種眸子了啊。
陶葉在心裏警告著自己，但挪開視線的動作卻遲遲做不出來。
“吱嘎！”
在一聲椅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之後，陶葉閉了閉眼，終於把自己從虛假的溫柔鄉裏拯救出來。
這種泡妞的招數她見過的。
在現代時，楚餘對她用過好幾次，只不過效果沒有剛剛那麽明顯。
難道自己這顆老幫菜，竟被一條小奶狗整出了少女心？
不能吧！？
她狐疑地再看一眼楚餘，點點頭，不能！
楚餘見她的目光已然清明，心中有些失望，不露痕跡地看了劉師爺一眼，暗道，好你個老小子，敢壞本少好事，等我收拾你吧。
“怎麽不說話？”楚餘板了一張俊臉，又靠了回去，仿佛剛剛與陶葉深情對視的另有其人一般，“還是你就想如此，廣撒網多斂魚，只要能撞上幾個圖樣，將來就能坐收漁利？”
陶葉收攏心神，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的確想過這一點，自己畫的這些花樣雖說古風十足，但仍是擺不脫現代的模子，用腳趾頭想，劉七肯定也會這樣，盡管畫的圖在細節上有所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
那麽，只要她設計的作品在劉七之後面世，便是妥妥的跟風。
陶葉當真有些懷疑縣太爺是楚餘了，不然他何以如此篤定？
不過，她很快又把這種猜測拋開，縣太爺是不是楚餘並不影響什麽，只要他克制守禮，是誰都不是問題。
楚餘淡淡一笑，“想不到，你這丫頭還挺狡猾的。”
劉師爺也明白其中的關鍵了，說道：“高門千金穿金，小家碧玉戴銀，有人開路，咱們倒是省事了。”
陶葉笑嘻嘻地點頭，對啊，這就是與某某明星同款的巨大魅力嘛，在古代肯定也同樣適用，氣死劉七那個癟三！
“這些花樣沒什麽問題，接下來就是制作。雖說咱們有幾個人手，但明顯不夠。”楚餘看向劉師爺，“劉叔，人手的問題得您親自跑一趟了。”
劉師爺不愛出門，但這事他責無旁貸，只能答應。
因為要走薄利多銷的路子，所以必須批量化生產，技術過硬的人要找，流水作業的熟練工更是少不了。
三人開了個小會，決定把澤縣以及附近州府肯幹活吃飯的要飯花子集合起來，以善堂形式來完成工廠的職責。
另外，楚餘想把監獄的犯人利用起來，借此機會對犯人進行勞動改造，並改善他們的生存環境，弄好了，這也算是他的一大政績呢。
只要他在仕途上做出成績，即便將來可能有三皇子從中作梗，皇帝舅舅也會看在母親的面子上護牢他這個親外甥。
154作為母親
澤縣沿海，盛夏時節要比京城涼快許多。
所以，盡管縣衙很小，一些下人甚至要到客棧住宿，但長公主還是有滋有味地住了半個多月。
每天都跟兒子一起用飯，偶爾還能讓兒子陪自己去海邊走走，會會老友，吹吹海風，這讓長公主有些樂不思蜀。
同劉師爺一樣，長公主也覺得楚餘的變化似乎有些過大。
不過，她是母親，很多母親都無法對自己的兒女做出理智公正、恰如其分的判斷。
有些母親是慈愛得過分，過度美化兒女的一切，對兒女的優秀或不堪，總能找到各種順理成章的原因和借口；有些母親則是嚴厲得過分，揠苗助長，恨不得兒女時時刻刻在學習，每時每刻在進步。
長公主明顯屬於後一種，她認同楚餘的說法，而且自行完善了——自家兒子經歷過一次生死，再怎麽玩世不恭也該有所長進了，不然就不是她生出來的！
這些天，兩人交流不多，但彼此間的氣氛很和諧。
長公主明白，楚餘這是在為婚事選擇低頭，對她不過虛與委蛇、刻意討好罷了。
不過她不在意這些，覺得，只要兒子肯低頭，那就是件好事。
人在矮檐下，誰人不低頭呢，這說明楚餘漸漸成熟了呀！
至於婚事，長公主已經有了新的考量。
前些日子，齊國公的夫人帶範若晴來過縣衙幾次，她看得很清楚，兩母女見到楚餘時只有審視，毫無溫情，說得不好聽些，她們把她的心頭寶當成貨物了！
長公主心中不滿，對楚餘的退婚要求自然便有了幾分意動，但始終沒在楚餘面前表露。
範家是京中大族，老牌世家，即便真要退婚，也要找一個合適的契機，和雙方都能下臺的理由，絕對輕率不得。
另外，她雖貴為公主，卻也是楚家媳婦，這件事必須知會信國公以及老夫人，她一個人是做不了主的。
還有楚餘說的那些家事，長公主想借此機會好好試探一番，看看楚良和老夫人對兒子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如果他們果然存心不良，即便他們是兒子的親爹親祖母，她也一樣不會留情！
至於那個叫陶葉的姑娘，她已經派人查過了。
雖說是個殺豬女，卻也是個有志氣有學識的姑娘，雖說不可能做正室，但妾氏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貪花好色的兒子，那還是兒子嗎？
就隨他去吧。
長公主整理好與楚餘相關的所有事情，在六月三十這天啟了程，下個月是皇後的千秋，她得回去準備壽禮。
早上卯時正，澤縣的長亭內外候了不少人。
劉家人，齊國公夫人攜其兒女，以及從柳州趕來的巡撫大人曾義和曾老夫人。
除齊國公夫人要隨長公主一起啟程外，其他人是來送行的。
所以，劉七和範若晴也在話別。
“你不回去嗎？”範若晴問道。
“我三哥秋試在即，過一陣子吧。”劉七答道。澤縣雖小，但可發揮的餘地很大，回到京城就什麽都做不成了。更何況，七月十八，一手操持的鋪子就要開張了，她怎能在這種關鍵時刻離開呢？
“倒是你，到底怎麽想的？”她試探著問道。
範若晴知道她在問什麽，搖了搖頭，“隨便吧，反正我說了也不算。不過，看我娘的意思，大概唯長公主馬首是瞻吧。”她娘說，楚餘是性情中人，而且性子太冷，若因別的姑娘鬧退婚，強扭著只怕她將來會受苦，不如低嫁，有國公府撐腰，最起碼活得富足自在。不過，這些話她是不能對劉七明講的。
劉七懂了，這個意思是齊國公夫人對這門親事也不看好，所以順其自然了。
現在可以蓋棺定論，自己這些日子明裏暗裏的慫恿和推動是完全無效的。
真沒想到，範若晴看不上楚餘絕不是口是心非。
以己推人，這是大忌呀！
劉七終於放下對齊國公府的所有期待，正視自己的失誤了。
不要緊，她安慰著自己。
像陶葉這種女人，是假清高，真白蓮，對楚餘這種紈絝必定避之唯恐不及，只要想下蛆，就總會找到機會的。
不過，楚餘已經有所防備，自己也該謹慎了，不然，趙氏被打掉的兩顆門牙便是最好的榜樣。
“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放心了，我準備了一些小禮品，有路上吃的，也有回去戴的。”說著話，劉七一擺手，琥珀和瑪瑙便把東西捧了過來，劉七拿過那只精致的雕花紫檀匣子，鄭重放到範若晴的手裏，“這是我親自畫的樣子，獨一份的，若晴喜歡就戴戴，不喜歡當禮物送人也好。”
“莫非是首飾？”範若晴有些驚喜，她知道劉七的珠寶鋪子要開張，卻沒想到自己還能先戴為快。
“是啊，琳瑯閣的。”劉七再次報上鋪子的名頭，她會盡快把鋪子開到京城，先在貴女圈子裏打下一個伏筆，未來就會容易很多。
“好啊！總算沒白來一趟，謝謝啦。”範若晴親昵地在劉七手臂上輕輕一拍。
劉七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喜歡就成！”
兩人正說笑著，長公主的車隊逼近了，周圍一下安靜起來，有頭有臉的人們紛紛迎了過去，按照身份高低排成兩列。
楚餘此時也在長公主的馬車裏。
他帶上鬥笠，從車窗處接過小李子遞進來的兩只匣子，放在前面的固定的小幾上，說道：“娘，等下兒子就回去了，這是為您準備的禮物，您啟程時再看。”
“小魚……”長公主遲疑著叫出楚餘的乳名，“如果你想當個京官，娘還是能想想辦法的。”雖然望子成龍，但楚餘已然有所改變，她不想兒子再出什麽意外，畢竟這裏鞭長莫及。
“京裏太亂，不如這裏清凈。”楚餘毫不猶豫地拒絕道。
長公主哂笑一聲，斥道：“滾蛋吧，讀個屁的書，不過想多看人家姑娘幾眼罷了。”
楚餘聳了聳肩，長腿一伸便下了馬車。
長公主眉頭微蹙，暗道，這小子好像是認真的，考進士，當大官？怎麽突然就成了官兒迷呢！
她很了解楚餘，知道只要是兒子想做的事，那便攔也攔不住。
他在七歲上萌生習武的念頭，便一頭紮了進去，一練就是六年，無論寒冬還是酷暑。後來，他又說不想練了，要專心吃喝玩樂，便果然再不勤學苦練，很快就成了京城一霸，無人敢惹。
既然是真的，要不……就讓皇上給他個爵位？總比從七品慢慢往上爬要痛快些吧！
“籲籲……”
長公主思忖著，馬車忽然停了，女官從外面打開車門，說道：“殿下，到長亭了。”
“哦……”長公主醒過神，搖頭失笑：爵位還用要嗎，皇上早說要給，還是自己壓下的呢，想等楚餘大婚再說。真是昏頭了，兒子不紈絝，自己倒紈絝起來了！也好，就讓他闖一闖吧。
……
155巡撫大人來訪
送走長公主，楚餘回到縣衙，剛在書房喝完兩盞涼茶，便見小李子前來稟報，說是巡撫曾大人到了，便趕緊把人迎到花廳裏。
一番寒暄後，二人落了座。
曾義來澤縣送長公主，楚餘是知道的，但因身份不能曝光，所以不能親迎，便抱歉地拱了拱手：“下官失禮，還請撫臺大人海涵。”
“都是身不由己，小餘大人何須客氣呢？”曾義笑著說道。
楚餘頷首，又問：“大人此來所為何事？”
曾義鄭重說道：“曾某此來目的有二，一是為了感謝，二是為了拿樣東西。”
第一點楚餘明白。
他把林家在澤縣和柳州做的好事查了個底掉，其中也有曾五曾六的影子，那哥倆與林亦北一路貨色，男女通吃，醜聞無數。雖沒什麽命案在身，但傳出去也夠曾義喝一壺的。
混跡官場，給人留餘地，就是給自己留餘地，所以，只要林亦北不咬曾家，楚餘便也只當不知道，放了曾義一馬。
曾義是老狐貍，又豈會不知楚餘的心意，此番就是領情的意思了。
但第二件楚餘有些聽不懂，他什麽時候欠曾義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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