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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大詭譎地一笑：“她那弟弟也值錢著呢，你先去把那條狗弄死！”
107得救
那漢子喊了一聲“得嘞”，便沖著豆包過去了。
陶葉的菜刀一劃拉，厲聲喝道：“豆包快跑。”
豆包“汪汪”兩聲，忽然一躥，就從那漢子兩腳間跑了出去，順著官道往澤縣方向去了。
“不必追了。”黎二見一時得不了手，臉色變得很難看，說道：“大哥，這是官道，僵著也不是法子，就給那小的一刀吧，不然啥時候是個頭兒啊。”
黎大略一思索，便點了頭。
陶葉心中大駭，一把拉開系在胸前的活扣，抓住陶青，一把把他摟到胸前，單手抱緊。
汗水瀑布一般地淌了下來，滴在眼窩裏，弄得雙眼酸澀難當。
她來回轉著圈，飛快地揮舞著菜刀，就像瘋了一樣，但心裏卻極為清明，暗道，完了，這回真要吃大虧了。
“快來人啊，救命啊！”淒厲尖銳的聲音在空曠的曠野中傳出去很遠很遠。
黎大聽了聽不遠處的動靜，感覺似有馬蹄聲傳來，終於失去了耐性，道：“又有人過來了，確實不能再耽擱，砍吧！照後背來一下子，有道疤也不怕。”
“就這麽辦！”
四個拿刀的漢子再無顧忌，紛紛舉起刀，繞著陶葉旋轉起來，伺機而動。
很快，一個漢子瞅準了時機，躥上一步，手起刀落，長刀便帶著破空的風聲劃了下來，直奔陶葉後背。
陶青雖然哭著，卻一直本能地註意著陶葉背後的動向，當即嚇得尖叫一聲，“姐！”
“噗！”隨著一個短促的擊打骨肉的聲音響起，那漢子手腕一麻，長刀陡然落地。
“是誰？”黎大駭然，當即轉身。
一道黑影淩空而來，照著他的面門便是一腳，黎大躲閃不及，挨了個結結實實，飛出去三丈有餘，落到地上，嘴一張，便是一口鮮血，裏面還夾雜著數顆牙齒。
“我等奉命捉拿逃奴，好漢莫要多管閑事。”黎二反應不慢，迅速與其他四個持刀漢子站在一起，企圖群毆。
來人一扯陶葉，將她護在身後，冷哼一聲，說道：“真是大言不慚，這位是劉家鎮陶屠戶家的姑娘，雖被家裏趕了出來，卻也從不是什麽逃奴。”說到這裏，他朝著後面一擺手，“土匪強搶良家婦女，大家夥兒一起上，將他們拿下！”
陶葉這才回頭，只見一輛飛馳而來的平板馬車上坐著七八個衙役，手中長刀早已出鞘，各個殺氣騰騰。
黎二臉上色變，掉頭就跑，嘴裏還喊道：“跑啊，往車上跑！”
“往哪兒跑？”小李子右手一彈，一小塊物事從他手中飛出，“嘭”的一聲擊中黎二後腦。
黎二悶哼一聲，腳下一個趔趄，重重摔倒在地，摔了狗啃泥。
來人趕過去，一把將黎二拎起來，“啪啪！”正反手就是兩個嘴巴子，“跑啊，你跑啊！狗東西，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衙役們殺到了。
那四個漢子手持長刀，看起來很威風，但並不精通武功，身手只限於打群架的水平，比一般人下手狠那麽一點兒，否則也不至於對張牙舞爪的陶葉束手無策。
他們勉強支應兩下，到底招架不住人多勢眾、龍精虎猛的衙役們，很快就被全部拿下了。
這時候，來人才轉過身來，問道：“陶葉，你有沒有受傷？”
陶葉看著小李子，心中後怕不已，百感交集，淚水在眼裏轉了兩圈，到底大顆大顆地流了出來，她擡起袖管，猛地擦了一把，說道：“沒事，沒受傷。”
“姐，小李哥，嗚嗚嗚……”陶青倒是毫不客氣，放聲大哭。
“汪汪汪……”豆包也跑了回來，在陶葉腳邊又跳又叫。
小李子伺候的是男人，沒什麽安慰人的經驗，面對陶葉的眼淚不免有些無措，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從陶葉手裏把小陶青接了過來，笨拙地拍拍孩子的後背，“好啦好啦，不哭了不哭了哈。”
這時候，車上一位穿著青色儒衫的年輕人走了過來，說道：“小李子，看來今天劉家鎮去不成了，咱還是先回衙門吧。”
小李子點點頭，對幾個衙役說道：“幾位大哥，把這幫土匪押回去。”
澤縣是個太平縣，向來沒什麽匪類，如今辦了這麽大的案子，只怕也算立大功了，幾個衙役有些興奮，立刻分配人手，把黎大黎二的馬車趕過來，所有人分坐三輛車，重新往縣城去了。
陶葉坐在車上，只覺得腿軟了，胳膊上沒什麽力氣，似乎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疲憊，汗水一層層的往外冒，頭發貼在腦瓜皮上，後背前襟各濕一大片……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此時的自己狼狽至極。
到縣衙後，小李子把陶葉姐弟安置在內宅的廂房休息，這才去二堂找楚餘。
楚餘和劉師爺正在研究澤縣輿圖，見小李子突然回來不免有些吃驚。
楚餘擎起眉頭，問道：“出什麽事了麽？”他要求小李子陪新來的小吏去劉家鎮覆核戶籍，目的是代他看看陶葉，這都快中午了，自己還在等消息，這小子卻回來了算怎麽回事？
小李子打了一躬：“大人，小的在半路上抓了幾個京城口音的土匪，救下兩個人，大人不妨猜猜，小的救下的人是誰？”他有些得意，還小小地賣了個關子。
“陶葉？”楚餘和劉師爺同時問道。
小李子點了點頭，“正是！”
楚餘漂亮的臉上登時籠罩了一層寒霜，問道：“她怎麽樣了？”
小李子說道：“大人放心，人沒受傷，就是累了，抱著小陶青跑了很久，又驚又嚇的，一路上一句話沒說。”
“人在何處？”劉師爺道。
“小的安排在廂房了。”
“走，去看看。”
劉師爺話音未落，楚餘已經一陣風似的出了二堂。
陶葉抱著陶青，閉著眼睛，爛泥似的癱倒在太師椅上。前世今生，經歷過不少大的風浪，唯獨這次最讓她害怕——她寧願死，也不願和小陶青一同墮入清樓那個地獄一樣的所在。
陶青還在小聲抽泣著，雙手摟在陶葉脖子上，一刻都不放松，顯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楚餘進了門，幾大步走到陶葉身前。
只見她眼神有些渙散，鼻尖發黑，面色潮紅，烏黑的額發一縷縷粘在臉上，汗水把皮膚上的浮土沖出一道道溝壑，雖有小陶青趴在胸前擋著，卻也能看到她的前衣襟濕了一大片，褲子和鞋上全是土。
狼狽是狼狽了些，但好在沒有受傷。
楚餘長長地松了口氣，忍住把人抱在懷裏的沖動，柔聲問道：“陶葉，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108黎大的威脅
陶葉嚇了一跳，忙睜開眼睛，抱著陶青勉力站了起來，“民女見過縣太爺，見過劉師爺。”
“坐著吧，坐著說話。”劉師爺也到了。
楚餘見陶葉身子有些抖，心裏疼得更加厲害，邁步上前，長臂一伸，便將陶葉按在了椅子上。
劉師爺問道：“知道是什麽人做的嗎？”
“先不忙問。”楚餘道，他指指進來的媽媽，吩咐道：“你去沏杯熱茶，再擰幾個熱手巾，小李子你再辛苦一趟，找個大夫，讓他配齊了安神壓驚的湯藥再過來。”
“是！”兩人齊齊答應一聲，一起出了廂房。
劉師爺稀奇地看了眼楚餘，暗道，這小子行啊， 不但學會了專情，而且還會照顧人了。
兩盞熱茶下肚，擦了臉，陶葉感覺舒坦不少，心臟不那麽哆嗦了，身體也有了力氣，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挑重點講了一遍。
劉師爺想了想，緩緩說道：“這等囂張，似乎只有怡景苑才可能辦到，聽說前幾個頭牌都是靠這樣的手段弄來的。”
“現在的怡景苑靠山是哪個？”楚餘問道，原主雖然混賬好色，但一般來說只逛清倌館，喝喝花酒，賞賞歌舞什麽的，與怡景苑不挨邊不說，也不關心這些，所以並不清楚。
“有傳言說，是那位的人買下來了。”劉師爺隱晦地豎起三根手指。
三根手指，就是三皇子，正是林貴妃的兒子。
楚餘聞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最近已經查到不少林家的犯罪事實，正準備牛刀小試，小懲大誡一番。
但如果兩件事聯系起來，只怕就不能那麽草率了。
林家在朝廷的根基雖不算太深，但林貴妃非常受寵，而且三皇子比他大了一歲，已經開始辦差。
皇上沒有嫡子，三皇子頭腦聰慧，在朝中口碑一向不錯，頗受皇帝器重，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競爭者，看好他的大臣不在少數。楚敘與他關系極好，信國公楚良似乎對其頗為看重，這也是楚敘敢對他下死手的重要原因。
眼下，他除了一個公主娘之外，在朝中一個強援都沒有，郁先生的兒子雖實力強勁，為人卻剛正不阿，一貫看不上他們這些紈絝，除了給長公主面子，對他一點兒好感都沒有。而且，他身邊無人可用，即便皇帝舅舅派了禦前侍衛來，那些人也不能算是他的心腹。
所以，整治整治林家倒也罷了，但同時加上怡景苑的事就有些針對三皇子的意思了。這兩件事必須慎重，處理好了，不但可以小小的還擊楚敘和三皇子一下，還可以在仕途上更進一步，但若處理不好，說不定就會引來三皇子的無情攻訐。
烏紗帽是個好東西，他不但不丟不得，而且還想越戴越大——不然在這人治的古代社會，只有財富沒有權利，富貴是絕對不能長久的。
這件事，務必做好萬全之策，能夠一箭三雕才是最好。
劉師爺的面色也凝重起來，顯然與楚餘的想法相差無幾，他站起身，說道：“走吧，去審一審，先看看他們怎麽說。”
陶葉並沒有看到劉師爺比劃的數字，但從兩人的只言片語裏意識到了怡景苑的不好惹。說來也是，黎大黎二敢這麽猖狂，背後沒有仗勢是不可能的。
盡管縣太爺的後臺足夠強硬，但京城從來都不缺少權貴，一山更比一山高，因為自己而影響這兩位的前程那絕對不是她所期望的。
她想了想，在楚餘走出房門之前開了口：“縣太爺，這件事不是老陶家幹的，就是杜寡婦幹的。如果是杜寡婦，劉家的劉七姑娘說不定牽扯其中，她身邊的李媽媽是杜寡婦的姨母。縣太爺，民女只是民女，沒有太大的志向，只要辦了化名的黎大黎二、以及始作俑者就可以了，多謝！”
楚餘明白，陶葉這是怕給自己惹麻煩，心裏登時一片柔軟，說道：“沒關系，你不用多想，這件事本官心裏有數。”
劉師爺摸著肚鍋鍋笑了笑。
這丫頭果然是個精明的，知道這件事的關鍵在哪兒。
但牽一發而動全身，先有林家，後有黎家兄弟在澤縣出事，某人不可能不聞不問，到時候試探、拉攏、威脅等手段會齊齊用上，如果楚二示弱還好，一旦犟脾氣上來，只怕他們還得玩把大的。
……
劉師爺帶著顧成傑、小李子進了刑訊室，楚餘怕被人認出來，則進了其隔壁。
不多時，有衙役把黎大帶了進來，一腳踹倒在地上。
黎大自覺跪好，先瞄了眼劉師爺和顧成傑，緊接著便註意到了屋裏的各色刑具，大顆的汗珠子立刻從額頭冒了出來，面色變得慘白。
“名字？”顧成傑問道。
黎大垂下頭，想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回大人的話，在下姓黎，黎成智。”他挪動兩膝蓋，“大人，這絕對是個誤會。陶葉是在下親表妹，只是因為一些原因這些年一直沒找到而已。如今在下祖母病重，早就盼望與表妹相見，但陶葉就是不肯去，非說在下是壞人騙子，在下不得已出此下策，打算先把表妹表弟帶回京城再做解釋。”
小李子冷笑一聲。
黎大便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腫脹的臉，又道：“這位小兄弟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腳，在下傷得不輕，還請諸位大人給在下主持公道。”
劉師爺微微頷首，大家奴就是了不得啊，已經惶惶如喪家之犬，卻仍能沈著地侃侃而談，真是大開眼界，大開眼界啊！
“既是如此，路引何在啊？”劉師爺問道。
黎大在懷裏摸了摸，面色又是一變，抹了把汗水說道：“回大人，路引丟了，可能剛剛追表妹的時候丟了。”
“呵！”隔壁有人冷笑一聲。
黎大下意識地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了看，擦把汗，還想再分辨分辨，卻聽劉師爺說道：“既然滿口謊話那就用刑吧，把黎二和其他四人帶過來，在外面候著。如果都是硬骨頭也沒什麽，不是還有兩個婆子在劉家鎮等著呢嗎？”
黎大哆嗦了一下，心中明白，那聲冷笑就是個信號，說明隔壁的人不耐煩了。
他趕緊說道：“大人這是何必，在下並未說謊，大人口音也是京城的，想必也是京城人吧，如果不信在下的話，大人可以去打聽打聽，西城的方六爺定能為在下作證。”
他說的西城是京城西城，那個方六爺正是怡景苑明面上的大東家，富可敵國，在京城的人脈極廣，權貴們大多都知道此人。
所以，這是黎大對他們發出的威脅。
109杜寡婦跑了
因為過來得急，顧成傑並不知道黎大犯了什麽事，但他在京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一號人物，自是知道方六爺，聞言眉頭一皺，便指了指刑具，道：“都不是什麽好東西，給我吊起來！”
依著以往的經驗，黎大以為亮出方六爺，這二人會有所忌憚，卻不料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他慌忙站起來，往劉師爺這邊邁了一步，急急說道：“二位大人，我說的可是方六爺，你們要想清楚了。這裏不過是個小小的縣衙，最大不過是個縣官，別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楞著做什麽，還不給我吊起來！”顧成傑厲聲喝道。
兩個衙役撲了過去，三下五除二，將黎大吊在了架子上。
方六爺的名頭竟然真的不好使了！
黎大懵了。
這時候，顧成傑皮鞭沾水，一鞭子甩了上去……
只聽“啪”的一聲，黎大的衣裳四分五裂，胸脯上出現尺來長的一道紅痕，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腫脹起來。
黎大嗷地慘叫一聲，連聲道：“我說我說，別打了別打了，大人千萬別打了……”
顧成傑冷哼一聲，說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晚了！”他是個練家子，身手利落，說話的功夫鞭子已經打出去五記，鞭鞭見血。
劉師爺摸著肚子，並不阻止，看顧成傑的樣子應該對清樓或者方六爺極度厭惡，否則不會親自動手，那就給他個面子，讓他出出氣也好。
刑訊室裏鞭影飛舞，顧成傑足足打了五六十鞭才罷了手。
黎大早就昏了過去，衙役潑上一盆冷水，將其淋醒。
顧成傑用鞭子把擡起他的下巴，問道：“說不說？”
“說……我說！”黎大雖把顧成傑恨得牙根直癢癢，卻也不敢再有絲毫猶豫，“我叫李智，京城怡景苑的人，此番出來是奉了老鴇子的命。老鴇子聽說陶葉美貌，識文斷字，且舉目無親，在劉家鎮眾叛親離，這才讓我等來澤縣把她弄回去，好培養個頭牌出來。二位想必也知道，我們怡景苑的幾個頭牌都被蝶戀花的比下去了，大東家很不滿意，讓老鴇子馬上想轍，老鴇子無法，四下尋找美人，這才有了今天的事。”
“老鴇子是聽誰說的？”劉師爺問道。
“那人是望海鎮的，姓杜，叫杜升，我們先去找的他，給一半定金，他就帶我們去了劉家鎮，看到陶葉後，給了另一半，總共兩百兩銀子。”
“除了陶葉這一樁，還有哪些女人是搶回來的？”
“這……”
黎大一猶豫，顧成傑的鞭子又甩了上去。
“我說我說，我都說，經我手搶了六個，都是家裏窮得揭不開鍋的，大人啊，我這也是執行上命，身不由己啊，那些姑娘在怡景苑活得都好好的呢……”
“啪！”顧成傑用了十成的力量。
黎大慘叫一聲，“只有兩個尋死的，沒救過來，可那都不是我幹的啊！”
……
從大牢裏出來，劉師爺對楚餘說道：“大人，強搶民女，逼良為娼可不是件小事，想必老大老二會很樂於知道這件事。至於咱們，就像陶葉說的，作為縣衙，就事論事也就罷了，京裏的事，就交給京裏的人處理，大人以為如何呀？”
“暫時先這樣。”盡管對此事有了預判，但楚餘心裏還是有些不痛快。雖說隔岸觀火最是妥當，借力打力的智取也是上上策，但他手頭能用的親信太少，人脈更是不行，事情交出去後，要麽石沈大海，要麽無法控制事情發展的走向，實在讓人憋屈。
以上次刺殺為例，事情交給公主的人辦了，卻什麽都沒查到，那口惡氣到現在都還悶在他的心裏。
皇上雖寵愛林貴妃，卻也是個明君，如今怡景苑的案子，是樁大案，只要辦好，他便能徹底扭轉皇上對他的印象，日後的前途便會光明一片。
他是個真紈絝，不敢說要做什麽為國為民的大事，但只要盡職盡責，無愧於心就是大善。
再說了，為自己喜歡的女人出氣總要親力親為的吧。
看來人才的事，必須提上日程了，總這麽憋屈著可不是個辦法。
楚餘用餘光打量著劉師爺，問道：“劉叔，你在江湖上認識什麽人嗎？”劉師爺是長公主的人，即便對他不夠死心塌地，卻也說得上十分可靠，這事還得著落在他身上。
看來這是要杠上了啊！
劉師爺腳步一頓，手在肚子上摩挲了兩圈，方道：“認識那麽兩三個，但為人太過方正，不喜歡為官府做事啊。”說道這裏，他看了看楚餘的背影，“大人吶，若能坐山觀虎鬥，也未必是壞事嘛。”他這是在替楚餘寬心，也是照顧他的面子，道上的人不好找，有本事的都不樂意伺候楚餘這樣的紈絝衙內。
楚餘搖搖頭，運籌帷幄聽起來牛，但不能親自操刀也說明自家實力不濟，他說道：“劉叔寫封信試試，財帛動人心，銀錢好說。”
“也好。”劉師爺點點頭，有錢能使鬼推磨，以楚二公子鬼使神差的賭石能耐，幾萬兩銀子不在話下，雖說靠錢財收買未必能收服人心，但只要找人品過硬的江湖人，忠心還是沒有問題的。
“成，我這就去寫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想來很快會有消息。”
兩人回到廂房，陶葉卻不在了，陶青喝了安神湯，和豆包一個床上一個床下，睡得正香。
“想必是去廚房了。”楚餘道。
“那丫頭懂事，而且乖覺得很，與一般的鄉下丫頭大有不同。”劉師爺感慨道，“若非如此，此刻只怕已經兇多吉少了啊。”
楚餘深以為然，聽說陶葉在孤兒院時是一路打著長大的，一般人想占陶葉的便宜，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才行。
下午未時末，捕快老何等人快馬加鞭地趕回縣衙。
楚餘在二堂聽了匯報。
“大人，杜寡婦昨天就不在家，兩個孩子都扔家裏了，誰都不知道去哪兒了。她的兩個孩子說，杜寡婦給他們做好了幹糧，讓他們先在家呆著，過兩天她讓人來接他們。我們只抓住了杜家兄弟，並從杜老大家裏搜了一百兩銀票出來，杜老二說自己膽子小，一開始就勸過他們姐弟，我們也搜了杜老二的家裏，確實很窮，只有一百多個大錢。”
劉師爺問道：“杜寡婦的親戚都盤問了嗎？”
“望海鎮和劉家鎮順帶腳兒的都問了，都說不知道，她家城裏還有親戚，小的還沒去。”
劉師爺頷首：“此女好強的心計啊。”
楚餘道：“先去搜那親戚家，如果仍找不到人，就把人手分成三組，讓她的親戚跟著，往北、西、南三個方向去查。她若惦記孩子，想來走不遠，搜得仔細些，總會有所收獲。傳令下去，抓到人者賞紋銀百兩。”
“小的領命！”何捕快壓抑住臉上的喜意，飛快地離開二堂。
110杜寡婦抓回來了
這一次，楚餘親自審杜家兩兄弟。
這兩人沒見過什麽世面，平時耍混挺能耐，一動真格的就怕了，膝蓋一軟，就竹筒倒豆子，一粒也不剩了。
但楚餘並不想就這麽放過杜老大。沒有杜家姐弟，陶葉就遭不了這樣的罪，一想起陶葉背著弟弟在官道上狂奔，拼命呼喊，求助無門時的情景，他就恨不得殺了他們。
他皮鞭沾鹽水，狠狠地賞了杜老大五十鞭，打得他皮開肉綻，昏厥過去三次。
又以知情不報為由，打了杜老二三十大板。
兩兄弟被押進大牢，隔日升堂再審。
申時過半，陶葉從小李子嘴裏知曉了大致案情，便跟縣太爺打過招呼，由兩名衙役護衛著回了劉家鎮。
此時天色已晚，路上行人極少，官道上的鋪子都在忙著關張。
轔轔的車轍聲引來不少人探究的目光。
“哎呀，是陶葉回來了！”
“估計嚇夠嗆吧。”
“嚇啥嚇啊，沒聽那誰說嗎，這丫頭可狠，殺人跟殺豬似的，我看土匪嚇夠嗆才對。”
“要我說，嚇死她才好呢，這丫頭可把咱大夥兒禍害苦了。”
“你這人可真有意思，要不是陶有金亂說話，陶葉能害著你啥？不會說話就把嘴縫上！”
……
眾人的議論聲順著晚風清晰地傳進陶葉的耳朵。
她鬧心之餘，又有些感慨：還是現代的鄰裏關系好，對面不識，省了多少煩惱啊。
“姐！”陶玄從許家雜貨鋪裏跑了出來，跟在他後面的還有許文。
陶葉便讓衙役停了車。
衙役囑咐她兩句，自去找地方住下。
“小葉，你沒事吧。”許文迅速把陶葉打量一番，見她仍穿著上午出門時的那身舊衣裳，不由得長出一口氣，細長的眸子也亮了幾分，“沒事就好，你臉色不太好，有沒有受傷？”
“沒受傷，就是有點累。”陶葉勉強笑了笑，“多謝小文哥，陶玄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其實我什麽都沒做。”許文眸色覆雜地看著陶葉，心道，你被趕出陶家，我沒幫上忙，你被老陶家汙蔑我只能看著，如今又差點被人綁走，我也只能問上這麽兩句，百無一用是書生，其實我什麽做不了。
他心裏難受，臉頰發燙，手中的線裝書被卷得亂七八糟的，嘴上又幹巴巴地解釋了一句，“陶玄剛才在這兒等你，我就讓他進鋪子坐坐，省得聽那些閑言碎語，那些人……”
“小文！不關鋪子你上哪兒去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雜貨鋪裏傳了出來。
許文眼裏一暗，回頭喊了一句：“奶，我馬上就關。”
“趕緊給我回來！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想啥呢，要不是她，你爹能累死累活地挖水庫去？這孩子別是讀書讀傻了吧！”
陶葉嘆了口氣，“小文哥快回去吧，我們也走了。”
“小葉，對不起……”許文收緊雙手，線裝書被扭成了大麻花。
“小文哥說笑了。”陶葉牽著兩個弟弟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文在官道邊上站立良久，直到陶葉姐弟消失在胡同口才回了鋪子。
一進門，他就聽老太太硬邦邦地說道：“小文啊，誰都行，就那丫頭不行。”
許文眉心擰起一個大疙瘩，“奶，我沒別的意思，陶葉出了那麽大的事，於情於理我都該問問情況。”
“她出的事再大也還活著呢。”老太太一語雙關。
許文漲紅了臉，氣得渾身發抖，卻不知如何反駁。他呆立一會兒，忽然刺啦刺啦地把書撕成碎片，隨手向外門外一揚，便無視老太太變得鐵青的臉，搬起門板，去關門了。
他實在不明白，娘死了，就不能跟自己喜歡的姑娘說話了嗎？自己如此苦讀，不就是為了讓他們放心，讓自己做點兒自己想做的事情嗎，為何在他們的眼裏就成了飛黃騰達的先兆，反倒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說了，天天逼著他看書還不夠，就連說句話都要引來無情的呵斥，那他圖的是什麽呢？
既然讀書也娶不來心儀的姑娘，那他幹脆不讀好了！
……
陶葉一邊走一邊跟陶玄講了事情的經過。
陶玄的小臉始終陰沈著，一言不發。
晚上吃飯時，陶葉發現他手心上多了好幾道青色的小印子，一看就是拳頭捏得太緊太死，指甲摳出來的。
晚飯後，陶玄主動提出要陪陶葉踢沙袋，姐弟仨整整苦練半個時辰。
從此後，陶玄陶青同陶葉一起，把踢沙袋這項運動堅持了下來，風雨不誤。
一夜無話。
第二天，陶葉姐弟又往縣城去了。
上午辰時正，楚餘升了堂，穿著七品官服，端莊威嚴地坐於明鏡高懸地匾額之下。
陶葉被衙役帶上大堂時，周身散發著血腥味的黎大黎二等人被捕快押著，踉蹌著走了進來，昨日的倜儻風流和兇神惡煞，仿佛只是她做過一場噩夢一般。
大門外圍了不少老百姓，黑壓壓的，看上去足有數百人，頂在前面的陶葉大多有些臉熟，看樣子，來旁聽的大多是劉家鎮人。
楚餘見陶葉不但不緊張，反而像參觀影視基地似的四處觀瞧，不由得壞壞一笑，手下驚堂木一拍，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陶葉果然被嚇了一跳，猛地轉過頭，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張大了，露出一排貝齒和粉嫩的舌頭，傻乎乎的，看起來極為可愛。
楚餘眼裏閃過一絲促狹，慢條斯理地問道：“原告，姓甚名誰啊？”
陶葉捕捉到他眼裏的笑意，老臉一紅，猶豫片刻，還是老老實實地跪下了。
她這一跪倒把楚餘驚著了，他不自覺地動了動，很想往一旁避避，心道，完了完了，這傻丫頭咋這麽想不開，就這麽跪下了呢？她自尊心那麽強，日後若表明身份，新仇舊恨一起算，自己豈不是要大吃苦頭？
就在楚餘胡思亂想時，陶葉已經把自我介紹以及訴狀說完了，聽到劉師爺咳嗽一聲，他才說道：“陶姑娘，請一旁站立。”
陶葉剛起身，就見兩名衙役興沖沖地拖著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大聲稟報道：“大人，劉杜氏抓捕歸案，搜到銀票百兩。”
陶葉扭頭看去，只見杜寡婦被猛推一下，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她倒也識時務，自動自覺地跪好，默不作聲地給楚餘磕了個頭。
“天吶，杜寡婦被逮回來啦！”外面有人大喊了一聲，衙門口登時沸騰起來。
“該抓，這不要臉的，今兒破天荒來衙門看回熱鬧，就是想看看這養漢的能不能被逮著。”
“大人揍她！”
“對，狠狠地揍這不要臉的！”
……
111死不足惜
“啪！啪！”
楚餘連拍驚堂木，手執殺威棒的衙役們得到信號，便齊齊喊起了“威武”。
須臾間，外面安靜下來。
杜寡婦的臉白得像紙一樣，她眼神空洞，嘴唇發紫，深色的衣服沾滿塵土，頭發有些亂蓬蓬的，發髻上還沾了兩根草梗，身子微微打著擺子，細細密密的汗水順著臉頰淌下來，像是剛剛被水淋過一樣。
因為案件已然審問清楚，所以劉師爺往外走了兩步，把杜家姐弟如何聯系京城清樓怡景苑謀害陶葉，以及李智怎樣綁架陶葉，陶葉又如何逃脫的經過細細宣講一遍。
“這個毒婦！”
“殺了她！”
“對，殺了他們！”
圍觀的老百姓又亂哄哄地叫嚷起來。
這樣的事有民憤是件好事，楚餘也不著急，等聲音小了，才說道：“杜升，你夥同劉杜氏、李智等人綁架陶姑娘，證據確鑿，事實清楚，可有話說？”
杜升身上沒有一處好肉，疼得要生要死，死狗一樣伏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道：“確實是草民所為，沒有話說。”
“李智……”
“草民也沒有。”黎大沒等楚餘說完便急吼吼地認罪，生怕慢了挨打。
黎二等人亦是如此。
“劉杜氏，你呢？”
杜寡婦道：“大人英明，但民女並非主謀，是被人指使的，還請大人明察。”
楚餘冷笑一聲，說道：“你姨母劉李氏昨晚吞金自盡，死前承認了所有罪狀。”
所有罪狀，也就是說，這樁案子沒劉七什麽事了。
杜寡婦知道，自己再咬劉家，只怕是個死局。她顫抖起來，鳳眼盯著地面，明顯有了悔意和恨意，淚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磚地上，嘴唇哆嗦好一會兒方哽咽著說道：“要是這樣，民女認罪罷了。”說完，她磕了個頭，眼睛一翻，便徹底昏了過去。
陶葉暗暗點頭，這女人可真不簡單啊。她提出指使，卻不急於說出是誰指使，就是想探探路，看看劉七那邊是個什麽情況，如果縣太爺想拿下劉七，她就咬上一口，看看能不能借此使自己的罪責小上一些。現在她姨母李媽媽死了，不管縣太爺會不會包庇劉七，她都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這件事與劉七有關，如此一來，就只能認栽，最起碼不會讓她的兩個兒子再遭罪，畢竟她兒子姓劉，而劉家鎮是劉家的地盤。
有舍有得，杜寡婦也算有鋼骨了。
而劉七棄卒保車，雖然手裏有了人命，卻從始至終成竹在胸，不過是個金釵之年的少女而已，就能有這等狠辣，不可小覷呀。
只有她處處被動，好不容易設計陶有金和杜寡婦一次，卻沒能改變既定的局面。
按照黎大的交代，如果她昨天沒進城，只怕昨兒晚上便已經遭了毒手，而且事情將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若是到了叫天天不靈的地步，便是殺劉七和杜寡婦十遍，也難消她心頭之恨。
如今杜寡婦等人伏法，陶葉也算松了口氣。
對於劉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慢慢來，山水輪流轉，誰都有個山高水低的時候，只要有機會，總能報這一箭之仇。
就在陶葉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時，楚餘已經做出如下判決：
杜寡婦，婦德淪喪，謀害無辜，判流刑，關城充軍，十年。
杜升，密謀綁架，判流刑，關城充軍，終身不得返還。
李智等人有人命在手，判死刑，待朝廷覆核後施行。
女子充軍，即便不是軍妓，那也是苦役，有幹不完的活計，十年下來，人就算活著，也如同老嫗一般了。
“啪啪，啪啪啪……”
圍觀的老百姓中有人鼓起掌來，先是稀稀疏疏，很快便連成一片，如同狂風暴雨一般。
先後兩樁大案，讓楚餘的官聲在澤縣地界迅速轉好，因為老陶家胡言亂語帶來的惡劣影響幾乎完全消弭，“餘青天”三個字開始頻繁出入百姓之口。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退了堂後，小李子得到楚餘的暗示，熱情地邀請陶葉姐弟在衙門裏用午飯。
但陶葉以陶玄還要上課為由堅辭了，她在感情上不是小白，也不擅長使用備胎，必須徹底劃清與縣太爺之間的楚河漢界。
這樣看得見、摸不著的男人，該避嫌時必須避嫌，不該避嫌時，厚著臉皮也要沖上去，這才是這種男人的正確打開方式。
小李子沒完成任務，心情有些忐忑地進了書房，小心翼翼地把陶葉離開的消息告訴楚餘。
卻不料楚餘並不生氣，只是淡淡一笑，便揮手讓小李子出去了。
劉師爺有些意外，表揚了一句：“大人倒是越發穩得住了嘛。”
楚餘翹起二郎腿，搖了兩下，笑道：“因為這案子，她又被拋到了風口浪尖上。她要是不走，就不是陶葉了。”
劉師爺摸了摸肚子，一臉壞笑，“大人，那丫頭才十二，你可有得等咯。”
楚餘哈哈一笑，也不解釋，只在心裏說道，什麽十二，那丫頭片子跟小爺我一樣，不過是披了張嫩皮罷了。
……
課是沒有的，那只是陶葉隨便找的借口罷了。
他們姐弟在南街購置兩樣必備的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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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大詭譎地一笑：“她那弟弟也值錢著呢，你先去把那條狗弄死！”
107得救
那漢子喊了一聲“得嘞”，便沖著豆包過去了。
陶葉的菜刀一劃拉，厲聲喝道：“豆包快跑。”
豆包“汪汪”兩聲，忽然一躥，就從那漢子兩腳間跑了出去，順著官道往澤縣方向去了。
“不必追了。”黎二見一時得不了手，臉色變得很難看，說道：“大哥，這是官道，僵著也不是法子，就給那小的一刀吧，不然啥時候是個頭兒啊。”
黎大略一思索，便點了頭。
陶葉心中大駭，一把拉開系在胸前的活扣，抓住陶青，一把把他摟到胸前，單手抱緊。
汗水瀑布一般地淌了下來，滴在眼窩裏，弄得雙眼酸澀難當。
她來回轉著圈，飛快地揮舞著菜刀，就像瘋了一樣，但心裏卻極為清明，暗道，完了，這回真要吃大虧了。
“快來人啊，救命啊！”淒厲尖銳的聲音在空曠的曠野中傳出去很遠很遠。
黎大聽了聽不遠處的動靜，感覺似有馬蹄聲傳來，終於失去了耐性，道：“又有人過來了，確實不能再耽擱，砍吧！照後背來一下子，有道疤也不怕。”
“就這麽辦！”
四個拿刀的漢子再無顧忌，紛紛舉起刀，繞著陶葉旋轉起來，伺機而動。
很快，一個漢子瞅準了時機，躥上一步，手起刀落，長刀便帶著破空的風聲劃了下來，直奔陶葉後背。
陶青雖然哭著，卻一直本能地註意著陶葉背後的動向，當即嚇得尖叫一聲，“姐！”
“噗！”隨著一個短促的擊打骨肉的聲音響起，那漢子手腕一麻，長刀陡然落地。
“是誰？”黎大駭然，當即轉身。
一道黑影淩空而來，照著他的面門便是一腳，黎大躲閃不及，挨了個結結實實，飛出去三丈有餘，落到地上，嘴一張，便是一口鮮血，裏面還夾雜著數顆牙齒。
“我等奉命捉拿逃奴，好漢莫要多管閑事。”黎二反應不慢，迅速與其他四個持刀漢子站在一起，企圖群毆。
來人一扯陶葉，將她護在身後，冷哼一聲，說道：“真是大言不慚，這位是劉家鎮陶屠戶家的姑娘，雖被家裏趕了出來，卻也從不是什麽逃奴。”說到這裏，他朝著後面一擺手，“土匪強搶良家婦女，大家夥兒一起上，將他們拿下！”
陶葉這才回頭，只見一輛飛馳而來的平板馬車上坐著七八個衙役，手中長刀早已出鞘，各個殺氣騰騰。
黎二臉上色變，掉頭就跑，嘴裏還喊道：“跑啊，往車上跑！”
“往哪兒跑？”小李子右手一彈，一小塊物事從他手中飛出，“嘭”的一聲擊中黎二後腦。
黎二悶哼一聲，腳下一個趔趄，重重摔倒在地，摔了狗啃泥。
來人趕過去，一把將黎二拎起來，“啪啪！”正反手就是兩個嘴巴子，“跑啊，你跑啊！狗東西，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衙役們殺到了。
那四個漢子手持長刀，看起來很威風，但並不精通武功，身手只限於打群架的水平，比一般人下手狠那麽一點兒，否則也不至於對張牙舞爪的陶葉束手無策。
他們勉強支應兩下，到底招架不住人多勢眾、龍精虎猛的衙役們，很快就被全部拿下了。
這時候，來人才轉過身來，問道：“陶葉，你有沒有受傷？”
陶葉看著小李子，心中後怕不已，百感交集，淚水在眼裏轉了兩圈，到底大顆大顆地流了出來，她擡起袖管，猛地擦了一把，說道：“沒事，沒受傷。”
“姐，小李哥，嗚嗚嗚……”陶青倒是毫不客氣，放聲大哭。
“汪汪汪……”豆包也跑了回來，在陶葉腳邊又跳又叫。
小李子伺候的是男人，沒什麽安慰人的經驗，面對陶葉的眼淚不免有些無措，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從陶葉手裏把小陶青接了過來，笨拙地拍拍孩子的後背，“好啦好啦，不哭了不哭了哈。”
這時候，車上一位穿著青色儒衫的年輕人走了過來，說道：“小李子，看來今天劉家鎮去不成了，咱還是先回衙門吧。”
小李子點點頭，對幾個衙役說道：“幾位大哥，把這幫土匪押回去。”
澤縣是個太平縣，向來沒什麽匪類，如今辦了這麽大的案子，只怕也算立大功了，幾個衙役有些興奮，立刻分配人手，把黎大黎二的馬車趕過來，所有人分坐三輛車，重新往縣城去了。
陶葉坐在車上，只覺得腿軟了，胳膊上沒什麽力氣，似乎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疲憊，汗水一層層的往外冒，頭發貼在腦瓜皮上，後背前襟各濕一大片……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此時的自己狼狽至極。
到縣衙後，小李子把陶葉姐弟安置在內宅的廂房休息，這才去二堂找楚餘。
楚餘和劉師爺正在研究澤縣輿圖，見小李子突然回來不免有些吃驚。
楚餘擎起眉頭，問道：“出什麽事了麽？”他要求小李子陪新來的小吏去劉家鎮覆核戶籍，目的是代他看看陶葉，這都快中午了，自己還在等消息，這小子卻回來了算怎麽回事？
小李子打了一躬：“大人，小的在半路上抓了幾個京城口音的土匪，救下兩個人，大人不妨猜猜，小的救下的人是誰？”他有些得意，還小小地賣了個關子。
“陶葉？”楚餘和劉師爺同時問道。
小李子點了點頭，“正是！”
楚餘漂亮的臉上登時籠罩了一層寒霜，問道：“她怎麽樣了？”
小李子說道：“大人放心，人沒受傷，就是累了，抱著小陶青跑了很久，又驚又嚇的，一路上一句話沒說。”
“人在何處？”劉師爺道。
“小的安排在廂房了。”
“走，去看看。”
劉師爺話音未落，楚餘已經一陣風似的出了二堂。
陶葉抱著陶青，閉著眼睛，爛泥似的癱倒在太師椅上。前世今生，經歷過不少大的風浪，唯獨這次最讓她害怕——她寧願死，也不願和小陶青一同墮入清樓那個地獄一樣的所在。
陶青還在小聲抽泣著，雙手摟在陶葉脖子上，一刻都不放松，顯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楚餘進了門，幾大步走到陶葉身前。
只見她眼神有些渙散，鼻尖發黑，面色潮紅，烏黑的額發一縷縷粘在臉上，汗水把皮膚上的浮土沖出一道道溝壑，雖有小陶青趴在胸前擋著，卻也能看到她的前衣襟濕了一大片，褲子和鞋上全是土。
狼狽是狼狽了些，但好在沒有受傷。
楚餘長長地松了口氣，忍住把人抱在懷裏的沖動，柔聲問道：“陶葉，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108黎大的威脅
陶葉嚇了一跳，忙睜開眼睛，抱著陶青勉力站了起來，“民女見過縣太爺，見過劉師爺。”
“坐著吧，坐著說話。”劉師爺也到了。
楚餘見陶葉身子有些抖，心裏疼得更加厲害，邁步上前，長臂一伸，便將陶葉按在了椅子上。
劉師爺問道：“知道是什麽人做的嗎？”
“先不忙問。”楚餘道，他指指進來的媽媽，吩咐道：“你去沏杯熱茶，再擰幾個熱手巾，小李子你再辛苦一趟，找個大夫，讓他配齊了安神壓驚的湯藥再過來。”
“是！”兩人齊齊答應一聲，一起出了廂房。
劉師爺稀奇地看了眼楚餘，暗道，這小子行啊， 不但學會了專情，而且還會照顧人了。
兩盞熱茶下肚，擦了臉，陶葉感覺舒坦不少，心臟不那麽哆嗦了，身體也有了力氣，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挑重點講了一遍。
劉師爺想了想，緩緩說道：“這等囂張，似乎只有怡景苑才可能辦到，聽說前幾個頭牌都是靠這樣的手段弄來的。”
“現在的怡景苑靠山是哪個？”楚餘問道，原主雖然混賬好色，但一般來說只逛清倌館，喝喝花酒，賞賞歌舞什麽的，與怡景苑不挨邊不說，也不關心這些，所以並不清楚。
“有傳言說，是那位的人買下來了。”劉師爺隱晦地豎起三根手指。
三根手指，就是三皇子，正是林貴妃的兒子。
楚餘聞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最近已經查到不少林家的犯罪事實，正準備牛刀小試，小懲大誡一番。
但如果兩件事聯系起來，只怕就不能那麽草率了。
林家在朝廷的根基雖不算太深，但林貴妃非常受寵，而且三皇子比他大了一歲，已經開始辦差。
皇上沒有嫡子，三皇子頭腦聰慧，在朝中口碑一向不錯，頗受皇帝器重，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競爭者，看好他的大臣不在少數。楚敘與他關系極好，信國公楚良似乎對其頗為看重，這也是楚敘敢對他下死手的重要原因。
眼下，他除了一個公主娘之外，在朝中一個強援都沒有，郁先生的兒子雖實力強勁，為人卻剛正不阿，一貫看不上他們這些紈絝，除了給長公主面子，對他一點兒好感都沒有。而且，他身邊無人可用，即便皇帝舅舅派了禦前侍衛來，那些人也不能算是他的心腹。
所以，整治整治林家倒也罷了，但同時加上怡景苑的事就有些針對三皇子的意思了。這兩件事必須慎重，處理好了，不但可以小小的還擊楚敘和三皇子一下，還可以在仕途上更進一步，但若處理不好，說不定就會引來三皇子的無情攻訐。
烏紗帽是個好東西，他不但不丟不得，而且還想越戴越大——不然在這人治的古代社會，只有財富沒有權利，富貴是絕對不能長久的。
這件事，務必做好萬全之策，能夠一箭三雕才是最好。
劉師爺的面色也凝重起來，顯然與楚餘的想法相差無幾，他站起身，說道：“走吧，去審一審，先看看他們怎麽說。”
陶葉並沒有看到劉師爺比劃的數字，但從兩人的只言片語裏意識到了怡景苑的不好惹。說來也是，黎大黎二敢這麽猖狂，背後沒有仗勢是不可能的。
盡管縣太爺的後臺足夠強硬，但京城從來都不缺少權貴，一山更比一山高，因為自己而影響這兩位的前程那絕對不是她所期望的。
她想了想，在楚餘走出房門之前開了口：“縣太爺，這件事不是老陶家幹的，就是杜寡婦幹的。如果是杜寡婦，劉家的劉七姑娘說不定牽扯其中，她身邊的李媽媽是杜寡婦的姨母。縣太爺，民女只是民女，沒有太大的志向，只要辦了化名的黎大黎二、以及始作俑者就可以了，多謝！”
楚餘明白，陶葉這是怕給自己惹麻煩，心裏登時一片柔軟，說道：“沒關系，你不用多想，這件事本官心裏有數。”
劉師爺摸著肚鍋鍋笑了笑。
這丫頭果然是個精明的，知道這件事的關鍵在哪兒。
但牽一發而動全身，先有林家，後有黎家兄弟在澤縣出事，某人不可能不聞不問，到時候試探、拉攏、威脅等手段會齊齊用上，如果楚二示弱還好，一旦犟脾氣上來，只怕他們還得玩把大的。
……
劉師爺帶著顧成傑、小李子進了刑訊室，楚餘怕被人認出來，則進了其隔壁。
不多時，有衙役把黎大帶了進來，一腳踹倒在地上。
黎大自覺跪好，先瞄了眼劉師爺和顧成傑，緊接著便註意到了屋裏的各色刑具，大顆的汗珠子立刻從額頭冒了出來，面色變得慘白。
“名字？”顧成傑問道。
黎大垂下頭，想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回大人的話，在下姓黎，黎成智。”他挪動兩膝蓋，“大人，這絕對是個誤會。陶葉是在下親表妹，只是因為一些原因這些年一直沒找到而已。如今在下祖母病重，早就盼望與表妹相見，但陶葉就是不肯去，非說在下是壞人騙子，在下不得已出此下策，打算先把表妹表弟帶回京城再做解釋。”
小李子冷笑一聲。
黎大便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腫脹的臉，又道：“這位小兄弟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腳，在下傷得不輕，還請諸位大人給在下主持公道。”
劉師爺微微頷首，大家奴就是了不得啊，已經惶惶如喪家之犬，卻仍能沈著地侃侃而談，真是大開眼界，大開眼界啊！
“既是如此，路引何在啊？”劉師爺問道。
黎大在懷裏摸了摸，面色又是一變，抹了把汗水說道：“回大人，路引丟了，可能剛剛追表妹的時候丟了。”
“呵！”隔壁有人冷笑一聲。
黎大下意識地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了看，擦把汗，還想再分辨分辨，卻聽劉師爺說道：“既然滿口謊話那就用刑吧，把黎二和其他四人帶過來，在外面候著。如果都是硬骨頭也沒什麽，不是還有兩個婆子在劉家鎮等著呢嗎？”
黎大哆嗦了一下，心中明白，那聲冷笑就是個信號，說明隔壁的人不耐煩了。
他趕緊說道：“大人這是何必，在下並未說謊，大人口音也是京城的，想必也是京城人吧，如果不信在下的話，大人可以去打聽打聽，西城的方六爺定能為在下作證。”
他說的西城是京城西城，那個方六爺正是怡景苑明面上的大東家，富可敵國，在京城的人脈極廣，權貴們大多都知道此人。
所以，這是黎大對他們發出的威脅。
109杜寡婦跑了
因為過來得急，顧成傑並不知道黎大犯了什麽事，但他在京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一號人物，自是知道方六爺，聞言眉頭一皺，便指了指刑具，道：“都不是什麽好東西，給我吊起來！”
依著以往的經驗，黎大以為亮出方六爺，這二人會有所忌憚，卻不料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他慌忙站起來，往劉師爺這邊邁了一步，急急說道：“二位大人，我說的可是方六爺，你們要想清楚了。這裏不過是個小小的縣衙，最大不過是個縣官，別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楞著做什麽，還不給我吊起來！”顧成傑厲聲喝道。
兩個衙役撲了過去，三下五除二，將黎大吊在了架子上。
方六爺的名頭竟然真的不好使了！
黎大懵了。
這時候，顧成傑皮鞭沾水，一鞭子甩了上去……
只聽“啪”的一聲，黎大的衣裳四分五裂，胸脯上出現尺來長的一道紅痕，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腫脹起來。
黎大嗷地慘叫一聲，連聲道：“我說我說，別打了別打了，大人千萬別打了……”
顧成傑冷哼一聲，說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晚了！”他是個練家子，身手利落，說話的功夫鞭子已經打出去五記，鞭鞭見血。
劉師爺摸著肚子，並不阻止，看顧成傑的樣子應該對清樓或者方六爺極度厭惡，否則不會親自動手，那就給他個面子，讓他出出氣也好。
刑訊室裏鞭影飛舞，顧成傑足足打了五六十鞭才罷了手。
黎大早就昏了過去，衙役潑上一盆冷水，將其淋醒。
顧成傑用鞭子把擡起他的下巴，問道：“說不說？”
“說……我說！”黎大雖把顧成傑恨得牙根直癢癢，卻也不敢再有絲毫猶豫，“我叫李智，京城怡景苑的人，此番出來是奉了老鴇子的命。老鴇子聽說陶葉美貌，識文斷字，且舉目無親，在劉家鎮眾叛親離，這才讓我等來澤縣把她弄回去，好培養個頭牌出來。二位想必也知道，我們怡景苑的幾個頭牌都被蝶戀花的比下去了，大東家很不滿意，讓老鴇子馬上想轍，老鴇子無法，四下尋找美人，這才有了今天的事。”
“老鴇子是聽誰說的？”劉師爺問道。
“那人是望海鎮的，姓杜，叫杜升，我們先去找的他，給一半定金，他就帶我們去了劉家鎮，看到陶葉後，給了另一半，總共兩百兩銀子。”
“除了陶葉這一樁，還有哪些女人是搶回來的？”
“這……”
黎大一猶豫，顧成傑的鞭子又甩了上去。
“我說我說，我都說，經我手搶了六個，都是家裏窮得揭不開鍋的，大人啊，我這也是執行上命，身不由己啊，那些姑娘在怡景苑活得都好好的呢……”
“啪！”顧成傑用了十成的力量。
黎大慘叫一聲，“只有兩個尋死的，沒救過來，可那都不是我幹的啊！”
……
從大牢裏出來，劉師爺對楚餘說道：“大人，強搶民女，逼良為娼可不是件小事，想必老大老二會很樂於知道這件事。至於咱們，就像陶葉說的，作為縣衙，就事論事也就罷了，京裏的事，就交給京裏的人處理，大人以為如何呀？”
“暫時先這樣。”盡管對此事有了預判，但楚餘心裏還是有些不痛快。雖說隔岸觀火最是妥當，借力打力的智取也是上上策，但他手頭能用的親信太少，人脈更是不行，事情交出去後，要麽石沈大海，要麽無法控制事情發展的走向，實在讓人憋屈。
以上次刺殺為例，事情交給公主的人辦了，卻什麽都沒查到，那口惡氣到現在都還悶在他的心裏。
皇上雖寵愛林貴妃，卻也是個明君，如今怡景苑的案子，是樁大案，只要辦好，他便能徹底扭轉皇上對他的印象，日後的前途便會光明一片。
他是個真紈絝，不敢說要做什麽為國為民的大事，但只要盡職盡責，無愧於心就是大善。
再說了，為自己喜歡的女人出氣總要親力親為的吧。
看來人才的事，必須提上日程了，總這麽憋屈著可不是個辦法。
楚餘用餘光打量著劉師爺，問道：“劉叔，你在江湖上認識什麽人嗎？”劉師爺是長公主的人，即便對他不夠死心塌地，卻也說得上十分可靠，這事還得著落在他身上。
看來這是要杠上了啊！
劉師爺腳步一頓，手在肚子上摩挲了兩圈，方道：“認識那麽兩三個，但為人太過方正，不喜歡為官府做事啊。”說道這裏，他看了看楚餘的背影，“大人吶，若能坐山觀虎鬥，也未必是壞事嘛。”他這是在替楚餘寬心，也是照顧他的面子，道上的人不好找，有本事的都不樂意伺候楚餘這樣的紈絝衙內。
楚餘搖搖頭，運籌帷幄聽起來牛，但不能親自操刀也說明自家實力不濟，他說道：“劉叔寫封信試試，財帛動人心，銀錢好說。”
“也好。”劉師爺點點頭，有錢能使鬼推磨，以楚二公子鬼使神差的賭石能耐，幾萬兩銀子不在話下，雖說靠錢財收買未必能收服人心，但只要找人品過硬的江湖人，忠心還是沒有問題的。
“成，我這就去寫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想來很快會有消息。”
兩人回到廂房，陶葉卻不在了，陶青喝了安神湯，和豆包一個床上一個床下，睡得正香。
“想必是去廚房了。”楚餘道。
“那丫頭懂事，而且乖覺得很，與一般的鄉下丫頭大有不同。”劉師爺感慨道，“若非如此，此刻只怕已經兇多吉少了啊。”
楚餘深以為然，聽說陶葉在孤兒院時是一路打著長大的，一般人想占陶葉的便宜，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才行。
下午未時末，捕快老何等人快馬加鞭地趕回縣衙。
楚餘在二堂聽了匯報。
“大人，杜寡婦昨天就不在家，兩個孩子都扔家裏了，誰都不知道去哪兒了。她的兩個孩子說，杜寡婦給他們做好了幹糧，讓他們先在家呆著，過兩天她讓人來接他們。我們只抓住了杜家兄弟，並從杜老大家裏搜了一百兩銀票出來，杜老二說自己膽子小，一開始就勸過他們姐弟，我們也搜了杜老二的家裏，確實很窮，只有一百多個大錢。”
劉師爺問道：“杜寡婦的親戚都盤問了嗎？”
“望海鎮和劉家鎮順帶腳兒的都問了，都說不知道，她家城裏還有親戚，小的還沒去。”
劉師爺頷首：“此女好強的心計啊。”
楚餘道：“先去搜那親戚家，如果仍找不到人，就把人手分成三組，讓她的親戚跟著，往北、西、南三個方向去查。她若惦記孩子，想來走不遠，搜得仔細些，總會有所收獲。傳令下去，抓到人者賞紋銀百兩。”
“小的領命！”何捕快壓抑住臉上的喜意，飛快地離開二堂。
110杜寡婦抓回來了
這一次，楚餘親自審杜家兩兄弟。
這兩人沒見過什麽世面，平時耍混挺能耐，一動真格的就怕了，膝蓋一軟，就竹筒倒豆子，一粒也不剩了。
但楚餘並不想就這麽放過杜老大。沒有杜家姐弟，陶葉就遭不了這樣的罪，一想起陶葉背著弟弟在官道上狂奔，拼命呼喊，求助無門時的情景，他就恨不得殺了他們。
他皮鞭沾鹽水，狠狠地賞了杜老大五十鞭，打得他皮開肉綻，昏厥過去三次。
又以知情不報為由，打了杜老二三十大板。
兩兄弟被押進大牢，隔日升堂再審。
申時過半，陶葉從小李子嘴裏知曉了大致案情，便跟縣太爺打過招呼，由兩名衙役護衛著回了劉家鎮。
此時天色已晚，路上行人極少，官道上的鋪子都在忙著關張。
轔轔的車轍聲引來不少人探究的目光。
“哎呀，是陶葉回來了！”
“估計嚇夠嗆吧。”
“嚇啥嚇啊，沒聽那誰說嗎，這丫頭可狠，殺人跟殺豬似的，我看土匪嚇夠嗆才對。”
“要我說，嚇死她才好呢，這丫頭可把咱大夥兒禍害苦了。”
“你這人可真有意思，要不是陶有金亂說話，陶葉能害著你啥？不會說話就把嘴縫上！”
……
眾人的議論聲順著晚風清晰地傳進陶葉的耳朵。
她鬧心之餘，又有些感慨：還是現代的鄰裏關系好，對面不識，省了多少煩惱啊。
“姐！”陶玄從許家雜貨鋪裏跑了出來，跟在他後面的還有許文。
陶葉便讓衙役停了車。
衙役囑咐她兩句，自去找地方住下。
“小葉，你沒事吧。”許文迅速把陶葉打量一番，見她仍穿著上午出門時的那身舊衣裳，不由得長出一口氣，細長的眸子也亮了幾分，“沒事就好，你臉色不太好，有沒有受傷？”
“沒受傷，就是有點累。”陶葉勉強笑了笑，“多謝小文哥，陶玄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其實我什麽都沒做。”許文眸色覆雜地看著陶葉，心道，你被趕出陶家，我沒幫上忙，你被老陶家汙蔑我只能看著，如今又差點被人綁走，我也只能問上這麽兩句，百無一用是書生，其實我什麽做不了。
他心裏難受，臉頰發燙，手中的線裝書被卷得亂七八糟的，嘴上又幹巴巴地解釋了一句，“陶玄剛才在這兒等你，我就讓他進鋪子坐坐，省得聽那些閑言碎語，那些人……”
“小文！不關鋪子你上哪兒去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雜貨鋪裏傳了出來。
許文眼裏一暗，回頭喊了一句：“奶，我馬上就關。”
“趕緊給我回來！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想啥呢，要不是她，你爹能累死累活地挖水庫去？這孩子別是讀書讀傻了吧！”
陶葉嘆了口氣，“小文哥快回去吧，我們也走了。”
“小葉，對不起……”許文收緊雙手，線裝書被扭成了大麻花。
“小文哥說笑了。”陶葉牽著兩個弟弟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文在官道邊上站立良久，直到陶葉姐弟消失在胡同口才回了鋪子。
一進門，他就聽老太太硬邦邦地說道：“小文啊，誰都行，就那丫頭不行。”
許文眉心擰起一個大疙瘩，“奶，我沒別的意思，陶葉出了那麽大的事，於情於理我都該問問情況。”
“她出的事再大也還活著呢。”老太太一語雙關。
許文漲紅了臉，氣得渾身發抖，卻不知如何反駁。他呆立一會兒，忽然刺啦刺啦地把書撕成碎片，隨手向外門外一揚，便無視老太太變得鐵青的臉，搬起門板，去關門了。
他實在不明白，娘死了，就不能跟自己喜歡的姑娘說話了嗎？自己如此苦讀，不就是為了讓他們放心，讓自己做點兒自己想做的事情嗎，為何在他們的眼裏就成了飛黃騰達的先兆，反倒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說了，天天逼著他看書還不夠，就連說句話都要引來無情的呵斥，那他圖的是什麽呢？
既然讀書也娶不來心儀的姑娘，那他幹脆不讀好了！
……
陶葉一邊走一邊跟陶玄講了事情的經過。
陶玄的小臉始終陰沈著，一言不發。
晚上吃飯時，陶葉發現他手心上多了好幾道青色的小印子，一看就是拳頭捏得太緊太死，指甲摳出來的。
晚飯後，陶玄主動提出要陪陶葉踢沙袋，姐弟仨整整苦練半個時辰。
從此後，陶玄陶青同陶葉一起，把踢沙袋這項運動堅持了下來，風雨不誤。
一夜無話。
第二天，陶葉姐弟又往縣城去了。
上午辰時正，楚餘升了堂，穿著七品官服，端莊威嚴地坐於明鏡高懸地匾額之下。
陶葉被衙役帶上大堂時，周身散發著血腥味的黎大黎二等人被捕快押著，踉蹌著走了進來，昨日的倜儻風流和兇神惡煞，仿佛只是她做過一場噩夢一般。
大門外圍了不少老百姓，黑壓壓的，看上去足有數百人，頂在前面的陶葉大多有些臉熟，看樣子，來旁聽的大多是劉家鎮人。
楚餘見陶葉不但不緊張，反而像參觀影視基地似的四處觀瞧，不由得壞壞一笑，手下驚堂木一拍，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陶葉果然被嚇了一跳，猛地轉過頭，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張大了，露出一排貝齒和粉嫩的舌頭，傻乎乎的，看起來極為可愛。
楚餘眼裏閃過一絲促狹，慢條斯理地問道：“原告，姓甚名誰啊？”
陶葉捕捉到他眼裏的笑意，老臉一紅，猶豫片刻，還是老老實實地跪下了。
她這一跪倒把楚餘驚著了，他不自覺地動了動，很想往一旁避避，心道，完了完了，這傻丫頭咋這麽想不開，就這麽跪下了呢？她自尊心那麽強，日後若表明身份，新仇舊恨一起算，自己豈不是要大吃苦頭？
就在楚餘胡思亂想時，陶葉已經把自我介紹以及訴狀說完了，聽到劉師爺咳嗽一聲，他才說道：“陶姑娘，請一旁站立。”
陶葉剛起身，就見兩名衙役興沖沖地拖著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大聲稟報道：“大人，劉杜氏抓捕歸案，搜到銀票百兩。”
陶葉扭頭看去，只見杜寡婦被猛推一下，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她倒也識時務，自動自覺地跪好，默不作聲地給楚餘磕了個頭。
“天吶，杜寡婦被逮回來啦！”外面有人大喊了一聲，衙門口登時沸騰起來。
“該抓，這不要臉的，今兒破天荒來衙門看回熱鬧，就是想看看這養漢的能不能被逮著。”
“大人揍她！”
“對，狠狠地揍這不要臉的！”
……
111死不足惜
“啪！啪！”
楚餘連拍驚堂木，手執殺威棒的衙役們得到信號，便齊齊喊起了“威武”。
須臾間，外面安靜下來。
杜寡婦的臉白得像紙一樣，她眼神空洞，嘴唇發紫，深色的衣服沾滿塵土，頭發有些亂蓬蓬的，發髻上還沾了兩根草梗，身子微微打著擺子，細細密密的汗水順著臉頰淌下來，像是剛剛被水淋過一樣。
因為案件已然審問清楚，所以劉師爺往外走了兩步，把杜家姐弟如何聯系京城清樓怡景苑謀害陶葉，以及李智怎樣綁架陶葉，陶葉又如何逃脫的經過細細宣講一遍。
“這個毒婦！”
“殺了她！”
“對，殺了他們！”
圍觀的老百姓又亂哄哄地叫嚷起來。
這樣的事有民憤是件好事，楚餘也不著急，等聲音小了，才說道：“杜升，你夥同劉杜氏、李智等人綁架陶姑娘，證據確鑿，事實清楚，可有話說？”
杜升身上沒有一處好肉，疼得要生要死，死狗一樣伏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道：“確實是草民所為，沒有話說。”
“李智……”
“草民也沒有。”黎大沒等楚餘說完便急吼吼地認罪，生怕慢了挨打。
黎二等人亦是如此。
“劉杜氏，你呢？”
杜寡婦道：“大人英明，但民女並非主謀，是被人指使的，還請大人明察。”
楚餘冷笑一聲，說道：“你姨母劉李氏昨晚吞金自盡，死前承認了所有罪狀。”
所有罪狀，也就是說，這樁案子沒劉七什麽事了。
杜寡婦知道，自己再咬劉家，只怕是個死局。她顫抖起來，鳳眼盯著地面，明顯有了悔意和恨意，淚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磚地上，嘴唇哆嗦好一會兒方哽咽著說道：“要是這樣，民女認罪罷了。”說完，她磕了個頭，眼睛一翻，便徹底昏了過去。
陶葉暗暗點頭，這女人可真不簡單啊。她提出指使，卻不急於說出是誰指使，就是想探探路，看看劉七那邊是個什麽情況，如果縣太爺想拿下劉七，她就咬上一口，看看能不能借此使自己的罪責小上一些。現在她姨母李媽媽死了，不管縣太爺會不會包庇劉七，她都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這件事與劉七有關，如此一來，就只能認栽，最起碼不會讓她的兩個兒子再遭罪，畢竟她兒子姓劉，而劉家鎮是劉家的地盤。
有舍有得，杜寡婦也算有鋼骨了。
而劉七棄卒保車，雖然手裏有了人命，卻從始至終成竹在胸，不過是個金釵之年的少女而已，就能有這等狠辣，不可小覷呀。
只有她處處被動，好不容易設計陶有金和杜寡婦一次，卻沒能改變既定的局面。
按照黎大的交代，如果她昨天沒進城，只怕昨兒晚上便已經遭了毒手，而且事情將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若是到了叫天天不靈的地步，便是殺劉七和杜寡婦十遍，也難消她心頭之恨。
如今杜寡婦等人伏法，陶葉也算松了口氣。
對於劉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慢慢來，山水輪流轉，誰都有個山高水低的時候，只要有機會，總能報這一箭之仇。
就在陶葉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時，楚餘已經做出如下判決：
杜寡婦，婦德淪喪，謀害無辜，判流刑，關城充軍，十年。
杜升，密謀綁架，判流刑，關城充軍，終身不得返還。
李智等人有人命在手，判死刑，待朝廷覆核後施行。
女子充軍，即便不是軍妓，那也是苦役，有幹不完的活計，十年下來，人就算活著，也如同老嫗一般了。
“啪啪，啪啪啪……”
圍觀的老百姓中有人鼓起掌來，先是稀稀疏疏，很快便連成一片，如同狂風暴雨一般。
先後兩樁大案，讓楚餘的官聲在澤縣地界迅速轉好，因為老陶家胡言亂語帶來的惡劣影響幾乎完全消弭，“餘青天”三個字開始頻繁出入百姓之口。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退了堂後，小李子得到楚餘的暗示，熱情地邀請陶葉姐弟在衙門裏用午飯。
但陶葉以陶玄還要上課為由堅辭了，她在感情上不是小白，也不擅長使用備胎，必須徹底劃清與縣太爺之間的楚河漢界。
這樣看得見、摸不著的男人，該避嫌時必須避嫌，不該避嫌時，厚著臉皮也要沖上去，這才是這種男人的正確打開方式。
小李子沒完成任務，心情有些忐忑地進了書房，小心翼翼地把陶葉離開的消息告訴楚餘。
卻不料楚餘並不生氣，只是淡淡一笑，便揮手讓小李子出去了。
劉師爺有些意外，表揚了一句：“大人倒是越發穩得住了嘛。”
楚餘翹起二郎腿，搖了兩下，笑道：“因為這案子，她又被拋到了風口浪尖上。她要是不走，就不是陶葉了。”
劉師爺摸了摸肚子，一臉壞笑，“大人，那丫頭才十二，你可有得等咯。”
楚餘哈哈一笑，也不解釋，只在心裏說道，什麽十二，那丫頭片子跟小爺我一樣，不過是披了張嫩皮罷了。
……
課是沒有的，那只是陶葉隨便找的借口罷了。
他們姐弟在南街購置兩樣必備的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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