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9)
關燈
小
中
大
樣，一點兒都沒差。”
“大貴兒啊，你摔傻了吧，她要不推你，你能摔？”
“就是，我可告訴你，今兒要是拿不到銀錢，日後沒人伺候你！”
“大哥，這事兒咱占理，她要是不動鐮刀你也摔不了。”
“別看她跟縣太爺走動兩回，那也不見得縣太爺就向著她。”
劉老賴一家子七嘴八舌地勸了起來。
劉老賴靜靜地聽著，等眾人說完了才寒聲說道：“我不用你們伺候，王二會來照顧我的，等我好了就凈身出戶。”
劉老賴的爹一下子變了臉：“啥意思，你這是什麽話？”
“老子給你討個說法還有錯了？”
“白養活你這麽大，我看你三八趕集，四六不懂！你娘個%＆*……”他幹脆地罵了起來。
“行了！”劉裏長臉色越來越黑，“你家的事兒我就不管了，小葉我們走吧。”
陶葉牽著陶玄，跟在劉裏長身後出了門，走到門口時，忽然又停住了，對劉老賴的爹說道：“其實，要不是陶強陶壯，你兒子也不會去西山。”
……
040一動一靜
陶葉謝過劉裏長，跟劉八爺一起回了家。
八奶奶已經做好晚飯，飯桌上擺了五個人的碗筷。
“咋樣了，沒事兒吧？”八奶奶往洗臉盆裏舀了水，放到臉盆架子上，“來來來，先洗手，邊洗邊說。”
“一個個的都不是東西！”劉八爺只說這麽一句，洗完手，悶悶地在桌邊坐下了。
陶葉手臟，讓兩個弟弟先洗，自己把實情巴拉巴拉說了一遍。
八奶奶聽得直搖頭，“這老陶家也太臟了，嘖……小葉啊，你咋這命苦啊，唉……”
劉八爺道：“事情都掰扯開了，咱也沒吃虧，這事兒就讓它過去吧。”
陶葉認真地把指頭縫和指甲縫搓洗幹凈，“八爺爺，要不是劉老賴突然仗義了，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陶家這麽害我，輕輕放下可是不行，我看終究要到衙門走一趟的。”
“這……”劉八爺跟劉老太太對視一眼，道：“這個也確實。”
八奶奶說道：“可日後咋辦，見了官，他們兄弟也做不成了？”她有些擔心陶玄陶青。
“八奶奶，放過他們陶玄就能跟他們做兄弟了嗎？”
“也是，這次要是輕飄飄過去，下次他們就敢蹬鼻子上臉了，唉……老陶家啊。”劉八爺夾了個花生豆放在嘴裏，嘎嘣嘎嘣地嚼了起來，“小葉想咋辦就咋辦吧。不過八爺爺還得多句嘴，真見了官，你們姐弟的名聲只怕不比老陶家好多少。其實啊，如果劉家真能去找老陶家鬧，你這仇也就算報了。”
老爺子說得不是沒有道理，陶葉心裏一沈，“您說得也對，那我回家再琢磨琢磨吧。”
吃過飯，陶葉幫八奶奶收拾好廚房，帶著兩個弟弟回了家。
“姐，一定得告官。”陶玄坐在竈坑前的小板凳上，重重地往竈坑裏扔了根粗柴，濺起無數火花。
“對，告官。”蹲在一邊的陶青揮了揮小拳頭。
“汪汪！”豆包昂著小腦袋叫了兩聲。
陶葉心裏暖融融的，把熱水舀到臉盆裏，兌上涼水，讓陶青把臉洗了，說道：“八爺爺也是為了咱們好，我倒沒什麽，你們哥倆……”
“姐，不用考慮我。如果不是劉老賴自己摔了，現在上火的就是咱們了。不讓他們遭報應我不甘心！”爐竈裏的火舌舔了出來，紅彤彤的光照亮了陶玄那張陰郁的小臉，八歲的孩子，老成得跟二十八似的。
“對，就是不甘心！”陶青抹幹凈小臉，討好地拉著陶葉，“姐，小青該洗頭發了，癢癢。”
“汪汪！”豆包又來湊熱鬧。
“好。”陶葉取來澡豆，又往臉盆裏兌了些熱水，放到板凳上，讓陶青低頭，輕輕給他搓洗起來。
“姐從劉老賴家回來那會兒還在氣頭上，所以才提見官的話，但冷靜下來後，也覺得有些欠妥。”
“只要見了官，不管結果如何，老陶家的臉都會丟到縣裏去，陶宥義就會被影響，他們全家都要恨上我，連帶著，你倆每月的月錢也不好要了。我倒不惦著他們的銀錢，但那是你們哥倆應該得的，就這麽放棄太可惜了。”
陶玄想了一下，道：“不給錢，咱可以找裏長爺爺說理。”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一家人鬧到對簿公堂，裏長爺爺會怎麽看咱們？”
“人言可畏啊！”陶葉長嘆一聲。
“姐，不要銀錢也要告。不然劉老賴家去他們那兒一鬧，他們必定變本加厲地整咱們，不如咱們先下手。”陶玄很堅決，他們在縣太爺那裏存著一百零五兩銀子，還有翡翠餃子可以賣，沒有陶家的銀子一樣能活。
“行啊小玄，想得挺深啊，那姐再想想。”陶葉笑了起來，八歲的孩子能做到走一步想兩步，心思深沈，是個當官的好苗子，科舉這條路確實適合他。
姐弟仨洗涮完畢便上了炕，陶葉從柴火堆裏找了個奇形怪狀的小樹根，一邊就著燭火練刀工，一邊陪著陶玄溫習功課。
陶青下午玩累了，懶洋洋地躺在他們身邊。
豆包臥在陶葉給它準備的荊條筐裏，已經打起了輕快的小呼嚕。
……
東頭的陶葉家安靜了，西頭的老陶家還在水深火熱之中。
劉老賴的爹娘被陶葉一句話激到老陶家，砸了大門，掀了飯桌，撕了院子裏晾的衣裳，踩了小道旁的夜來香，裏外一片狼藉。
陶老爺子怒起反擊，帶著兒孫把劉老賴一家趕出來，此時正操著門栓擋在大門口。
劉老賴的娘嗓子都啞了，還在罵著，“……喪盡天良的東西，生孩子沒屁眼兒，今兒你們要是不掏銀子就別想安生做買賣。”
趙氏插著腰，站在陶老爺子身後，“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明兒你們敢搗亂我就敢打，看咱誰整過誰了。你們家在劉家鎮就是臭狗屎一灘，我看誰幫你。”
“我是臭狗屎，你是啥？你他娘連親孫女都害，毒婦，比毒蛇都毒，就沖著有你這樣的娘，你家老五也考不上，人性不行！”
“你放屁！敢咒我老兒子，看我不打死你！”
“你打啊，你打，躲一下我就不是人！”
劉老賴的娘坐在地上，用手撐著身子，“嗖嗖”往前蹭了幾步，“打，來打啊，正好沒地方吃飯呢。”
“爹，光這麽攔著也不行，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陶有金往陶老爺子身邊湊了湊，他肚子餓得咕咕叫，早就不耐煩了。
“還有啥辦法？”陶老爺子憋了一肚子的氣，“劉裏長說這事兒他斷不清，要找找縣太爺去，你說誰還能管？”
陶有金道：“不然給銀子吧，跟他們置不起這個氣！”
“是啊，聽說沒啥大事兒，藥都不用吃，躺一兩個月就行，二兩銀子到頭了。”陶有銀見他哥跟他爹商量，也靠了過來，正好聽到陶有金的話。
爺仨這邊正要商量，那邊陶強轉身進了院子，取來一把殺豬的尖刀，“打你容易，弄死了才難呢，不怕死的都別動，等著。”
陶有金嚇了一跳，“大強，你想幹啥？”
“爹，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我今兒就不要命了！”陶強握著刀就朝劉老賴的爹走了過去，“行啊，都這麽光棍，咱一命換一命！”
“大強你扯啥犢子啊，趕緊跟我滾回來。”陸氏瘋了一樣地跑過去，從後面抱住陶強的腰，“他爹，你還看啥，還不攔住他！”
陶有金見劉老賴的幾個兄弟被嚇退好幾步，眼珠一轉，也來勁了，叫道：“讓他去，讓他殺去，誰惹的禍誰兜著，他娘的不好好在家殺豬，非得跑那兒看熱鬧。”
不過他這番做作並不奏效。
劉老賴的爹笑嘻嘻地走過來，把脖子往陶強面前一伸，“你殺，給你殺。正腳著活的沒意思呢，你十多歲，我四十多，賺了。”
041腸子悔青了
陸氏嚇得要死，忙不疊地扯住陶強胳膊往後拖，“兒啊，他是爛命一條，咱不跟他一般見識啊。”
陶強道：“怕啥，爛命也是命！不怕死你過來啊！”
“你來殺啊，我等著呢。”
……
陶老爺子眉頭緊鎖，但手裏握著的門栓卻松了松，臉上一片頹然，他算是明白了，論不要臉，他老陶家拍馬也趕不上劉老賴家。
但要真給了銀子，陶強陶壯指使劉老賴禍害自家孫女的事兒就算變相承認了，老陶家的名聲會更臭。
盡管分了家，也一樣會成為陶宥義洗不掉的汙點。
所以，陶老爺子心裏明白，怎地都得替陶宥義把這事兒扛住嘍。
這時候，不知那劉老賴的爹又說了什麽。
陶強掙紮的動作大了起來，臉也漲紅了，嚷道：“真當我不敢殺你咋地？”
陸氏了解自家兒子，絕對禁不起激，火氣一上來只怕真敢殺人，趕緊撅著屁股死死抱住陶強的腰，大聲叫道，“他爹，這可咋整，不行把陶葉叫來吧，都是她惹出來的事，憑啥咱家人擔著。”
“對啊！”趙氏兩手一拍右腳一跺，恍然大悟，“太對了！老三媳婦兒，你帶陶花陶紅走一趟，把那小賤人和陶玄陶青帶過來，問問她憑啥埋汰咱老陶家，不跟他們說明白就把那倆死小子出族，讓他們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劉氏帶人到陶葉家的時候，陳大成兩口子也在。
陶葉照例沒讓她們進院子，隔著柵欄門交涉。
“……這是你奶說的，反正你不去，他倆就不能姓陶。”劉氏擺出一副我是傳話的，你跟我說不著的樣子。
陶花說道：“陶葉，陶玄已經上學了，今兒要是被爺奶攆出家門，前程也就完了，你可要想好了。”
“姐，就讓爺奶攆吧，我不怕。”陶玄道。
陳大成輕輕拍了他一巴掌：“小玄，你說的啥話啊，你爹打小就想讀書可惜沒那個命，你可不能讓他失望。”
陳大成媳婦，蘭花嬸子附和道：“是啊小葉，反正你也沒吃虧，就擡擡手，就當放你五叔一馬，給陶玄留條出路。”
陶玄還要再說，被陶葉攔了回去，她笑著對蘭花嬸子說道：“行，我聽大成叔和蘭花嬸子的，就跟她們走這一趟，陶玄你在家看書，看著弟弟。”
“這就對了，一筆寫不出兩個陶字，鬧成這樣，你爹在地下也不安生。”陳大成欣慰地笑了笑，“我和你嬸子陪你過去，不早了，這就走吧。”
陶葉點點頭：“小玄你把門插好了，有事兒叫八爺爺，姐去去就回。”
陶玄有些不情願，“姐，你沒必要……”
“別說了！進去吧！”陶葉把臉撂了下來，分家是一回事，除族是另一回事，她不能因為這點兒小事影響陶玄兄弟一生。
再說了，她心裏有數，以劉老賴爹娘的無恥程度，只要她不給銀錢，去了也不會轉移他們的目標。
不過嘛，看看熱鬧還是使得的。
月色不錯，不打燈籠也能走得穩穩當當的。
到老陶家門口時，陶葉真的樂了，嘴角翹得老高。
劉家鎮的人幾乎來了一半，胡同兩邊擠的裏三層外三層，烏壓壓一片。
劉裏長到底還是來了，站在一旁，垂著眼簾，虎著臉，一言不發。
陶葉穿過人群，給他行了禮，打了招呼，慚愧地說道：“裏長爺爺，事情因小輩兒而起，給您添麻煩了。”
劉裏長見她來了，表情略有松動，“人心不正，怎能怪你呢。”
“多謝您老體諒。”
劉裏長擺擺手，“這麽晚了，她們叫你來作甚？”
陶葉指了指趙氏：“我奶說，小葉要是不來，就把陶玄陶青除族，不敢不來。”
劉裏長氣笑了，瞅瞅正在盯著他看的陶老爺子，“你們家難以用常理推之，還真生不起那個氣。”
陶老爺子同意趙氏叫陶葉來是因為劉裏長沒來，沒想到劉裏長這會兒又來了，他埋怨地瞥了一眼趙氏。
趙氏瞪他一眼，下巴往劉裏長那邊一擡，就把臉別開了，顯然是讓陶老爺子出頭的意思。
這功夫劉老賴的爹湊到劉裏長跟前了，諂笑道：“裏長，我兒子說了，他去西山確實是陶強陶壯挑唆的，所以啊，要不是他倆，我兒子能摔成那樣？他們老陶家怎麽也得意思意思吧。”
趙氏反駁道：“別他娘的胡咧咧，誰看著我倆孫子去找他了，誰聽見我倆孫子說那話了？”
她話音一落，就聽有人在外圍叫道：“說啥話是沒聽見，但確實看著你家倆孫子去找劉老賴了。”
“就是就是。”
“我也看著了。”
……
“劉家鎮就這麽大點兒，誰不認識誰啊，你說沒找就沒找了？”劉老賴的爹得意起來，“裏長，您老可都聽見了，就是陶強陶壯攛掇的。”
“你……”趙氏氣得手直哆嗦，但又不敢沖著人家作證的撒潑，想找個出氣筒都找不到，畢竟主意是她出的，都怪倆孫子肯定不行，怪兒子怪不著，肚子那根曲曲彎彎的老腸子早悔得青青的了。
陶有金忽然開了口：“陶強陶壯是去找過劉老賴，但說的可不是這事兒，你們一家子怕是知道我家得了點外財想法子訛人的吧。”
“訛人？你放屁，是你家陶葉先說的，我兒子也承認了，我們這才來的，當時裏長也在，不信你問裏長。”
“陶葉被我們老陶家攆出去了，她跟我們家做仇了，你還能信她？”陶有金反應很快，“如今她上了縣太爺的大床，自以為得勢，恨不得把我們一家都殺了，你們現在就是她手裏的一桿好槍，蠢貨。”
趙氏眼睛一亮，叫道：“陶葉你個賤貨，今兒要是不把事情說明了，明兒我就把陶玄陶青除族。”她到底不如陶老爺子沈得住氣，敞亮地把條件拋了出來。
劉老賴的爹猶豫了，“也是哈，三丫頭，你把事情說明白嘍，省得有人不認賬。”
陶葉沒想到陶有金能當眾說出這番話來，這徹底激怒了她。
“事情是劉老賴和陶強陶壯商量的，你們要我說明白什麽？”陶葉輕描淡寫地說道，“依我看吶，大家夥兒還是別費口舌了，明兒咱去縣衙一起說。縣太爺年輕有為，想必能把這件事斷得清清楚楚。到時候你要除族、他要賠錢都有章程可循，還有，我是不是上了縣太爺的大床，也能給大家一個交代。”
042看誰能笑到最後
來的路上陶葉還在想到底要不要放老陶家一馬，聽完陶有金這番話，她便知道了——單方面退讓是沒有用的，只會讓垃圾更加肆無忌憚而已。
劉裏長點了點頭，說道：“也只能如此了。”
陶老爺子臉上有了懼色，忽的轉身，一大巴掌扇到陶壯臉上。
陶壯“嗷”地叫了一聲，“爺你打我幹啥？這事兒又不是……”
“閉嘴！”趙氏狠狠踹他一腳，“你給我進去！”
陶壯委屈，氣得發瘋，正要不管不顧地鬧開，卻被陶花抓住了雙手，“別犯傻，快跟姐進去。”
“憑啥啊！”陶壯叫道。
“就憑你是爺奶的孫子，就憑你還得吃老陶家的飯。”陶花低聲說著，死乞白賴地拖著陶壯進了大門。
趙氏心虛地斜了陶老爺子一眼，道：“陶葉，就算縣太爺看上你，也就是新鮮一陣子。你一個殺豬的，做妾都沒人要。我告訴你，從今往後，你不許姓陶，我們老陶家沒你這樣的賤貨！”
她說完陶葉，又調轉槍頭對上劉老賴的爹：“行，劉膿你想鬧我老陶家陪你，明兒咱上縣衙說理去，想把屎盆子扣我們身上，也得我們認才行。大門壞了，菜都被你糟蹋了，還有屋裏那些家夥事兒我老婆子還等著你賠呢，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陶老爺子嘴裏“噝”了一聲，硬著頭皮對劉裏長說道：“裏長，既然陶葉要報官，那今天就這麽地吧，多謝你了。”
“行，那就這麽地。”劉裏長冷著臉敷衍一句，又對看熱鬧的人們說道，“都散了吧，願意看，明兒上縣衙看去。”
劉老賴一家有些傻眼，眼睜睜地看著陶家人進了院子，閉緊了大門。
人們“轟”的一聲又議論開了。
“艾瑪，三丫頭滿打滿算才十二吧。”
“可不是嘛，不過那丫頭個頭高，瞧著倒也不算太小。”
“拉倒吧，要啥沒啥的，縣太爺能看上她啥，陶老婆子胡咧咧呢。”
“可夠缺德的，這話也說得出來。”
“是不是陶老婆子缺德也不好說，那孩子被攆出來，沒了靠山，興許能辦出那樣的事兒，你沒看陶玄都上學了嗎？”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明兒沒事，正好瞧瞧去。”
“趕緊走吧，明早下地該起不來了。”
……
雖然聽不清眾人都在說什麽，但陶葉知道大抵都是與自己有關的。
她沒想到趙氏和陶有金竟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公然汙蔑縣太爺。
如此一來，這場官司她便很難全身而退了——只要趙氏讓陶強陶壯抵死不認，劉老賴的指證就可能失效，就算縣太爺向著她，趙氏也可說是她陶葉靠身體換來的，老陶家是冤枉的。
在這樣的時代，女子的貞潔根本無法用“清者自清”洗白。
如果陶玄有了出息，她的汙點也將是他的。
趙氏也算厲害了，將計就計，眼下居然占了上風。
不過，先胖不算胖，後胖才算壯，笑到最後的才是勝利者。
陶葉雖有些擔心，但不怕。
劉裏長跟著人們一起撤了，看都沒看陶葉一眼，趙氏的話顯然對他有了影響。
陳大成夫婦有些傻眼，默默跟陶葉拉開了距離。
劉老賴的娘緊著走了幾步，追上陶葉，“三丫頭，老陶家不認咋辦吶？”
“就是，想拿我們當槍使，咋地也得支點招兒不是？”劉膿補充了一句。
陶葉打個呵欠，幹了一天活，身體疲憊得不行，“啥招兒啊，鬧唄。先在肉鋪鬧，也別又打又砸的，咱跟他講理，請來買肉的評理，陶家那點兒人和事你們家還不門兒清？如果肉鋪不好使，咱就哪兒熱鬧去哪兒，聽說縣學的學生都是明理之人啊……”
“對啊，咱光腳的還怕他穿鞋的？幹！”劉膿興沖沖地吼了一嗓子。
“這孩子咋這樣啊，咋說也是老陶家養大的，陶宥義一直念書，從沒虧待過她，這麽的不是把陶家老五耽擱了嗎？”蘭花嬸子在陳大成耳邊嘀咕了一句。
陳大成點點頭：“是呢，真沒想到這事兒會鬧到這個地步，這孩子咋就不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呢？”
“我看吶，日後你也別管她了，咱可惹不起。”
……
一行人都住鎮子東頭，大家一起往回走。
陶葉走在前，後面是劉膿夫妻，陳大成兩口子在最後面，離她很遠，快到家時才打了個招呼。
陶葉理解他們，也不多說，道過謝便回了家。
“姐，咋樣了？”陶玄一開門就問。
陶葉插上門：“你奶見我要告官，知道避不過去，同意了，但我估計……”她把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
姐弟倆一起進屋，上了炕。
陶青睡得踏實，小豆包迷瞪瞪地睜眼看了他們兩眼，翻了個身，又睡了。
陶玄心情沈重，悶悶地說道：“既是如此，我明兒就不上學了，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你二叔和你奶編排我和縣太爺有一腿，你在的話不大合適。”
“有一腿？”
“恩，就是關系不正常的意思。”
“簡直不是人！”
“哈哈，怎能不是人呢？畜生可說不出來這樣的話。”
“……”陶玄竟無言以對。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問道：“姐，關於你的身世，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陶葉一楞，自己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
張口你奶，閉口你二叔，不帶一絲情感的報覆情緒……確實很明顯！
反思片刻，她點了點頭：“咱娘去世前暗示過我防著陶家人，別的什麽都沒說。不過，姐倒是覺得你奶他們說得有些道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真的一點兒都不像，姐就是想騙騙自己都做不到。”
“但不管怎麽說，咱都是一個娘生的。我是你的親姐姐，這一點永遠都變不了。”
陶玄重重地點頭。
姐弟倆商量一會兒就躺下了，各自醞釀睡意。
陶玄雖不再說話，但不停翻身，直到三更鼓響後才慢慢消停下來。
陶葉心裏壓力不小，身體再累也沒攔住過度活躍的大腦，一會兒想著給自己取個新名字，不再姓陶，一會兒琢磨縣太爺會怎麽處置他們的官司，如果陶家輸了，日後會不會對陶玄陶青百般刁難？
她細細回憶一遍自己與縣太爺接觸時的畫面，再一幀一幀放大，最後定格在豆包和翡翠餃子兩件事上，作為一個傲嬌的縣太爺，他對他們姐弟確實很關心。
雖然這關心確實不太正常，但這足以證明她把縣太爺作為仗勢的決定應該不會錯。
到時候她把陶有金和趙氏誹謗縣太爺的話一說，就算老陶家救過縣太爺，縣太爺也不會待見他們。
043如此‘先禮後兵’
陶葉琢磨一宿，只在天亮前迷糊了一會兒。
不過她正年輕，通宵算不得什麽，所以，陶玄起來時她也起來了。
姐弟倆洗漱後一個燒火，一個做飯，很快便吃完了早飯。
陶玄幫陶葉把洗幹凈的碗筷放在條案上，正色道：“姐，我必須陪你去。”
“好吧。”陶葉答應下來。
她想過了，以陶玄的性格，不讓他去肯定要難過好幾天，與其這樣，還不如一起。
“小青跟八奶奶玩好不好？”陶玄對陶青說道。
小青撅著嘴，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好，小青和豆包要跟著姐姐。”
陶葉摸摸陶青的小臉：“你……”
“小葉，在家沒？”一個少年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
“是小李哥，他怎麽來了？”陶玄驚訝地說道。
“是呢，說不定是跟縣太爺來的。”陶葉有些驚喜，趕緊迎了出去，“在家呢，在家呢。”
“趕緊出來，我家縣太爺來了。”
“真的啊！人在哪兒呢？”
“去老陶家了。”
“老陶家？”陶葉嚇了一跳，難道是縣太爺賣翡翠得了銀子，給陶家送禮去了？
如果這樣，接下來的戲要怎麽唱呢？
“怎麽，你不高興？”小李子促狹地擠了擠眼睛。
高興個屁，陶葉郁悶了。
鎖上門，姐弟仨一起過去。
路過劉八爺家時，八奶奶正等在大門口，警惕地看著小李子，問道：“這位是……”
幾人住了腳。
陶葉說道：“八奶奶，這是縣太爺的人。縣太爺在老陶家呢，讓我們姐弟過去一趟。”
“啊？”八奶奶很吃驚，“老頭子，縣太爺來了，咱陪孩子們去看看？”
陶葉趕忙拒絕：“不用不用，縣太爺是好官，不會為難我們姐弟的。”
劉八爺也出來了，“沒事兒，活兒也不急。你們這麽小，啥也不懂，我們老兩口好歹多吃幾年鹹鹽，陪你們看看去。”
陶葉謝過老兩口，強作笑臉掩飾內心的不安，扶住八奶奶一起往老陶家走……
隔了一個晚上，老陶家再次成為劉家鎮的焦點——整條胡同裏塞滿了人，足有百多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坐著的，站著的，靠著的，還有把耳朵貼在墻上的，總之，每一個人都安安靜靜的，就像是有人惡作劇，擺了一胡同的玩偶。
陶葉的到來打破了這種局面，小李子一路嚷嚷著“借過”，以及八奶奶擡不起腳來的“沙沙”腳步聲引起一小撮人的不滿。
“輕點都輕點兒，聽不見了。”
“就是就是，早不來晚不來，這時候來幹啥。”
“噓，咋呼啥，那是縣太爺的人。”
這句話讓人們收斂了不滿，自動自覺地讓開道路，放幾個人走到老陶家門前。
小李子推開大門……
只見端坐於官帽椅上的年輕縣太爺戴著烏紗帽，穿著青色團領衫，腰間束帶，繡著鸂鶒（xi，chi一聲和四聲）的補子在晨光下閃閃發亮。
幾個衙役捧著各色禮品分列兩旁，四匹精美華貴的絲綢，兩個精致的大木匣子，四壇酒，還有上好的硯臺三塊。
看東西的話，縣太爺應該是來送謝禮的，但若看縣太爺冷淡的表情，又像是來找麻煩的。
陶老爺子帶著兒孫站在左側，趙氏帶著媳婦和孫女列在右側，各個斂眉低首，大氣不敢出。
劉八爺往院子裏看了眼，便拉著八奶奶一起住了腳，小聲說道：“小葉啊，八爺爺進去不合適，我們在外面等你，你小心些，別太沖了啊！”
“是呢，吃虧是福，可別太逞能了。”八奶奶把豆包抱起來，“這狗我給你看著，省得惹禍。”
陶葉點點頭，與陶玄陶青一起進去了。
小李子沖陶葉使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轉身關門。
“別關。”縣太爺忽然開了口。
“是。”小李子對著擠在門口的老百姓做了個鬼臉，把門敞開了，有膽大的湧進來登時塞滿了門洞子。
這時候，楚餘站了起來，負著手踱了兩步，然後在陶老爺子身前站下，說道：“本官承蒙相救，早就想來瞧瞧。但上任伊始，公事繁忙，一直不得閑，今兒才得空前來，區區謝禮不成敬意，還請老爺子笑納。”
“不敢不敢。”陶老爺子連連鞠躬，“都是草民應該做的。”
“應該做的，嗯，”楚餘點點頭，“既然知道什麽是應該做的，那是不是也知道什麽是不應該做的呢？”
陶老爺子一怔，隨後哆嗦了一下，磕磕絆絆地說道：“草民沒讀過書，還，還請縣、縣太爺恕、恕罪。”
“沒讀過書。”楚餘走到趙氏面前，“你也沒讀過書吧。”
趙氏下意識點點頭。
“所以，不讀書才是好事，不知者不罪嘛！”楚餘點了點陶壯，“看樣子你也沒讀過書，那你知道孝敬父母、尊老愛幼嗎？”
“知道。”陶壯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痛快地回答了。
楚餘頷首：“很好，那你知道本縣太爺被稱為父母官嗎？”
“知道。”陶壯又道。
“知道就好！”楚餘斜睨了一眼陶葉，“本官年紀尚小，孝順就不必了，但最起碼的尊重和敬畏一點兒都不能少，你們說是不是？”
楚餘回到老爺子面前，“你們救了本官是沒錯，但因為救了本官就想騎到本官頭上拉屎可是要不得，老爺子，本官說得對不對？”
陶老爺子篩糠似的抖了起來。
大概是心存僥幸，他硬著頭皮問：“草民蠢笨，還請縣太爺明示。”
“我家大人是想問你，是哪個說我家大人跟陶葉關系不正當的，有何憑證？”小李子幹脆地替楚餘開了口。
趙氏踉蹌一下，被陶花扶住了。
陸氏緊張地看了陶有金一眼，而劉氏，則不露痕跡地往一旁站了站。
陶老爺子膝蓋一彎，跪倒在地，“草民該死，是草民的老太婆被小輩兒氣糊塗了，胡咧咧一通，請縣太爺降罪。”
他一跪，趙氏陶有金等人也跪下了。
陶葉與陶玄對視一眼，後者木然的小臉上有了一絲譏諷的笑意。
小李子輕蔑地哼了一聲，“胡咧咧？我家大人的官聲全都被你敗壞了，就差被上官指著鼻子罵了。你們說說，這事兒該咋辦吧？”
“上官？”
“真的假的啊，不過一個晚上的事兒，上官咋就知道了呢？”
“就是的，難道劉家傳出去的？”
“老陶家這下子倒黴了。”
“可不是？原來這就叫先禮後兵啊！”
……
陶葉的嘴角高高的翹了起來，原來‘先禮後兵’是這麽用的啊，這位縣太爺可真是有才。
044最帥縣太爺
在一般情況下，亂搞男女關系這種事，即便全世界都知道了，相關當事人也未必知道。
這是陶有金昨晚敢大放厥詞的原因。
他有理由相信，只要不傻，基本上不會有人到縣太爺面前去問這樣的話：餵，你跟劉家鎮的陶葉上床了嗎？
另外，陶有金這樣說也是為了與陶葉、劉老賴對簿公堂做輿論上的準備。首先，陶強陶壯慫恿劉老賴欺負陶葉的話並沒有第三人聽見，只要哥倆咬死了，縣太爺就毫無辦法；其次，如果縣太爺不分青紅皂白就定老陶家的罪，便從側面說明陶葉確實跟縣太爺有一腿。
陶葉就會成為人見人厭的破鞋。
退一步說，假設陶葉告官時縣太爺知道此事，親自出面澄清，老陶家也不怕。陶宥義說過，不知者不罪，他們與劉家和陶葉發生沖突，氣急了才口不擇言的，縣太爺看在老陶家救過他的面子上，再怎麽生氣也不敢真把老陶家怎麽樣。
是以，趙氏雖恭恭敬敬地跪著，但眼裏卻沒多少悔意。
“縣太爺，那話是老婆子瞎說的，要打要殺，老婆子都認。”她沒什麽誠意地俯了俯身子，額頭連地面都沒挨著。
“是麽？”楚餘面無表情地站在陶有金前面，銳利的目光如有實質，“不是你先說的嗎？”
他是怎麽知道的？
如果他連這個都知道，那昨晚上他們在家裏說的那些咒罵縣太爺的話會不會也知道了？
陶家人吃了一大驚，都有些跪不住了，齊刷刷地看向陶有金。
陶有金沒動，仍垂著腦袋，但鼻尖上冒出的冷汗證明他此時極不淡定。
外面亦一片嘩然。
“天吶，肯定是有人跟縣太爺通風報信兒！”
“可不是，看來日後說話得小心些了。”
“艾瑪艾瑪，太嚇人了。”
……
陶葉驚疑不定地看著縣太爺，腦海中靈光一閃，一雙桃花眼瞬間瞪得老大。
所謂上官，便是那位得了被害妄想癥的將軍吧。
楚餘始終用餘光瞄著陶葉，見她兩眼睜得溜圓，紅唇微張，傻兮兮蠢萌萌的，不由得翹了翹嘴角，擡起左腳，作勢要踹陶有金，然而腳尖轉了個圈又放下了，隨即微微俯身，戲謔地問道：“怎麽不說話了？”
“草民錯了，縣太爺說咋辦就咋辦吧。”陶有金心虛，不敢抵賴。
趙氏擦了把額頭的冷汗，道：“縣太爺恕罪，請縣太爺看在老婆子年歲大的面子上讓老婆子分說幾句。”
楚餘挑眉，故作驚詫：“怎麽？年歲大就格外有面子嗎？”
“年歲大還是有些面子的。”小李子點了點頭，“大人還是準了吧，倚老賣老雖不可取，可這家人救過你，而且嘴不好，萬一再胡說點兒啥，咱們官兒小兜不住啊！”
“有道理！”楚餘給小李子點了個讚，沖著趙氏揚了揚下巴，“那你說吧。”
趙氏被主仆二人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個字都不敢反駁，老淚縱橫道：“我二兒子說那話，是因為老婆子之前說過好幾次，他氣急眼了才拿出來說嘴。縣太爺，這事兒是這樣的……老婆子家裏有生意，跟他們耗不起，還請縣太爺給斷個公道。”
她哭著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除了改編了陶強陶壯找劉老賴的真實情況之外，其他的全部屬實，尤其側重陶葉與她老陶家的恩怨，以及劉老賴一家的混賬。
陶葉覺得趙氏哭得很是時候，雖然醜，但最起碼讓小李子有了同情，甚至還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正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但楚餘先開了口：“本官讀書不多，但還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個道理。不管是陶葉跟你陶家的矛盾，還是劉老賴跟你大孫子二孫子的貓膩，本官都很難知曉真相，所以，既然這些事都不是什麽大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就好。”
原來只知道他們在外面說的話，陶家人頓時松了口氣。
陶葉卻擰緊了眉頭——她本以為縣太爺對她不錯，應該能幫她出口氣，卻不料人家輕輕放下了。
她之前的擔心果然不是多餘的，縣太爺當真幫不上忙。
如此一來，再去縣衙鳴冤就顯得小題大做，且難為縣太爺，到時候吃虧的說不定就是她了。
那麽，接下來怎麽辦，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但是……”
就在陶葉思緒飄忽、兩眼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大貴兒啊，你摔傻了吧，她要不推你，你能摔？”
“就是，我可告訴你，今兒要是拿不到銀錢，日後沒人伺候你！”
“大哥，這事兒咱占理，她要是不動鐮刀你也摔不了。”
“別看她跟縣太爺走動兩回，那也不見得縣太爺就向著她。”
劉老賴一家子七嘴八舌地勸了起來。
劉老賴靜靜地聽著，等眾人說完了才寒聲說道：“我不用你們伺候，王二會來照顧我的，等我好了就凈身出戶。”
劉老賴的爹一下子變了臉：“啥意思，你這是什麽話？”
“老子給你討個說法還有錯了？”
“白養活你這麽大，我看你三八趕集，四六不懂！你娘個%＆*……”他幹脆地罵了起來。
“行了！”劉裏長臉色越來越黑，“你家的事兒我就不管了，小葉我們走吧。”
陶葉牽著陶玄，跟在劉裏長身後出了門，走到門口時，忽然又停住了，對劉老賴的爹說道：“其實，要不是陶強陶壯，你兒子也不會去西山。”
……
040一動一靜
陶葉謝過劉裏長，跟劉八爺一起回了家。
八奶奶已經做好晚飯，飯桌上擺了五個人的碗筷。
“咋樣了，沒事兒吧？”八奶奶往洗臉盆裏舀了水，放到臉盆架子上，“來來來，先洗手，邊洗邊說。”
“一個個的都不是東西！”劉八爺只說這麽一句，洗完手，悶悶地在桌邊坐下了。
陶葉手臟，讓兩個弟弟先洗，自己把實情巴拉巴拉說了一遍。
八奶奶聽得直搖頭，“這老陶家也太臟了，嘖……小葉啊，你咋這命苦啊，唉……”
劉八爺道：“事情都掰扯開了，咱也沒吃虧，這事兒就讓它過去吧。”
陶葉認真地把指頭縫和指甲縫搓洗幹凈，“八爺爺，要不是劉老賴突然仗義了，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陶家這麽害我，輕輕放下可是不行，我看終究要到衙門走一趟的。”
“這……”劉八爺跟劉老太太對視一眼，道：“這個也確實。”
八奶奶說道：“可日後咋辦，見了官，他們兄弟也做不成了？”她有些擔心陶玄陶青。
“八奶奶，放過他們陶玄就能跟他們做兄弟了嗎？”
“也是，這次要是輕飄飄過去，下次他們就敢蹬鼻子上臉了，唉……老陶家啊。”劉八爺夾了個花生豆放在嘴裏，嘎嘣嘎嘣地嚼了起來，“小葉想咋辦就咋辦吧。不過八爺爺還得多句嘴，真見了官，你們姐弟的名聲只怕不比老陶家好多少。其實啊，如果劉家真能去找老陶家鬧，你這仇也就算報了。”
老爺子說得不是沒有道理，陶葉心裏一沈，“您說得也對，那我回家再琢磨琢磨吧。”
吃過飯，陶葉幫八奶奶收拾好廚房，帶著兩個弟弟回了家。
“姐，一定得告官。”陶玄坐在竈坑前的小板凳上，重重地往竈坑裏扔了根粗柴，濺起無數火花。
“對，告官。”蹲在一邊的陶青揮了揮小拳頭。
“汪汪！”豆包昂著小腦袋叫了兩聲。
陶葉心裏暖融融的，把熱水舀到臉盆裏，兌上涼水，讓陶青把臉洗了，說道：“八爺爺也是為了咱們好，我倒沒什麽，你們哥倆……”
“姐，不用考慮我。如果不是劉老賴自己摔了，現在上火的就是咱們了。不讓他們遭報應我不甘心！”爐竈裏的火舌舔了出來，紅彤彤的光照亮了陶玄那張陰郁的小臉，八歲的孩子，老成得跟二十八似的。
“對，就是不甘心！”陶青抹幹凈小臉，討好地拉著陶葉，“姐，小青該洗頭發了，癢癢。”
“汪汪！”豆包又來湊熱鬧。
“好。”陶葉取來澡豆，又往臉盆裏兌了些熱水，放到板凳上，讓陶青低頭，輕輕給他搓洗起來。
“姐從劉老賴家回來那會兒還在氣頭上，所以才提見官的話，但冷靜下來後，也覺得有些欠妥。”
“只要見了官，不管結果如何，老陶家的臉都會丟到縣裏去，陶宥義就會被影響，他們全家都要恨上我，連帶著，你倆每月的月錢也不好要了。我倒不惦著他們的銀錢，但那是你們哥倆應該得的，就這麽放棄太可惜了。”
陶玄想了一下，道：“不給錢，咱可以找裏長爺爺說理。”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一家人鬧到對簿公堂，裏長爺爺會怎麽看咱們？”
“人言可畏啊！”陶葉長嘆一聲。
“姐，不要銀錢也要告。不然劉老賴家去他們那兒一鬧，他們必定變本加厲地整咱們，不如咱們先下手。”陶玄很堅決，他們在縣太爺那裏存著一百零五兩銀子，還有翡翠餃子可以賣，沒有陶家的銀子一樣能活。
“行啊小玄，想得挺深啊，那姐再想想。”陶葉笑了起來，八歲的孩子能做到走一步想兩步，心思深沈，是個當官的好苗子，科舉這條路確實適合他。
姐弟仨洗涮完畢便上了炕，陶葉從柴火堆裏找了個奇形怪狀的小樹根，一邊就著燭火練刀工，一邊陪著陶玄溫習功課。
陶青下午玩累了，懶洋洋地躺在他們身邊。
豆包臥在陶葉給它準備的荊條筐裏，已經打起了輕快的小呼嚕。
……
東頭的陶葉家安靜了，西頭的老陶家還在水深火熱之中。
劉老賴的爹娘被陶葉一句話激到老陶家，砸了大門，掀了飯桌，撕了院子裏晾的衣裳，踩了小道旁的夜來香，裏外一片狼藉。
陶老爺子怒起反擊，帶著兒孫把劉老賴一家趕出來，此時正操著門栓擋在大門口。
劉老賴的娘嗓子都啞了，還在罵著，“……喪盡天良的東西，生孩子沒屁眼兒，今兒你們要是不掏銀子就別想安生做買賣。”
趙氏插著腰，站在陶老爺子身後，“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明兒你們敢搗亂我就敢打，看咱誰整過誰了。你們家在劉家鎮就是臭狗屎一灘，我看誰幫你。”
“我是臭狗屎，你是啥？你他娘連親孫女都害，毒婦，比毒蛇都毒，就沖著有你這樣的娘，你家老五也考不上，人性不行！”
“你放屁！敢咒我老兒子，看我不打死你！”
“你打啊，你打，躲一下我就不是人！”
劉老賴的娘坐在地上，用手撐著身子，“嗖嗖”往前蹭了幾步，“打，來打啊，正好沒地方吃飯呢。”
“爹，光這麽攔著也不行，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陶有金往陶老爺子身邊湊了湊，他肚子餓得咕咕叫，早就不耐煩了。
“還有啥辦法？”陶老爺子憋了一肚子的氣，“劉裏長說這事兒他斷不清，要找找縣太爺去，你說誰還能管？”
陶有金道：“不然給銀子吧，跟他們置不起這個氣！”
“是啊，聽說沒啥大事兒，藥都不用吃，躺一兩個月就行，二兩銀子到頭了。”陶有銀見他哥跟他爹商量，也靠了過來，正好聽到陶有金的話。
爺仨這邊正要商量，那邊陶強轉身進了院子，取來一把殺豬的尖刀，“打你容易，弄死了才難呢，不怕死的都別動，等著。”
陶有金嚇了一跳，“大強，你想幹啥？”
“爹，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我今兒就不要命了！”陶強握著刀就朝劉老賴的爹走了過去，“行啊，都這麽光棍，咱一命換一命！”
“大強你扯啥犢子啊，趕緊跟我滾回來。”陸氏瘋了一樣地跑過去，從後面抱住陶強的腰，“他爹，你還看啥，還不攔住他！”
陶有金見劉老賴的幾個兄弟被嚇退好幾步，眼珠一轉，也來勁了，叫道：“讓他去，讓他殺去，誰惹的禍誰兜著，他娘的不好好在家殺豬，非得跑那兒看熱鬧。”
不過他這番做作並不奏效。
劉老賴的爹笑嘻嘻地走過來，把脖子往陶強面前一伸，“你殺，給你殺。正腳著活的沒意思呢，你十多歲，我四十多，賺了。”
041腸子悔青了
陸氏嚇得要死，忙不疊地扯住陶強胳膊往後拖，“兒啊，他是爛命一條，咱不跟他一般見識啊。”
陶強道：“怕啥，爛命也是命！不怕死你過來啊！”
“你來殺啊，我等著呢。”
……
陶老爺子眉頭緊鎖，但手裏握著的門栓卻松了松，臉上一片頹然，他算是明白了，論不要臉，他老陶家拍馬也趕不上劉老賴家。
但要真給了銀子，陶強陶壯指使劉老賴禍害自家孫女的事兒就算變相承認了，老陶家的名聲會更臭。
盡管分了家，也一樣會成為陶宥義洗不掉的汙點。
所以，陶老爺子心裏明白，怎地都得替陶宥義把這事兒扛住嘍。
這時候，不知那劉老賴的爹又說了什麽。
陶強掙紮的動作大了起來，臉也漲紅了，嚷道：“真當我不敢殺你咋地？”
陸氏了解自家兒子，絕對禁不起激，火氣一上來只怕真敢殺人，趕緊撅著屁股死死抱住陶強的腰，大聲叫道，“他爹，這可咋整，不行把陶葉叫來吧，都是她惹出來的事，憑啥咱家人擔著。”
“對啊！”趙氏兩手一拍右腳一跺，恍然大悟，“太對了！老三媳婦兒，你帶陶花陶紅走一趟，把那小賤人和陶玄陶青帶過來，問問她憑啥埋汰咱老陶家，不跟他們說明白就把那倆死小子出族，讓他們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劉氏帶人到陶葉家的時候，陳大成兩口子也在。
陶葉照例沒讓她們進院子，隔著柵欄門交涉。
“……這是你奶說的，反正你不去，他倆就不能姓陶。”劉氏擺出一副我是傳話的，你跟我說不著的樣子。
陶花說道：“陶葉，陶玄已經上學了，今兒要是被爺奶攆出家門，前程也就完了，你可要想好了。”
“姐，就讓爺奶攆吧，我不怕。”陶玄道。
陳大成輕輕拍了他一巴掌：“小玄，你說的啥話啊，你爹打小就想讀書可惜沒那個命，你可不能讓他失望。”
陳大成媳婦，蘭花嬸子附和道：“是啊小葉，反正你也沒吃虧，就擡擡手，就當放你五叔一馬，給陶玄留條出路。”
陶玄還要再說，被陶葉攔了回去，她笑著對蘭花嬸子說道：“行，我聽大成叔和蘭花嬸子的，就跟她們走這一趟，陶玄你在家看書，看著弟弟。”
“這就對了，一筆寫不出兩個陶字，鬧成這樣，你爹在地下也不安生。”陳大成欣慰地笑了笑，“我和你嬸子陪你過去，不早了，這就走吧。”
陶葉點點頭：“小玄你把門插好了，有事兒叫八爺爺，姐去去就回。”
陶玄有些不情願，“姐，你沒必要……”
“別說了！進去吧！”陶葉把臉撂了下來，分家是一回事，除族是另一回事，她不能因為這點兒小事影響陶玄兄弟一生。
再說了，她心裏有數，以劉老賴爹娘的無恥程度，只要她不給銀錢，去了也不會轉移他們的目標。
不過嘛，看看熱鬧還是使得的。
月色不錯，不打燈籠也能走得穩穩當當的。
到老陶家門口時，陶葉真的樂了，嘴角翹得老高。
劉家鎮的人幾乎來了一半，胡同兩邊擠的裏三層外三層，烏壓壓一片。
劉裏長到底還是來了，站在一旁，垂著眼簾，虎著臉，一言不發。
陶葉穿過人群，給他行了禮，打了招呼，慚愧地說道：“裏長爺爺，事情因小輩兒而起，給您添麻煩了。”
劉裏長見她來了，表情略有松動，“人心不正，怎能怪你呢。”
“多謝您老體諒。”
劉裏長擺擺手，“這麽晚了，她們叫你來作甚？”
陶葉指了指趙氏：“我奶說，小葉要是不來，就把陶玄陶青除族，不敢不來。”
劉裏長氣笑了，瞅瞅正在盯著他看的陶老爺子，“你們家難以用常理推之，還真生不起那個氣。”
陶老爺子同意趙氏叫陶葉來是因為劉裏長沒來，沒想到劉裏長這會兒又來了，他埋怨地瞥了一眼趙氏。
趙氏瞪他一眼，下巴往劉裏長那邊一擡，就把臉別開了，顯然是讓陶老爺子出頭的意思。
這功夫劉老賴的爹湊到劉裏長跟前了，諂笑道：“裏長，我兒子說了，他去西山確實是陶強陶壯挑唆的，所以啊，要不是他倆，我兒子能摔成那樣？他們老陶家怎麽也得意思意思吧。”
趙氏反駁道：“別他娘的胡咧咧，誰看著我倆孫子去找他了，誰聽見我倆孫子說那話了？”
她話音一落，就聽有人在外圍叫道：“說啥話是沒聽見，但確實看著你家倆孫子去找劉老賴了。”
“就是就是。”
“我也看著了。”
……
“劉家鎮就這麽大點兒，誰不認識誰啊，你說沒找就沒找了？”劉老賴的爹得意起來，“裏長，您老可都聽見了，就是陶強陶壯攛掇的。”
“你……”趙氏氣得手直哆嗦，但又不敢沖著人家作證的撒潑，想找個出氣筒都找不到，畢竟主意是她出的，都怪倆孫子肯定不行，怪兒子怪不著，肚子那根曲曲彎彎的老腸子早悔得青青的了。
陶有金忽然開了口：“陶強陶壯是去找過劉老賴，但說的可不是這事兒，你們一家子怕是知道我家得了點外財想法子訛人的吧。”
“訛人？你放屁，是你家陶葉先說的，我兒子也承認了，我們這才來的，當時裏長也在，不信你問裏長。”
“陶葉被我們老陶家攆出去了，她跟我們家做仇了，你還能信她？”陶有金反應很快，“如今她上了縣太爺的大床，自以為得勢，恨不得把我們一家都殺了，你們現在就是她手裏的一桿好槍，蠢貨。”
趙氏眼睛一亮，叫道：“陶葉你個賤貨，今兒要是不把事情說明了，明兒我就把陶玄陶青除族。”她到底不如陶老爺子沈得住氣，敞亮地把條件拋了出來。
劉老賴的爹猶豫了，“也是哈，三丫頭，你把事情說明白嘍，省得有人不認賬。”
陶葉沒想到陶有金能當眾說出這番話來，這徹底激怒了她。
“事情是劉老賴和陶強陶壯商量的，你們要我說明白什麽？”陶葉輕描淡寫地說道，“依我看吶，大家夥兒還是別費口舌了，明兒咱去縣衙一起說。縣太爺年輕有為，想必能把這件事斷得清清楚楚。到時候你要除族、他要賠錢都有章程可循，還有，我是不是上了縣太爺的大床，也能給大家一個交代。”
042看誰能笑到最後
來的路上陶葉還在想到底要不要放老陶家一馬，聽完陶有金這番話，她便知道了——單方面退讓是沒有用的，只會讓垃圾更加肆無忌憚而已。
劉裏長點了點頭，說道：“也只能如此了。”
陶老爺子臉上有了懼色，忽的轉身，一大巴掌扇到陶壯臉上。
陶壯“嗷”地叫了一聲，“爺你打我幹啥？這事兒又不是……”
“閉嘴！”趙氏狠狠踹他一腳，“你給我進去！”
陶壯委屈，氣得發瘋，正要不管不顧地鬧開，卻被陶花抓住了雙手，“別犯傻，快跟姐進去。”
“憑啥啊！”陶壯叫道。
“就憑你是爺奶的孫子，就憑你還得吃老陶家的飯。”陶花低聲說著，死乞白賴地拖著陶壯進了大門。
趙氏心虛地斜了陶老爺子一眼，道：“陶葉，就算縣太爺看上你，也就是新鮮一陣子。你一個殺豬的，做妾都沒人要。我告訴你，從今往後，你不許姓陶，我們老陶家沒你這樣的賤貨！”
她說完陶葉，又調轉槍頭對上劉老賴的爹：“行，劉膿你想鬧我老陶家陪你，明兒咱上縣衙說理去，想把屎盆子扣我們身上，也得我們認才行。大門壞了，菜都被你糟蹋了，還有屋裏那些家夥事兒我老婆子還等著你賠呢，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陶老爺子嘴裏“噝”了一聲，硬著頭皮對劉裏長說道：“裏長，既然陶葉要報官，那今天就這麽地吧，多謝你了。”
“行，那就這麽地。”劉裏長冷著臉敷衍一句，又對看熱鬧的人們說道，“都散了吧，願意看，明兒上縣衙看去。”
劉老賴一家有些傻眼，眼睜睜地看著陶家人進了院子，閉緊了大門。
人們“轟”的一聲又議論開了。
“艾瑪，三丫頭滿打滿算才十二吧。”
“可不是嘛，不過那丫頭個頭高，瞧著倒也不算太小。”
“拉倒吧，要啥沒啥的，縣太爺能看上她啥，陶老婆子胡咧咧呢。”
“可夠缺德的，這話也說得出來。”
“是不是陶老婆子缺德也不好說，那孩子被攆出來，沒了靠山，興許能辦出那樣的事兒，你沒看陶玄都上學了嗎？”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明兒沒事，正好瞧瞧去。”
“趕緊走吧，明早下地該起不來了。”
……
雖然聽不清眾人都在說什麽，但陶葉知道大抵都是與自己有關的。
她沒想到趙氏和陶有金竟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公然汙蔑縣太爺。
如此一來，這場官司她便很難全身而退了——只要趙氏讓陶強陶壯抵死不認，劉老賴的指證就可能失效，就算縣太爺向著她，趙氏也可說是她陶葉靠身體換來的，老陶家是冤枉的。
在這樣的時代，女子的貞潔根本無法用“清者自清”洗白。
如果陶玄有了出息，她的汙點也將是他的。
趙氏也算厲害了，將計就計，眼下居然占了上風。
不過，先胖不算胖，後胖才算壯，笑到最後的才是勝利者。
陶葉雖有些擔心，但不怕。
劉裏長跟著人們一起撤了，看都沒看陶葉一眼，趙氏的話顯然對他有了影響。
陳大成夫婦有些傻眼，默默跟陶葉拉開了距離。
劉老賴的娘緊著走了幾步，追上陶葉，“三丫頭，老陶家不認咋辦吶？”
“就是，想拿我們當槍使，咋地也得支點招兒不是？”劉膿補充了一句。
陶葉打個呵欠，幹了一天活，身體疲憊得不行，“啥招兒啊，鬧唄。先在肉鋪鬧，也別又打又砸的，咱跟他講理，請來買肉的評理，陶家那點兒人和事你們家還不門兒清？如果肉鋪不好使，咱就哪兒熱鬧去哪兒，聽說縣學的學生都是明理之人啊……”
“對啊，咱光腳的還怕他穿鞋的？幹！”劉膿興沖沖地吼了一嗓子。
“這孩子咋這樣啊，咋說也是老陶家養大的，陶宥義一直念書，從沒虧待過她，這麽的不是把陶家老五耽擱了嗎？”蘭花嬸子在陳大成耳邊嘀咕了一句。
陳大成點點頭：“是呢，真沒想到這事兒會鬧到這個地步，這孩子咋就不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呢？”
“我看吶，日後你也別管她了，咱可惹不起。”
……
一行人都住鎮子東頭，大家一起往回走。
陶葉走在前，後面是劉膿夫妻，陳大成兩口子在最後面，離她很遠，快到家時才打了個招呼。
陶葉理解他們，也不多說，道過謝便回了家。
“姐，咋樣了？”陶玄一開門就問。
陶葉插上門：“你奶見我要告官，知道避不過去，同意了，但我估計……”她把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
姐弟倆一起進屋，上了炕。
陶青睡得踏實，小豆包迷瞪瞪地睜眼看了他們兩眼，翻了個身，又睡了。
陶玄心情沈重，悶悶地說道：“既是如此，我明兒就不上學了，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你二叔和你奶編排我和縣太爺有一腿，你在的話不大合適。”
“有一腿？”
“恩，就是關系不正常的意思。”
“簡直不是人！”
“哈哈，怎能不是人呢？畜生可說不出來這樣的話。”
“……”陶玄竟無言以對。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問道：“姐，關於你的身世，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陶葉一楞，自己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
張口你奶，閉口你二叔，不帶一絲情感的報覆情緒……確實很明顯！
反思片刻，她點了點頭：“咱娘去世前暗示過我防著陶家人，別的什麽都沒說。不過，姐倒是覺得你奶他們說得有些道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真的一點兒都不像，姐就是想騙騙自己都做不到。”
“但不管怎麽說，咱都是一個娘生的。我是你的親姐姐，這一點永遠都變不了。”
陶玄重重地點頭。
姐弟倆商量一會兒就躺下了，各自醞釀睡意。
陶玄雖不再說話，但不停翻身，直到三更鼓響後才慢慢消停下來。
陶葉心裏壓力不小，身體再累也沒攔住過度活躍的大腦，一會兒想著給自己取個新名字，不再姓陶，一會兒琢磨縣太爺會怎麽處置他們的官司，如果陶家輸了，日後會不會對陶玄陶青百般刁難？
她細細回憶一遍自己與縣太爺接觸時的畫面，再一幀一幀放大，最後定格在豆包和翡翠餃子兩件事上，作為一個傲嬌的縣太爺，他對他們姐弟確實很關心。
雖然這關心確實不太正常，但這足以證明她把縣太爺作為仗勢的決定應該不會錯。
到時候她把陶有金和趙氏誹謗縣太爺的話一說，就算老陶家救過縣太爺，縣太爺也不會待見他們。
043如此‘先禮後兵’
陶葉琢磨一宿，只在天亮前迷糊了一會兒。
不過她正年輕，通宵算不得什麽，所以，陶玄起來時她也起來了。
姐弟倆洗漱後一個燒火，一個做飯，很快便吃完了早飯。
陶玄幫陶葉把洗幹凈的碗筷放在條案上，正色道：“姐，我必須陪你去。”
“好吧。”陶葉答應下來。
她想過了，以陶玄的性格，不讓他去肯定要難過好幾天，與其這樣，還不如一起。
“小青跟八奶奶玩好不好？”陶玄對陶青說道。
小青撅著嘴，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好，小青和豆包要跟著姐姐。”
陶葉摸摸陶青的小臉：“你……”
“小葉，在家沒？”一個少年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
“是小李哥，他怎麽來了？”陶玄驚訝地說道。
“是呢，說不定是跟縣太爺來的。”陶葉有些驚喜，趕緊迎了出去，“在家呢，在家呢。”
“趕緊出來，我家縣太爺來了。”
“真的啊！人在哪兒呢？”
“去老陶家了。”
“老陶家？”陶葉嚇了一跳，難道是縣太爺賣翡翠得了銀子，給陶家送禮去了？
如果這樣，接下來的戲要怎麽唱呢？
“怎麽，你不高興？”小李子促狹地擠了擠眼睛。
高興個屁，陶葉郁悶了。
鎖上門，姐弟仨一起過去。
路過劉八爺家時，八奶奶正等在大門口，警惕地看著小李子，問道：“這位是……”
幾人住了腳。
陶葉說道：“八奶奶，這是縣太爺的人。縣太爺在老陶家呢，讓我們姐弟過去一趟。”
“啊？”八奶奶很吃驚，“老頭子，縣太爺來了，咱陪孩子們去看看？”
陶葉趕忙拒絕：“不用不用，縣太爺是好官，不會為難我們姐弟的。”
劉八爺也出來了，“沒事兒，活兒也不急。你們這麽小，啥也不懂，我們老兩口好歹多吃幾年鹹鹽，陪你們看看去。”
陶葉謝過老兩口，強作笑臉掩飾內心的不安，扶住八奶奶一起往老陶家走……
隔了一個晚上，老陶家再次成為劉家鎮的焦點——整條胡同裏塞滿了人，足有百多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坐著的，站著的，靠著的，還有把耳朵貼在墻上的，總之，每一個人都安安靜靜的，就像是有人惡作劇，擺了一胡同的玩偶。
陶葉的到來打破了這種局面，小李子一路嚷嚷著“借過”，以及八奶奶擡不起腳來的“沙沙”腳步聲引起一小撮人的不滿。
“輕點都輕點兒，聽不見了。”
“就是就是，早不來晚不來，這時候來幹啥。”
“噓，咋呼啥，那是縣太爺的人。”
這句話讓人們收斂了不滿，自動自覺地讓開道路，放幾個人走到老陶家門前。
小李子推開大門……
只見端坐於官帽椅上的年輕縣太爺戴著烏紗帽，穿著青色團領衫，腰間束帶，繡著鸂鶒（xi，chi一聲和四聲）的補子在晨光下閃閃發亮。
幾個衙役捧著各色禮品分列兩旁，四匹精美華貴的絲綢，兩個精致的大木匣子，四壇酒，還有上好的硯臺三塊。
看東西的話，縣太爺應該是來送謝禮的，但若看縣太爺冷淡的表情，又像是來找麻煩的。
陶老爺子帶著兒孫站在左側，趙氏帶著媳婦和孫女列在右側，各個斂眉低首，大氣不敢出。
劉八爺往院子裏看了眼，便拉著八奶奶一起住了腳，小聲說道：“小葉啊，八爺爺進去不合適，我們在外面等你，你小心些，別太沖了啊！”
“是呢，吃虧是福，可別太逞能了。”八奶奶把豆包抱起來，“這狗我給你看著，省得惹禍。”
陶葉點點頭，與陶玄陶青一起進去了。
小李子沖陶葉使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轉身關門。
“別關。”縣太爺忽然開了口。
“是。”小李子對著擠在門口的老百姓做了個鬼臉，把門敞開了，有膽大的湧進來登時塞滿了門洞子。
這時候，楚餘站了起來，負著手踱了兩步，然後在陶老爺子身前站下，說道：“本官承蒙相救，早就想來瞧瞧。但上任伊始，公事繁忙，一直不得閑，今兒才得空前來，區區謝禮不成敬意，還請老爺子笑納。”
“不敢不敢。”陶老爺子連連鞠躬，“都是草民應該做的。”
“應該做的，嗯，”楚餘點點頭，“既然知道什麽是應該做的，那是不是也知道什麽是不應該做的呢？”
陶老爺子一怔，隨後哆嗦了一下，磕磕絆絆地說道：“草民沒讀過書，還，還請縣、縣太爺恕、恕罪。”
“沒讀過書。”楚餘走到趙氏面前，“你也沒讀過書吧。”
趙氏下意識點點頭。
“所以，不讀書才是好事，不知者不罪嘛！”楚餘點了點陶壯，“看樣子你也沒讀過書，那你知道孝敬父母、尊老愛幼嗎？”
“知道。”陶壯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痛快地回答了。
楚餘頷首：“很好，那你知道本縣太爺被稱為父母官嗎？”
“知道。”陶壯又道。
“知道就好！”楚餘斜睨了一眼陶葉，“本官年紀尚小，孝順就不必了，但最起碼的尊重和敬畏一點兒都不能少，你們說是不是？”
楚餘回到老爺子面前，“你們救了本官是沒錯，但因為救了本官就想騎到本官頭上拉屎可是要不得，老爺子，本官說得對不對？”
陶老爺子篩糠似的抖了起來。
大概是心存僥幸，他硬著頭皮問：“草民蠢笨，還請縣太爺明示。”
“我家大人是想問你，是哪個說我家大人跟陶葉關系不正當的，有何憑證？”小李子幹脆地替楚餘開了口。
趙氏踉蹌一下，被陶花扶住了。
陸氏緊張地看了陶有金一眼，而劉氏，則不露痕跡地往一旁站了站。
陶老爺子膝蓋一彎，跪倒在地，“草民該死，是草民的老太婆被小輩兒氣糊塗了，胡咧咧一通，請縣太爺降罪。”
他一跪，趙氏陶有金等人也跪下了。
陶葉與陶玄對視一眼，後者木然的小臉上有了一絲譏諷的笑意。
小李子輕蔑地哼了一聲，“胡咧咧？我家大人的官聲全都被你敗壞了，就差被上官指著鼻子罵了。你們說說，這事兒該咋辦吧？”
“上官？”
“真的假的啊，不過一個晚上的事兒，上官咋就知道了呢？”
“就是的，難道劉家傳出去的？”
“老陶家這下子倒黴了。”
“可不是？原來這就叫先禮後兵啊！”
……
陶葉的嘴角高高的翹了起來，原來‘先禮後兵’是這麽用的啊，這位縣太爺可真是有才。
044最帥縣太爺
在一般情況下，亂搞男女關系這種事，即便全世界都知道了，相關當事人也未必知道。
這是陶有金昨晚敢大放厥詞的原因。
他有理由相信，只要不傻，基本上不會有人到縣太爺面前去問這樣的話：餵，你跟劉家鎮的陶葉上床了嗎？
另外，陶有金這樣說也是為了與陶葉、劉老賴對簿公堂做輿論上的準備。首先，陶強陶壯慫恿劉老賴欺負陶葉的話並沒有第三人聽見，只要哥倆咬死了，縣太爺就毫無辦法；其次，如果縣太爺不分青紅皂白就定老陶家的罪，便從側面說明陶葉確實跟縣太爺有一腿。
陶葉就會成為人見人厭的破鞋。
退一步說，假設陶葉告官時縣太爺知道此事，親自出面澄清，老陶家也不怕。陶宥義說過，不知者不罪，他們與劉家和陶葉發生沖突，氣急了才口不擇言的，縣太爺看在老陶家救過他的面子上，再怎麽生氣也不敢真把老陶家怎麽樣。
是以，趙氏雖恭恭敬敬地跪著，但眼裏卻沒多少悔意。
“縣太爺，那話是老婆子瞎說的，要打要殺，老婆子都認。”她沒什麽誠意地俯了俯身子，額頭連地面都沒挨著。
“是麽？”楚餘面無表情地站在陶有金前面，銳利的目光如有實質，“不是你先說的嗎？”
他是怎麽知道的？
如果他連這個都知道，那昨晚上他們在家裏說的那些咒罵縣太爺的話會不會也知道了？
陶家人吃了一大驚，都有些跪不住了，齊刷刷地看向陶有金。
陶有金沒動，仍垂著腦袋，但鼻尖上冒出的冷汗證明他此時極不淡定。
外面亦一片嘩然。
“天吶，肯定是有人跟縣太爺通風報信兒！”
“可不是，看來日後說話得小心些了。”
“艾瑪艾瑪，太嚇人了。”
……
陶葉驚疑不定地看著縣太爺，腦海中靈光一閃，一雙桃花眼瞬間瞪得老大。
所謂上官，便是那位得了被害妄想癥的將軍吧。
楚餘始終用餘光瞄著陶葉，見她兩眼睜得溜圓，紅唇微張，傻兮兮蠢萌萌的，不由得翹了翹嘴角，擡起左腳，作勢要踹陶有金，然而腳尖轉了個圈又放下了，隨即微微俯身，戲謔地問道：“怎麽不說話了？”
“草民錯了，縣太爺說咋辦就咋辦吧。”陶有金心虛，不敢抵賴。
趙氏擦了把額頭的冷汗，道：“縣太爺恕罪，請縣太爺看在老婆子年歲大的面子上讓老婆子分說幾句。”
楚餘挑眉，故作驚詫：“怎麽？年歲大就格外有面子嗎？”
“年歲大還是有些面子的。”小李子點了點頭，“大人還是準了吧，倚老賣老雖不可取，可這家人救過你，而且嘴不好，萬一再胡說點兒啥，咱們官兒小兜不住啊！”
“有道理！”楚餘給小李子點了個讚，沖著趙氏揚了揚下巴，“那你說吧。”
趙氏被主仆二人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個字都不敢反駁，老淚縱橫道：“我二兒子說那話，是因為老婆子之前說過好幾次，他氣急眼了才拿出來說嘴。縣太爺，這事兒是這樣的……老婆子家裏有生意，跟他們耗不起，還請縣太爺給斷個公道。”
她哭著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除了改編了陶強陶壯找劉老賴的真實情況之外，其他的全部屬實，尤其側重陶葉與她老陶家的恩怨，以及劉老賴一家的混賬。
陶葉覺得趙氏哭得很是時候，雖然醜，但最起碼讓小李子有了同情，甚至還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正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但楚餘先開了口：“本官讀書不多，但還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個道理。不管是陶葉跟你陶家的矛盾，還是劉老賴跟你大孫子二孫子的貓膩，本官都很難知曉真相，所以，既然這些事都不是什麽大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就好。”
原來只知道他們在外面說的話，陶家人頓時松了口氣。
陶葉卻擰緊了眉頭——她本以為縣太爺對她不錯，應該能幫她出口氣，卻不料人家輕輕放下了。
她之前的擔心果然不是多餘的，縣太爺當真幫不上忙。
如此一來，再去縣衙鳴冤就顯得小題大做，且難為縣太爺，到時候吃虧的說不定就是她了。
那麽，接下來怎麽辦，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但是……”
就在陶葉思緒飄忽、兩眼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