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在旁邊緩緩降落。

深藍還能夠自主行動, 自己走上飛船，安靜地靠在椅背上。

辛瑤坐在他身邊，餘光看著他左肩的巨大傷口截面, 確認他的骨骼與肌肉正在持續向外生長。

恢覆速度不慢，但覆原整個手臂的工程量堪稱巨大，需要消耗大量時間, 也要承受持久痛苦。

“藥, 營養液, 水。”男子把東西都交給辛瑤，“藥吃兩粒。”

“好的。”

深藍的意識有點恍惚，靠在辛瑤身上沒有說話。

他的反應逐漸遲鈍, 吞咽速度也越來越慢, 喝水變得心不在焉。

他好像困了。

辛瑤捧住他的臉，讓他能註意到自己說話：“要睡會兒嗎？”

過了一會兒, 深藍回應：“嗯。”

辛瑤調整位置，摟住深藍腰身讓他側躺下來，把他的頭擱在自己大腿上：“這樣可以嗎？”

深藍緩緩閉上眼睛：“嗯。”

辛瑤轉而去詢問放在腳邊的機甲核心：“小八？”

機甲的核心指示燈閃爍出紅光。

“你沒事就好。”辛瑤俯身摸摸核心的腦袋。

雖然也不能說沒事。

再過了半小時，駕駛員詢問：“他睡著了嗎？”

辛瑤很肯定：“睡著了。”

深藍的身體能量逐漸恢覆, 治愈效果也開始加速。

兩個小時後, 他的左手骨骼和肌肉生長完畢, 半透明的皮膚組織把模糊血肉包裹，新生血管在皮膚下充滿活力地規律跳動。

快速生長的神經讓他左手時不時產生無意識抽搐, 辛瑤觸摸他的新手掌，深藍突然有點害怕地張嘴深吸一口氣，收攏五指扣住辛瑤的手, 過了一會兒確認沒有危險, 又靜下心繼續昏睡。

過了一會兒, 駕駛員發出提醒：“高賽蜂群出來了。”

辛瑤詢問：“哪種蜂群？”

“是一種戰機。”駕駛員突然將飛船翻轉一圈，並且急劇降低飛行速度。

前窗外的漆黑夜空中劃過三條金色的光線。

辛瑤的頭撞在前排座位上。

深藍跟著一撞，然後睜眼蘇醒。

他捂住左肩坐起來，感覺左手還存在幻痛，意識清醒後，他向前伸出左手，確認手臂已經恢覆如初。

他馬上發問：“現在什麽情況？”

副駕駛敷衍他：“別問，繼續去睡覺。”

“我沒事。”深藍敲他椅背，中氣十足地提出要求，“我要喝水。”

副駕駛把一瓶水遞給他，深藍臂力十足地擰開瓶蓋，十秒鐘就屯屯屯幹掉了一瓶。

“……”辛瑤默默盯著他看。

深藍呼出一口氣，然後認真詢問：“你們是不是來晚了？”

副駕駛解釋：“我們盡力了。在摧毀TLS信號之前，我們根本沒有辦法突破莫洛托的高賽蜂群防線，在突破封鎖後第一時間就來接你。”

深藍點頭：“那就原諒你們。”

“……”辛瑤繼續默默盯著他看。

深藍捕捉到她的目光，把眼眸撇過去回應她：“怎麽了？”

辛瑤擡手：“沒事，就是你突然滿血覆活……有點嚇人。”

駕駛員突然又讓飛船進行三百六十度回旋，加速閃避蜂群戰機的攻擊。

金色光線不斷在漆黑的窗外閃現，飛船防護罩受到撞擊，艙內產生劇烈震動。

深藍把顛出去的辛瑤按回座位，然後再說：“這裏的蜂群還在工作。”

副駕駛專心監測屏幕上出現的蜂群雷達動態：“這個地區的信號還在，不會讓我們突破封鎖。”

駕駛員做好心理建設，提前進行預告：“我們遇到麻煩了，接下來拼一把。”

深藍建議：“不要拼，成功率不高，要走地面。”

駕駛員反駁：“不能走地面，締織星的密度太大了。”

“那是你還不夠自信。”深藍起身掰住駕駛座，“換我來。”

駕駛員慌了：“不行！”

“這是對我不放心嗎？”深藍的語氣也陡然提高一個度，以命令語氣呼呵，“交給我！”

駕駛員不肯放權：“你的狀態不能駕駛！這太危險了！”

深藍咆哮：“我現在很好！我腦子很清楚！”

“你不行！”

“不想死就交給我！”

飛船再次遭到蜂群的射線撞擊，猛地下沈五米，艙內屏幕出現異常電磁波動。

副駕駛說：“我覺得必須試一下。”

否則會完全失去逃逸希望。

“……”駕駛員終於妥協，設置自動駕駛後退出座位，“你來。”

深藍立刻進入駕駛座：“失禮了。”

辛瑤能感覺到，深藍其實很生氣。

TLS為他摧毀半座城市，他在理性上不會有絲毫動搖，但會在感性上加深痛苦——而這種被壓抑的良知折磨，只能通過冷靜地生氣來進行發洩。

深藍快速熟悉這艘飛船的操作系統，隨即突然調轉方向桿，讓飛船向下翻轉並調轉方向。

飛船急速下降高度，蜂群緊隨其後追趕。

副駕駛與另兩艘飛船進行聯絡，告知他們要從地面進行突破，另兩艘飛船也走投無路，暫時尾隨了深藍的飛行軌跡。

飛船進入八百米低空，已經可以和最高的那一批建築並肩。

建築燈火輝煌，窗外景象瞬間變得極其清晰。

辛瑤終於看清了蜂群戰機長什麽樣子。它們的形狀像巨大蜻蜓，長條形軀體內蘊藏了能量反應器，兩對輕盈的金屬翅膀展開來有整整十米寬，通過快速振翅到達超高速靈活變化飛行軌道的效果。

由於翅膀過長，它們的寬度是飛船的整整五倍，只有在障礙重重的地面環境中才能把它們甩開。

而且高反應度要求它們必須接收高強度的信號，地面信號遠遠比高空微弱，它們只適合高空作戰，對地面環境毫無適應能力。

飛船繼續降低高度，傾斜機身接連穿過高樓間的縫隙，最終下降至離地一百米至兩百米的區間。

城市街道極其狹窄，就算是深藍也要全神貫註打起全部精神，傾斜的飛船機翼偶爾也會擦上建築外墻，磨出一束明亮的火花。

辛瑤雙手死死撐住前方座位，看著飛船受到兩面建築夾擊，在隨時會幢樓墜機的恐懼上反覆橫跳。

如果駕駛員不是深藍，在這種極限環境下，他們之間就不會存在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辛瑤的心態絕對當場就炸了。

深藍開口：“把操作記錄覆制給他們。”

副駕駛知道會有這一步，提前做好了準備：“已經發送，實時分享連接成功。”

另外兩艘飛船收到深藍的操作記錄，開啟半自動駕駛，覆制深藍飛船的運行軌道，跟著他一起在城市中穿梭。

蜂群戰機大部隊無法進入如此狹窄的城市縫隙，一部分戰機傾斜機身沖入夾縫，由於信號連接不暢無法確認目標位置，有的擦上建築折斷機翼，有的快速折返升回高空。

深藍的駕駛狀態漸入佳境，飛船閃避建築的靈敏水平越來越高，在擁有十足把握後，他甚至再給飛船拉上了一檔速度。

半個小時後，飛船離開這個城市，以最快速度穿越荒漠，再進入下一個城市。

蜂群沒有再出現，偶爾出現的無人機也被飛船甩到後面。

副駕駛詢問：“怎麽練出這技術的？”

深藍：“天生的。”

“你真是老天追著餵飯吃。”

“我也覺得。”

飛船穿越一片海洋，確認環境安全後擡升高度，終於進入賽多林領域。

賽多林原本是締織星的一個國家，在締織星所有國家高度一體化後，它成為了這個星球的一個地區，地表面積約五百三十萬平方公裏，位列締織星第五。

這是一個相對安全的國度，巡航的大型無人機靠近飛船，向他們發送了身份驗證信息。飛船接收到信號，屏幕顯示輸入框，副駕駛在上面輸入編碼信息與備註。

身份驗證成功，屏幕顯示【歡迎光臨賽多林】，無人機到達他們飛船前方，為他們引導前進的方向。

原先的駕駛員攀住深藍椅背：“好了你休息吧。”

飈過飛船之後，深藍的自我感覺非常良好：“我覺得精神還行。”

“你怕不是回光返照，給我下來。”

“行吧。”深藍意猶未盡地退出駕駛座。

辛瑤問他：“沒問題嗎？”

深藍的血條宛若已經重啟：“當然沒問題。”

“……”辛瑤一言難盡地擡手搭住他肩膀，“但還是休息一下吧。”

深藍靠在椅背上，隨手捋了捋辛瑤的淩亂頭毛，終於有心情關心一下其他事情：“你們是艦隊那裏過來的？”

副駕駛回答：“對。”

“艦隊情況怎麽樣？”

“現在是最關鍵的對峙期，誰敢做出下一步行動，戰爭就會全面爆發。”

“通訊能恢覆嗎？”

“不能，艦隊的信號接收器完全被摧毀了，我們接下來會重建地面通訊，在賽多林成立新的總部——這是備用方案，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一點。”

“你的位置很重要。”

“聽說一點。”

飛船接近終點。

賽多林控制中心的建築高度超過一千米，總占地面積大約四百公頃，最外側三座黑色高塔之間鋪設有飛行跑道。

飛船降落後在跑道內滑行，速度流暢地降低，最終緩慢地駛入停泊倉，到達飛船維修間。

三艘飛船的所有人員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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