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成以前懵懂的時候, 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深藍所有請求。

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她已經滿足於眾星拱月的現狀，在這片遼闊的星辰大海中，深藍只是最明亮的那一顆星星而已。

已經見過群星的閃耀, 就不能只為其中一個流連。

所以深藍越是真摯，她就越不能去辜負。

“……”

她沒有再轉回去看深藍的表情。

這是一條成熟的龍必須做出的取舍，她認為這個決定沒有錯, 並且覺得自己此刻的形象十分具有悲壯色彩。

“……”

過了一會兒, 深藍終於擡手搭住她肩膀：“你看著我。”

辛瑤堅持：“我不能。”

深藍站起來：“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 我可以自己飛回去。”

“我還是送你。”深藍沒辦法用眼神評論她，只能用語言補充說，“畢竟你腦子有點問題。”

“……”

幻影雷神降落在女宿舍門外, 深藍俯身把辛瑤放下。

“辛苦你了。”辛瑤對機甲揮手, “晚上早點睡。”

“嗯。”幻影雷神重新騰空。

作為一條海龍，辛瑤對先前的發言毫無羞恥之心, 繼續發光發熱地揮手：“你預答辯的時候我會來看的——有事隨時聯系我——”

機甲在空中多懸停了兩秒，深藍聽完她的話，然後才揮手離去。

此時是夜晚十點，寢室裏的大燈已經熄滅, 桌上點著一盞小臺燈, 尤莉萱正在天南地北翻論文。

辛瑤進門時, 尤莉萱詢問：“這麽快就回來了？”

辛瑤點頭：“對，我就是想過去看看他失憶以後的生活狀態。”

尤莉萱好奇地擡起眉毛：“那你們談了點什麽？”

辛瑤坐回位置, 在昏暗燈光下，她篤定的表情中帶著一絲迷茫，認真坦白：“我拒絕了他。”

“為什麽要拒絕他？”

“因為我覺得, 我已經對他不存在純潔的美好感情了。”

“那你現在存在的是什麽？”

辛瑤略微側過頭, 目空無物地接受昏黃燈光的照耀, 心中已經沒有波瀾：“色-欲，只有滿滿的色-欲而已，是不插入間隔就會被屏蔽的那種低俗感情。”

“……”尤莉萱托腮，“那他有沒有誤會你什麽？”

“這需要誤會什麽嗎？”辛瑤也托腮，“我想，他會接受我是一條渣龍的現實。”

尤莉萱解釋：“不，我只是覺得你們需要從頭來過，在校園故事裏，沒有誤會是不能激發更多高雅感情的。”

辛瑤搖頭：“可是我們不會有誤會。”

尤莉萱也搖頭：“應該是場合不對，青春校園愛情故事，對深藍而言實在太難了。”

顧銀秋總結：“是中年校園愛情。”

尤莉萱極其讚同地撫掌：“這麽說就太過分了。”

生物學院各專業的預答辯陸續開展，輔導員發出通知，要求有空的低年級學生必須參加，給自己將來答辯增加經驗。

三天以後，辛瑤到達生物災害防治大四學生的預答辯會場。

此時距離開場還有十五分鐘，為了不打擾學長學姐的發揮，他們必須提前到場並在後排就坐。

辛瑤還沒有進門，更早到教室的學弟已經迎了出來，極其禮貌地對她揮手：“學姐。”

辛瑤笑著點頭：“好久不見。”

這個學弟長得白白凈凈瘦瘦高高，身上的衣衫總是整潔妥帖纖塵不染，一副銀邊平光眼鏡更給他的文化氣息錦上添花。

學弟溫柔地輕聲詢問：“千圓的會員用著還可以嗎？”

辛瑤感激地將雙手合十：“會員很好用，謝謝你借給我，之前已經把資料都下載好了，最近沒在用了。”

學弟殷勤地表示：“我也要查論文，所以前幾天續費了一個月，你想用的話還可以繼續用。”

辛瑤驚喜：“是嗎那就太好了，謝謝你！”

學弟笑道：“不用謝我，學姐你要修特的查重會員嗎？我最近發現修特在查重方面更可靠，以後TLS回來出錯的概率會更低。”

辛瑤擺手：“不用了，修特查重會員我已經有了，是你學長送給我的。”

“是嗎？那學姐你最近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辛瑤捂住下巴：“應該沒什麽了……”

“你們兩個不要把門堵住。”尤莉萱把辛瑤推開一截，從門縫裏擠進去，占據後排座位後再望向後門。看著後門飄滿粉紅色的愛心泡泡，她輕聲感慨：“這才是青春校園該有的戀愛濾鏡。”

顧銀秋捧住臉：“小奶狗。”

小奶狗開始詢問辛瑤喜歡看什麽電影。

過了一會兒，學弟的臉色變了變，不解地看著走到辛瑤背後的人。

來者高大魁梧，用帽子遮掩面容，穿著斯文的白色襯衣與黑色長褲，手臂與脖頸處的深色皮膚卻給人帶來不祥的預兆，激活了學生刻在靈魂深處的恐懼——

宛若會隨時撩起袖子逮捕早戀學生並且叫家長。

學弟定了定神，料想這是其他專業的老師或助理，於是伸手護住辛瑤並把她往門內攬，給這位人物騰出去路。

男子突然擡手，重重搭住辛瑤的頭。

校園戀愛濾鏡瞬間被壓個粉碎。

辛瑤已經從氣味中確認了他的存在，對突如其來的重量並不驚訝，一邊轉頭一邊詢問：“你來了？”

深藍點頭：“來看看。”

“特意看了我們學院的海報嗎？”

“嗯。”

辛瑤不太確定：“所以你要進來嗎？”

深藍反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辛瑤望向學弟。

深藍也跟著望向學弟，宛若要學弟給他一個交代。

學弟：“？”

辛瑤抓住深藍手腕，把他的手從自己頭上摘下來，然後告訴無辜的學弟：“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人是我的，舅舅。”

“……”深藍終於轉而去註視辛瑤。

這龍已經開始抱起渣罐子往外摔了。

辛瑤拋開深藍的手，轉而抓起學弟的雙手，功力出神入化地把渣灰到處拋灑：“真的，我只當他是我的舅舅而已。”

感受到辛瑤眾生平等的愛意，學弟全身忽然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十分動容地認真答應：“沒有關系，只要你能開心我就滿足了。”

“……”深藍隨手把辛瑤推入教室，“你進去。”

學弟阻止他：“你有話可以好好說，辛瑤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深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淺藍色眼睛中的黑色瞳孔縮成小小一點：“現在沒你的事。”

學弟馬上乖巧地答應：“哦。”

“離我遠一點。”

“好。”

消滅了幹擾因素，深藍環抱雙手，悄無聲息地跟著進教室，一直走到辛瑤身邊並且站定。

辛瑤坐在了尤莉萱等人的前面一排，並且坐在一長條連排桌椅最靠外的位置。

在位置另一頭就坐的兩個學妹已經打算逃離現場給深藍讓路了。

“……”辛瑤仰頭看著他。

深藍解開雙手，俯身抄起辛瑤的腋下，把這頭沈甸甸的龍叉了起來。

“……”在最前面幾排準備預答辯的學長學姐沈默地回頭觀望。

辛瑤屁股下面的金屬椅子板翹了起來，深藍往裏走了一步，擡起腳用鞋尖壓下第二個椅子板，然後把辛瑤放了下去。

“……”學長學姐感覺好像沒什麽事了，連忙又把住註意力挪走。

深藍坐在辛瑤原先的位置上，若無其事地拿出手機給別人發消息。

此時距離預答辯開始還有五分鐘。

全場寂靜，答辯組導師正在陸續進來。組長已經把所有學生論文打包發給他們，他們此刻繼續一言不發地在虛擬屏幕上看電子論文。

就算畢業生沒有上臺介紹，導師們也早就知道這幾坨東西都是什麽樣的學術垃圾。

現場氣氛很緊張。

此時一個看起來接近四十歲的中年男子悄悄靠近，翻下椅子坐在他們前一排，小心謹慎地轉過頭，壓低聲音問候：“那個……你是深藍嗎？”

“怎麽了？”深藍不解地擡眼，不明白這個已經禿頭的老師為什麽要這麽低三下氣地和他說話。

男子忐忑地點頭笑道：“學長好，久仰大名，第一次見面。”

“……”深藍瞇起眼睛，突然感覺這個場面不忍直視。

辛瑤輕聲介紹：“這是我學長，延畢三年。”

“……”三年留下的歲月痕跡實在太多了。

男子的每一絲皮膚皺紋都沈澱著延畢論文的智慧精華：“學長你也要參加這次答辯是嗎？”

“……”深藍點頭。

“學長你知道嗎？你是我的偶像，因為你的存在，我做論文才能堅持到現在，所以我非常感謝你支持我。”

深藍就算再冷血薄情，也沒辦法不為對方付出這樣的努力而感動，於是認真讚許說：“辛苦你了。”

得到偶像的認可，男子雙手合十並笑著祝福：“希望我們都能通過。”

麟繪到場，打開大屏幕上的抽簽頁面：“我們的預答辯馬上就要開始了，在座五名導師你們都認識，你們不用緊張穩定發揮就好。下面我們開始抽簽。”

男子說聲“學長再見”，連忙回到自己的位置。

眾人靜靜地看著屏幕依次生成排序名單。

“一號，開始吧。”麟繪往旁邊撤退，伸手指向講臺。

一號學生戰戰兢兢地在講臺上講解自己的電子文稿，下面五個導師繼續愁眉緊鎖地瀏覽電子論文，只有尚且不能畢業的學生安靜如雞地聆聽講解內容。

介紹限時只有五分鐘，一號快速過完屏幕上的所有文稿，戰栗地說出結束語：“我的講解完了，請老師們批評指正。”

導師們依然沈默。

一號汗如雨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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