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葉寧的話,胖子低下頭，隨後,眼淚大顆大顆地打在桌面上，如珍珠落在桌面上，碎裂開來。

許久，他才哽咽出聲，“沒什麽，謝、謝老板。”

他不願意說，葉寧也不能再追問。註意到他筷子不停地夾著糯米藕，她才發現他點了三份糯米藕。其他菜就只點了一份，唯獨點了三份糯米藕。

葉寧輕聲問：“喜歡吃藕？”

胖子聲音有些沙啞，“嗯,藕好吃,老板，你做的糯米藕很好吃。”說著，他又去夾糯米藕。

“喜歡吃我們店的糯米藕的話，以後經常來吃吧？”

胖子咀嚼的動作停下來,聲音幾不可聞：“以後……”

“其實……做藕我很拿手的，糯米藕我做的還不錯吧，但是我做的其它藕比糯米藕還要好吃,例如藕盒,蜜汁藕,糖醋藕條,酸辣藕帶,香煎藕餅,爆炒藕片,琉璃藕片,魚香藕片，茄汁藕片……”

“蓮藕肉丸子，紅棗蒸藕，什錦藕丁，孜然幹鍋蓮藕。”

“魷魚排骨燒蓮藕，蓮藕木耳炒肉片，大骨燉蓮藕，蓮藕燜豬手，玉米排骨蓮藕湯……”

葉寧細數，“我還擅長做蓮藕糕點，例如藕絲糕，藕粉夾，脆藕酥，甜藕餅……”

見胖子不停地吞咽口水，她繼續說：“藕泥蓉……這些吃過嗎？”

胖子喉頭滑動，“有些吃過，有些沒有。”

“藕的做法還有很多，我基本上都會，而且，其他做法都比糯米藕好吃，因為我其實不太擅長做糯米藕，我擅長其他做法。”

胖子張了張口，“可是老板你做的糯米藕已經很好吃了，這樣還不算擅長嗎？”

胖子瞪著眼睛，葉老板做的糯米藕已經很好吃了，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糯米藕。這麽好吃，於她而言，居然也算不擅長嗎？

葉寧微笑，“你要是嘗過我做的其它藕的做法，你就知道，我有多麽不擅長糯米藕了，比如魷魚排骨燒蓮藕，我很擅長這道菜，我做的這個菜比糯米藕好吃十倍，不，一百倍。”

胖子雙目瞪得更大了。比糯米藕還好吃一百倍，那得有多好吃，他甚至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

“嗯……說起魷魚排骨燒蓮藕，很久沒有吃過了，”葉寧轉頭對田淑香說：“舅母，我們明天做魷魚排骨燒蓮藕賣吧？”

田淑香看了她一眼，“行。”

葉寧笑道：“我做的魷魚排骨燒蓮藕可好吃了，明天你們可要好好嘗嘗。”她又面向胖子，“明天我們店裏會賣魷魚排骨燒蓮藕，來吃魷魚排骨燒蓮藕吧？”

胖子默了默，然後點頭，“好。”

葉寧回以一笑，隨後起身離開。

此時已經快到九點半，飯館外面靜悄悄的，胖子走出飯館，將將走出來，他聽到身後有人說：“明天一定要來嘗嘗魷魚排骨燒蓮藕啊。”

他轉過身，飯館門口，少女站在暖黃的燈光下，杏眼裏含著柔和的笑意，“記得明天一定要來。”

胖子與她目光交匯，啞聲道：“好。”

他轉身離去，胖胖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明亮的燈光裏。

胖子來到一家賓館面前，進了賓館，視線落在桌子上放著的藥上。他拿起藥。

他查過的，吞安眠藥的話，在最後的時間裏是非常痛苦的，痛苦到足以讓人後悔，吞安眠藥自殺，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輕松簡單。他來到窗前，目光送到樓下。

從窗前一躍而下，可能會連累到無辜的路人。所以他最後才會買安眠藥。

他神色渙散，盯著手裏的藥。手機鈴聲一響。

“小希，對不起，媽忘了前天是你的生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媽這段時間都太忙了，今天才想起來你的生日……”她話還沒說完，那邊響起孩子哭聲，“媽媽！媽媽！媽媽！”

然後是男人的聲音：“老婆，你快過來給元元洗澡，他不讓我洗！這孩子真是！你快點過來！”

“小希你等一下，我先給元元洗個澡，等會兒再打給你。”電話很快掛斷。

楊希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凝視著已經結束的通話，靜默良久，他點開微信。

他和他爸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兩個月前。他爸或許不會再想起來，前天是他十八歲生日。

他有些自嘲地提了下嘴角。他父母已經各自有了家庭，怎麽還會記得他這個多餘的人的生日。

他神色渙散地看著手機，等待著。

天快亮了。

他爸始終沒聯系他，他媽也沒有給他回電話。

他枯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他啞著嗓子，“說好的給他洗完澡，就給我回電話的。”

“說好的每一年過生日都給我做藕片蛋糕的……”

他的眼睛沒有焦點，陷入回憶裏。

“小希喜歡吃藕片蛋糕！”

“那爸爸媽媽以後每年過生日都給你做藕片蛋糕？”

“好！爸爸媽媽，我還要吃別的東西！”

“還要吃什麽？”

“什麽都要吃！”

“你這個小饞鬼，這孩子，就是好吃，你看你都胖成什麽樣了。”

啪嗒。

淚水砸到床單上。他擦掉眼淚，伸手拿起藥瓶。

“舅舅，貨點好了嗎？”

“點好了，都齊全著。”

葉寧點點頭，系上圍裙。排骨洗凈焯水，切成塊。葉寧切排骨的時候，田淑香在旁邊道：“魷魚排骨燒蓮藕我還沒吃過呢，是個啥味道？”

“很好吃，等會就知道了。”

蓮藕切成大塊，蔥切成段，姜切成片。鍋裏燒油，待油熱，爆香蔥段、姜片和八角。

炒出香味後，葉寧把切好的排骨炒進去。鍋鏟翻動間，排骨變得微微焦黃，肉鮮不停往上竄。

葉寧吸吸香氣，繼續翻炒，排骨愈發焦黃，此時下入冰糖，再撒入些許料酒。

再翻炒片刻，藕塊倒進鍋內。蓮藕和排骨在鍋內翻滾幾許，下生抽老抽上色調味。

“舅母，把香油和蠔油拿給我。”

“好嘞！”

香油蠔油倒進鍋內，炒一會兒，把魷魚幹倒進鍋裏，隨後放鹽和花椒。

攪動幾下，加入適量清水，再把魷魚藕塊和排骨倒進高壓鍋裏，高壓鍋上汽蒸。

大概一刻鐘過去，廚房裏已經香得讓人邁不動腿了。魷魚的魚鮮，排骨的肉香，蓮藕的清香猶如長了腳，在廚房裏四處奔跑。原本只有一點餓的葉寧聞著香味兒，饑餓感更加強烈。

田淑香見時間一到，忙不疊道：“寧寧，時間到了，可以關火了。”

葉寧說：“還沒到時間，舅母你聞一聞香味，魷魚排骨燒蓮藕還沒有燒到最好吃的時候。”

田淑香鼻翼微動，說：“可是你之前說燒十六分鐘，已經到了十六分鐘了，還沒燒到最好吃嗎？”

“按照通常的經驗是十六分鐘，但是今天要多燒一會兒，排骨有點硬。舅母，燒菜不是說一定要按照規定的時間來燒，要視情況而定，要通過色香味來判斷烹飪的時間。”

田淑香咂嘴。色和味還好，可是通過香來判斷就有些難了。然而寧寧可以輕易的通過香味來判斷菜的烹飪程度。她有些敬佩地看了下葉寧，隨之繼續忙手裏的活。

沒過多久，葉寧關火，揭開鍋蓋。鍋裏，蓮藕排骨魷魚燒得醬黃，濃郁的香味嘩啦啦地湧出來。

田淑香動著鼻子，“好香！”她趕緊去瞧鍋裏。葉寧把香菜和紅椒圈撒進去，翠綠的香菜和艷紅的紅椒落入醬黃的魷魚排骨燒蓮藕裏，很快將香氣散播開來。

撒了香菜和紅椒圈之後，魷魚排骨燒蓮藕出鍋。

“好了，可以吃了。”

Q彈的魷魚很有嚼勁，嚼著嘎吱嘎吱響，魷魚特有的鮮香裏摻雜著排骨的肉香和蓮藕的清甜，吃起來不腥不膩，鮮嫩多味，十分有嚼頭。

而排骨，輕輕一嗦，嫩嫩的排骨肉便脫離骨頭，滑進了嘴裏，排骨肉汁多味醇，魷魚的魚鮮和蓮藕的清味調和了肉的膩味，吃起來油而不膩，就連骨頭嚼起來都十分入味，很是適口。

最後是蓮藕。蓮藕燉的剛剛好，不至於過於軟爛，又不至於過於生脆，軟中帶著脆，脆中帶著軟，嚼著嚼著會有清甜的汁水溢出來，如果單只是清甜味兒，倒有些單薄了，然而蓮藕裏還有魷魚香和排骨香，入味入的恰恰好，不濃不淡，一口下去，滿口留香。

小冬吃著蓮藕，奶聲奶氣，“太好吃啦！”吃完他又要去夾蓮藕，旁邊的小天立即給他夾菜。

“謝謝小天哥哥！”

小天滿嘴都是油，“不用謝不用謝。”說完，他拿紙巾給小冬擦嘴角的油。將這一幕收入眼底，葉寧笑了笑。自從小冬和小天睡一張床後，小天自覺地開始照顧起小冬來，並且還養成了習慣，完全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她莞爾，給小天夾菜，“多吃點，小天最近在長身體，要多吃點，長得高高的。”

“嗯！”

十二點，寧冬飯館開門營業。

葉寧望向大門，似乎在期盼某個人的到來。

下午些時候，葉寧正在炒菜，忽而聽到客人驚呼：“天啊！你們看新聞沒，有人自殺了！”

洪亮的聲音傳到葉寧耳邊，她手一抖，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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