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我一個人坐在樓下看著外面一片霧氣朦朧，倒也沒覺得很無聊。

花滿樓不久之後便下來了,雖然換上了幹爽的衣服但是發梢還帶著些許水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臉上似乎還有點紅暈,也許是熱水的原因吧。

我坐在原處尋思著怎麽開口，他已經一旁坐了下來，“霧姑娘在看什麽？”

“……啊？”

“方才下來的時候一直沒聽見霧姑娘說話，還以為霧姑娘看什麽出神了呢。”

他這樣說倒是好像也沒錯,不過看的對象是他自己這件事我還是別說出來比較好吧……

折騰了一天,坐下來安安穩穩吃晚飯的時候兩個人心情都不錯，對我們誤會很深的那個小二還極力推薦了今天的海鮮。

“外頭的雨怎麽下得這麽大？”我一邊吃飯一邊想找一點話題,正好看見窗外的雨，隨口說了一句。

他凝神聽了一會兒，也有些疑惑，“是啊，照理說現在並非梅雨季節，怎會下這麽大的雨？”

“客官你們這就有所不知了，南海這邊啊，天氣是永遠都說不準，這麽大的雨估計是大風浪的前兆吧，就擔心漁人們回不來。”小二送上菜的時候給我們解釋了一番，“不過這大雨也有好處，等雨停了，早些去海灘邊，倒是能有不少收獲。”

何止是雨停啊，起碼要等海上的這風浪給停掉啊，我看著窗外的霧氣，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吃完飯上樓的時候我才想起自己撿回來的那些貝殼，不過這會兒也沒有辦法出去買絲線之類的東西，放在那裏只能看看了。

把那些貝殼按照顏色分門別類整理好了之後我又沒事幹了，屋子裏還有不少的熱氣，是我們之前洗澡的時候殘留下的，本想開窗散了它，不過想起外面的大雨我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花滿樓坐在桌邊不知道在想什麽，我幹脆往床上躺了下去，心情有些說不上來的微妙。

他開口的時候還嚇了我一跳：“霧姑娘很無聊？”

“……還好。”我看著天花板隨口說道，“這種天氣也只能呆在客棧了，希望雨快點過去吧。”

“那便早些休息吧，也許明早雨就停了。”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地不知道怎麽入眠，明明在萬梅山莊的時候我也是這麽過來的，那些日子我每天只是看看西門吹雪練劍，然後吃吃睡睡也就過去了，現在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天天想著十四的死，卻怎麽也提不起勁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都沒什麽意識，還是花滿樓去點的燈，我看著他熟練的動作，終於還是問出了那個我一直很好奇的問題，“花公子是怎麽知道時間的？”

他舉著燈盞走過來然後將它放下，“到夜晚的時候外面的聲音也會有很多的變化，這些……很多年下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我聽著他毫不介意的口氣，忍不住有些心酸，比起我那不長不短的瞎眼日子，他已經一個人在黑暗裏過了這麽多年，而且還能夠有如此心性，這樣的人……真的很值得尊敬啊。

“霧姑娘若是要睡了的話，在下將燈熄了？”

我連忙搖頭，“不，不用，我暫時還睡不著。”

“姑娘有心事？”

心事？

其實也算不得什麽吧，我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心情已經完全跟著他跑了，一不察覺就被他的動作牽動。

可是這些話我總還是沒辦法告訴他，我倒是不覺得女追男算是多麽不要臉的事情，只是……

只是這個人真的太好了啊。

“霧姑娘不想說也無妨，本是在下唐突了。”他見我不說話，又補上了一句，不過並沒有什麽尷尬的神色。

“沒什麽，之前只是在想什麽時候可以回去中原而已，小事，不勞花公子掛心。”

“原來是為了此事……”他露出了然的表情，“姑娘放心吧，只要事情解決，隨時可以。”

“嗯，我相信陸公子。”

對於我到底是怎麽知道的這件事他始終沒有多過問，不過他既然說了相信我，那肯定是相信的。

我是從別的時空過來的這種話自然是不能隨便說，不過即使是為了這個原因，騙他也讓我有些難受。

我還記得最開始和他說我是葉孤城侍妾的時候，他雖然沒有相信我但也不曾拆穿，只是我後來坦白的時候還是覺得不舒服。

我陷入沈思，絲毫沒有察覺周圍有什麽不對，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他直接抱入懷中往裏床滾了過去。

而後是一聲悶響，我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只覺得心跳得厲害，他的臉在我眼前一點點放大，蹙眉的表情意外的好看。

“……失禮了，剛剛床沿邊上有蛇。”

我差點被他這句話嚇死，想來剛剛聽到的悶響也是他把蛇扔下去時候發出的聲音吧。

“……多、多謝。”

“無妨，只是……蛇似乎不止一條。”他松開了抱著我的手，凝神聽了一會兒，表情越發的嚴肅，“……不好！”

我當然信得過他的聽力，這會兒真要被嚇死了，“怎麽了？！”

“……很多蛇。”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霧姑娘你可有用香囊或者香粉的習慣？”

我搖搖頭，“沒有。”

他松了一口氣，大手一揮，用貝殼又打中了一條蛇。

我根本不敢去看，聽著聲音就已經覺得害怕，不過看他剛剛的表情應該是有辦法的吧？

“……霧姑娘穿的是宮九今天給的那套衣服嗎？”

“……是啊，有什麽問題？”

他嚴肅了起來，不過開口的時候還是很尷尬的模樣，“……問題可能出在這衣服上，之前便已經覺得香味不太對勁，我不確定等會兒還有多少蛇會過來，所以保險起見……霧姑娘能否先脫下這衣裳？”

他說到最後臉都紅了，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好辦啊。”

“……冒犯了。”他轉過臉去，“還請姑娘快些。”

重要的是能有解決的辦法，對於我來說，在瞎子面前換衣服和蛇明顯是後者更加可怕。

花滿樓也會臉紅這種事我從沒想過，不過想想也是……畢竟是讓女孩子脫衣服。

我換下衣服遞過去的時候他還是尷尬得很，“……失禮了。”

他拿著衣服走到窗邊用布包著扔了出去，回過頭來的時候還是皺著眉，“怕是只扔掉衣服也不行。”

“……誒？”我覺得奇怪，“為什麽不行？”

“……霧姑娘身上……也有那個香味。"

……救命這種我在調戲你的口氣到底是怎樣！

我囧著臉聞了聞自己的手，好像確實，”……那我去洗個澡？“

他搖搖頭，”怕是也除不掉，不過就是幾條蛇的話花某還能應付。“

不是應付不應付啊！是我怕蛇啊！！！

我看了一眼地上那幾條被他一袖子甩死的蛇，立刻收回了目光，“那有什麽解決的辦法？”

他本來皺著的眉好像突然被誰撫平了一樣，語氣也一並輕松了起來，“霧姑娘可還保存著我六哥當初給你的藥？”

“……有。”我連忙從被我抄得一團亂的包袱裏找了出來遞給他。

只見花滿樓倒了兩顆出來後用力捏碎，不一會兒藥丸便成了細碎的粉末，熟悉的味道從周圍一點點蔓延開來。

我算是知道他準備幹什麽了，不過看起來應該是不錯的方法吧，至少這個藥的味道真的很重，應該能夠蓋住我身上殘餘的香味。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整個房間內都是藥味的時候他也松了一口氣，“應該是沒什麽大礙了。”

我還是不敢下床，下面那些死蛇我都怕得要死，一直到他全都處理掉之後我才松了一口氣。

“已經沒事了。”

“……剛才真的太感謝花公子了。”這句話說過太多次，不過我發誓這一次比起以往，絕對只有更加真誠的份。

“……霧姑娘不怪我冒犯就好。”他似乎是想到了剛剛的事情，臉上剛剛褪下去的紅暈又上來了，自己還完全不自知。

“當時是花公子情急之下的舉措，也是為了救我，哪裏會怪罪。”

而且我根本沒有什麽損失……

要說的話……其實損失給這個人我也是願意的，只可惜我不僅沒條件還根本不敢把喜歡說出口。

喜歡上聖父比喜歡上陸小鳳還難辦，喵了個咪的。

“恐夜裏有變，霧姑娘還是小心些好，有事可以立刻叫我。”

“花公子要出去麽？”我看著他準備往外走，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回過頭，雖然雙目並不聚焦於我，我卻還是有種他正認真看著我的錯覺，“下面還有蛇。”

我忍不住抖了抖，“……那花公子你小心。”

“嗯，霧姑娘也是。”他頓了頓，“……別怕。”

心跳倏地漏了一拍，我楞楞地看著他開門出去的動作，覺得臉都快要燒起來了。

明明剛剛看著他尷尬的樣子我還能心情很好呢，這會兒到是我完完全全地因為他一句話就小鹿亂撞，果然是弱爆了啊……

花滿樓上來已經是半柱香後的事情，我始終像個驚弓之鳥一樣就怕他漏過的蛇會游上來，直到看見他進來才松下一口氣。

“現在應該沒什麽問題了，不過那些蛇沒有毒，樓下掌勺的師傅還說是好食材。”

……如果明天那個小二推薦蛇肉什麽的我一定要及時拒絕，我默默想道。

“時間也不早了，霧姑娘早點睡吧。”

他過來想要幫我把燈盞給熄了，卻被我給阻止了，“……我、我還不困。”

“如果是因為……”

“不……我……”我打斷他的話，不過說得還是支支吾吾的，“沒什麽，等等我自己吹吧。”

“嗯，那也好。”他笑了笑。

看他想要轉身，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竟然就直接問出了那個問題，鬼使神差一般地，“花公子……有沒有喜歡的人？”

大概是前後的話題太過跳躍，他一楞，表情也變得不自然起來，“霧姑娘為何問這個？”

“沒……沒什麽，只是突然想起而已……”我扯了扯嘴角，自嘲一樣地笑了笑，“花公子不便回答也沒事啦，我只是隨便問問。”

他那個時候很坦誠地和我說過他並非對每個朋友都這樣好的事情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在確認了自己喜歡他之後我總忍不住想起那段對話。

再自卑，也希望自己並非一廂情願的心情，已經……快要沒法控制了啊。

他神色還是有些不太自然，至少比起平時來說是這樣的，“……有的吧。”

“誒？！”

……救命還真的有情敵嗎，我頓時想拍死我自己，沒事問這種問題不是自討苦吃嗎！

“……這樣啊。”

“嗯，只是不知道她現在……”他停了下來，“霧姑娘很好奇麽？”

當然好奇啊，我喜歡你啊……

心裏再怎麽難受，我還是撞出了一副很淡定的口氣，“嗯，有點好奇而已，畢竟陸公子那麽多紅顏知己嘛……你們……啊我不是說花公子必須和他一樣……”

語無倫次的感覺真的太糟糕了，我一次次地咬到舌頭，覺得自己真的快要沒救了。

“霧姑娘呢，沒有喜歡的人麽？”

“……應該算有吧。”我看著他的臉認真地說，“嗯，有的。”

“葉城主？”

“……那不是早在拉哈蘇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麽……”我失笑，“和喜歡不一樣。”

他臉上的神色似乎舒緩了一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但還是願意為了他做那麽多事，說來那把劍如今在西門莊主那？”

“嗯……只有他還配得上那把劍了。”我嘆了一口氣，“那個時候也多謝花公子的幫忙了，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大概什麽都做不成吧。”

最先遇上的是這個人，真的太好了。

“小事而已，何足掛齒。”他站在燈火下，表情還帶了一絲歉疚，“……而且我當時也存著私心。”

“好奇心人皆有之。”我聳聳肩，心裏卻還在想他說的有喜歡的人這回事，最終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句，“花公子喜歡的人是怎樣的人？”

說完我就後悔了……！

不過他好像並沒有在意我這麽失禮的疑問，想了一會兒後搖搖頭，“我還真的形容不來她是怎樣的人，每次都能把事情搞砸卻意外的讓人完全生不起氣來呢。”

饒是已經認識了這麽久，我都沒聽他用這種帶著無奈卻又輕松無比的口氣說過話，頓時挫敗感更深，“……花公子一定很喜歡她吧。”

“……霧姑娘呢？”

“誒？”我覺得我們倆好像在玩游戲一樣，一個問完了另一個一定要讓對方也說一下才肯罷休，“……我……我也很喜歡那個人。”

外面的雨聲還響在耳畔，他之前大概沒有把窗戶給鎖好，正要再開口的時候一陣冷風吹進來直接把燭火給熄了。

大雨天的夜晚，沒有燭火基本上是完全看不清，我在包袱裏找了很久的火折子都沒有找到。

他關好了窗戶後好一會兒才從自己的包袱裏找到備用的，房間雖重回明亮，不過方才灌進來的冷風仍舊讓我打了個哆嗦。

“這下真的挺晚了，霧姑娘也快點睡吧。”

我們那個關於喜歡的人的話題開始得莫名其妙，結束得更是莫名其妙，不過躺下後我也不想再多想了。

情敵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遇到……

好歹他還曾經對我說過如果我一輩子瞎的話願意照顧我一生一世這種話呢。

……早知道還不如瞎一輩子……

黑暗中我好像有聽到了誰的嘆氣聲音，夾雜在雨聲中微不可聞，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我還是他。

依然是輾轉反側難入眠，我回憶著從開始到現在所有的事情，總覺得是自己自作孽的成分太多了一點。

可是就算自己假設再多，畢竟也都是不可挽回的事情了。

他睡在邊上的軟榻上，因為地方不大的關系，腿還是彎著的，我拿著蠟燭站在他邊上看了很久，最終都沒有敢伸出手去撫平他蹙著的眉。

不知道他是夢見了什麽才會皺眉皺成這樣，我蹲下了身，把燭火放在一旁。

“……你應該還沒和你喜歡的人說過吧……我還有機會的吧……”

這種話就真的只能安慰安慰自己了，我有些難受，剛想要回床上去，卻一不小心踢到了邊上的蠟燭。

……我這令自己都著急的智商真是……

幸好天氣不好，地面也潮濕得很，蠟燭倒了也燒不起來，“呼……幸好……”

“嗯？”

……等等……

作者有話要說：_(:3」∠)_城主你終於徹底沒有地位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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