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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她會上庭【3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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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假期的第二天,往往是最放松的。

工作的壓力靠第一天假期紓解,距離上工又還有一日彈性,可以不急不緩的徹底躺平,讓這一天完全在發呆中消失掉。

但易家怡卻格外奮進的起早,跟妹妹弟弟一道吃早飯後,又一道出門坐小巴,去旺仔逛書局。

她給自己買了個BB call,記錄在警署中,也可以做一名隨叫隨到的小警探了。

路過一家音響鋪面時,裏面在用黑膠唱機放張國榮獨唱般的《沈默是金》,家怡駐足店門口,望著香江街景,聽完一整首歌。轉身踏進去,果斷買了三個小錄音機,給家如家俊和丁寶樹做學習用,可以聽聽課文、聽聽英文也聽聽歌。

中午,家怡吃到了排很長隊的好吃雞蛋仔和格仔餅,還吃到了腸粉、魚蛋和豬皮混做的奇特三色撈。

路過一家裝潢很好的店時,即便已經吃飽的小女警,也駐足在鋪面外有些挪不動雙腳。

櫥窗上架著的菜單都附上美食最漂亮的照片,避風塘大肉蟹、指頭大的蝦仁炒粉、裝滿魚翅的乳鴿被喚作‘仙鶴神針’……

什麽都想吃,但一看價格,就會被嚇得頭皮發麻。

果然一挑頭去看,裏面坐著的多是衣著考究的客人,承擔得起這頓美食的自我認知,也讓他們進餐時顯得更幸福幾分。

擡頭看招牌,旺仔仙山酒家。

她默默記住,揣著委屈許願:下個月開薪就來吃。

然後才轉回書局,繼續看她上午未讀完的書。

通讀幾頁後,她靜思會回想,又在筆記中總結:

首先,確認案件七要素:時間、地點、由誰、基於什麽目的(既犯罪動機)、使用什麽工具、以什麽目的(是要謀殺,還是侵犯,亦或搶劫等)、後果為何。

第二,線索的初步收集:現場遺跡、遺留物品、被害人信息、作案手法(及特點)等。

手段為法醫學相關檢查、科學鑒證科相關勘察等。

走訪調查,尋找證人和相關人員線索。

從各行各業的線人處獲得線索。

第三,對案件做總結,和分析(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第四,確定調查方向,劃定調查範圍,繼續進行調查……

對著筆記寫寫畫畫,又看了會兒書,再擡頭發現天都昏黃了。

家怡長嘆一口氣,學習的速度太慢了,要是有辦法一口氣學到所有知識就好了。

離開書店前,她大方的花大價錢,買下《犯罪心理學》《邏輯推理》和《刑事偵查措施和謀略》三本書,決定帶回家慢慢看,慢慢研究。

踏上街道考慮回易記吃飯時,忽然瞧見許多攜手逛街的親人和情侶,他們有的滿面紅光,仿佛正準備去奔赴一場非常不得了的約會。

人生的幸福,也在於這些驚喜的、特殊的日子。

又走了兩步,她終於下定決心,拐去旺仔仙山酒家訂了個四人位的靠窗座,幸運的是今天不是周末,她又來的比較早,居然真的被訂到。

隨即便到前臺借電話打給哥哥,報上地址後,請他們速來赴約。

家怡又跑到門口找到個游街賣花的阿嬤,買了一束鮮花,帶回店裏,擺在桌上。

她看著菜單上的價格數字,一邊手發涼,一邊又頭發燙——那是放縱的恐懼與快樂。

等了十幾分鐘後,易家棟便帶著弟妹趕至酒家。

透過窗戶,家怡看到三兄妹都換上了自己最好看的新衣裳,易家俊甚至像模像樣的抹了哥哥的發蠟,將小短發梳得光亮,活像個跌落窮苦人家的小少爺。

易家棟一就座,就被家怡獻上鮮花。

“感謝大哥照顧我們三姐弟。”她明明是笑著說這話,卻哄的易家棟好大一個大男人紅了眼眶。

家如家俊立即不留情面的嘲笑,搞的易家棟感動也不是,不感動也不是,扭扭捏捏失了大哥的威嚴。

大家點菜時一道菜一道菜的算價錢,生怕這店進得來,出不去。

四個臭皮匠小心翼翼算賬,點到性價比最高的四盤熱菜,一個涼菜,一份點心。又商量著點了四杯不一樣的飲料,等上桌後換著喝,便嘗到最多的鮮甜味。

雖然點菜慢吞吞又慘兮兮,但大家吃得卻竊喜連連,嘿嘿偷笑,每一口都好滿足。

小家俊吃一口便看一眼哥哥姐姐,跟他人做眼神交流的意願格外強,每一分每一秒的幸福都要通過眼神和表情與哥哥姐姐分享,吃得五官亂飛,好忙碌。

錢不能白花,他們還要盡情享受這店面的好環境。於是一邊吃一邊打量四周,又一邊隔窗觀景,見有人往裏望,更要挺腰歪頭,瞇眼陶醉咀嚼,做出格外浮誇的享受美味姿態。

於是暢快光盤,結賬時,各個從精神到肉體都酣暢淋漓。

易家怡交錢時盡管肉痛,卻仍覺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之一。

至少是四分之一。

因為兄妹三個看起來,幸福程度似乎完全不低於她。

摸著小肚子,伴著月色回程時,家怡想,賺錢就是要這樣花才不負那些辛苦汗水嘛。

值!

……

第三天假期家怡改為在家看書,光案件偵破中不同足跡帶來的信息這一篇,她就看了好幾遍,覺得受益匪淺。

如一塊海綿般,小女警吸啊吸,努力讓自己幹癟的知識庫變得充實。

另一邊,警署中卻遭遇坎坷。

從捉捕日開始,無數次審訊,張大福都沒開一次口。

飯照吃,也不吵鬧,但就是低著頭不講話,不知是在籌謀什麽,還是打定主意要當啞巴,探員們挨個熬鷹,盡管熬到張大福面色灰白、眼底發黑、眼中布滿紅血絲,但探員們狀況也沒好到哪裏去,且因為一無所獲,劉嘉明幾人反而顯得更憔悴。

“他果然如他老娘說的一樣,是個很聰明的人。”Gary撓著頭發,從審訊室走出來時表情是暴躁的,整個人仿佛正處在某個臨界點,即將崩潰。

“去洗個澡睡一覺吧。”方鎮岳抱著膀拍拍Gary肩膀,透過小窗看著裏面依舊垂頭坐著的張大福,抿了抿唇。

劉嘉明剛吃了飯回來,猛灌一口水,走到方鎮岳身邊,“岳哥,我們進去繼續熬他吧?”

“嗯。”方鎮岳點點頭。

“這家夥真是難搞啊,威逼誘惑都試過了,什麽招都不好使。要不是現在不允許,我真想揍他。”劉嘉明嘆口氣,推開門朝九叔點點頭。

雙方交班,煙癮早就犯了的九叔如蒙大赦,轉身便出了審訊室。

警員們輪班上陣尚且如此,張大福居然還坐得住,真是能忍。

方鎮岳坐在桌邊,翹著二郎腿仔細打量起張大福。

3天時間裏,他們把許多事都做了。張大福的家作為兇案現場,法證部的勘察都做了三輪。老屋外面的地都翻了個底朝天,各種化驗也出了結果,報告都打好了,偏偏就缺一個兇手的招認口供和筆錄。

曾經的紙殼箱藏屍案,因為兇手一直不招供,至今幾十年,仍有爭議,許多人始終覺得這是冤案。

可以看出,兇手的供詞對於一個案子的偵破,和庭審判決的影響有多大。

尤其,現在碎屍案有一個不小的問題,方鎮岳昨天拿到被救出的受害者吳珊榮的傷病診斷報告。

虐打事實存在,但侵犯事實不存在。

小姑娘一身的傷,但仍是童身。

而碎屍案的所有女屍,都有被侵犯的痕跡,這一點與吳珊榮這個受害者是不符的。

現在兇手的DNA和張大福的DNA比對還沒出結果,他們仍需要等待。

今天早上法醫許君豪跟方鎮岳談這個案子時,提到他們的確在屍塊上檢測到精斑,但因為屍體**狀況嚴重,他們的報告上只能寫【屍塊上有某人的精斑】,而無法確定這些精斑到底是在死者生前留下的,還是死後留下的。

要證明侵犯死者的人、留下精斑的人,和掐死死者的人,是同一人,還需要化驗死者性器官,但所有帶關鍵信息的部位,兇手都處理的很謹慎,要麽已經腐爛嚴重,要麽就已經化骨了,根本無法提取任何信息。

想要通過死者脖子處的致命掐痕尋找兇手指紋的工作,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至今未能完成。

也就是說,現在警方的確‘人贓並獲’,但並沒有‘捉奸在床’,想要將人和贓連上等號,還需要更明確的證據。

現在他們有了兇手母親的證詞,但還沒拿到受害者和兇手的證詞,整個案子仍存在不穩定的因素。

要知道,香江法律規定,上庭後一旦審判結束,哪怕因為證據不足而使兇手輕判,或被判無罪,之後再想起訴兇手,也不能使用同一罪名理由了。

是以,重案組要向律政司提告,證據比較確鑿,絕對經得住推敲,不能有任何漏洞,才能使兇手得到他應有的懲罰。

對於所有重案組探員來說,捉兇後的環節都最煩,也最容不得馬虎大意。

“我有個朋友,”方鎮岳雙臂搭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望著張大福忽然開口,隨性的閑聊起來:

“小時候特別聰明,成績很好,學什麽都快,那時候連班級裏的有錢人也比不了他。老師喜歡他,同學們也因為他成績好而敬他幾分,這就是校園的規則,只要你腦子好使,就能成為人群中的佼佼者,處處受優待。

“但他也有不如意的地方,無論他多努力,多優秀,他的父親都會動不動打他。只要他有一點不順父親的心意,就會遭到劈頭蓋臉的一通毒打,甚至當著街坊的面、當著同學的面,父親也會揍他,常使他顏面掃地,恨不得將父親殺死。”

一直低著頭的張大福終於緩慢擡起頭,眼神中含著絲惡意,死死盯住方鎮岳。

“在父親毆打他的時候,一直溫柔的、宣稱愛他的母親,從沒有保護過他。那個女人對他很好,唯獨在父親打他的時候,母親像無事發生一樣,只是冷漠的旁觀。在這種時候,他會將母親一起恨,甚至恨意超過父親。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心裏殘存的那點餘溫,也漸漸涼了,不知不覺間,他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哪怕是在他尚算風光的學生時代,這恨也在生長。

“憑什麽那些不如自己聰明的人,可以過衣食無憂的生活,無論提出什麽要求,父母都會滿足。憑什麽那些蠢貨從來沒有被打過,甚至還敢在自己遭到父親毒打時,在邊上看熱鬧?

“這樣成長起來的人,個性古怪,為人處世偏激,沒有人喜歡他。

“走入社會後,身周的規則忽然變了。聰明不再是唯一標準,還需要會與人交際,需要大方慷慨,需要開朗健談惹人喜歡,需要有團隊協作精神,這個朋友無法適應,在求職的過程中,一次又一次遭遇挫折。

“曾經的優勢一次次被打磨,也變得微不足道,而缺點愈發不容忽視,他開始覺得所有人都在針對自己,甚至會因為別人一句平常話而暴怒。於是,他看到身邊人嫌惡的眼神、察覺到旁人不太尊重的竊竊私語……他決定再也不走出房間,以躲開所有可惡的一切。”

張大福的呼吸開始急促,望著方鎮岳的眼神逐漸憤怒起來。

這會兒劉嘉明已聽出方sir說的‘朋友’,就是張大福本人。

他聽著方鎮岳的敘述,開始懷疑岳哥是不是拿到了什麽他們其他人沒見過的材料,不然怎麽會這麽詳細,總不會都是推演吧?

方鎮岳仿佛並沒看到張大福的情緒變化,仍不疾不徐的繼續:

“可是蹲在昏暗骯臟的家裏,並不會讓他好受,父親沒日沒夜的辱罵仍使他怒火狂燒。

“直到有一天,這位朋友逼迫母親,聯合起來殺死父親。看到那個冷漠的女人因為做幫兇而嚇的渾身發抖,看到那個從小毆打他的父親斷氣,這個朋友忽然感覺變好了。

“他在這個過程中,感覺到曾經那個一直壓著自己的強大的父親,忽然變得渺小。而那個一直被打、被支配、被辱罵的弱小的自己,則變成了主宰,變得強大。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仍是個被社會拋棄的失敗者,仍是個只敢對醉的不省人事的酒鬼下手的懦夫,反而覺得自己是個勇——”

“你以為自己知道很多?以為自己什麽都了解?”張大福忽然打斷了方鎮岳,說了這三天來的第一句話。

方鎮岳輕輕笑了笑,“我說的不對嗎?不然你告訴我真相是什麽?”

張大福冷哼一聲,“你們這些人,除了在這裏自以為是的編故事,還會做什麽?我們的市民已經死了那麽多,還沒有捉到兇手,你們才是廢物吧?”

“你說什麽?”劉嘉明猛地一拍桌子。

方鎮岳朝劉嘉明壓了下手掌,劉嘉明氣的磨牙,恨不能上去錘扁張大福的臉,卻只能在方sir的示意下憋回情緒。

負氣的靠回椅子,劉嘉明惡狠狠瞪著張大福,以眼刀狠狠戳對方。

方鎮岳朝劉嘉明笑了笑,似乎一點沒受張大福的影響,又將話題拉回自己的故事,仍是平緩敘述:

“殺死父親後,這個朋友便開始心安理得的在家裏住下來。

“逼那個冷漠的身為母親,卻不懂得保護自己兒子的女人出去工作,養活自己,也是一種報覆。不出去工作,啃老,也是一種報覆。他給自己所有逃避的行為,都找到了理由,他對自己說:你不是懦弱,也不是失敗者,你只是在報覆母親,報覆這個家庭而已。

“起初,母親身強力壯,可以做許多工作,賺到的錢夠給這個廢物兒子吃、喝,甚至招妓。但幾十年後,隨著母親年紀增長,能做的事越來越少,賺的錢也越來越少,開始難以支撐兩個人的花銷。

“終於有一天,一個上門的賣淫女,因為嫌棄錢少,跟這個朋友發生爭執。她一定是看透了這個朋友的無能,罵他是個陽痿早洩的老廢物——”

“阿sir,你們不去找證據,在這裏給我講故事,是太閑了嗎?納稅人的錢難道就給你們做這種無聊事?編這種無聊的爛故事……怎麽?寂寞啊?”

張大福再次打斷方鎮岳,他將一直垂在桌下的雙手用力壓在桌案上,瞇眼盯著方鎮岳,聲音涼涼道:

“還是案子進入瓶頸,抓不到兇手了?與其在這裏跟我耗,不如去抓兇手啊。不然讓真兇逍遙法外,小心你們的母親、老婆被人——”

“餵!小心點講話!”劉嘉明再次坐不住,他伸長手臂指著張大福的鼻子,喝道:

“你囂張什麽?警方人贓並獲,馬上送你去吃槍子啊。”

“什麽人贓並獲啊,阿sir?告人要證據的。那個女孩子是我媽捉來的啊,還天天打他,我能怎麽辦呢?為人子女啊,總不能當兒子的去警署揭發親媽吧?就算我有罪,你告我包庇好了,我認呢。

“你說那個碎屍案啊,阿sir,是我媽變態嘛,她年輕時被我老豆打的好慘啊,我老豆還拿她賺的錢出去睡別的女人,她心理變態要對其他女人發洩很正常的嘛。

“你說屍體上有精液啊?那死老太婆偷我的套子抹在屍塊上,想汙蔑我啊。沒辦法,我身上也有她死老頭的血啊。

“但我真的很無辜啊,阿sir,那個你們救出去的女孩兒,我沒碰她啊,送她去醫院啊,去查啊,證據如山啊。

“警官也不能空口白牙誣陷人的。

“我有那樣的父母,已經很慘了,一輩子毀在死老太婆和那個酒鬼手中啊。我這輩子不要了,每天躲在家裏沒日沒夜,我害怕見其他人啊。我求那老太婆放了那些女人的,她威脅我啊,說要連我也一起殺。

“連兒子也不放過,你們說她有沒有人性啊?”

劉嘉明氣得胸膛起伏,一雙因為熬夜連班而累的發紅的眼睛裏簡直要射出毒來。

若不是一身‘警察’的皮限制著他,他真的不保證自己不會暴起打死張大福。

方鎮岳抿著唇,臉色也逐漸下沈。

“阿sir,你們可以送我上庭,沒關系啊,到時候我是不是也有發言權吶?我可以從我出生起開始講,一定比你講的真情實感,比你講的更賺足人眼淚,你信不信啊?合適的時候,我也可以的哭的啊。大家都是人,評審團也是人嘛,也有父母兒女,也有感情的。你猜,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憐啊?”

張大福說到這裏,忽然哈哈笑起來。

劉嘉明霍地站起身,在張大福的註視下,他僵立了好半晌,終於還是攥著拳覆又坐下。

張大福表情更為得意,轉眸看向方鎮岳,那雙渾濁的眸子裏透著如毒蟾蜍般惡心又陰險的神色:

“阿sir,你那個故事裏,後面是不是還有很多細節啊?

“比如你的朋友自從嘗到殺人的甜味,就再也無法戒掉,甚至買來的女人脫光了站在他面前,他都無法人道,非要將那些看起來驕傲又純潔的女人,狠狠虐待,直至殺死,他才硬得起來,才能體會到做人、做男人的快樂和偉大啊?

“他是不是通過掌控人類的生死大權,感受到了最至高無上的強大力量?

“一個故事,如果聽的人已經猜到結局,真的很沒意思的。

“我還知道,後來這個朋友開心的踏出警署,那些廢物警官雖然叫聲很大,卻拿他一點辦法沒有。從此,他變得更謹慎,也更厲害,所有女人對他聞風喪膽,再也不敢不尊重他。”

張大福像是害怕被人打斷,忽然加速道:

“包括那些警察的老婆、母親、姐妹也要跪下求他——”

方鎮岳霍地站起身,他身體撞得桌子猛地前挪,撞在張大福胸口,咚的一聲打斷張大福的話。

“咳咳咳!”張大福痛的蜷身猛咳,面孔漲得通紅,終於再也說不出了。

“抱歉,起的太急了。”方鎮岳說罷,轉身出了審訊室。

拐進走廊,他站在窗前,望著天邊的雲靜了好一會兒神,才緩下情緒。

默默將張大福從頭到尾罵了個遍,他才仰頭吐出一口氣。

警探這種活當久了,容易得心臟病、高血壓,恐怕就算不在捉捕兇犯的過程中出事,也會被活活氣死。

張大福的狡猾和克制遠超他的想象,原本是想揭開對方的一切傷疤,激得對方為了證明自己強大,而將罪行和盤托出。

怎麽也沒想到,居然反過來被張大福氣到快要克制不住。

方鎮岳又走出警署吹了吹風,才讓自己徹底平靜下來。

回到警署,他將劉嘉明和九叔派去醫院,繼續勸幸存者吳珊榮開口指證,和上庭指認。

自己則帶著Gary和三福去兇手家,繼續走訪巡查。

無論要一周,一個月,還是一年,他一定送張大福伏法。

……

……

傍晚易家怡肚子餓了,放下書從家裏趕到易記吃飯,發現游sir居然帶著A組過來吃豬腳飯。

幫著招待時,她得知碎屍案救出來的幸存少女,雖然被心理醫生評估為可以上庭指證,卻還是拒絕上庭。

據說方sir帶人去見幸存少女時,對方全程低頭沈默,一個問題也沒有回答。

這可怎麽辦啊?

飯菜上桌,易家怡捧碗食不知味。

偶然看到丁寶樹和孫新在店裏一起忙活時的默契模樣,忽然想到這兩天看書時讀到的一個受害者共鳴的概念。

飯後,她問了下游sir的行程,便果斷請求帶丁寶樹蹭車,順路去醫院。

游sir在路上聽了家怡的想法,只笑笑沒說話。

認真讀書的年輕人們,總有一些新奇理論和新奇想法。一個警察反覆勸說都不開口的受害少女,難道一見到同樣在某個案子裏受害的孩子,就能好了?

雖然覺得異想天開,但畢竟跟著易家怡做了幾個案子,也嘗過她‘異想天開’的甜頭,是以游兆華心裏不管怎麽想,都忍住了沒說,只默默聽著易家怡給丁寶樹將渡船街這個碎屍案,講他們如何救出這名少女。

丁寶樹時不時嘆口氣,倔強少言的男孩子,也在這樣的故事裏,流露出較強的共情能力。

抵達醫院時,游兆華沒有陪同進去,而是直接驅車駛離,以此展示了他對這件事的不看好。

……

拿出自己的證件,易家怡在護士的引領下,帶著丁寶樹抵達病房外。

門口正守著的是劉嘉明和九叔,算是他們組除了她這個小女警外,最慈眉善目的警探了。上一次溝通失敗,他們正在等吳珊榮睡醒,好進去進行第二輪問詢。

跟九叔和劉嘉明聊了好一會兒,他們才同意在吳珊榮醒轉後,放丁寶樹進去。

可放人歸放人,多少還是不放心,劉嘉明時不時起身偷偷透過門上的小窗往裏看,只瞧見丁寶樹將那杯奶茶易冰樂放在病床邊小櫃上,然後就幹坐著,也不說話,也不幹嘛。

“行不行啊?這不是浪費時間嗎?”劉嘉明在門外踱步撓頭。

林旺九抱怨歸抱怨,但老人家就是有老人家的靜氣,他坐那兒看報紙,一副就算易家怡帶個神婆進去,他都不在乎的隨性模樣,翹著二郎腿,眼睛都不帶擡一下的。

“坐會兒吧,嘉明哥。”易家怡努力安撫,劉嘉明只是嘆氣。

他好擔心在上庭時,張大福萬一真的得到了哪個評審員的同情,就可能發生變數。有罪變無罪不可能,但要是有量刑輕判……

以香江的庭審制度,這並非絕無可能。

大家無法容忍這樣的人渣得到哪怕一丁點的輕判,更無法接受他逃脫制裁。吳珊榮這樣一個真正可憐的受害者的證詞,實在太重要了!

抱胸站在病房外,劉嘉明唉聲嘆氣,又時不時因為想起張大福的可恨而憤怒的磨牙。

不知結果的等待總是讓人心焦,無數次劉嘉明要去將丁寶樹拉出來,都被易家怡按著肩膀壓回座椅,好言勸他再耐心等等。

半小時將過去時,劉嘉明終於像個煲湯砂鍋上的蓋子一樣,湯沸蓋起,怎麽壓也壓不住了。

可就在他才站起身,準備去敲門時,病房門忽然打開了。

小個子的丁寶樹仰頭與焦急又疑惑的劉嘉明對視,小大人一樣回頭朝病床上的人點點頭,在身後的門緩緩闔上時,低聲對劉嘉明說:

“珊榮姐說她願意上庭指認張大福綁架和虐待她,她還說她知道其他人被張大福埋在哪裏。”

“???”劉嘉明眼睛瞪大,不敢置信的盯著才長到自己腰的小男孩。

張大福母親招供的拋屍地,只是她幫助張大福拋屍的幾例,並非全部。她也稱兒子有自己趁夜出去埋過屍,但她並不關心這一切,所以既沒有跟蹤查看過,也沒有問過。

如果張大福跟吳珊榮說過所有屍體的藏屍處,又願意指認和出庭,那就算張大福抵賴到底,他們也不怕他!

劉嘉明張了張嘴,沒找到個表達驚嘆和興奮的詞句,又轉頭去看易家怡。

易家怡望著丁寶樹去上衛生間的瘦小背影,笑著對劉嘉明道:

“他雖然年幼,但卻是個練達的生存專家。

“所有人都放棄丁寶林時,寶樹每周堅持去報警,案子一天不破,說不定他就會一直一直的報案下去。

“案子結束後,他又認定易記是如他哥哥所說一般的‘有前途的飯店’,每天放學就來幹活,悶不吭聲找所有他看得到的工作,主動擦桌搬凳端茶倒水,最終被我哥留下來。

“現在,他哥哥的案子破了。他也為自己和奶奶找到了一張穩定可靠的飯票。在易記賺到的錢加上他拾荒換來的存款,寶樹或許能完全憑借自己的能力讀完書。

“他懂得竭盡全力在這個世界活下去,雖然又瘦又小又不起眼,卻擁有不容忽視的蓬勃生機,他懂得主宰自己命運的重要性。”

易家怡說到一半,停下喘了口氣,劉嘉明完全不打斷她,認真等她繼續說。

“像吳珊榮這樣的受害者,在未來療傷和成長的過程中,重要的可能不是逃避和忘記。也許面對才是正確的治愈良方——主動出擊,在法庭上,用法律這強大武器,狠狠打敗那個噩夢。當她意識到那個人並不可怕,甚至很卑微,很弱小時。當她意識到有法律、警方的支撐,她活在這個城市裏,有人保護,並不真的那麽危險時。當她能明白,災難並不會再次突然降臨時……

“或許才能真正的戰勝恐懼,重新站起來。”

“……”劉嘉明第一次發現,小十一的口才居然如此好。

她腦袋裏居然有這麽多聽起來如此有道理,如此不得了的想法。

望著小十一的眼神,不知不覺間多了一絲尊重,少了些身為‘嘉明哥’的輕慢和居高臨下。

尤其,一想到之前那麽可恨的張大福,得知自己已無處可逃、一敗塗地時,會多麽憤怒和痛苦,劉嘉明就恨不得沖過去抱住小十一,抱著她轉圈圈……

“所以,如果有一個人能說服吳珊榮,只可能是曾經跟命運抗爭過,如今走出失親悲痛,開啟新生活的丁寶樹?”劉嘉明完全被易家怡說服,已經開始覺得,小十一今天帶著丁寶樹過來,完全是胸有成竹,有必勝把握的!

她仿佛擁有一套百分百不會出錯的理論,莫名的高深莫測。

“也沒有,我只是想,寶樹曾經觸動我,這幾天又迅速拿下孫新。像他這樣不怎麽多話,脾氣又臭倔的男孩子,能做到如今程度,一定有他的獨到之處吧。說不定,或許,可能,對吳珊榮也有效呢。”易家怡嘿嘿一笑,她哪有那麽厲害。

在丁寶樹推門出來之前,她跟劉嘉明一樣不確定啊。

只不過心裏多存了些希望,多了些天真和不知哪裏來的樂觀情緒罷了。

“走吧,進去了。”林旺九端著個茶杯,裏面泡了紅棗枸杞和一些易家怡都認不出的養生食物,收斂了淩厲,格外有長輩範兒的敲門走進病房。

劉嘉明忙跟易家怡點點頭,托她謝謝丁寶樹,然後便也進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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