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能清楚記得左臂被避塵切割時的痛楚，以及大量血液噴灑而出的溫熱；記得傳送符高漲的藍色火焰；記得自己被蘇涉這個王八蛋摸走陰虎符就直接扔到了路邊；記得徹底陷入昏迷之前，映入眼中的一抹白色衣擺。然而此刻的他卻不是被斷臂之處的傷口痛醒，而是被嘴裏奇苦無比的藥味給嗆醒的。

他虛弱地咳了一聲，耗費全身的力氣才勉強睜開眼，終於看清了那苦味的來源。

一個身著青衣白裙的年輕女子，此時正坐在他躺著的這張木床邊，手裏捧著一只瓷碗。裏面烏黑的藥汁單是看上一眼都能感覺到比黃蓮還苦。

女子似是沒想到他這般重傷竟會這麽快醒過來，怔楞了片刻，放下手中的藥碗，向他俯過身來。

和口中一樣苦澀的藥味隨著她的動作傳來，薛洋下意識地想躲，可是周身使不上半點力氣。只聽得那女子輕聲說了句“別動。”這才發覺自己身上除了纏得無處再纏的繃帶之外，還有十幾根細長的銀針。

女子將幾處穴道的銀針拔除，薛洋這才稍微感覺到這副殘缺不全的身體還屬於自己。慢慢有了知覺之後，幾處最為嚴重的傷口也隱隱開始有了痛感。

會痛，說明他還活著。

“我……這是在哪？是你救了我？”薛洋的嗓子啞得不成樣子，一開口仿佛在鐵鍋裏翻炒一堆碎石頭一樣難聽。不過好在還能說話，比起那些被他割了舌頭又制成兇屍的倒黴鬼不知幸運多少倍。

重傷被人撿回來救活這種好事，他一個十惡不赦之人竟然能在有生之年遇見兩次。可見他薛洋的命當真是比鐵板還硬。

他心道：“還真是應了那句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說是不是啊，曉星塵？”

“這裏是啟明村。我叫阮月，是村裏的大夫。”女子說話的聲音不高，平穩柔和，吐字清晰。“那日見你滿身是血倒在村子裏，就擅自將你擡回來醫治了。”

她的說法好像沒經同意救他一命，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一樣。薛洋覺得有點可笑，卻沒表現出來，只是轉了轉幹澀的眼睛，露出一個感激的表情。眼下還要靠這個女人來治療傷勢，他可不敢透露出流氓的本質。於是勾起唇角，年輕俊俏的面容輕車熟路地裝出一副斯文乖巧的模樣，問道：“敢問姑娘，我昏睡了多久？”

“剛好半個月。”

“那……”薛洋環顧周遭，屋子很小，只有一張木床和簡單的木質桌椅。屋外沒有任何動靜，感覺不像還有其他人居住。於是又問：“這些天都是阮姑娘在照顧我？”

“嗯。”阮月扶著薛洋擡起上半身，在他後背下面塞了兩個軟枕。接著走出屋子，不多時就回來了，手裏還多了一把勺子。

她用勺子舀了些許藥汁，送到薛洋嘴邊，道：“先把藥喝了。”

“……”薛洋好像明白對方身上的苦味是從哪來的了。想了想覺得自己也不算吃虧，便也沒深究。擡起尚且能動的右手，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阮月依言將碗遞到了薛洋手上，自己則拆開他身上一層層的繃帶，開始為那些無比猙獰的傷口換藥。

薛洋忍痛的本事一絕，換藥時哼都不哼一聲，但喝苦藥絕對是他的弱項。想來他連屍毒解藥都要做成甜的，平時對苦味該有多麽深惡痛絕。偏偏此時又沒有另一只手來捏著鼻子硬灌，只好小口小口的慢慢抿著喝。等阮月這邊藥都上完，繃帶也換成新的了，他那邊才皺著眉勉強將那半碗又黑又苦的湯藥喝完。

這裏面到底放了什麽能這麽苦！要不是舌頭都苦得發麻，他早就罵臟話了。

阮月從薛洋手中接過空碗，隨後動作十分自然地在他空出的掌心裏放了一顆糖。

薛洋雙眼驀地睜大，死死盯著那顆糖，似是要從微黃半透明的圓球裏面盯出花來。

“怎麽了？你不喜歡吃糖？”阮月見他半天沒有動作，不禁問了句。

薛洋這才回過神，木然地搖了搖頭，擡手將那顆糖含進嘴裏。熟悉的甜味襲來，他覺得眼眶似乎有些發熱，只好緊緊咬住牙關，卻很小心地避開了口中的糖球。

阮月將薛洋身下的軟枕抽走，扶著他躺平。說道：“這藥有安神的功效，喝完會感到困倦。再睡一會兒吧。”

薛洋沒有答話，像是真的有些困了，直接閉上眼睛。

然而他睡了半個月，此時哪會那麽容易睡著。他閉眼聽著屋子裏的響動，直到那位女大夫將換下的繃帶和針具藥碗收拾妥當，走出屋子再輕輕把門帶上之後，才再次睜開眼。

餘光向枕邊一掃，看到還有顆一樣的糖球靜靜躺在那裏。

薛洋忽然笑了，小小的虎牙冒出兩個尖頭。隨即將嘴裏的糖咬得嘎嘣響，心道：這女的，有點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對薛洋是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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