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眈帶著心理醫生過去夏子堯的病房裏，出乎意料的是他卻平靜了很多，而那位配鎮靜劑的護士也還沒有給他打針。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在她離開的時候，齊墨言用了什麽辦法讓他安靜下來了？

齊墨言讓那護士給夏子堯換成止痛針。

“抱歉，你可以先呆在這裏看看病人還會不會有什麽過激行為，沒有的話再回去，我們骨科那邊還走不開，麻煩了。”她拜托那位被她帶來的心理醫生。

“咦，怎麽這麽多醫生，夏子堯怎麽了？他是不是又有什麽情況？”

站在簡眈身後的女人，簡眈見過，就是夏子堯那個女強人一樣的母親，夏媽媽顯然也對簡眈有印象。

“齊醫生，你先回去骨科那邊吧，那邊不能沒有你，我想對病人家屬說點話。”齊墨言在骨科來說是主力，而她只不過是一介實習生，這種雜碎事情就交給她做好了。

“你別勉強自己。”

齊墨言拿掉她掉落而粘在臉上的頭發，動作輕柔，轉身離開了。

因為他信任她，所以把事情交給她，自己先一步離開了。

她要了解清楚夏子堯的事情，才能讓心理醫生針對夏子堯的心理疾病對癥下藥。

“你是姓王對吧，王小姐，你現在先別進去了，關於你兒子的病有點事情想說，也許會涉及問到你的家事，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配合一下。”

兩人就站在走廊外開始談話，病房不管是對於裏面還是隔音都很好，也不用擔心夏子堯聽到她們的談話。

“在病人住院觀察期間，在今天發現他好像患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而且來源似乎就是自己的父母，恕我冒昧問一句，你和你先生是因為什麽而分開的。”

可以的話她並不想摻合別人的家事，沒有什麽人會想向別人透露自己的家事，但是現在是特殊情況，她必須得知道。

“夏子堯他有嚴重的心理疾病？”

“嗯，他好像對於你還有那位夏先生有很深的恨意，如果只是父母離婚的話，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那麽發狂的吧，時間一久，不能接受都會接受了。”

時間在消磨掉恨意，就如同她對藍楚楚一樣，除了接受她對她做過的事情，還能怎麽樣呢，她又不能殺了她。

就像抓殺人犯一樣，剛剛開始自己的親朋好友死了對兇手恨得不得了，可是在二十年後終於把犯人捉拿歸案時，已經沒有當初那麽強烈的恨意了，頂多只是一聲感概，死去的人泉下有知。

“他爸很窮，沒本事讓我過上想要的生活，脾氣還很暴躁，動不動就會鬧事，久而久之，我就受不了，那時候又出現一個很溫柔體貼的男人在不停地追求我，就這樣離婚了，我們沒有出現搶撫養權的情況，因為我放棄了，現在的老公並不喜歡夏子堯。”

這樣的說法，夏子堯就像是被她拋棄一樣，主動放棄撫養權，讓他跟著父親，因為現在的丈夫不喜歡他……

這樣本身就很有問題。

“你就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兒子嗎？冷血到能主動放棄他的撫養權？”她不相信，可是不相信有什麽辦法，事實活生生呈現在眼前，就是有這麽冷淡的母親。

“醫生，如果我不在意他的話，怎麽會在他住院的時候天天來看他，只是他做過讓我失望的事情而已，我曾經非常想當一個服裝設計師，但是這個夢想沒有辦法實現，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是他卻一點都沒有這樣的天賦，我把時間和心血都浪費在他身上了，真的是讓我失望透頂，父與子都是。”

“……我了解了，謝謝，幫大忙了。”了解到你是個不合格的母親。

如果不是因為經過齊墨言被打的事情，肯定現在那句話不會是她的心裏話了，而是直截了當的說出來了，她不想再惹麻煩上身。

自顧自的被期待又自顧自的失望而離開嗎……

想起來，自己上學的時候確實過得很幸福，父母只要求她怎麽開心怎麽來，自己有分寸就行了，因為父母也清楚自己已經在幼年失去玩伴而經歷多大的悲傷了，對她的要求就是這麽低。

不管是誰，都有不想被人揭開的過去的傷疤。

夏子堯在憎恨，又在渴望被愛。

齊墨言的母親……已經逝世。

而她，最不能被觸碰的就是小菲。

每個人，都戴著讓人透不過氣的社會面具活著。

她把自己了解到的都和那位看著夏子堯的心理醫生全說了，沒了半條命一樣飄回到了值班室裏。

是不是出差那幾天過得太過舒適，所以一回來就跟不上這樣的快節奏了呢。

“齊醫生，我覺得如果以後我結婚了，認定了那個人就算走進婚姻的墳墓也不後悔的話，只要他不是做出背叛我的事情，不管怎麽樣，不管他的缺點是不是多得像頭發一樣數不清，我都會和他走完一生的。”

她說這句話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只是一時的有感而發，齊墨言卻因為聽了她這句話而若有所思。

明明彼此相愛走入婚姻殿堂，那就代表在以後的日子裏要連那個人身上的缺點也當做優點來看，愛一個人要愛全部，為什麽夏子堯的父母卻開始出現嫌棄而導致走向離婚這個地步。

她捶捶自己的肩膀，然後轉動脖頸，舒展僵硬的肢體。

“我下班還有事情，不和你一起去張伯那裏了。”

還差一分鐘就是下班時間，簡眈脫下白大褂。

“是為情人節那件事情？是和他去碰面？”趙霽。

他是害怕的她和他會怎麽樣的，但是沒有辦法阻止。

簡眈停頓了一下，“嗯，畢竟總得討個說法的，我又不是出去賣的那種隨便的女人，那可是我的初吻啊。”

“所以，你不用等我了，齊醫生你先回張伯那裏。”

她不知道自己到時候會是什麽樣的表情，也不想給齊墨言看到。

簡眈一個人上了天臺，趙霽還沒有來，她雙手托腮，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看著來來往往忙碌的人們。

直到太陽一點一點的落下來，那一輪落日艷紅得讓人感到不祥，這如同殘血一樣的落日餘暉照耀著她這個人，如同整個人被籠罩在這落日裏一樣。

差不多等了一個小時左右，趙霽才終於出現。

“抱歉，手術中出現了點問題，延長了時間，你等我很久了？”

簡眈搖搖頭，撒謊道：“沒有，我是剛剛來的。”

她不想讓他感到內疚。

其實她獨自一人把落日看完了，還站著發呆很久。

趙霽也站在她旁邊，陪著她一起看站在這天臺外所能看到的風景，在此刻，兩人的眼裏看到的是一樣的景色。

“師兄，之前……你對我做的那種事情，我需要一個解釋，你不是那種會隨便做那種事情的人，對不對，現在我們面對面的說清楚。”

“嗯，確實應該解釋，”趙霽低著頭看她，在腦海裏一閃而過的流著殷紅的血液的纖白手腕，讓他說出了違心的話，“抱歉，那天是我喝了酒，頭腦發熱才做出了那種傷害你的事情。”

“師兄，有沒有人說過，你不適合撒謊。”她苦笑。

結束了，當他說出這樣的話。她下定決心要結束了，結束這場暗戀。

真是喝醉酒的話，當時離得那麽近，她會聞不到酒氣嗎？

趙霽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盒子，“這是我，為了表示歉意買來送你的。”

才不是為了歉意，這是他打算送她的情人節禮物。

“我很抱歉傷害了你。”

不對，他要說的不是這句話，他內心一點也沒有為那樣的事情而感到抱歉。

“那件事，把它忘了好嗎。”

他根本不希望她忘了，現在說的全是違心話。

簡眈始終低著頭，水泥地上出現了一滴一滴的水跡，現在沒有下雨，那些水跡是她的眼淚滴到了地上。

她抓住了趙霽的衣袖，擦掉自己的眼淚，沒有接過趙霽手上的盒子。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很重要，請你認真聽著，那我就答應你忘掉那件事情。”

“嗯，我聽著。”大概現在這是他一生最溫柔的時候了。

簡眈直視著他，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看著他的眼睛而心跳不已、無法呼吸。

“我剛剛進醫學院的時候，很多事情都是師兄你幫我的，你每次都願意幫我收拾爛攤子，我很感謝你，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感謝變成了喜歡，視線會追隨你，看到你沒有看到我會感到失落又覺得慶幸，當我意識到看到你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我會自卑的時候，在那樣的折磨下，我終於知道了一件事情。”

她昂首挺胸，看著他的眼睛，沒有任何害怕的情緒，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趙霽，我喜歡你。”

“趙霽，我要放棄繼續喜歡你了。”

“我對你的喜歡，在那件事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的，已經不是純粹的喜歡了，而且，我好像真的是個水性楊花的爛女人，明明喜歡著你心裏有時候卻會想著別的人。”

“我知道你沒有喜歡過我，我只是想滿足自己，這樣像甩掉你的話，別在意，不會給你帶來困擾的。”

為什麽想誰不好，她偏偏想的是齊墨言這個人呢。

這個人，究竟有哪裏好了。

“今天過後，我們就只是普通的師兄妹了，我不會再對你抱有那樣特殊的感情，我走了，再見，師兄。”

“除了我之外，你另外想著的人是齊墨言是嗎？”

“……”她默認了。

趙霽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卻只是碰到了一點而已，他沒有下定決心去抓住，錯過了抓住她的手的機會。

“簡眈，你什麽都很好，就是太容易放棄這一點，我很討厭。”

別放棄那麽快啊，喜歡他就別放棄那麽快！如果不是藍楚楚以死相逼……他給她的答案就不是這樣了。

簡眈的腳步停下來，她記得趙霽對她說過這句話，可是直到現在她也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已經沒有必要去明白的。

她不再猶豫，踩著步伐離開，離開了他的視線。

趙霽看著手中的盒子，始終沒有送出去，他打開盒子拿出那條精致的手鏈，垂落在空中看了一會兒，擡手，把它放在空中。

伸手，扔落。

“啊！”

後悔以及憤怒交雜的怒吼，已經是徒勞的。

——

齊墨言究竟有哪裏好，簡眈一路從天臺上走下來都在想著這個困擾她的難題。

為什麽偏偏是他呢，也不懂得體諒人，還很冷漠，還總是毒舌，雖然毒舌得很有道理，行為也和正常男人有很大的偏差。

當她出來到醫院大門，見到那個明明說了不用等她的，自己也沒有說過要等她的人。

現在，固執的站在那裏，在等她。

他很溫柔。

她對於自己的問題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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