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四五十歲左右，是個光頭，渾身肌肉暴漲，而且身上還有恐怖的紋身，嘴裏還叼著根煙。

醫院明明禁煙，他卻違反了，不過像這種人，眼裏根本就沒有規定，規定就是給他們無視的。

電視劇裏的惡霸不就這樣演的嗎？告訴惡霸不能違反規定，然後他們就會說老子就是王法，就是看不到遵守規定的爛俗臺詞。

“這位先生，醫院禁止吸煙，請你快點把煙掐掉！”

“我呸！老子就是王法，管你禁不禁止！”

……

她錯了，以前看著有惡霸出現的電視劇，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句話，一直以為是編劇江郎才盡的鍋，原來編劇的靈感還真的是取材於生活，而惡霸的經典臺詞真的是在說這句話。

那中年的光頭男人推開拉著平車的醫護人員，看著自己的兒子，懊悔從眼中一閃而過，揭開蓋在他身上的杯子，看著他失去了健全的雙腿，把煙丟在光滑的地面上，惡狠狠的踩了一下煙頭，感覺就像在發洩著。

簡眈緊緊的皺眉。

亂扔垃圾固然也是違反規定，但是眼前這個人明明只是在踩煙頭而已，為什麽她心裏這麽不舒服，覺得被踩的好像是他們一樣，別說她有這樣的感覺，其他人也有。

而且她心裏還介意著他剛才說的話，雖然齊墨言就站在她身前，這種情況應該留給他處理才對，畢竟他做醫生做得久了，什麽突發情況也遇過了，他能很好的妥善的處理才對。

“你們這些垃圾醫生！就會亂收費，亂開藥，還把我兒子的腿給截肢了，害我兒子從此殘疾，這麽無能還好意思當醫生，我看這裏就是個野雞醫院，你們這些醫生全是三流的下賤又無能，我要到網上發布你們這些無能的醫生做的好事搞臭你們醫院，我要把你們這間醫院搞得早日關門大吉！”

“……”三無？無能？下賤？這算什麽啊！這個人什麽都不了解，憑什麽這樣子來侮辱人！

齊墨言面無表情，“我們醫院證件齊全，我本人姑且算是國內有名的骨科醫生，如果你真的要鬧的話，記得搜集證據齊全點，悉聽尊便，你現在被判定為醫鬧，你今後會被醫院通報拉黑名單，就算你快死了我們就算選擇見死不救不接受你這病人也可以，而且之後你還要為造謠負責。”

“呸！老子怕你啊！還國內有名？就你這小白臉樣？怕不是被醫院哪個高層潛規則爬上來混混當醫生的，我看你們這裏就沒有哪一個是好貨，你們害得我兒子成了殘疾人，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夠了！”

不是齊墨言的聲音，所有在場的醫護人員看向那個嬌小的女生，很難想象她竟然能發出那樣氣勢十足的怒吼。

簡眈走到齊墨言的身前，看起來就像擋在他的身前一樣。

“先生，你可以說一下現在是幾點嗎？”

“小丫頭片子只是來問時間的？切，啊，九點還是十點吧。”中年男人還以為她是來幹嘛的。

不過她也不可能能對他怎麽樣。

“道歉。”簡眈也開始學了齊墨言的面無表情，不過與其說她是面無表情，還不如說完美的繼承了齊墨言的撲克臉還差不多。

“什麽？我可聽不清你在說什麽？”

“是嗎？聽不清啊……”

她不是那種生氣了會怒極反笑的人，她是那種一旦生氣就表現得很明顯的人。

齊墨言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被簡眈給甩開。

她用了自己一生所能發出的最大分貝的音量，“你給我向在這裏的所有醫護人員道歉！你給我向在這裏從深夜淩晨開始就不眠不休的為了挽救你這個不珍惜生命的兒子的生命，不顧自己休息的醫護人員道歉！”

“三流？下賤？垃圾？如果你什麽都不知道就不要亂說！你知不知道為了當上醫生我們要犧牲多少？你以為讀個五年的書考個畢業證出來就行了嗎，我們還要去報考別的證，你以為我們下班之後就很清閑嗎？為了考別的證還要繼續念書，你們能有節假日放的時候，我們在醫院，你們共享天倫之樂的時候我們在醫院，你們在床上舒服的躺著睡覺的時候，只要有急診我們就要被隨時叫回醫院，不論刮風下雨！”

像齊墨言有那樣收入的，也是萬中挑一的。

“嗤……”

“嗤什麽嗤啊！啊？就你會疼惜你的兒子是嗎？我們哪一個不是做子女的，不是被自己的父母百般呵護的，現在卻要被你這樣責罵？你的兒子是人，你的兒子有你疼，我們不是人，我們就沒有父母疼了是嗎？你覺得醫生手術費亂開價為的是拿高提成，你想想那些救命的器材哪個不要百萬以上？你覺得我們為了保全你兒子的性命選擇了最耗費時間和體力的截肢手術就是為了拿提成？你行你上啊，不行別逼逼！我真的不知道你憑什麽認為你有資格辱罵我們，以為自己交了挽回自己兒子生命的手術費用，就認為自己是皇帝了！你是不是從母胎出來的時候就不要臉了啊！”

“我來告訴你吧，你的兒子是有不用截肢的方法的，我們不給他輸血，我們不給他做手術，現在的話，你看到的應該就是一具屍體，完整的有著雙腿的……屍體，你直接幫他準備後事，是不是很合你意？這樣我們所有人也不用在那裏浪費時間，也不用挨你的辱罵。”

她沒有發現自己往後說的越來越過火了，齊墨言悠悠的看著她，應該說是所有醫護人員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只覺得她此時此刻真的是太霸氣威武了，句句說到他們的心坎上，引起了共鳴，用手擦拭去淚珠。

誰能說辛辛苦苦的搶救回一條性命，卻要被人誤解，被人辱罵，心裏會不委屈呢？

從事醫生這一職業的，人員會流失很快，她今天算懂了，疲勞不堪的完成了一臺手術，保住了病人的性命，雖然沒有想過要得到病人的感激，畢竟這是醫生的份內事，但是……

她也不求一句謝謝，她只想看到病人家屬安心的神情而已，為什麽總有人做不到呢？難道她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這些嘴巴不幹凈的人，除了讓人感到心寒之外，什麽都做不到，她曾經看過一條新聞，醫生長時間做手術太累，直接躺倒在醫院走廊，喝葡萄糖補充體力。

有人就開始問了，那麽那個醫生喝的葡萄糖的費用究竟算在哪裏？

雖然那時候也有點心寒，但是畢竟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所以也沒能體會得多深。

今天，她算是徹底的體會到了心寒的感覺，從淩晨就水米不進的一直在手術室奮戰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她都有點天旋地轉的感覺，等待的竟然是一個嘴強王者的炮轟。

“還有。”她素手一指，指向躺在平車上因為麻醉還沒過，所以還沒清醒的病人。“你不覺得你也很應該向你的兒子道歉嗎？如果你真的愛他的話。”

“好歹是讀初中還是高中的人了，深夜飆車最容易出事你敢說他不知道？他即使知道他也還是這樣選擇了，可見你把他養育得毫不在乎毫不珍惜自己那僅有一次的生命，因為他覺得這條命留著或者不留著也無所謂，因為他認為根本沒有人愛他沒有人需要他，你根本就是個不合格的父親！還好意思在我們面前表現出很愛他的樣子？”

簡眈曾經有一個小學一起升上初中的朋友，那個朋友升上初中因為家庭原因之後就開始自甘墮落，打架抽煙亂交墮胎吸毒樣樣都做得齊全，誰看到她的樣子都不會想到那個人曾經在讀小學的時候名列前茅，是個三好學生。

所以說，最影響人的，還是來源於父母，尤其是青春期這樣的敏感時期。

那光頭男人被她噎得說不出一句話來，痛心的看著自己昏迷不醒的兒子，惱羞成怒，拎起了拳頭就要打過來。

簡眈在那一瞬間終於感到了恐懼，對方並不是會好好聽人說話的類型，她不知道為什麽雙腿就像生根一樣駐紮在原地挪不動，只是扭過頭去緊緊的閉上眼睛，等著他的拳頭落下，落在她的身上。

“咚！”

那是很重的聲音，感覺那是用了超級大的力氣才能發出的聲音。

但是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聽到了打在身上的聲音，自己的身上卻沒有一點痛感。

難道這個人一拳把她的神經末梢給打壞了，讓她沒有痛覺了嗎？她睜開一條眼縫，看到的是齊墨言的身影，與平時看到他的直挺的背影不同，他此刻正低著腰，而他正死死的用手抓著自己的肩膀，顯然很痛的樣子。

“齊醫生！”簡眈驚呼。

這已經不是惡劣的醫鬧事件了，用暴力傷害醫護人員，這樣沒素質的人，他們醫院不歡迎，對於這種人早就需要采用報警處理了。

簡眈繞到他前面焦急的看他，想看他傷勢嚴不嚴重，他的臉看起來也很痛苦的樣子。

她錯了，她不應該逞一時之快的沖動說話的，應該留給齊墨言冷靜處理的，那時候就是有股沖動攪亂她的腦子，然後她頭腦一發熱就……

她錯了，如果她沒有那麽沖動的話，齊墨言就不會受傷了。

簡眈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明明被打的人不是她，可是看著齊墨言她卻覺得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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