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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看看能勻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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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太行之巔, 與天為黨,故曰上黨。

上黨群山環繞,易守難攻, 城中糧草箭矢充足時,二十萬大軍強攻, 也未必有勝算,但只要切斷太行陘、白陘和滏口陘三道,便切斷了上黨與周邊郡縣的聯系, 將上黨變成一片孤地。

嚴元德十萬大軍若是離開陳夏,則無補給, 便是攻破劉武大軍北上馳援,麒麟軍背靠濁河天塹, 他想渡江回家也並不容易。

麒麟軍圍困上黨,上黨城中八萬蕭家軍坐吃山空,耗空軍糧,其城自破。

半年來許半山都在北地,臨近幾州郡的情況了如指掌,撫須看遠處上黨城守備森嚴,“一個月, 只需一個月, 他蕭寒便要困死在城中。

崔漾吩咐副將狄唐,“加強巡邏,謹防蕭家軍突襲。”

上黨城內。

諸將商議突圍策略, 蔡贛主張立刻突圍, 率全軍與麒麟軍決一死戰, 李靈英則上諫加固城池, 固守上黨, 等待援軍。

蕭寒身著鎧甲,立於丈餘寬的輿圖前,眸光銳利如鷹隼,“清漳水一戰戰敗,已經敗了士氣,近日再突圍,沒有勝算,麒麟軍既已困城,嚴元德必遭堵截,蓽慶十五日內未收到本王親筆軍報,必知軍情有變,但有晉陽十萬大軍攔截,南下馳援不易,城中糧草足夠支撐一月,蕭家軍需得在這一月中,尋求時機突圍。”

“北地十三郡尚有駐地散兵,需得盡快將消息送出上黨城,整合散軍,配合突圍。”

蔡贛、李靈英等人聽完,應聲稱是,領命退下了,諸將都是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置之死地而後生,是以都不是太慌亂,各司其職,城中井然有序。

麒麟軍大營落在城郊高地,上黨寒風如刀,可見敵軍大營外圍駐守巡邏的士兵皆穿上了厚實的冬衣。

蕭寒負手立於哨樓上,衣袍獵獵,面沈如水,原以為大成國庫空虛,三十萬大軍撐不了多久,但崔九當機立斷選擇圍困上黨城,一則可能是疑兵之計,故布疑陣誘他出城迎戰,二則當真是想圍困上黨,如此一來,其手中私糧儲備已遠遠超出了預料。

且天子銳意改政,削弱世家實力,更改課稅,用不了三五年,大成實力大增,此戰若敗,他便如喪家之犬,再難有翻身的可能。

斥候來報,麒麟軍已開始沿城郊開挖溝槽,顯然崔九是打算將蕭家軍耗死城中。

蕭寒吩咐蔡贛,“你親自去糧庫,撥下三分之一的糧食,前半月,按照三分之一以外的存糧規劃發放,自本王起,百秩以上將士,三餐改為兩餐,節餘下的糧食,分給兄弟們。”

蔡贛拍了拍胸脯,“主公受了重傷,方才又一場惡戰,正該好生養身體,節省糧食怎麽行,我蔡贛人高馬大,只用吃一餐,剩下一餐給主公。”

蕭寒笑,他本是硬朗的長相,笑時帶著毫不遮掩的男人豪邁,常年征戰後的血氣和戾氣沈澱過後,是踏過千軍萬馬的從容堅毅,“區區小傷能耐我如何,將士們怎麽吃,本王怎麽吃,她崔九一女子,尚且能與將士同食麥草,我蕭寒還比不上一女子麽。”

蔡贛聽罷,便不再爭辯,親自去安排了。

金烏西沈,夜幕降臨,岳優點三百精兵,子時一過,三百精兵全身糊上一層砌墻用的淤粘黃泥,穿上護身鎧甲,最後再在外面綁上稻草織造的外殼,順著繩索滑下城樓,他們的任務是伺機看是否能尋到麒麟軍糧草輜重營,若尋找困難,一半人留在上黨附近打探消息,一半潛入山林,兵分兩路,分別前往雁門關、明關以及沿途各州郡報送軍報。

麒麟軍哨兵發現有東西自城墻上滑下,已先一步察覺了不對,“是草人,要不要放箭?”

過於龐大的身形移動得十分笨拙,到那一團團黑影滑落護城河中,副將竇春頓時發覺上當了,再要追趕卻是來不及,不敢耽擱,立刻報到大帳中。

崔漾半披著風袍,正坐在案前推演攻城雲梯,聽放跑了一批人,氣笑了,“要從城樓滑到地底下,十幾丈高,一點動靜都沒發現麽?”

竇春叩首告罪,吶吶道,“是草人,屬下還以為是想借箭,錯過了時機,後頭放箭射中好幾個,又不怕火燒。”

做箭桿不難,難的是鐵箭頭,便是火箭,燒掉箭桿,依然能留下箭頭,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往後蕭寒必定還會放下更多草人,不管燒不燒,都一樣得利。

崔漾吩咐道,“營中有神箭手六十人,調派他們守夜,如若再有草人下落,射斷繩索。”

竇春亦聽說過麒麟軍神箭手的威名,叩謝聖恩,立時便去了。

崔漾傳了梁煥,叫他派兵搜尋這三百人,“糧草輜重重中之重,謹防偷襲,另外蕭國十三郡中還有散兵,整合起來也是不小的力量,最好全部將人捉回來,免得節外生枝。”

梁煥亦知輕重,立刻便去安排了。

洛拾遺閃進營帳來,低聲叩請,“陛下已三日未合眼,今夜早些歇息罷,屬下在帳外守著,若有軍情,立時便喚醒陛下。”

崔漾按了按眉心,如果她是蕭寒,必趁現在糧草供需充足時,出兵突圍,蕭寒比她想象中沈得住氣,到現在還沒有動作。

崔漾困頓疲乏,問了一句,“今日你可見到沈平了?”

近來沈平每日與她針鋒相對地出籌算題,要麽歇在她帳中,要麽歇在帳外樹上,一整日未曾出現的情況是沒有的。

洛拾遺埋頭回稟,“前夜有信鴿飛來,似乎是要緊的事,沈先生看完,面色大變,頃刻便不見了,未留下只言片語。”

能叫沈平面色大變的事,定不是什麽小事,崔漾沒了睡意,翻看各州郡詳細的輿圖和地州志,分析各方人馬的行軍路線和時間。

帳中安靜,只剩竹簡翻動的聲響,洛拾遺不再多說什麽,安靜地自箱籠中取了一件白狐裘風袍,呈給陛下披上,添上熱茶,覆又隱到了暗處。

“報——”

“報——稟告陛下,捉到了從上黨城中出逃的蕭家軍二百九十人,屬下已經審問過,共有三百人,剩下十人還在搜捕中。”

必是出城送求援信的,但便是蓽慶率大軍南下,也是沒用的,崔漾吩咐道,“收入地牢,餵了藥,嚴加看管。”

“是。”

崔漾略作洗漱,上了榻,枕著大貓和衣而臥,雖困極,卻始終有些心神不寧,一直沒能睡著,後半夜隱約聽見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梁煥拔高的聲調,立時便自榻上坐起來了。

不待她派人去詢問,梁煥已疾步過來,在殿外叩問聖安,“陛下,急報——”

一道進來的還有一個滿身血汙的小兵,著蕭家軍的衣著,小兵一直奮力掙紮,任憑梁煥如何詢問,也不應答,梁煥遞上來一封軍報。

突厥可汗布耶與右賢王克綸率突厥騎兵二十萬,分兩路大軍,叩邊雁門、燕北兩地,一路燒殺劫掠,已攻破雁門關。

崔漾變色,“立刻派人前往邊關,打探虛實。”

梁煥回稟,“已經派斥候八百裏加急趕往晉陽,如果突厥當真來襲,晉陽必然已收到消息。”

只也無需再派人去打探,短短不到半日,陸續有自晉陽、陽城、新興郡、代郡、臨淄傳來的軍報,都是要傳入上黨城給蕭寒的,亦有不少南下逃往的流民百姓,無不是神色淒惶,見到漢人模樣的士兵,不分是誰,皆是拜求,不斷磕頭求救一救邊關的百姓。

諸將皆知只消再過一月,上黨城可破,蕭家軍可滅,但並、幽、新興、代郡、齊魯的百姓……

崔漾立刻道,“將信兵與軍報送入上黨城,傳齊遜,著他立刻與蕭寒和談,讓他放棄守城,朕願封其為安國侯,善待蕭家軍,絕不殺俘,且與其合軍,共同抵禦突厥大軍。”

梁煥神色遲疑,出聲道,“只怕難,蓽慶是蕭寒舊臣,對蕭寒忠心耿耿,只聽令蕭寒,照我們抓住的信兵所言,他率領的十萬大軍並不抵禦突厥兵,已南下救援,正在晉陽城外,與秦牧大軍僵持鏖戰。”

“先派人去與蕭寒說明來意,速速去。”

“末將這便去安排。”

崔漾掀簾出了營帳,“隨朕去上黨城下。”

城中蕭家軍早一日收到軍報,蔡贛、方昕、嚴木、榮鄴幾人都是面色大變,“只怕女帝趁人之危,我蕭家軍大多是齊魯、燕北之人,家鄉被屠戮,又陷困城,軍心離散,破城只在旦夕。”

城樓下有大成光祿寺正卿齊遜,請蕭國主談話,被拒之門外,便呈上書信一封,蕭寒看完,立刻下令集結軍士。

九萬蕭家軍尚不知曉突厥鐵蹄南下的消息,蕭寒立於祭臺上,高聲道,“突厥王賊率二十萬鐵騎南下攻入燕北之地,然而現在大成士兵圍困上黨,要叫我們彈盡糧絕困死城中,我們必須得沖殺出去,殺出一條血路!殺回燕北,保護我們的父母親人!”

話語未落,已是嘩然聲震,臺下九萬軍將憤怒不已,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回家鄉,對麒麟軍的憎惡厭惡更是達到了頂峰,殺意滿滿,憤聲應和,“踏平麒麟軍,殺回燕北——”

蔡贛笑道,“如此驍勇之軍,誰能戰勝。”

謀臣袁翁、施安幾人沈默不語。

見國主披掛上陣,袁翁拜行一禮,請了國主一旁說話,站定時再拜一禮,勸道,“兩軍廝殺,兩敗俱傷,我蕭國軍本只有大成士兵半數人,悲憤之軍固然勇猛,但死傷亦是不能計算的,如此便是趕到了北地,又如何能與突厥鐵騎抗爭,蓽慶與嚴元德皆對國主忠心耿耿,定是只顧得上回援,國主此時,該當立刻派信兵報送蓽慶,叫他勿要與麒麟軍相爭,倒轉槍頭抵禦突厥鐵騎,突厥士兵之兇殘,所過之處,燒殺擄掠,絕無活口,請國主三思……”

蕭寒勒住韁繩,“成敗只此一舉,此時若不突圍,我等只得困死城中。”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君勿要再多言,蕭家軍一鼓作氣殺出城外,霸業可圖。”

崔漾在城外禦車上,未等來蕭寒和談,卻只見上黨城城門大開,吊門下放,千軍萬馬踏過護城河,沖殺而來,喊殺聲震,銳不可擋。

梁煥、徐令擺陣,迎敵廝殺。

不過一瞬,崔漾便明白了蕭寒所思所想,被氣笑了,卻也絲毫笑不出,遠看兩軍交戰,蕭家軍雖勇猛,但陣前麒麟軍皆是精銳,再加上梁煥、徐令指揮有度,配合默契,分別沖破了蔡贛魚鱗陣、郭林偃月陣,自午時到酉時,大小沖擊二十餘次,蕭家軍終是不敵,退入城內,上黨城門再度關閉。

粗略估計蕭家軍傷亡萬餘人,城中該還有七萬餘人。

崔漾召集副將以上的軍將,問道,“合全軍之力,攻破上黨需要多長時間?”

諸將皆是遲疑,半響徐令上前稟告,“上黨占領高地,城墻牢固,城墻下基石實則是巖石山脈,城中還有十二道天溝柵防,固若金湯,此城素來易守難攻,且如今城中還有餘糧,強攻只怕不比困城快多久,困它一個月,自然也就餓死了,不死,也必投降。”

梁煥上前道,“可一個月,任憑突厥人在北地燒殺一個月之久麽?按照以往突厥人的脾性,長驅直入無人抵擋,所過之地只怕寸草不生,雁門、燕北、代郡、幽州將近四百萬人口……”

他們本在漠北征戰,對突厥人並不陌生,都是人高馬大的劫匪,素來不把關內的百姓當人看,實在沒有糧食可劫,抓了人當奴隸不說,砍砍燒燒也就吃了,在突厥人眼裏,關內的百姓不叫人,叫兩只腳的羊……

其餘諸將皆不言語,帳中氣氛焦灼,崔漾又問,“可有拉攏蓽慶、嚴元德的可能。”

許半山明白主上的意思,但依舊搖頭,“此二人只聽蕭寒號令,叫這二人棄蕭寒而去……”

“留一部分軍隊守衛明關,其餘軍將北上雁門禦敵?”

此計亦不妥,蕭寒兵強馬壯,除卻出調的三十萬大軍,各郡縣皆有駐軍,一路過關斬將,介時更無法應敵。

崔漾再派齊遜,去上黨城外,欲與蕭寒和談,卻依舊被拒之門外,崔漾聽了奏報,握著折扇的手因用力而發白,諸將姑且退了出去,商議破城良策。

崔漾闔目沈思,看向北地輿圖,半響起身,掀簾出去,面容已恢覆如常,吩咐帳外諸將,聲音沈靜,“傳令全軍,回撤百裏,撤回濁河以南。”

諸將聽罷,皆是震驚,“陛下——”

諸君諸將伏地,叩問聖安,梁煥、徐令幾人皆十分動容,無論如何,在他們眼裏,燕北都是大成的土地,幽燕之地的百姓,亦是大成的百姓,如何能放任他們手無寸鐵死於突厥鐵騎之下。

諸將心頭皆是熱意,叩拜聖恩,“陛下……”

崔漾眸光沈靜,“都起來罷,速速安排,守好濁河天塹,避免萬一,另外調派士兵,接收北地流民,許先生負責分調軍糧,看能勻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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