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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別讓我費力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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謁者先說了蕭國大軍壓境的消息, 但蕭寒入宮行刺被拘,此時奄奄一息,女帝神色如常, 群臣慌亂一陣,不一會兒便都平靜下來了。

商議眼下該如何應對。

新提拔的鴻臚寺正卿齊遜上前稟奏, “當命人立刻將蕭王入宮行刺被擒的消息送往雎陽,交換俘虜,謀求和談, 蕭王大軍回撤,十二月入冬, 大雪冰封,危機可解, 休養三月,來年蕭家軍便是再來犯,我大成將近四十萬大軍,也並不怵他。”

劉儒上前稟奏,“啟稟陛下,蕭寒入宮刺殺,罪無可赦, 處死蕭寒, 蕭國大亂,可趁機一舉拿下蕭國。”

他話一出,朝中便有不少呼聲, “那盛老將軍怎麽辦, 六名六百秩以上武將被俘, 還有五千麒麟軍, 就不管了麽?”

劉儒道, “國事為重,此等良機,不可錯過。”

於節是急脾氣,立刻跨步出列,“啟稟陛下,萬萬不可,一則大成軍將征戰數月,已極為疲乏,歸家心切,此時與蕭家軍交戰,勝算不高;二來來蕭國大軍突襲晉陽,已占先機,蕭家軍對蕭寒忠心耿耿,此時再殺蕭寒,只怕適得其反,非但不會亂了軍心,還要叫他們同仇敵愾,為蕭寒報仇。”

蕭寒之於蕭家軍,便如陛下之於麒麟軍,如果沒有把握摧毀蕭家軍,不宜妄動蕭寒。

且先不說陛下待麒麟軍如何,便當真是無情無義之人,盛老將軍戰功赫赫,五千麒麟軍出生入死,若叫他們死於蕭家軍軍帳前,天下豈不是寒心。

於節知曉陛下定會救這五千人,劉儒明面為大成,實則包藏禍心,他更要爭辯了。

他說的話再情再理,群臣皆是點頭,出列附議,“入冬後天氣涼寒,冬衣緊缺,聽說北邊的冬日大雪能有三尺厚,每年凍死的人都不少,實在不宜兵戰啊,能和談最好是和談。”

“這馬上就是歲正年節,只怕將士們也無心打仗。”

宴歸懷亦不認為現在是和蕭國動兵的時機,蕭寒選在此時發難,本也是看中了大成疲乏之軍,背後又有江淮之地尚未維/穩,此番入宮行刺失手被擒,大成雖然沒有那麽被動,但想趁機殺了蕭寒,弊大於利。

蕭寒若死了,蕭家軍同仇敵愾,士氣高漲。

蕭寒活著,蕭家軍受牽制,裹足不前,對邊關百姓和將士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宴歸懷與楊明軒幾人權衡利弊,對看一眼,便都出列附議,主和談。

崔漾點頭,“那便先發告示,蕭寒行刺被擒,齊遜你選出和談的官員,隨朕一道前往雎陽。”

她話一出,正殿裏皆是嘩然聲,宴和光帶頭叩請聖安,“戰事危險,請陛下三思——”

宴歸懷往殿上深看一眼,陛下此時去邊疆,別的不說,麒麟軍軍中肯定都是歡呼聲,他們不能回家過年,但無妨,因為陛下天子之尊親往邊關,和他們一起在雎陽過年。

前方是戰是和,都有麒麟將軍在這裏,大成皇帝在這裏,軍心自然振奮。

楊明軒、於節等人都想到了這一點,只天子坐不垂堂,禦駕親征,萬一出了什麽閃失……

群臣再三勸誡,但君王態度堅定,只得領旨。

崔漾朝宴和光道,“你留駐京城,總領三臺,各州郡政務該往雎陽送便往雎陽送,尤其是課稅,既然已在洛陽,江陵兩地改稅成功,成效頗豐,便逐一推往州郡,來年春耕前,大成境內的百姓都要知道,課稅改了,並且也執行了。”

洛陽、江陵是與京畿區關系最密切的州郡,皇權掌控力強,改起來自然容易一些,但離上京城越遠,便越難,只幾月來宴和光已是十分了解新帝的鐵血手腕,陛下要做的事,沒有一件是做不成的,想來是已經有另外的安排了。

蕭寒暫且押入大牢,調派三百禁軍守衛,三臺商議完隨駕官員,上報女帝,略有增減,領旨各自去準備。

崔漾在正殿調息了一會兒,去偏殿看父兄,不見人,侍女稟報說安定侯與兩位將軍出去了,還沒回來。

“陛下聖安。”

禁衛們叩首問禮,崔漾還沒下地牢,便聽父親似乎是正教訓沈恪,“成親以後你會對漾漾好麽?”

沈恪似乎不知道怎麽回答,只這一停頓,迎面便是一掌,“你竟敢猶豫———老子打到你服為止!”

崔冕、崔灈立在一旁,也不插手,畢竟妹妹把人關在這裏,對方肯定是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死不能死,揍一頓還是可以的。

原以為沈恪供奉小九牌位,為小九終身不娶,待小九是很好的,沒想到問他會不會對小九好,竟敢猶豫。

聽到禁衛行禮,崔冕崔灈叩請聖安,崔冕眸光落在妹妹面容上,見她面色好了一些,一直掛著的心稍安,起身道,“沈恪怎麽回事,他不聽話麽?”

崔漾便不打算把沈恪當真射殺了她的事再說一遍了,便如同她自責十二三歲時渾渾噩噩,無法保護家人一般,父兄也是一樣的自責,如果知曉沈恪因家事誤殺她,尤其是千挑萬選為她定下親事的父親,定會更難受。

到父親好一些再提此事也罷。

崔漾便只道,“不必理會,蕭寒發兵突襲晉陽,我打算親征,禁衛、羽林衛留給兄長們,還有一列斥候,有什麽事叫他們隨時傳訊,照顧好父親。”

崔冕崔灈都想說他們替她去征戰,但身份放在這兒,實不該提,沿途來又聽聞了許多麒麟將軍的事跡,知曉兵戰一時上,妹妹比他們更擅長,如此再多擔心便也只能壓在心裏,“哥哥知道你不比男兒差,但你得好好保重自己,你死了,我,你七哥,父親,一起死,我們一家人地底下團聚。”

崔漾心中微暖,鄭重應下了,看向還在肅著神色‘教育’沈恪的父親,喚了聲父親和爹爹,但頭發花白的老人似乎以為自己是幻覺,並不敢相信,呆怔怔的,一雙虎目裏流出淚,直直往前栽倒。

沈恪扶住人,“安定侯?”

崔漾把完脈,朝兩個哥哥道,“只是受了刺激,爹爹好像很想念我,但又很害怕見到我的模樣,聽到我的聲音。”

崔冕知曉,便是他們,一開始聽聞小九還活著的消息,也是不敢相信的,常常以為是做夢,只有聽人提起女帝或是麒麟將軍的事跡時,才略安心。

越是在意,便越難受自責,不敢相信。

崔漾將父親交給兄長,“哥哥幫父親梳洗一下,我帶他出宮,去見一個老神醫,看有無辦法。”她也會醫術,但更側重醫毒術和內傷,真正的疑難雜癥治病救人,陳林更在行。

崔冕應了一聲,兄弟兩人一左一右架住父親,把人帶出囚牢。

守獄人與禁衛也悉數退了出去。

沈恪面容寧和,“蕭寒發兵,陛下禦駕親征,可帶平弟一道去,他會幫你。”

崔漾未答,只是踱步到榻前,看了一會兒榻上半死不活的人。

沈恪見她似乎極為疲乏,垂在袖中握著藥瓶的手指微微收緊,開口道,“陛下放心,宮中開蒙的幼童我會負責教好,學宮、以及女學的事也會理出章程,沈家有專門傳送消息的邑傳點,遍布十三州,陛下可以著令他們盯著各州郡的情況,隨時報往軍中。”

崔漾看了他一眼,見他唇角帶了些血絲,吩咐道,“除此之外,照顧好我父親,他很喜歡你,我不在的時候,你哄著他開心,叫他高高興興的,病情恢覆得能快些。”

不喜歡,不會選他做女婿,不喜歡,也不會一眼就能認出他,只是霸道慣了,當初看中沈恪,也不與沈家人商量,直接派人去說要定親,現在又一心一意要教他怎麽做個好夫君。

原本是想著他一出現,必定要將父親氣出個好歹,想提前解決了,消化沈家和沈平雖需要費不少力氣,但也不是完全處理不了,多費些功夫罷了,現在父親見了他就高興,留一留便也無妨。

崔漾多叮囑了一遍,“如果你能讓我父親的病好起來,你弟弟劫持三百萬石軍糧的事,朕可以一筆勾銷,不再計較。”

沈恪眸中漣漪微動,應下了,“陛下放心。”

見她看著榻上昏迷的人,黛眉微蹙,將手中的藥瓶遞過去,“平弟準備的傷藥,對內傷很有效,罪臣可以給安平王用一些麽?”

崔漾反問,“你沒給他用過麽?”

沈恪搖頭,“無論如何,他不該派人暗殺安定侯,安定侯與兩位崔將軍,並無過錯。”

崔漾笑了笑,司馬庚做事,素來不講對錯,若是對大成有害,便是錯,對大成有利,便是對。

她神情淡淡,不帶喜怒,沈恪又道,“但他曾救下了安定侯,當初那般情形,實則他身側並沒有多少可用之人,能在王行手裏救下父子三人,並不容易。”

他說著些微低咳,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訴她了,“江淮之地四州雖無諸侯盤踞,實權卻是掌在世族豪貴手中,想要收歸人心並不容易,但陛下有一人可用,據罪臣所知,廢帝暗地裏曾和江淮謝家有過聯系,江淮以南一直到交跖,都有謝家的勢力,現在想來,該是與謝家有囑托,暗中照拂安定侯三人。”

“謝蘊……自始至終都是站在陛下這邊的,當年崔家滅門,他為崔家奔走,與罪臣爭辯,與廢帝爭辯,最後忿而帶著謝家南下渡江,自此再未踏入過上京城。”

謝蘊身為謝家嫡子,性情頗為乖戾,與幼時的陛下多有沖突,遇上他二人,必定對陛下冷嘲熱諷。

謝蘊嘲諷安定侯多行不義,將來必自食其果,陛下用鞭子抽了謝蘊,當場便叫謝蘊手背冒出血痕,兩人鬧得兇時,崔、謝兩家年節宴客皆不來往。

此時再回想,心下不免澀然,謝蘊與陛下不和,華庭之變以後,卻只有這一人,上書與王行抗衡,沖進沈家與他說,崔九雖然恣行無忌,狂妄好色,但絕不會做傷天害理之事。

“蕭寒曾以陛下未亡人自居,謝蘊去信,斥責蕭寒無禮無度,蕭家子弟南下求學,也被北麓書院拒之門外。”

崔漾聽得些微怔忪,她回上京城後很少打聽與朝政無關的,但當初遇到杜冰瑩時,楊明軒確實說過,上京城唯有兩人曾為她與人爭辯,一個是杜冰瑩,一個便是謝蘊。

當時她並未放在心上,因為幼時若說什麽人是她無憂無慮的生活裏的一點不高興,便是謝蘊了。

比她大一歲,成日說父兄的壞話,她不理會後,謝蘊竟爬上崔府的院墻,對父親大喊,說他崔呈若是再執迷不悟,要做那挾天子令諸侯的太上皇,有一日必定要害得這崔家的花瓶砸在地上,裂成碎片。

黃口小兒滿口胡言,被六兄打了一頓趕回謝府,如今再回想,也許那時的謝蘊,已經看到了崔家鼎盛風華下湧動的暗流和隱患。

如今時過境遷,只記得一張戾氣深重的俊面,陰雲密布,似乎永遠都是陰沈的。

崔漾讓沈恪給司馬庚餵藥,到司馬庚轉醒,便問道,“除了父親、四兄、七兄、八兄、你還救下其他人麽?三兄和五兄也是衣冠冢,這麽多年,我並沒有尋到屍體。”

司馬庚緩緩搖頭,眸光落在她蒼白的面容上,微微一滯,“你受傷了麽?是誰傷的你。”

崔漾十分失望,自洛陽回上京城這一路,還留著他性命,一是父兄還活著這件事實在夢幻,忙著政務還好,一有空隙,便坐立不安,希望,卻又擔心是更大的失望,二來未嘗沒有抱著其他崔府的人也還活著的奢望。

但如今有父兄三人,已是萬幸,崔漾探手碰了碰他的臉。

司馬庚意識到了什麽,已看見了她袖中帶著寒光的匕首,胸膛些微起伏,開口道,“便是殺了崔呈,我也救了他三人一命,讓他們多活了十二年,這一筆恩情,陛下尚未還給我,難道崔家父子三人的性命,還不足夠換來我的性命麽?”

崔漾怒極反笑,掌中匕首折轉,往他面容上紮去,刀尖卻被他擡手握住。

她內勁悉數灌到匕首上,往下一滑血流如註,崔漾眸光似寒潭,“如果不是你,父兄遲早一日會來尋我,我可以用更好的辦法,叫他們免於紛爭,不必在金鑾殿上毀了容貌,男子漢大丈夫,這兩刀,你必不會還要逃賴罷。”

那一雙鳳眸看著他,不帶絲毫溫度,司馬庚牢牢握住匕首,不管鮮血匯聚成股,聲音暗啞,“你,你殺了我罷,我不求活了。”

那眸中帶上了痛楚,似乎一時心如死灰,崔漾笑了笑,眸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匕首傾註了內勁,紮去他右肩,鮮血噴濺。

差一點,如果不是暗衛趕得及時,差一點,本可以活著的父兄便死了。

差了那麽一點,她就會再度失去僅有的親人。

崔漾拔出匕首,往他胸口紮,鮮血噴濺。

“漾漾!”

崔冕疾步過來,他本身便有武藝,情急之下兩枚石子磕飛匕首,快步上前,將妹妹從地上扶起來,見她滿臉血汙,用袖子給她擦,十分心痛,這個妹妹性情雖倨傲,不愛理人,實則是投之以桃,報之以瓊漿的性子,漫說是殺人,便是傷人,也只傷過謝蘊一回。

崔漾陡然被兄長看到這一幕,略有些不自在,自己站穩,問道,“兄長怎麽來了。”

崔灈快步上前,給躺在地上的人止血,見胸口的傷下去半寸,並未傷及肺腑,略松了口氣,朝兄長點點頭。

崔冕眉心糾結,看向半死不活的人,畢竟是救了他父子三人。

且在他們出現以前,妹妹沒有殺他,心裏對他定然是有一點喜歡的,至少喜歡那張臉,司馬庚的樣貌比所有司馬氏子弟都俊美,又有一個冠絕天下的皇貴妃母親,妹妹幼時便常常望著他發呆,有時一看就是一下午,說宮裏的小傻子是梅仙變的,可漂亮了。

崔冕呵了一聲,“你還不說你錯了,陛下馬上就要禦駕親征,你現在不說,也不知陛下回來,你還活著不活著了。”

司馬庚眸光只落在那一人身上,意識昏沈,聽聞禦駕親征幾字,猜到定是邊疆出了事,非蕭寒莫屬,便勉力撐著身體坐起來,“邊關動蕩,陛下禦駕親征,稅改的事想推行下去,實則很難,罪臣熟悉州務,罪臣來改。”

崔漾並不意外他能猜到軍務形勢,只是些許詫異,又不是很意外,改課稅,得罪的是勳貴,而勳貴這塊難啃的骨頭,恰恰是最支持司馬庚的,現在他自己提出要該課稅,等於是自己出手將勳貴推到了他的對立面。

但卻是一件於百姓有利於大成有利的事,司馬庚願意做,並沒有什麽好意外的。

司馬庚並不覺得可惜,改課稅,得罪的是士族勳貴,但這是利於天下百姓的良策,他對各州郡繁雜的勢力,錯綜覆雜的官員關系了如指掌,如果他來改,他會改得徹底,叫地主豪強無所遁形,百姓們有田可種,有糧可食。

司馬庚聲音裹著些許暗啞潮意,“課稅更改成功後,介時陛下再殺了罪臣,平息勳貴們的怨憤,收攏人心便是。”

崔冕崔灈都通政務,聽了便輕推了妹妹一把,“不要再亂來了,雖是已君臨天下,但弒殺不好,你好好聽他認錯,兄長們回去歇息了。”

崔漾是不打算用司馬庚的,稅改的事她另有安排。

沈恪一直避在遠處,到這時才遞過來一方巾帕。

崔漾接過來,擦了手上的血跡,看向司馬庚,眸光平靜,“不是要認錯麽?”

沈恪便欲避讓,崔漾吩咐道,“你就在這兒。”

沈恪生來便是天之驕子,不是限於泥澡中的白癡傻子能比擬的,沈恪精通什麽,他便暗中學什麽,雖不顯於外露,一手棋藝卻絲毫不亞於沈恪,可見暗中較勁,藏得深。

司馬庚面色僵硬,渾身血水裏撈出來一般,卻不肯彎下膝蓋,也不肯求饒,搖搖晃晃站著,脊背挺得筆直,直到因失血過多,直直往前栽倒,被沈恪扶去了榻上。

崔漾氣笑了,給他探脈,一時無法確認他是真昏迷還是假昏迷,聽外頭侍衛稟告,王錚宮外求見,些微詫異,吩咐禁衛看好人,回了中正樓,看那如巖崖青松的身影握著一管玉簫,立於階前,溫聲問,“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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