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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是要自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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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籠罩天地,葦草蒼茫空闊,雄鷹寬闊有力的羽翼掠過天際,對著野兔俯沖而去。

卻異變突起,一聲尖銳淒厲的鷹嘯,箭矢穿破雄鷹的翅羽,那長矢力道之重,帶得雄鷹翻轉,雕羽散落,任憑那鷹隼如何竭力掙紮,最終還是重重摔落在山石上。

草葦滌蕩,船工的吆喝聲自遠處傳來,不遠處便是安陽碼頭,上了船隨水一路南下,漠北來的旱鴨子糙兵便很難追上了。

肖明沖悄然松了口氣,小聲說,“只盼著那妖女早死,這樣陛下便能早日回朝了。”

“我不會早死,倒是你的主上這會兒要死了。”

未見其人,但清越的聲音裹著渾厚的內勁如泰山壓頂而來,肖明沖大驚,回身見長矢破空,立刻張開雙臂擋在陛下面前,是該死的妖女追來了!

後背卻被偏擊一掌,整個被拽下了馬匹。

那箭矢擦著他的臉側釘入身後的紅杉裏,入木三分,尾羽發出嗡鳴聲。

司馬庚拉住肖明沖落地站穩,看向群鳥攢動的方向,面沈如水。

影衛們迅速圍到司馬庚面前,拔了手中的長劍,警覺戒備。

地面震顫,馬匹不安地嘶鳴踱步,馬蹄聲震,肖明沖驚懼腿軟,不及反應,已被禁衛團團圍住。

遠處那人騎一匹四蹄踏雪的棗紅大馬,未著鎧甲,一身錦衣,手執長弓,五丈以外勒馬駐足,面具下一雙鳳目似笑非笑,“你是自己過來,還是我請你過來。”

竟是猜到了他的目的……

司馬庚腦中頃刻間已轉過千頭萬緒,強兵禁衛面前,並無一種能扭轉乾坤。

非但猜中他要下巴蜀,還猜中他會走水路。

司馬庚壓住心中翻起的河浪,緩步上前,見了親王禮,“陛下若是能放過他們五人,我願意道出一個陛下定然會有興趣的秘密。”

“什麽秘密,你姓司空,而不是司馬,是前朝靈帝世孫,與大成無半點關系的秘密麽?如果事關司馬氏寶藏,你有線索,或可一說。”

崔漾用的傳音術,單司馬庚聽得見,眼見他雖面色煞白,神情卻片刻便恢覆了異樣,心裏亦覺荒誕,整個大成都被他騙了,而他也成功了,是萬眾期盼的明君聖主,沿途來百姓都記得他的好,對改朝換代這件事,頗為心痛遺憾。

竟讓一個前朝皇子做了大成皇帝,且做到這個地步,實在是比當年司馬庚身為白癡被推上皇位更荒誕。

但她查到這個秘密時,所有的人證物證都被司馬庚銷毀了,死無對證。

很顯然,這是個冷心冷肺的瘋子,一心只想做皇帝,至於姓司空,還是姓司馬,他完全不在意。

這樣幾乎滅人欲的心性,會顯得尤為堅韌。

擅用人,也識才,勤政,心機深沈,不貪財又不好色,也不享樂,當年王行推他上位前,為了檢測他是真傻還是假傻,曾對他施以十八般酷刑,她趕到的時候,雖奄奄一息渾身幾乎被削成血棍,眼裏都是血淚,還‘傻呵呵’沖她傻笑呢。

十二年不見,心機越發深沈,眼下這般情形,竟也不見頹唐敗勢,實乃非人哉。

當真讓他逃出去,便是放虎歸山,將來必成大患。

崔漾一擺手,禁衛上前羈押。

四名影衛劍柄翻轉便要自裁,崔漾朝沈熔示意,沈熔身形一動,穿梭於四人之間,形如鬼魅,四人還未及反應,長劍便落在了地上。

崔漾勒馬,“前面三個帶走,回城。”

鎧甲衛上前押了三名影衛,肖明沖梗著脖子等著被抓,最終卻只是眼睜睜看著麒麟軍把陛下帶走了。

沒有衛士搭理他,到盤飛的燕鳥落回樹梢,秋風清掃落葉,連馬蹄聲也聽不見了,肖明沖上下看看,見自己確實還活著,莫名其妙,問旁邊的影衛,“她怎麽不抓我?”

影衛沈默,好一會兒才說,“四個影衛裏,我身手最差。”

肖明沖哽住,面色紫漲,好一會兒才消退下去,“我是末流芝麻官,你們可是大成第一暗衛,打不過那個蒙面男子麽?看著年紀相當的樣子,怎麽差距這樣大。”

影衛嘆氣,“並非我們不用功,大人可曾聽過‘天下武學盡歸崔門’?”

肖明沖茫然,影衛眼裏都是艷羨,“這裏的崔門指的就是崔賊的父親安定侯。”

“安定侯搜羅武學秘籍想練成絕世高手?”

影衛搖頭,“是搜羅來給崔賊練的,聽聞安定侯崔呈有兩個妹妹,一個是元皇後崔景珺,一個嫁進王家成了關內侯王啟的夫人,但兩人成親不久都死了,一個死於後宮爭鬥,一個死於內宅陰私,安定侯因此痛恨司馬氏和王氏,為了避免女兒重走妹妹的老路,安定侯非但從不教女兒賢良淑德,把女兒養得囂張跋扈,恣行無忌,還搜羅天下武學,要讓女兒練上乘武功,將來好不受欺負。”

肖明沖奇怪,最近他打聽了許多關於崔九的傳聞,眾人提起來,無不恨得牙癢癢,說此女堪稱上京城紈絝之首,尤其以不學無術揮金如土出名,哪裏有什麽絕世高手的樣子。

影衛很肯定,“她自己不練,也可以交給手下練,剛才那男子使的燕過無痕就是已經失傳的武功絕學,錯不了。”

“那日我見她用內勁給陛下療傷,武功定是不弱的。”

肖明沖說著便打了個寒戰,此女當真睚眥必報,被沈恪長弓射中落江,便也練得一手好箭術,大成內無人能匹敵,除了這依舊恣行無忌的脾性,根本無法讓人相信,這還是崔九麽。

念及陛下方才蒼白的容色,肖明沖心中憂急,“我們先進城,再想辦法!”

文出點子武出力,兩人上了馬,往城中去了。

崔漾叫一名暗衛上前,吩咐道,“跟著那名影衛,查他們老窩。”

洛扶風低低應一聲是,很快隱匿在了人群裏。

江風涼透,司馬庚壓不住咳嗽起來,半響方才平息,淡聲道,“不必浪費人力,早先我便叮囑過,若事敗,各自散去,不可回轉,待它日覆起時,自有令信。”

崔漾氣笑了,“後日便是禪位大典,想必你也清楚,這次是你唯一出逃的機會,眼下事敗,只好做只籠中雀,你這樣聰明,叫我很為難。”

要說直接削了,與王行並排放著,走哪帶哪兒,做個告誡自己的警示,又不太甘心,削完王行她便後悔了,人死燈滅,死了什麽痛什麽苦感受不到,死了也白死,刀口飲血的人,葬不葬,有又什麽區別。

單就放著,卻是個不小的隱患,她可以抓他一次兩次,但卻是一件完全沒有意義又浪費人力物力的事。

這便是歷代新皇登基繼位,屠戮廢帝最重要的原因。

那一雙鳳眸盯著他,黛眉微蹙。

定是決定禪位大典一到,便取他性命。

而經此一役,無論如何謀劃,必再難有機會,禪位大典守備森嚴,絕無活命的機會。

袖中拳握緊,又松開,江風淩冽,刀刮削骨,司馬庚忽而道,“你不會殺我。”

崔漾氣笑了,“其實我便是現在殺了你也無妨,至多名聲差一些,收拾起前朝遺臣遺將費力些,將來史書留上一筆,但還不至於到不留你性命,便不能成事的地步。”

以他的智謀,不應該心存這般幻想才對。

崔漾將一卷明黃的絹布扔到他腳下,“若覺得我不會殺你,何必留這樣一道密旨。”

郭鵬追著兩名影衛,追到一處山莊找到的,如果司馬庚事敗身死,這卷聖旨便會交到兩名輔政大臣身上,禪位沈恪,由沈恪繼承江山大統,撥亂反正。

那明黃絹布上有特殊雲紋印記,不必看也知是真的,司馬庚面色微變,旋即淡淡道,“我說了,你絕不會殺我。”

那一雙如墨點漆的星眸裏,完全不似往常深邃迫人,反而像裝了烈日燦星,裹挾著熱意和巖漿,面容越雪白,眸光也越燃燒。

崔漾勒了勒韁繩,念及自己的名聲,以及一路來百姓們的議論,倒啞然,“要是仗著一張好臉便想胡作非為,倒要叫你失望了,你還沒有絕色到能讓我出這麽多力氣的地步,不至於。”

司馬庚神情冷寂無波無緒,眸色卻漆黑,深不見底,淡聲道,“我說的秘密,不是我的身世血脈,亦非寶藏,而是事關你會在意之人的生死下落,你若不想知道,盡可殺了我——”

崔漾失笑,已失去了與他周旋的興致,左右後日禪位大典一過,非叫他魂歸西天不可,遂懶洋洋勒馬,“我在意的人很多,不知你說的是誰。”

司馬庚袖中手指微攏,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道出這件事,但眼下對方既已動了殺心,這便是一張籌碼,便如他所言,崔九絕不會殺他。

司馬庚上前一步,開口道,“我說的是——”

崔漾勒馬,蹙眉看向遠處。

“報——”

快馬疾馳而來,是元呺,隨之一道來的,還有尚書郎中楊明軒,另有兩名背著信筒的褐布軍服男子。

司馬庚熟悉軍務,面色驟變。

崔漾一看那男子衣衫,還有手中拿著的黑褐色節符,微變了臉,“何處?”

兩個軍曹謁者要拜,被元呺攔住了,禁軍圍上前,悄無聲息地清了場,楊明軒心神緊繃,“晉陽。”

崔漾接了軍報,軍報上印有三種漆臘,三紅,上黨告急,吳王吳順十數萬大軍壓境,太守侯萬重八百裏加急件告急求援。

“吳順兵分三路,後續還有押運糧草輜重的援軍,人數只會比十萬不少。”

崔漾沈吟,晉陽是吳王吳順的地盤,擁兵二十萬,東有蕭寒,西邊麒麟軍,有陳方坐鎮,吳順便是傾巢而出,也要留至少四五萬看家。

但哪怕是十五萬,眼下對她來說都有些棘手了。

按道理改朝換代的消息至少也得兩月才能傳回邊疆,兩個月足夠她穩固朝綱,現在吳王吳順打著誅殺司馬昌,進京勤王的旗號,是歪打正著了。

崔漾正要吩咐回宮,遠處又傳來馬蹄聲,飛馬似乎驚了商家百姓,不少驚呼聲,亂成一團。

“報——”

於節下馬,奔上前來,滿口的燎泡,“潁川沈恪發動文武百官,各家權貴宗親,簽署聯名書,預備在三日後禪位大典上,罷朝請命,逼迫陛下還朝於司馬氏!”

他這話一出,立在一旁的楊明軒、元呺、許晨幾人都變了臉色。

崔漾翻看於節帶來的名錄,倒是笑了笑,沈恪這個發難的時機選得好,想來沈家已先一步收到了軍報,此時聯合百官罷朝請命,叛軍壓境,她不得不調兵平叛,一旦調兵,便壓不住罷朝請命的百官。

如果不調兵,晉陽吳順十二萬大軍順汾水南下,攻破函谷關,與守在上京這十萬麒麟軍戰在一處,再有京中官員倒戈配合,她必敗。

迫於內外壓力,她若無應對,被逼下龍椅不過是遲早的事。

女稱姓,男稱氏,在這些人眼裏,女子自然不算司馬氏。

崔漾吩咐暗衛,“把安平王帶回地牢,嚴加看管,立刻去傳旨,宣驃騎將軍秦牧,前將軍盛驁金鑾殿議政。”

又吩咐郭鵬,“看樣子一個囚牢不夠用,你叫匠人接著修,暫定十二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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