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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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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道有證據, 能證明紀觀主是洛陽一案的主使,”成玄站在徽猷殿中,仰望著金階上高坐的帝後, “玄真觀裏還藏著銅駝坊黨氏女一只耳朵,那是紀長清當初做法時剩下的,二聖只要派人查證, 就知貧道所說不假。”

紀長清默默聽著,在心裏將整件事情最後一環扣上。宮中生變,她離開玄真觀,天火焚燒紀宋的遺體, 原本該留著看家的青芙不得不趕到洛陽報信, 此後的玄真觀只剩下幾個尚未出師的師姐師妹,以她們的能力, 很難發現觀中被人動了手腳。

成玄等的就是這個時機,這個局一早就已經做好, 為的就是將先前那件案子安在她頭上,只是她無非一介黃冠,對於朝堂毫無影響, 何至於如此大費周章地對付她呢?

金階之上, 武皇後與仁孝帝對望一眼, 武皇後神色淡淡的:“若是不去查證, 只怕你們也不服。”

低眼看過階下的朝臣, 略一思索:“裴諶,你立刻前往玄真觀, 查證成玄所說。”

裴諶出其不意被點了名字, 下意識地看了眼賀蘭渾。

賀蘭渾知道武皇後為什麽要選裴諶, 誰都知道他兩個勢同水火, 他與紀長清來往密切,查證紀長清的事情如果交給他,難免會引得人說三道四,但是交給裴諶,誰也不能挑刺說武皇後有所偏私。

更妙的是裴諶這個人雖然有點小心眼,卻不失為正人君子,至少不必擔心他背地裏動什麽手腳。

賀蘭渾將紀長清的手握緊些,輕聲道:“沒事兒,有我呢。”

紀長清擡眼,本來也沒覺得有什麽可畏懼的,只是看見他亮閃閃一雙眼睛,不覺便點點頭:“好。”

另一邊,裴諶躬身領命:“臣遵旨。”

沈默多時的周維安卻在此時高叫一聲:“陛下,洛陽一案幕後主使乃是皇後,不是紀長清!紀長清只是皇後的馬前卒,做下這些惡行都是為了轉鳳為龍,篡奪天下!”

他瞪著成玄,怒氣沖天:“成玄,你這個出爾反爾的小人!你明明知道一切都是皇後指使,為什麽隱瞞事實,只提紀長清?先前你尋過來時,可不是這麽說的……”

“周維安,”李瀛立刻打斷他,“休得胡言!”

賀蘭渾輕笑一聲。說到底周維安只不過是個魯莽武人,方才李瀛雖然露了點破綻,但很快就掩飾過去了,可眼下周維安這番話卻是不打自招,直接說出了他們私底下與成玄的謀劃,更是點出了李瀛意在武皇後,此事應該很快就有了結了。

“為什麽是我?”耳邊傳來紀長清的聲音。

賀蘭渾低頭,見她微微蹙著眉,若有所思:“除掉我,很重要嗎?”

賀蘭渾心中一動,不錯,她近來雖然領武皇後之命查案,但李瀛必定也很清楚她的性子,她對朝堂紛爭沒有絲毫興趣,也不可能為任何人所用,按理說沒有必要對付她,而且以她之能,對付她的風險未免也太大了,李瀛又何必冒這個險?

“陛下聽見了吧?”金階之上,武皇後輕著聲音,“阿瀛的謀劃。”

借著洛陽一案,借著她身上來歷不明的龍氣,指控她有謀逆之心,徹底將她排除在朝堂之外。

第一步棋是周維安和翟佑,直接指控她意圖篡位,成了更好,若是不成,還有成玄作為後手,成玄修為遠比翟佑深厚,行事也更為穩妥周密,原本頗有勝算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成玄竟在金殿之上突然變卦,改為指證紀長清。

武皇後瞧了眼臉色鐵青的李瀛,這個結果大概連他也不曾預料到吧?

仁孝帝按著額頭,有陣子不曾犯過的頭風病此刻隱隱又有了發作的先兆。他早知道武皇後和李瀛之間種種齟齬,只是他們兩個乃是至親母子,以往他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盼著武皇後退讓,盼著李瀛忍耐,可今日之事兩個人竟是不死不休的架勢,如今他只覺得筋疲力盡,低低叱了一聲:“夠了!”

殿中立刻安靜下來,武皇後極少見他發脾氣,回過頭時,看見仁孝帝緊皺的眉頭和青筋暴跳的太陽穴,連忙湊過去輕輕按揉著他的穴位,柔聲道:“可是頭風發了?”

仁孝帝拿開她的手,嘆了一聲:“皇後。”

跟著坐正身體:“周維安,你無憑無據一再詆毀皇後,罪不容誅!來人,拿下!”

殿中武士一擁而上,反剪了周維安的雙手往外拖,周維安拼命掙紮著:“臣沒有誣陷,臣說的都是真的!陛下,皇後不可信,皇後有謀篡之心!”

太陽穴突突跳著,仁孝帝咬著牙站起身來:“立斬無赦!退朝!”

李瀛緊繃著一張臉,見武皇後上前扶住仁孝帝,又見宦官宮人團團簇擁著兩人向殿外走去,回頭過來,成玄安安靜靜站在殿中,李瀛冷冷看她,低聲道:“好個成道長!”

邁步向殿外走出一步,又回頭看了眼紀長清:“孤聽說,那東西就藏在你房中。”

紀長清知道,他說的是黨氏女的耳朵,他是為了報覆成玄的倒戈,提醒她早些銷毀證據。

身邊賀蘭渾笑起來,搖著頭瞧著成玄:“殿下,成玄既然敢當眾說出來,肯定把東西藏得很好,只怕我們是找不到嘍。”

成玄神色淡然,李瀛繃著一張臉,見來德壽去而覆返,向著紀長清含笑說道:“皇後請紀觀主在上清觀暫住幾天。”

這是要留她在宮裏,等待裴諶查證的結果。紀長清點頭,又見來德壽走向成玄:“道長請跟我來。”

淡淡的檀香氣味在鼻端拂過,成玄跟著來德壽正要離開,紀長清忽地低叱一聲:“星辰失!”

星辰失劍淩空飛來,劍光將殿中的一切都染成深深淺淺的青碧色,成玄驚訝著停住步子,見紀長清揮劍向她:“履無極!”

第一招竟就是殺招。成玄急急掠開,劍光如影隨形,眨眼便跟上來,淩厲劍氣壓得成玄心口一陣發悶,不得不伸手向靈臺中一拔,兩柄小劍盤旋飛出,一上一下擋住星辰失。

眾人的驚訝議論聲中,兩個人身形交錯,迅速過了幾招,賀蘭渾站在邊上仔細觀察,兩個人身法招數全然不同,唯一相似的是,都是淩厲剛猛、毫不拖泥帶水的路子。

轟!劍氣相撞,殿角沈重的青銅香爐被震得嗡一聲響,紀長清斷然收劍,一言不發向外走去。

成玄目送著她的背影,猜測著她的意圖,聽見來德壽小聲催促:“請吧。”

集仙殿中。

武皇後親手服侍仁孝帝睡下,點好了素日頭風發作時熏蒸的藥物,仁孝帝閉著眼,長嘆一聲:“阿瀛他……”

“至親母子,我不會把他如何,不過,”武皇後纖長手指慢慢按揉著仁孝帝的太陽穴,“我也不止他一個兒子。”

仁孝帝睜開眼睛,見她低垂著眼皮,睫毛上水光一閃:“謀逆乃是大辟之罪,阿瀛他,竟如此容不下我這個母親。”

仁孝帝半擡著身子握住她的手:“阿瀛未必是這個意思……”

“陛下,”武皇後擡眼,“假如今天不是成玄突然變卦,假如那黨氏女的耳朵是從我房裏搜出來的,天底下悠悠眾口,陛下難道能徇私放過我?今日阿瀛破綻百出,我始終不曾揭破,可阿瀛對我,是否也有這般親情?”

仁孝帝啞口無言,半晌,武皇後扶著他重又躺下,輕聲道:“阿瀛心浮氣躁,心胸褊狹,做個閑散王公更好。”

若依舊是這個局面,他們母子必然不死不休。仁孝帝一剎那間轉過無數念頭,最後長嘆一聲翻過了身。

武皇後知道,他這是同意了,輕輕替他蓋好被子,房中靜悄悄的,唯有角落裏的香薰散出淡淡的藥味兒。

許久,來德壽悄無聲息來到近前:“殿下,成道長等了多時了。”

武皇後又換了條熱手巾敷在仁孝帝額上,款款起身。

偏殿中,成玄聞聲而動,合掌行禮,聽見武皇後含威不露的聲音:“太子找你來,是為了對付我?”

成玄神色柔和:“貧道只為了查清洛陽一案,其他一概不知。”

武皇後有些意外:“太子還有什麽籌劃?”

成玄道:“貧道不知。”

竟是一問三不知。武皇後笑了下,原以為她會借機攀扯李瀛,為自己謀一個進身之階,沒想到她竟什麽也不說,是個乖覺的。

須知她與李瀛乃是至親母子,就算此時翻臉,也難保今後會不會和好,只要是聰明人,就不會選在這時候落井下石。

武皇後款款落座:“你想要什麽?”

“皇後乃人中龍鳳,前途不可限量,”成玄又是一禮,“貧道只願為皇後效力,施展胸中抱負。”

她已經是皇後了,還能有什麽更遠大的前途?武皇後思忖著她話裏的意思,微微一笑:“只要你有能耐,我自然會用你,不過,紀長清呢?”

“紀觀主不會為任何人所用,”成玄的聲音如春風,帶著令人信服的柔軟,“還是留在山中修行更好。”

竟然不是想要紀長清的性命?武皇後思忖著,叫過來德壽:“讓人看看紀長清在做什麽。”

上清觀中,賀蘭渾關門,輕聲問紀長清:“方才你在試探成玄?”

見她轉過臉,鳳目中帶著淡淡一點水光,似劍器上細細的裂痕,賀蘭渾突然覺得心尖一疼,張臂將她擁進懷裏,撫著她單薄的肩,柔聲道:“別怕,還有我呢。”

紀長清並不怕,不過他這麽說,讓她亦覺得心頭一暖,輕輕抱住他的腰,低聲道:“我得回觀中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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