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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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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前。

紀長清來到武三娘院外時, 周乾悄悄迎了過來:“昨夜一夜都沒動靜,早晨卯時那會兒武三娘醒了,那個婢子阿錯去給她拿水拿藥, 去了一個多時辰才回來。”

取水取藥而已,需要這麽久嗎?紀長清思忖著,又聽周乾說道:“朱獠跟著去的, 說是王家那些下人都躲著阿錯,到廚房時也沒人理,是她自己燒了熱水煎了藥,所以才弄了那麽大半天。”

武三娘懷著身孕臥床不起, 身邊卻只有阿錯一個侍婢, 亦且連用水吃藥都得阿錯親力親為,俗世裏的人, 都是這麽行事的嗎?紀長清問道:“該當如此麽?”

“不,”周乾搖頭, “便是不喜歡這個媳婦,看在她肚子裏孩子的份兒上,也該好好照顧她, 更何況王亞之已經死了, 武三娘肚子裏的可是他唯一的血脈。”

那麽王家這麽對武三娘, 未免太不尋常。紀長清一時也不明白是什麽緣故, 轉念一想, 這些事原該交給賀蘭渾處理的,他於這些人心世故上頭, 仿佛是極精明的。

“阿師, ”青芙從空中躍下來, “我到處查看了一遍, 沒發現什麽妖氣,就是……”

她躊躇著沒往下說,紀長清問道:“什麽?”

“就是太靜了,到處都沒有一丁點兒聲音,”青芙想著那異常冷寂瘆人的情形,有些厭煩地皺皺鼻子,“這裏真怪,連個鳥雀草蟲都見不著,一到夜裏死氣沈沈的,跟待在死人堆裏似的。”

周乾昨夜說過,繞著王家方圓十裏都沒有任何精怪,如今連鳥雀草蟲也沒有,立春早已過了,這情形太不正常。紀長清看向武三娘門窗緊閉的房間,這死氣沈沈的一切,跟院裏的怨氣和那張包袱皮有沒有關系?

邁步上前推門,立刻聽見阿錯的聲音:“誰?”

透過門的縫隙,紀長清看見,她攥著拳弓著身子,像一只隨時準備沖出來廝殺的小獸,待看清楚是她時,驟然放大的瞳孔才恢覆正常,拳頭卻還緊緊捏著:“你快出去,沒有阿郎的吩咐,任何人不得來這裏!”

紀長清心中一動,她這話,聽起來更像是在告訴她,王登禁止家裏的人隨意望著院子裏來,王登要把她們主仆兩個與所有人隔絕開,這樣就難怪阿錯方才去取水煎藥,連一個人都不曾搭理她。

紀長清衣袖一拂,關緊了門窗:“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裏。”

阿錯低了頭,聲音中的緊繃減輕了許多:“我家娘子病得厲害,不能受風,也怕冷,大夫還是年前來過一次,開的方子都沒什麽用,吃下去一點兒也不見好轉。”

她是在告訴她,王家人表面上在為武三娘請醫用藥,其實並沒有真心要治她的病。紀長清走到床前:“我要再看看你家娘子。”

“不行,”阿錯連忙攔在床帳跟前,“昨天你都看過了,而且,娘子也不能受風!”

她說了這麽多,分明是在求助,到跟前卻又不讓她看嗎?紀長清一時猜不透她的心思,拂袖將她揮退在一邊,伸手打起帳子時,武三娘猛地閉上了眼睛:“你,做什麽?”

她蠟黃的臉上都是疲憊,紀長清彈出一張符咒,陰冷的房間裏頓時溫暖如春,跟著喚出三昧真火:“我看看你的病。”

昨夜那次她就覺得疑心,武三娘瘦成那樣,肚子卻異乎尋常地大,況且她單是看面色就知道十分虛弱難以支撐,反而脈搏卻是正常,一切都太詭異,她身上,一定有問題。

幽綠火焰明明滅滅劃過武三娘的眉心頭頂,阿錯緊著嗓子:“你,你小心些,不要傷到我家娘子!”

紀長清回頭看她一眼,她臉上很是緊張,下意識地攥著拳,然而她說的卻是,小心些,她好像知道她只是在檢查,並沒有惡意。

紀長清沒有說話,三昧真火沿著武三娘周身細細向下,待到高高隆起的肚子時,幽光突然一跳,熄滅了。

果然有問題。紀長清神色一凜,立刻擲出幾張符紙鎮住四周:“武三娘,你肚子裏的,到底是什麽?”

武三娘緊緊閉著眼睛,氣息微弱:“你,你要,幹什麽?”

一邊的阿錯也沖了過來,死死攔在面前:“別傷到我家娘子!”

她含著眼淚看她,眼中有哀求,還有些她不明白的情緒,紀長清彈指將她定住,低眼看向武三娘:“這裏只有我們三個,你實話實說,你肚子裏到底是什麽?他能滅我的三昧真火,絕非凡人。”

微弱光線下,能看見武三娘蠟黃幹枯的臉,她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抗拒掙紮又有些驚慌:“別碰我,別碰我!”

“娘子別怕,”阿錯動彈不得,帶著哭腔說道,“她是紀長清,是那個天下第一女道士,我聽人說過她很厲害,娘子別怕!”

武三娘臉上的驚慌絲毫不曾消減,掙紮著往床裏縮:“別碰我,別碰我!”

呼,紀長清指尖再次化出三昧真火,向武三娘肚子上湊過去,武三娘想躲卻又躲不過,眼看著幽綠火焰慢慢繞著肚子搜索,到肚臍時突然一晃,轟!一柄長劍破空而來,伴著紀長清的清叱:“星辰失!”

武三娘驚恐地低呼,滿室青碧色光芒中,高高隆起的肚皮突然閃出一道金光,喉頭上那股仿佛一直緊緊扼著咽喉的壓迫感突然消失了一大半,武三娘低頭看著肚子,肚皮飛快地癟下去,片刻間就只剩下剛才的一半那麽高,那個一直在消耗她的東西,減弱了。

紀長清看著她依舊比正常要大許多的肚子:“你肚子裏的,是五通的血脈?”

武三娘低呼一聲轉過了臉,滿臉上火辣辣的,羞、恨、悔,還有一股子不知向誰,向什麽人報覆的怨恨,死死糾纏著她。

紀長清收劍在手,能受她星辰失一擊而不死,絕非尋常妖物,五通雖是邪神卻有神格,五通與凡人孕育的孩子,當是半人半神之體,也就難怪昨夜她近前探查時,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武三娘肚皮上閃的是金光,那麽這胎兒的生父,當是金龜。

只是,五通的血脈絕非平常凡人所能承受,孕育胎兒的母體,只怕不等生下胎兒,就會耗盡精元而死。

伸指搭上武三娘的手腕,渾厚靈力自脈門源源不斷註入,紀長清道:“你承受不住這個胎兒,再拖一陣子,你會死。”

靈力入體,武三娘蠟黃的臉上漸漸恢覆一些血色,喘息著說道:“多謝道長。”

“這胎兒,須得拿出來。”紀長清松開手。

“沒用的,”武三娘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頭頂的帳子,眼淚從眼角滑下,“我試過很多法子,沒用的。”

紀長清伸手搭上她的肚子,還沒到近前,一股大力猛地推開她,紀長清立刻拔劍,轟!星辰失劍光之下,武三娘痛呼一聲,一點血跡透出衣衫,迅速染紅肚皮。

“娘子,娘子!”阿錯尖叫起來,“道長,求你別傷我家娘子!”

紀長清出手如電,迅速制住武三娘幾處穴道,鮮血沒再流出,紀長清眉間緊蹙。

那胎兒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然與武三娘融為一體,若是此時取胎,武三娘必死無疑。

大門輕輕叩響,周乾在外面回稟:“上師,賀蘭郎中要提審阿錯。”

紀長清看見阿錯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隨即她咬咬嘴唇,看向武三娘:“道長,我家娘子麻煩你照看一下,我去去就來。”

紀長清解開她身上禁制符,撲通一聲,阿錯向她跪下,重重磕了一個頭:“求道長救救我家娘子!”

紀長清扶起她:“我自會救她。”

吱呀,門開了一條縫,阿錯快步走出去,屋裏安靜下來,唯有武三娘虛弱的喘氣聲縈繞在床帳周圍,紀長清上前一步,看著她神情晦澀的臉:“我現在還沒想到怎麽取出胎兒,我會再想法子。”

武三娘一雙眼睛瞪著頭頂床帳上繁覆的纏枝花紋,沒有看她:“多謝你,不過,若是取不出來,也沒關系,只求道長跟賀蘭說一聲,想法子帶阿錯走吧。”

“阿錯怎麽了?”

“王家不是人待的地方,他們供著五通,”武三娘依舊死死盯著床帳上的花紋,“他們夜裏會卸下所有門栓,他們不許我鎖門,他們求五通讓他們升官發財,這家裏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只要五通想要的,他們都會雙手奉上。”

紀長清心頭生出一絲怪異的感覺,像那天夜裏看見積翠與母親訣別的時候:“你不是情願的?”

“哪個女人會情願受辱?”武三娘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我逃不過,我不能讓阿錯也掉在這火坑裏!”

紀長清隱約覺得,她對阿錯異常關切:“你很關心她?”

武三娘終於轉回目光看她一眼,對上她平靜的神色,武三娘又轉過臉:“我只是覺得,也許她可以不必像我這麽慘。”

紀長清能感覺到,她仿佛隱瞞了一些事情:“五通什麽時候來?”

“沒人知道他們什麽時候來,但是王登有信香,”武三娘帶著怨恨,直呼自己阿翁的名字,“我見過他偷偷躲在屋裏燒信香,就是槐樹底下那間屋,燒過香,五通就會來。”

昨夜的王登,是在召喚五通?紀長清眉心一動,王登想召喚五通對付她?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分明是來調查王亞之的死,王登有什麽理由一再阻攔?

“道長,”聽見武三娘低低的喘息聲,“你跟賀蘭說一聲,這案子不要查了,帶阿錯走吧。”

紀長清看著她:“武三娘,你在隱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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