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非道：“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先送我的族人進去。”

鐘怡往後看，吉慶的國師府裏所有的老弱婦孺都在了。她四處張望，並未發現所謂的雲谷入口，“要去哪個方向呢？”

宋非笑了一下，說：“入口只有宋家人才看得到。”他馬上補充了一句，“不過你們放心，我肯定會帶著你們一起進去的。”

後面有人高興地說：“雲谷可美了，我們早就想回去了。”

看來宋家大部分人對宋非做的決定很滿意，不然也不會這麽快出現在這裏。鐘怡安心了不少。

宋非二話不說，指引其他送家人魚貫進入山與山之間一塊巖石裏，肉眼可見的，他們穿過巖石之後，立馬就消失不見了。

鐘怡也只是驚訝了兩秒，便恢覆了常態——在宋非自己的世界裏，沒有什麽不可能的。

走神間，她冒出了一個疑問：宋非的願望就是保護這裏的人嗎？

宋家大部分人都進去之後，宋非才停下了動作，看著留下來為數不多的護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們在那裏！”有個人的聲音穿過峽谷。所有人循聲望去，是早上那群追兵，還有，為首的顧大人。

“他果然來了！”宋非扯下身上的外套，露出了簡潔的衣服，作出迎戰的姿態。

鐘怡拉住他的手，“難道你要和他在這裏打一場嗎？”她知道，如果宋非他們全都進去的話，顧大人是不會找到他們的。

宋非笑道：“是，但又不是，我必須讓他斷了找宋家麻煩的心思。”

他話音落下，大霧便起。鐘怡見他自信的神情，猜測這煙霧是不是他故意放出來的。

很快，他們所有人在煙霧中迎上了玄武王派來的追兵們，而宋非專門對付顧大人。鐘怡因為中了毒，行動沒有先前敏捷，一直都是霍城在為她殿後。

鐘怡抽空道：“你還是保護好宋非吧！”宋非若死了，她的任務說不定就失敗了。而且她也不想看到他們任何一個人“死亡”。

霍城有氣，“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他的安危？”

鐘怡疑惑了一下，怎麽他反而生氣了？來不及多想，她聽見宋非慘叫一聲，猛然回頭一看，顧大人的劍刺穿了宋非的胸膛。

“哈哈哈……”顧大人抽出長劍，仰天大笑，“什麽天下第一，還不是紙糊的一樣！”

“宋非！”鐘怡大叫一聲，被霍城拉住往後躲，她心口大動，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來，與此同時，她也看見了宋非。

“你沒事吧？”

“怎麽回事？”

兩人同時問，霍城順著鐘怡的後背，說：“她中了蛇毒，得趕緊醫治才行。”又對鐘怡說，“剛才你只是看見宋家的幻術，不是真的。”

宋家的人果然紛紛都扯到了巖石旁，等候宋非的下一個指示。

宋非道：“我們回去吧。”

他們將鐘怡扶起來，準備帶著她也過了巖石。鐘怡的雙腿打顫，原來蛇毒還是慢性毒，這個時候才蔓延到她全身，她有些無奈地笑著搖搖頭。

冷不丁的，她感覺身後有一道視線，幾乎是本能一樣，她將霍城和宋非兩人用力往前一推，自己擋在了他們身後。

一只冷箭穿過雲霧，直直地插在了她的胸口。

那一瞬間，她才想起一件事：宋家的幻術只作用在宋家人身上，霍城和她還是暴露在追兵的眼中。

她緩緩向後倒下，落在了霍城的懷裏，又看見了宋非幾乎震驚的臉。

疼，真疼啊，那把箭大概刺中了她的心口，原來人的心臟受損之後並不會馬上掛掉，她還是拼命地想抓點什麽，這就是求生意志吧？

所以，她抓住了霍城的手，喘著氣對宋非說：“快走……快走啊！”

“走啊！”霍城也對著他吼道。

宋非張嘴說了兩個字，鐘怡聽不見，她看見他咬著下唇，狠狠心轉身走向巖石，最後消失在空氣中，而她松開了緊緊抓著霍城的手。

她的任務，這下總該完成了吧？還好，在最後一刻完成了，出去以後，要和楊戩他們說，以後不來這種世界了，太傷人了。

預想中自己香消玉殞的場景並不存在，她在這裏的生命力格外頑強，還能聽見看見霍城傷心欲絕的模樣。

“別走……”他說，“我還沒帶你去看邊疆……你答應過我的……”

她答應過了嗎？鐘怡輕輕疑惑，她伸出手，擦去霍城臉頰的淚水，“哭什麽，我在不在，風景都在那裏啊……”

“是楊戩讓你來的？”霍城恨恨地說，“他怎會如此放心你一個人？你就這麽喜歡他嗎？”

這誤會就大了，鐘怡想笑，她用最後一分力氣說：“我又不是小蘇，喜歡他幹什麽……你別難過，如果你是楊戩，應該也很快能再見到我了……”

也不知道最後一句，霍城聽到沒。

鐘怡再次睜開眼睛時，她沒有回到咖啡屋，周圍依舊是一片白茫茫，看不見東南西北。

四下張望時，她看見一座古代的亭子。在宋非的世界待久了，她很快認出那是唐朝的亭子，榫卯結構，四角飛獸，臺階前放著兩盞長明燈，泛著幽幽黃光。

庭院中，身著長袍的宋非正悠然自得地喝著茶，鐘怡走過去，發現他不是世界裏宋非的模樣，而是現實裏的宋非——肩膀寬厚，棱角分明，是個成年男人的模樣。

“簡達。”宋非喚了一聲，聲音溫柔，“等你好久了，怎麽現在才來。”

鐘怡低下頭，才看見自己還穿著女裝漢服，她疑惑地坐下，說：“我不是簡達，我是簡達的後代，鐘怡。”

她說完這句話，恍然想起了自己“死掉”之前看到宋非口中的話，不就是“簡達”的口型嗎？

奇怪，宋非的世界裏也有簡達嗎？她怎麽從沒聽他們提過。

對面的宋非原本是笑著的，聽她說完這句話，神情黯然。

“你和她那麽相似，怎麽就不是她呢？”

“我當然不是她。”鐘怡有點生氣了，“長得像就是同一個人嗎？你們神族肯定更不相信轉世投胎這種鬼話。”

退一萬步說，這世上真有轉世的話，那也不會是同一個人了，經歷、記憶和人際關系都不一樣，怎麽能算同一個人呢？

她也不想將霍城和楊戩當成同一個人。

宋非起身，看著她的臉，“可惜了，你的確不是她。”他笑著，想起了什麽好玩的事情，“這個亭子，是我和她第一次相遇後，她躲雨的地方。她把我抱在懷裏，叫我小狐貍。”

“簡達？”鐘怡問。

“嗯。”宋非說，“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鐘怡又問：“那你的願望是什麽？為什麽說沒有人能完成你的願望？保護宋家不是你的願望嗎？”

宋非挑眉，“你從我的空間世界裏來的？”說完他自己又悟了，“也對，也難怪，你是簡達的後人，應該是圖鑒繼承人。時間過去多久了？”

奇奇怪怪的問題，但鐘怡還是回答：“你是說簡達開始嗎？我歷史不太好，聽說她是唐朝人，距離現在也有一千多年了吧？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一千多年了……”宋非仰頭，兀自感慨，“我被卡在這裏一千多年了。”

“什麽意思？”鐘怡追在他身後，生怕他不解答問題直接消失了。

還好，這次宋非直接回答了：“我是一千多年前的一縷幽魂，也不是，神族沒有靈魂的說法，我應該是……意識體。自從上一次簡達把我殺了之後，我就一直待在這個地方了，你還是第一個見到我的人。”

“簡達把你殺了？”鐘怡震驚地發出疑問，她看宋非一臉懷念簡達的樣子，還以為他們感情深厚。

宋非不以為然，“對啊，她殺了我，但她有苦衷的，我當然是原諒她了。”

“額……”鐘怡差點忘了，空間世界裏的宋非也是這麽說的，“那你待在這裏幹什麽？”

“我聽說人類都有靈魂。”宋非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顯得有些天真，“說不定簡達老去後，她會來這裏找我。”

聽到這話，鐘怡有點難受，簡達永遠不會來的，一千年過去了，人類就算有所謂的意識體，也應該隨著時光流逝消失殆盡了吧。

宋非繼續說：“我們九尾狐，是吉是兇，全憑人類說了算，簡達剛遇到我時，剛好天下人都開始說九尾狐是兇獸，恰逢那陣子我受傷，到處被人欺負。不過簡達從沒介意，還是救了我，等我恢覆人形後，教我讀書寫字。你說，她是不是最好的人？”

鐘怡點頭，“的確。如果是我，肯定不會自找麻煩救什麽兇獸九尾狐。不是所有人都是聖人。”

“哈哈……”宋非開心地笑了，仿佛為了終於有人認同他的看法一樣，“所以，我希望……”

鐘怡的心口開始抽疼，一下一下的，宋非背對著她，但她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一晃神，她的周圍又變成了咖啡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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