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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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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溫梨笙這個問題問得很認真,導致臺上的中年女人楞了好一會兒。

為什麽要有心儀的郎君?

男婚女嫁,天經地義。

“男人升官發財,女人相夫教子,這不是亙古不變的定律嗎?”女人笑得有些尷尬:“姑娘何以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不是。”溫梨笙揚了揚手,臉上的表情讓她看起來有一種可愛的無辜:“我的意思是,你是覺得我這模樣找夫君很難嗎?”

平心而論,站在燈籠下的溫梨笙一身雪白的衣裙,烏黑的長發傾瀉而下,雪紗下套在纖細腕子上的墨玉金鐲若隱若現,面上帶著微微的笑意,有一股子令人一見就心生喜愛的靈動。

明眸皓齒,顧盼生姿。

且出身富貴。

這樣的姑娘,整個沂關郡都未必能找出第二個,女人一楞,忽而道:“你是不是那個,溫家的……”

溫梨笙笑容一下子加深,看起來有些得意:“你認識我?這些日子我雖然老實了不少,但看來我在郡城裏的知名度還沒下降嘛。”

女人頓時為自己的眼拙懊惱,馬上說道:“原來是溫大小姐,怪我眼睛昏花了,得罪得罪。”

溫梨笙好脾氣的笑笑:“無妨,我只是路過。”

她要走了,攥著手裏的小兔子燈,一搖一晃的往前走了幾步,沈嘉清照例跟在後面,杜瑤也動身,接著就是魚桂和跟在最後的席路,一眾人跟在她身後。

謝瀟南的目光隨著她動身而移動。

走出一段路之後的溫梨笙突然停住,然後轉頭望向謝瀟南,隔著七八步的距離與他對上視線。

其他人也一起停住了。

溫梨笙看見謝瀟南站在燈籠下,有一半的側臉背著光,嘴唇抿成一條線,神色晦暗不明,她想起前兩日還說要喊他一起玩的話。

溫梨笙不是單純的貪玩,只是想著在這團團圓圓的好日子,謝瀟南一個人在沂關郡無親無故,一定也會感覺孤單。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他或許也只能站在謝府的院中,對著圓圓的月亮思念遠在奚京的親人和朋友。

所以溫梨笙想把他叫出來玩,至少大家都在一起,他的孤單或許能減輕一些。

不過她現在才發現是自己想岔了。

謝瀟南就是謝瀟南,這個人是年紀輕輕就扛著大旗從邊疆打到皇都的人,是親手將梁旗折斷的人,不論他是反賊還是如今的景安侯世子,他的能力是不會改變的,他從奚京來到此處是有任務在身,沒時間去體會孤獨或者不孤獨。

這裏的所有熱鬧,節日,風俗與他都沒有關系,他雖然在沂關郡,卻一直都是一個外人。

溫梨笙沖他燦然一笑,水霧蒙蒙的眼睛彎成月牙,她說:“世子爺,我先走了喔。”

謝瀟南看著她,沒有做出回應。

溫梨笙也並不在意,轉身踩著地上細碎的光影,雪紗裙擺輕輕飄動間走進了一片熱鬧之中。

墜在最後面的席路也轉頭,學著溫梨笙笑道:“少爺,那我也先走了喔。”

謝瀟南冷冷的眼刀甩來,席路連忙溜之大吉。

溫梨笙徹底走遠了,謝瀟南在人群中看不見那一抹白色後,他收回視線,聽見身旁的施青青說道:“世子方才問我爹四月到五月之間有沒有在施府,我方才仔細回想了一下,四月初郡城邊上的廉縣河壩崩裂,我父親被郡守指派去處理,所以四月到五月皆不在家中。”

謝瀟南聽後反問:“你不在郡城施家,是如何得知的?”

施青青道:“父親曾從我所住的地方路過。”

謝瀟南沒有再回應,他已經知道了想要的答案,周圍一片喧囂吵鬧,讓他莫名的感到不悅。

想回謝府。

施青青見他不說話,便唇角一翹笑得溫柔靦腆:“世子,我們郡城每年逢慶節都會在環城河邊放天燈,要一起去看看嗎?”

謝瀟南聞言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眸光落在她滿是笑意的臉上,而後道:“不必,沒興趣。”

說完他擡步離開,甚至連一句客套話都不說。

施青青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他那雪白的衣袍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像是落在黑暗之地熠熠生輝的明燈。

飛蛾撲火,在這種地方,誰不向往那一盞明燈呢?

只可惜這盞燈,似乎已經照在了別人身上。

施青青輕輕嘆一口氣,目露惋惜。

溫梨笙從臺子邊離開之後,開始漫無目的地在路邊閑逛,視線劃過琳瑯滿目的販攤,來來往往的年輕男女,突然感覺索然無味。

這些風景她年年看,以往不覺得有什麽,不知道怎麽的現在突然覺得沒什麽意思。

沈嘉清走在她旁邊,輕輕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梨子,前面有比賽猜燈謎的,要不要去玩玩。”

溫梨笙踮起腳尖朝前面看了看,心想著反正也很無味,倒不如去玩點東西,便應道:“好啊。”

兩人並肩過去,撥開站在前方的人群,溫梨笙高高的舉起手:“我也要參加!”

人群中的一大片空地裏,站著幾對男女,男女中間擺著一張桌子,桌上放著筆墨紙硯。

主持這個游戲的依舊是個女人,一般這種撮合姻緣的游戲都是女人主持,畢竟做的是“紅娘”的事。

那女人見溫梨笙主動舉手,便笑吟吟的將她和沈嘉清邀請到中間的位置:“來來來,正好還有一個空位置。”

溫梨笙往那最後一個空位走去,沖魚桂招了招手,魚桂就拿出銀子遞給女人,這種游戲並不是白白參加的。

女人收了銀子,笑著來到沈嘉清和溫梨笙這一桌前說道:“兩位來晚了,我將規則再說一遍,這桌上擺著的紙就是給你們用的,前幾輪你們互相出謎題然後解答,若是誰答不上來,就要給對方一個小物件,頭飾耳飾手飾品任何東西都可以。”

“後面呢,則是回答我準備好的謎題,若是答不上來啊,可就要給我銀子咯,一題答不上來是十文,兩題答不上來是二十文,以此類推。”

溫梨笙聽了倒覺得蠻有趣的,於是點頭表示明白,但等女人走後,她對站在對面的沈嘉清道:“咱們稍微改一下規則怎麽樣?”

沈嘉清道:“你想怎麽玩?”

溫梨笙看著桌上擺著的墨筆,壞壞的一笑。

很快女人就敲著一面小鑼,宣布游戲開始。

第一回合是女子先出題,溫梨笙想了想,而後提筆在紙上開始寫,站在中間的女人不徐不緩的發布指令:“姑娘們寫完之後將謎題給公子,讓公子們將答案寫在紙上。”

若是男子將正確答案寫出來了,那此關便算過,但若是沒寫出來,男子就要拿一樣東西給女子。

第一輪的結果出來之後,人們看見其中有兩個男子將隨身的玉佩和錦囊遞給了姑娘,唯有最後一桌的姑娘拿起了墨筆,在對面的少年臉上毫不留情的揮墨,在他腦門上畫了一只小王八。

“……”

女人驚詫地走到兩人身邊,看了眼沈嘉清額頭上的小王八:“這……姑娘,你為何要在這小公子臉上畫東西?”

溫梨笙理所當然道:“他沒答上來我的題啊。”

沈嘉清舉著紙抗議:“你這謎題那麽長,我怎麽解答啊?”

紙上寫著:雨打燈難滅,風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邊星。

溫梨笙擱下筆聳聳肩,看著他頭上的小王八輕笑:“謎底是螢火蟲啊,你自己答不上來的。”

沈嘉清握緊拳頭,對女人道:“快點敲鑼,我要給她出題!”

女人驚了一跳,連忙再去敲鑼,開始了下一回合。

於是眾人就看見,旁邊的幾對男女情愫旖旎,男子溫聲輕笑女子低頭害羞互贈物品,而站在最邊上的少年少女卻一筆筆的在對方的臉上畫下各種各樣奇怪的圖案,兩人的臉上基本沒有一塊幹凈地方了。

突然溫梨笙慘叫了一聲:“沈嘉清你這王八犢子,你筆上的墨滴在我衣服上了!”

沈嘉清反駁道:“誰讓你亂動!”

溫梨笙將筆搶過來,揮手一甩:“我給你衣服上添點色。”

沈嘉清劈手奪回,也學著一甩:“我給你也來點。”

溫梨笙的臉上已經滿是墨筆,畫著各種小狗小貓小王八小兔子,將兩個臉頰和腦門占滿,鼻尖上則畫了一朵扭曲的花,兩條眉毛還被墨筆給貼心的描了幾遍,粗得堪比兩根筷子。

而沈嘉清也好不到哪去,起初還有幾個像模像樣的圖案,畫到後來溫梨笙脾氣來了,將他的臉一塊一塊的塗黑,他答不上來的題比溫梨笙的要多,好些個匯合下來,一張白俊的臉基本上被塗成全黑的了,說話的時候露出白白的牙齒。

兩人臉上沒地方畫了,隔著桌子比劃了起來,墨筆在對方的衣服上灑落,留下大大小小的圓點。

魚桂和杜瑤見了,急忙上去拉架,席路在旁邊已經笑得眼淚一把一把的流,人群頓時哄鬧不停。

好不容易將兩人從人群中拉走,魚桂又給女人賠了些銀子,此事才算作罷。

溫梨笙和沈嘉清就這樣頂著奇怪的臉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盡管所有路過的人都投來奇異的目光,但兩人壓根不在意。

杜瑤在旁邊,偷偷瞧了一眼溫梨笙滿臉墨痕,鼓著腮幫子有些生氣的臉。

方才她和沈嘉清上去的時候,杜瑤還感覺有些失落,但現在她卻覺得沒跟沈嘉清一起參加方才的游戲,簡直是她今天晚上做的最對的選擇。

啊不,是這一年來最對的選擇。

沈嘉清此時一張臉已經黢黑黢黑的,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了,若非是燈照在臉上,他約莫能在這夜色中達到隱身的效果。

不過盡管是這樣,有時候走在人邊上他突然開口的話,也會把人給嚇一大跳。

溫梨笙走了一段路情緒就下去了,看見路邊賣的有糖人,她又和沈嘉清興顛顛的跑去買,兩人剛在糖人前站定,就嚇走了兩個正要來買糖人的孩子。

溫梨笙這才看到攤前有個熟人,正是前些時候在山水居所見的胡書赫,他穿著一身淡藍色的錦衣,發上戴著白色的小玉冠,看起來頗有世家公子的風範。

“胡書赫。”溫梨笙出聲喊他。

胡書赫轉頭,就看見一高一矮兩個人站在邊上,衣服上墨跡點點,再往上看,那一張臉簡直不能看,完全沒有一處能讓他辨認的地方,胡書赫不敢認人,沒吭聲。

沈嘉清跟他是有梁子的,皺著眉頭不滿:“你怎麽在這?”

胡書赫這下聽語氣,給認出來了,往沈嘉清黢黑的臉上瞧了幾眼,欲言又止。

溫梨笙道:“胡公子也來吃糖人啊,看來咱們的品味差不多嘛。”

胡書赫的糖人正好做好了,他從攤主的手裏接過,隨手遞給了旁邊站著的小姑娘,對溫梨笙道:“溫姑娘說笑了。”

跟這兩個人品味一樣,他倒還不如直接承認自己沒品味。

溫梨笙歪著臉看了看胡書赫身邊的小姑娘,眉眼與胡書赫有幾分相似,想來是他妹妹,只是那小姑娘拿著糖人倒沒急著吃,而是有些膽怯的看著溫梨笙那張鬼畫符的臉。

溫梨笙與她對視一眼,突然咧著嘴做了個兇巴巴的鬼臉,咆哮一聲:“啊嗚——”

小姑娘頓時嚇得一激靈,害怕地抱住了胡書赫的腿。

溫梨笙哈哈的笑出聲,問胡書赫:“這你妹妹?真可愛呀。”

胡書赫摸了摸自家妹妹的腦袋,神色如常道:“看來溫姑娘今夜倒是玩的盡興。”

她點點頭:“還行吧,不過沒有發揮我的全部實力。”

胡書赫瞥一眼沈嘉清那張全黑的臉:“溫姑娘謙虛了。”

簡單客套了兩句,胡書赫就拉著嚇得一直抱著他腿的妹妹遠離了這兩個神經病,不過走之前還是很貼心地說:“前方的路邊有賣各種面具的,兩位可以去看一看。”

溫梨笙和沈嘉清買完了糖人之後,從前方路過,就看到了胡書赫方才所說的面具攤,上面掛的有半包臉和全包臉的,思及兩人臉上沒有一處幹凈地方,於是都選了一種畫著青面獠牙的全包臉面具。

雖然這兇獸面具與溫梨笙一身雪白的衣裙完全不搭,但也好過頂著一臉王八兔子招搖過市。

只是這樣一來,糖人就吃不成了。

溫梨笙咬下一塊含在嘴裏,順著人群往前走,來到了放天燈的最大聚集地,環城河岸。

往年放完天燈之後,溫梨笙就會回家去了,這次比往年要快一些走到這裏,溫梨笙也不打算繼續逛了,便讓魚桂買了天燈。

每逢春節、上元節、端午節、拜月節這四個大日子,沂關郡的人都會在這一日放天燈,不論貧窮貴賤,都想把自己的祈願寄托於天燈傳達給天上的神仙。

溫梨笙每年的願望不是吃喝玩樂,就是希望溫浦長不再按著她的頭讓她去念書,但今年對著天燈再提筆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

恍惚間閃過的念頭,就是希望謝瀟南以後別當反賊。

等她回過神時,天燈上已經落了筆,寫下一行字:

河清海晏,萬物覆蘇。

她拿起來看了看,忽然有些明白謝瀟南那個乳名的含義了,竟然有著這樣美好的祈願。

“謝晏蘇……”這個名字被她無意識的念出來,一股強烈的熟悉感立即湧上心頭,她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無處追尋,記憶之中也沒有任何與之相關。

溫梨笙煩惱的皺眉,而後在魚桂的幫助下點上了天燈,和其他人一樣站在環城河的岸邊,舉著天燈等著中間的蠟塊燃燒到時間。

正出神時,有一人走到她身後。

謝瀟南方才從後面看時,就在人群之中看到這一抹非常亮眼的白色,河風拂過,將她耳朵兩邊的長流蘇輕輕吹動,卷著發絲慢慢飛舞,她面前的一盞黃色天燈上,也寫著秀麗的字體。

謝瀟南往前走著,就看見上面寫的八個字,稍顯冷淡的眉眼融入了些許柔和。

她在乖巧的等天燈起飛。

謝瀟南走到她邊上,眸光眺向河面,輕聲說道:“我誕生時正值三月,那時候江山穩固四海升平,時逢初春萬物生長,所以父親給我取名晏蘇,為河清海晏,萬物覆蘇之意。”

身邊的人看向他,沒有應聲。

謝瀟南也偏頭,看見她臉上有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時,不得不承認被驚了一下,而後眼中洩出些許笑意,他看見面具下那雙澄澈明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

忽而想看看她彎彎細眉,翹挺的小鼻子,笑時會微微露出牙齒的嘴,這些五官會讓組成一個無比生動的她。

於是他擡手,將溫梨笙臉上的面具輕輕取下,溫梨笙托著天燈,並沒有阻止。

仿佛一切吵雜的聲音都淡去,謝瀟南的耳朵裏飄進了溫梨笙的呼吸聲,輕緩平穩。

面具拿下來,一張畫滿了各種鬼符的臉躍然出現,在謝瀟南毫無防備之下,給他的眼睛重重一擊。

謝瀟南怔然一刻,低聲道:“抱歉,認錯。”

他轉身要走,溫梨笙卻出聲道:“世子爺,是我呀,我是溫寶呀。”

謝瀟南從這熟悉的聲音和語調中確認這就是溫梨笙,他扭身回來,又看了一眼這張慘不忍睹的臉,瞥見她身上也有不少墨跡,即便方才心理防線有一瞬的崩潰,現在也是不動聲色道:“與人起沖突了?”

溫梨笙搖頭:“怎麽會。”

“是對今日的什麽事有不開心的嗎?”他又問。

“沒有啊,挺開心的。”溫梨笙道。

“那何以搞成這副模樣?”

“我方才跟沈嘉清在路邊玩,我輸了不少。”溫梨笙用下巴指了下身邊站著的沈嘉清:“不過他也沒好到哪去。”

謝瀟南擡眸,就見沈嘉清將面具斜戴在頭上,頂著一張黢黑的臉,一邊搖著糖人一邊沖他故作熟絡的打招呼:“喲世子爺,又在這遇見了,緣分啊,妙不可言。”

這倒不是“沒好到哪去”,簡直是完完全全更慘。

就是他親爹娘來了,估計也認不出這人是他們兒子。

謝瀟南突然不想說話了。

他低頭看一眼手裏拿著的兇獸面具,擡手想給溫梨笙再戴上,溫梨笙卻扭著頭不願意戴了。

不戴就不戴吧。

謝瀟南立馬放棄了。

“那後來世子的名字為什麽改成瀟南了呢?”溫梨笙小聲問。

謝瀟南一聽她說話,視線就不由自主的去看她,於是目光又落在那張亂七八糟的臉上,這次他看得仔細了,左臉頰有小兔子小王八,右臉頰是小貓小狗,鼻尖上有花朵,腦門上畫了銅板元寶還寫了“吉祥如意”四個字,眉毛粗粗的,但那雙漂亮的眼睛四周卻是幹幹凈凈。

他竟能從這樣一張臉上看出了溫梨笙的好奇神色。

謝瀟南回答:“後來有人若是以晏蘇做我的名字,以後會挑起舉世動亂,便改為了瀟南,將晏蘇變作乳名。”

“這跟名字沒關系吧?”溫梨笙說。

就算是改成謝瀟南,他日後也是挑起了舉世動亂的。

謝瀟南說:“家中長輩比較信此說法。”

溫梨笙其實明白,不管謝家人信不信,這說法若是傳到了皇帝耳朵裏,他們就必須要給謝瀟南改名。

“不管是哪個名字,都好聽。”溫梨笙輕聲說著:“不過我有個問題,我小時候在奚京見過你嗎?”

謝瀟南側頭盯著她,沈吟片刻後才回道:“沒有。”

“也是。”溫梨笙道。

當時她爹也只是個幾品小官而已,怎麽可能有機會見到謝瀟南,只是她想不明白謝晏蘇這個名字帶給她的熟悉是從何而來。

溫梨笙想著,將雙手一松,把天燈往上推了推,就見天燈緩緩望天上飄去,融入萬千燈盞之中,如星河一般慢慢流向天際。

“世子放燈了嗎?”

謝瀟南搖頭:“我的祈願與你相同,不必放了。”

“那可不行。”溫梨笙去買了一盞新的天燈,然後拿來一支筆給他:“你的祈願是你的,我的祈願是我的,不能混作一談,且這是你在沂關郡放的燈,以後的每一年,每一個節日裏放的天燈,都與這盞不同。”

謝瀟南接過筆,低眸在上面書寫與溫梨笙方才天燈一樣的八個字,溫梨笙把頭湊過來親自點燃蠟塊,然後遞給他。

沈嘉清也吃完了糖人,從溫梨笙手中要了筆,將願望寫在天燈上。

他每年的願望都一樣:願有一人用劍打敗我。

謝瀟南靜靜的舉著燈,上面的光照在他俊俏非凡的臉上,將他眼上的睫毛都勾勒得很清楚,溫梨笙看得出神。

若不是她臉上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這畫面應當是十分美好的。

天燈放飛之後,謝瀟南站著沈默許久,目光在一盞盞飛上夜幕的燈上眺望,最後停在那一輪懸掛在當中的圓月上。

溫梨笙心想,謝瀟南是不是想家人了。

站了很久之後,溫梨笙有些困了,沒忍住打了個哈欠,謝瀟南聽聲回神,見她滿眼的困倦,便把手中的面具給她:“回家去吧。”

溫梨笙點頭,將面具戴在了臉上,對謝瀟南道別:“祝願世子早日與家人團聚。”

謝瀟南沒應聲,看著她轉身離開。

與沈嘉清和杜瑤分別之後,幾人各回各家,各找各爹。

溫梨笙回到謝府的時候,沈雪檀還沒走,坐在院中與溫浦長喝酒,兩人溫聲細語的坐著聊天。

溫梨笙一看就知道溫浦長喝醉了,他酒量不大好,也只有每回喝醉之後會對沈雪檀和顏悅色的,若是平常估計早就暴跳如雷地的他滾蛋了。

沈雪檀沖溫梨笙笑笑:“梨子回來啦?玩得開心嗎?”

溫梨笙點點頭:“開心,沈叔叔我告訴你個事情,你們給沈嘉清安排的那個姑娘,可能是成不了了。”

沈雪檀笑著說:“無妨,成不成無所謂,玩得開心就行。”

溫梨笙笑著回應兩句,然後回了後院,換下狼藉的衣裳洗澡,將臉上搓洗了很多遍才洗幹凈,躺在床上的時候還在想為什麽每回她在心中念起謝晏蘇這個名字,就會有一種很濃烈的熟悉。

想著想著便睡著了,夢中她在恍惚間聽到一直有人喊謝晏蘇,卻始終分不清男女,看不清樣貌。

再說那邊沈嘉清回到山莊,頂著一張黑臉被攔在了山莊門外,他出口說話護衛才將人放進去,沈夫人見了他這模樣,提著棍要把他打出去,直喊自己沒有這麽丟人的兒子。

而杜瑤那邊則是一回家就直奔著去見父親,立馬要求跟沈家的結親解除,問及原因,她給出的答案是:“我想嫁個腦子稍微正常點的夫君。”

總而言之,拜月節在歡歡喜喜的團圓之中悄然過去。

溫梨笙在家又閑了幾日,然後收拾了行李喊著沈嘉清一起去峽谷上的山莊了,溫浦長起初還不同意。

一來是因為那個山莊溫梨笙從沒有去過,那是沈家以前的老宅,自打溫浦長回沂關郡後,沈家就搬到了城中的新宅,所以她只去過新宅。溫浦長年輕那會兒,約莫十幾歲的時候曾去過老宅,他說裏面處處是危險,一不小心就會中毒或者被莫名其妙的生物咬一口,輕點會腫上好幾日,重些半邊身子都癱在地上。

二來是這次去的江湖人太多,來路雜亂,非常不安全。

但溫梨笙覺得他的擔心純屬多餘,前世她也是因為這樣,沒有選擇在峽谷山莊上住,但今世不一樣。

兩人在家中吵了一會兒,溫梨笙還是背著小行囊出門了,畢竟也是沈家的地盤,有沈嘉清在,還有席路魚桂等人,怎麽可能會有人動她。

帶著換洗的衣物和兩個隨身侍女出門,藍沅被留在了溫府。

吃完午飯之後出發的,到峽谷的時候已近日暮,太陽還有些烈,照在身上汗一會兒就出來了,溫梨笙用扇子遮面這次不肯走路了,直接坐著馬車來到了山莊的門口。

之前挑選的庭院已經安排妥當了,裏面的基本用品都添置,庭院裏的五個屋子溫梨笙和沈嘉清各住一間,然後給席路單獨安排一間,魚桂則與剩下的兩個侍女住一間,還有一間是沈嘉清帶來的下人住。

把東西休整好之後,溫梨笙朝旁邊的庭院看了看,見那院門還掛著鎖,門口站著守衛,想必謝瀟南還沒來。

而後溫梨笙在房中發現,她的那間屋子挨著竹欄,從窗子翻出去再翻過竹欄,正好就能翻到隔壁庭院裏,連路都不用繞。

他們將東西放好之後,一起出門轉轉。

巧的是這樣一轉,就在擂臺上看見了索朗莫正和一人比試,閩言站在下面給他加油。

溫梨笙高興的走過去,拍了下閩言的肩膀:“好巧。”

閩言看見她面上頓時浮現喜色,說道:“溫姑娘,先前我們本打算去找你,只不過要趕著來此處報名,所以一直沒時間去。”

溫梨笙毫不在意的笑道:“無妨,這不就遇見了嗎?”

閩言道:“溫姑娘也是來參加武賞會的?”

她在溫梨笙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怎麽這次沒見你夫君呢?你夫君那麽厲害,若是參加的話恐怕有機會摘得魁冠。”

溫梨笙還正想著這事呢,聽她提起了,便立即解釋道:“是這樣的,我與他並不是夫妻關系,先前在草原只是一種推脫的說辭而已,畢竟我不喜歡索朗莫,也不想做他的妻子,只得借口說我已經嫁人。”

現在也不是在薩溪草原,溫梨笙想怎麽拒絕就怎麽拒絕。

閩言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似乎很不相信她說的話,將她認真的表情再三打量,見她不是在說笑,就很意外道:“原來不是夫妻啊,可我看著……”

溫梨笙疑惑的揚眉。

閩言忙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提你們二人之事,雖說你騙了我們,不過當時的情況也能理解。”

溫梨笙笑了笑:“你能理解就好。”

她將目光投向索朗莫,見那少年高大的身軀結實的臂膀,光著膀子露出近古銅色的皮膚,光是看著就覺得駭人,他拳頭砸在對面的人身上,發出沈悶的響聲。

沈嘉清欣賞極了,一邊點頭一邊鼓掌。

索朗莫最後獲勝,他跳下擂臺,從閩言的手中接過衣裳隨手擦了擦汗,看見了溫梨笙之後目光頓了一下,而後如常的移開,對閩言說了什麽。

閩言看了溫梨笙一眼,回了句話,這句話讓索朗莫再次朝溫梨笙投來目光,視線裏帶著詫異和驚奇。

溫梨笙作為東道主,主動邀請道:“一起回去吃個飯吧。”

閩言與索朗莫又交談一陣,而後對溫梨笙點頭:“我們帶來了草原的酒,姑娘可以嘗嘗。”

溫梨笙之前聞過,那種酒很濃很烈,氣味極其沖鼻,她喝得最烈的就還是阮海葉的,不過與哈月克族的酒相比還是遜色不少。

溫梨笙表面答應,心裏卻打定主意一口都不喝。

回去的路上索朗莫的態度一下子變了很多,他不再像之前那樣表現得跟溫梨笙不認識似的,而是落了一步的距離跟在溫梨笙的身後,時不時低頭看著她的頭發。

發上戴著一根墜著玉石的金簪,在夕陽之下打著晃。

進了山莊裏後,先到的是溫梨笙和沈嘉清住的地方,幾人暫時告別,然後約定等洗漱過後在這庭院裏相聚吃飯喝酒,臨走的時候索朗莫沒忍住,將那根看了一路的金簪從溫梨笙的發上拔了下來。

溫梨笙奇怪的扭頭,那一縷被金簪綰起的小辮也垂下來,耷拉在耳朵邊,她擡頭問:“你幹什麽?”

索朗莫與她語言不同,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將金簪在手中轉了轉。

溫梨笙伸手去拿,索朗莫卻將手一擡,她又跳起來搶,索朗莫再舉高。

溫梨笙撲了個空,沒站穩被索朗莫扶了一把,她揚起笑容:“再不把東西還給我信不信我把你頭打爛?”

閩言聽聞連忙打了索朗莫一巴掌,語氣帶著些斥責。

索朗莫不聽,將溫梨笙的簪子別在後腰上,一副據為己有的模樣。

溫梨笙簡直氣笑,想著這草原上的游牧族規矩野蠻,與他們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加上這玩意兒被他別在後腰溫梨笙也沒有想要的心思了,便擺擺手:“算了給他吧,不要了。”

這東西她多得是,給路邊的乞丐與給索朗莫是一樣的,沒什麽分別。

閩言包含歉意的對她連連道歉,而後才拉著索朗莫離開。

溫梨笙翻了個白眼,轉身要回去的時候,順道往旁邊的庭院看了一眼,就見庭院的竹門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謝瀟南就站在門邊朝這邊看,也不知站了多久。

溫梨笙見到他,歡歡喜喜的跑過去:“世子爺,什麽時候來的呀?”

謝瀟南神色微斂,不鹹不淡道:“剛到不久。”

溫梨笙便說:“晚飯還沒吃吧?等會閩言他們要來我們庭院一起吃飯,你也一起來呀,先前你在草原上幫他們打跑了那群異族人,閩言肯定也希望你能來的。”

謝瀟南將她面上的歡喜收入眼中,眸光落在她耳朵邊垂下來的小發辮上,而後點頭答應。

邀約成功之後,溫梨笙又蹦蹦跳跳的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讓魚桂備了水,她洗了洗臉和手,又讓魚桂取了新的簪子把發辮固定好,就在房中等著閩言來。

很快庭院中就擺上了一張大桌子,菜肴陸續的送過來,從食盒中拿出擺在桌上,天色漸暗,院中的各處也點上了燈,變得亮堂堂的。

閩言和索朗莫已經清洗好,也換了一身梁人的衣裳,一前一後的走進了院中。

沈嘉清有點眼饞索朗莫肌肉塊,坐在他邊上伸手捏了捏。

溫梨笙見他們到了,便跑去了隔壁,尋到謝瀟南住的那件屋子站在窗邊輕敲,謝瀟南從桌面上擡眸,見她站在外邊,沖他招手:“大少爺,吃飯啦。”

謝瀟南擱下手中的書卷,起身往外走,出門時就看到溫梨笙站在門邊等著,隔壁庭院的說話聲飄來,他跟溫梨笙一同走過去。

剛進庭院,閩言和索朗莫便一起站起來,用哈月克族的禮儀向謝瀟南行上一禮,以表尊敬和仰慕。

謝瀟南面色如常,隨意說道:“不必客氣。”

他在空出的位置坐下,溫梨笙也挨著他坐,本來左手邊應該是閩言,但索朗莫見狀便將閩言一拉,與她換了個位置,坐在溫梨笙的左邊。

這人又發什麽神經?

溫梨笙在心中苦惱。

菜擺齊之後,閩言拿出了兩壺從族中帶來的酒,遞給索朗莫,由他起身給依次給謝瀟南,溫梨笙,沈嘉清斟上一杯,其後才給自己和閩言倒。

閩言舉著酒杯起身,沖謝瀟南道:“沒能像還能再次遇見小公子,實在是我等的榮幸,承蒙小公子先前的仗義出手,如今的哈月克族已經有安穩的居住地,如今這一杯算是我代表全體哈月克族人的感謝。”

她臉上的表情十分正經,說完之後索朗莫也站起身,非常認真的對謝瀟南舉杯,而後兩人一同將酒喝盡,謝瀟南也舉杯飲盡,濃烈的酒讓他面上白皙的皮膚一下子就染上了淡淡的緋色,但他的表情卻沒什麽變化。

他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溫梨笙拿過酒壺,又給謝瀟南倒了一杯,酒壺順道擱在右手邊,笑著說:“你們也太鄭重了,咱們就是隨便聚聚,吃吃飯聊聊天,不用搞得那麽嚴肅。”

閩言和索朗莫坐下來:“該有的感謝還是要有的。”

溫梨笙夾了一筷子的菜塞進嘴裏,早把飯桌上誰身份最高誰先動筷的規矩忘得一幹二凈,說道:“這菜好吃,快嘗嘗。”

剛吃了兩口,就見索朗莫沖她舉杯,說了一句聽不懂的話。

溫梨笙露出疑惑的神色:“我不喝酒。”

沈嘉清在一旁瞎說:“我知道,他是想讓你餵他。”

溫梨笙剜他一眼:“你餵。”

閩言笑著說:“你也知道,索朗莫先前就愛慕你,方才我跟他解釋了你並沒有夫君之後,他便又想重新追求你。”

溫梨笙猜想之前可能是因為索朗莫很敬仰謝瀟南,所以得知她是謝瀟南的夫人之後,便不會再有絲毫越矩,甚至在第一次遇見的時候裝作不認識,但方才解釋了之後他知道她與謝瀟南沒那層關系,於是那些心思又出現了。

溫梨笙心中一陣煩躁,強顏歡笑:“能不能讓他好好吃飯?”

這索朗莫的腦子裏大概就兩件事,敬佩強者和求愛。

閩言對索朗莫說了些話,他便將酒一飲而盡,不過他並沒有就此放棄,一邊吃飯還一邊往溫梨笙的碗裏夾菜。

溫梨笙是何許人也,她每回都眼疾手快的把索朗莫的筷子給擋住,然後直接把碗扣在了桌面上,幹脆不用碗吃。

若不是念在哈月克族那點救命的恩情,她早把索朗莫一腳踢滾了。

與索朗莫鬥智鬥勇幾個來回之後,他終於收手,吃起自己的飯來,溫梨笙大松一口氣,心說這種飯局絕不會再有下次了,可能是這輩子的最後一次。

她將碗重新翻過來,期間朝謝瀟南看了一眼,見他並未動筷,而是在給自己倒酒,於是說道:“世子爺,這酒烈,你吃點東西再喝。”

謝瀟南聽聲看了她一眼,抿了抿有些紅潤的唇。

溫梨笙再一看,才發現謝瀟南的碗上是空的,沒有筷子。

她大吃一驚,一下站起來:“怎麽回事,怎麽給少擺雙筷子?快點送上來!”

下人連忙送上一雙筷子,然後在謝瀟南的腳邊撿起了原本掉落的筷子迅速退到一邊,筷子給謝瀟南之後,他卻沒用,擱在碗上。

溫梨笙見狀,嘆了口氣,拿起筷子給他夾菜,溫聲細語地勸道:“這桌上用的都有公筷,雖然不是奚京的菜可能不合你的胃口,但你喝那麽烈的酒,肚子是空的可不行,多少也吃一點吧。”

一下夾了很多在他碗中,他低頭看了看。

謝瀟南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溫梨笙看見他耳朵紅紅的,表情有些遲鈍,也不說話,可能已經是微醺的狀態了。

思及他可能是喜歡這種酒,也沒有勸阻,便任由他喝。

不過餘光還是留意著,看他時不時動筷子夾了碗中的菜吃,這才有些放心。

這頓飯也沒吃多久,散場的時候整個庭院裏都是酒的氣息,那酒的味道太過濃烈,連沈嘉清都受不了,喝了兩杯人就有些暈乎了。

謝瀟南約莫喝了不少,但是雙眸尚且清明,走路看著也很穩,他自個走回了庭院,瞧著像沒事人兒一樣。

庭院被收拾幹凈,溫梨笙泡了水洗了澡,換身衣裳之後透過窗子看到隔壁庭院的院子烏漆嘛黑的,只有房中點著微弱的燈,想起剛才去院中喊他吃飯的時候,那裏只有他一人,沒有喬陵也沒有其他下人。

溫梨笙有些不放心,於是翻著窗子去了對面,從窗子翻進謝瀟南的寢房。

房中就點著一個小燭臺,謝瀟南坐在桌邊用手支著頭,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什麽。

她走過去,輕聲喚道:“世子?”

謝瀟南聞聲擡頭,眼眸映了跳躍的燭火,宛若夜空中的繁星,盯著溫梨笙。

“你怎麽了?頭痛嗎?”溫梨笙走到他面前,先是用手覆在他的額頭上,感覺到體溫正常,然後朝四周看了看:“怎麽不點燈呢?沒帶下人來嗎?”

謝瀟南沒有回應,他不開口,也沒有表情,只是面上褪去了冷意,顯得很沒有攻擊性。

溫梨笙又點了一盞房中的燈,屋裏亮堂起來,她看到一些基本的東西都擺放好了,於是拿起個木盆去院中打了水,然後浸濕布巾擰得半幹遞給謝瀟南:“把臉擦一擦。”

謝瀟南不接。

“喝醉了嗎?”溫梨笙疑惑,然後用布巾覆在他的臉上,他就乖巧的閉上眼睛,讓溫梨笙在他臉上隨便擦著。

是喝醉了。

跟微醺的狀態不一樣,溫梨笙記得他上次喝得微醺,思緒是很正常的,就是說話和情緒表現得更明顯了,但是眼下謝瀟南安安靜靜,只剩下乖巧,顯然已是醉態。

溫梨笙把他的眉毛眼睛到嘴唇下巴都仔細擦了兩遍,眼睫毛都擦得濕漉漉的,讓他看起來更加良善顯乖。

然後又拿起手,把指縫手背都擦個幹凈,說道:“站起來,走到床邊去。”

謝瀟南仰頭看著她,沒什麽反應。

太乖了太乖了,怎麽這人平時看起來兇巴巴的,喝醉了竟然這麽乖?

溫梨笙與他對視片刻,然後沒忍住在他臉上掐了一把,雙手捧住他的臉:“站起來,聽到沒有?”

謝瀟南目光一落,看見她腕子上的墨金鐲,她有很多個這種配色的鐲子,實際上謝瀟南每次看見時,都能發現不一樣,他說:“又換了一個啊。”

溫梨笙見他盯著自己的手:“你喜歡?”

“很漂亮。”醉後的謝瀟南不吝讚美。

溫梨笙一笑,把鐲子摘了下來,鐲子是活扣的,扣在謝瀟南的手上,雖然有些貼合他的手腕顯得有些小了,但也能戴的上去:“那借你戴一會兒。”

謝瀟南果然喜歡這鐲子,用手指摩挲著。

“起來到床邊去。”溫梨笙再次說道。

他這次起身了,緩步走到床邊,腳步有一些醉後的不穩,站定之後,溫梨笙走過去擡手解他領口的盤扣,順著脖子往下,解到腰間,然後才發現腰帶要先解開才行。

她又彎腰,摸索著把腰帶解開,衣衫的盤扣解開之後,她從肩頭往下扒,剛想說讓他擡手,就覺得腰間一緊,而後一股很大的力道將她往後一壓,她一下子沒站穩倒在了床榻上。

謝瀟南將重量都壓下來,頭撐在她的上方,一時間那濃烈的酒氣整個就躥進了溫梨笙的鼻子裏,讓她心悶氣短,喘不上氣來。

謝瀟南看著她,像是把她緊緊納入懷中似的,壓得動彈不得。

溫梨笙本應該馬上讓他起來,但對上他的眼睛,頓時整個人如陷進去一般,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謝瀟南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有時候是冷漠的,有時候是帶著輕笑的,這個時候卻含著認真的情緒,專註地,一動不動地盯著溫梨笙。

這樣近的距離,溫梨笙有一種錯覺,好像這雙眼睛裏只有她自己,容不下別的任何東西。

那種感覺又來了,像是有一面鼓,在她心口敲個不停,越來越快。

只有她一個人這樣嗎?

這算正常嗎?

謝瀟南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忽然伸出手指,柔軟的指腹在她的眼睫毛上點了點,正當她想說話的時候,謝瀟南的頭像是沒力氣一般垂下來,埋在她的頸窩邊,灼熱的氣息染紅了她的耳朵,傳來陣陣癢意。

房中燭火搖曳,屋外月光皎潔,萬籟俱寂之中,溫梨笙聽見心口的擂鼓越來越響,她咕咚咽了下口水,聽見耳邊呼吸平穩,小聲的開口:“世子?”

沒人應聲。

“謝瀟南?”這是第一次當年叫他面子。

也沒有回答。

“大反賊?”

依舊寂靜。

他睡著了。

溫梨笙一使勁,將他從身上推開,看見他的睡顏恬靜安寧,俊臉映著跳動的燭火。

溫梨笙將他的外衣脫下,又拽下了鞋子把雙腿搬上了床,因為挪不動他只好讓他橫睡在床榻中央,用薄被輕輕蓋在他身上,最後吹熄了燭火輕聲道:“好夢,謝瀟南。”

她臨走的時候,覺得自己忘了什麽。

謝瀟南睡得很沈,但是由於宿醉和作息的原因,他醒的很早,一起來頭就痛得厲害,讓他忍不住皺起眉,聲音裏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喬陵。”

喬陵推門而入:“少爺,可是要洗漱?”

謝瀟南心情有些不大愉悅:“你就這樣把我橫在床中央?”

喬陵笑道:“不是我。”

謝瀟南看一眼桌上放著的一盆水:“昨夜回來不是你給我脫的衣裳?”

喬陵道:“昨夜少爺不是交給我有事嗎?我回來之後正好看見溫家小姐從隔壁翻了過來,翻進了您的寢屋,便沒再進來。”

謝瀟南神色一僵,眉頭擰得更緊:“你讓她在我喝醉的情況下進了我的寢房?”

喬陵道:“我並不知道少爺喝醉了。”

謝瀟南:“不論我有沒有喝醉,你都不該讓任何人翻我寢房的窗子,這點還用我教你?”

喬陵想了想,為自己辯解道:“我想著如果是溫小姐的話,應該沒什麽關系。”

謝瀟南冷笑一聲道:“我看你是在我身邊待夠了,這點分寸都不知道,若是腦子真被漿糊堵住了,倒不如回奚京去給你安排一份餵豬的活計,好好想想……”

話還沒說完,窗邊傳來一聲輕響,兩人同時轉頭望去,就見溫梨笙扒在窗戶上,一只腳踩在窗框上,半邊身子已經爬進來。

她顯然也是沒想到屋內的兩個人醒那麽早,強行扯出一個笑容:“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謝瀟南大約是被震到了,一時間吭聲。

溫梨笙指了指他的手,又道:“我是來拿回我的東西的。”

謝瀟南低頭,正好看見自己的右手腕上套著一個小巧的墨金鐲子,給他的手腕勒出一絲紅痕。

“怎麽會在我手上?”

溫梨笙信口胡謅:“你昨夜看見後非常喜歡,非要從我手裏搶走,我若不給你就揪著我的頭發把我按在床上揍我,還說要拔光我所有睫毛。”

謝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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