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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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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溫梨笙覺得好不容易半夜出來一次,不整點好玩兒的,那就算是白跑一趟。

本來是想嚇嚇沈嘉清的,但是沒想到這個牛宅裏竟然會這麽熱鬧,來了那麽多人,那她可太有發揮的空間了。

溫梨笙提著袖燈,走出了三步又停下,轉頭回望謝瀟南,就看到他的身影已經被黑暗籠罩了大半,只能看見側臉,模糊不清。

察覺到她停下後又回頭,謝瀟南偏頭看她:“又怎麽?”

溫梨笙突然道:“世子爺,你想要的東西,我會幫你拿到的。”

謝瀟南眉梢輕動,沒有說話。

溫梨笙也轉身,跟著席路出了牛家的屋子,隨著那一抹光點越來越遠,逐漸消失之後,謝瀟南才道:“點燈。”

喬陵從袖中拿出一個紙折的小燈籠而後展開,中間有一根極細的燈芯,卻很耐燃,一點燃便發出了光,比溫梨笙方才的袖燈還要亮。

“少爺,可有什麽收獲?”喬陵問道。

“本來是沒有的,但溫梨笙倒是帶來了一些。”謝瀟南伸手將小巧的燈籠接過來,說道:“牛鐵生這一家當年都是因為那件事死的。”

“但是這裏已經沒有東西了。”

“東西不重要。”謝瀟南目光一擡,視線融進了前方的漆黑之中,聲音輕緩:“人才重要。”

——————

再說沈嘉清。

當時他被從棺材裏跳出來的少年嚇得魂飛魄散,恨不得一嗓子從這裏喊醒風伶山莊正在睡覺的親爹,但是得知是個人後,他怒上心頭,追著少年跑進黑暗之中,就這麽一下跟溫梨笙走散了。

進入內堂之後,屋頂遮住了月亮,眼前幾乎沒有一絲光,不消片刻他就完全追丟了那少年。

牛宅當初建的隨意,窗子都開的很少,沈嘉清貼著窗邊走,偶爾能有一些透進來的月光讓他得以識別路的走向。

在這樣黑的地方,他雖然看不清路,但若是誰靠近,他能第一時間聽到聲音。

往前走了百來步,身後突然一陣疾風襲來,他連頭都不用回就接下了自後方刺下來的利刃,手指精準的抓住襲擊者的腕處,使勁一扭,只聽骨頭的脆生響起,襲擊者悶哼一聲,立即抽身而退。

沈嘉清轉頭,視線裏大半的黑暗,沒有看見人影,他說道:“你一直在這裏,有沒有遇到一個比我矮很多,跑的很快的小子?”

沒有回應,但是沈嘉清沒聽見那人離開的聲音,知道他還在,於是又說:“以你的身上,傷不了我的,但你下一次進攻就會死。”

或許是這話起了些威脅的作用,那人轉身就要跑,同時吹響了一聲低音哨,像是給同伴報信。

沈嘉清走了這麽長的距離才遇見的一個人,自然是不會讓他跑掉,立即動身追趕上去。

他的速度很快,雖然不清楚這裏的地形,卻能清晰的從那人的腳步聲裏辨別出方向。

追了一段路,周邊突然出現了另外的腳步,是偷襲他的人叫來的同伴,他仔細聽了一下,粗略估計有三四人。

幾人匯合之後便朝著沈嘉清同時進攻而來,沈嘉清急停腳步身子往後一仰,躲過一個沖著他脖頸劃來的利刃,而後彎腰一個旋身,閃躲的同時抓住一人的手臂,手肘往關節處一砸,骨頭的脆生伴著痛喊響起。

短短的一下交手,沈嘉清已經摸出他們的實力,搖搖頭說:“住手吧,你們差得遠了。”

那些人約莫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他們出手皆是一擊斃命的殺招,也不會輕易發出聲音,比尋常的打手要狠厲的多,是殺人的慣犯。

沈嘉清平常不會輕易動手,但沈雪檀曾教導過,遇到這種人什麽都不用管,只一個“殺”字就完事了。

周身風動,又有人不怕死的撲上來,沈嘉清曲起手臂以肘為擊,精準的撞到來人的太陽穴處,骨頭碎裂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環境裏顯得尤為清楚。

把人打得不能動彈需要很多下,但殺人只需要一下就夠了。

沈嘉清手一撤,那人的身體就撲在地上,再不動彈。

正當他還要出手的時候,耳尖一動,方才那個少年的腳步聲又傳來。他記得這種聲音,這少年輕功很是不錯,所以跑起來的時候幾乎只有腳尖落在地上,頻率很容易分辨,比這些躲在暗處裏殺人的腳步輕上很多。

他立即就放棄了眼前的這些人,轉頭奔著那幾乎快要離開的腳步聲而去了。

但是他走前,還要跟人打個招呼,十分囂張:“你爺爺我就先走一步了,跟你們玩沒意思。”

他速度很快,一下就甩掉了身後那些人,追到了少年的旁邊:“出來跟小爺過兩招。”

少年起初也是不理睬,一個勁的跑,想把他甩脫,雖然跑了一段路確實能把他甩掉,但沈嘉清跟一只鼻子賊靈的狗一樣,不一會就又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黏上來了,還總要伸手來抓他。

前幾次沒得手也就罷了,但這次沈嘉清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胳膊,他終是有些脾氣了,擡手朝沈嘉清打去。這正合沈嘉清的意,當即與他過起招來。

期間他一腳踹翻了不知道什麽櫃子,櫃子竟直接將木柱撞裂了,柱子所支撐的東西立即搖搖欲墜,再被少年趁機補上了一腳,立即就發出了巨大的聲響,房瓦撲啦啦的往下掉。

沈嘉清連忙後躍幾步閃躲,卻還是被落了滿身的灰塵,他打著噴嚏拍打身上的灰塵時,那少年也趁機跑得沒影了。

這一處的房頂塌了一小部分,月光披落進來,沈嘉清的眼睛終於能夠看清楚周圍的環境了。

牛宅雖然從外面看上去還挺氣派的,但實際上只是一副空殼子,這裏面什麽都沒有,甚至連建造房屋用的材料也是極其劣質的,經過年歲的打磨之後,才被他輕易給撞裂了柱子。

但這裏發出了那麽大的響動,用不了一時片刻,那些藏在暗處殺人的團夥會很快朝這裏聚集,沈嘉清也不做停留,拔腿就跑。

他轉頭往外而去,路過來時的那一片窗子,眼看著快要出內堂的時候,突然看見進來時的門檻處有著一抹白光。

沈嘉清疑惑的走過去,發現那處竟站著一個人,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那個人身上的一身白色衣裳,頭上被大大的帽兜給罩住,隱隱發著光,雖然光線不亮,但將那人的身影攏在一層模糊之中,在黑暗裏若隱若現。

沈嘉清一下子就停住了,咽了咽口水,張口問道:“前方何人,莫擋小爺的路!”

那人一動也不動。

“餵!你聾了?”沈嘉清又叫。

聲音還沒落下,忽而旁處傳來了一種幽幽的樂器聲,分不清是什麽樂器,但是音調緩慢而沈重,徐徐盤繞著耳朵,在這種情況之下更讓人毛骨悚然。

沈嘉清氣道:“是誰,敢在小爺面前裝神弄鬼!”

正喊著,門口的那抹白衣裳突然輕輕一動,森然的聲音傳來:“你在我家大鬧了半宿,這就想走了?”

沈嘉清一聽,當場就中招了,差點給跪:“你是誰?是牛鐵生?還是鬼婆婆?聽聞你生前是餓死的,我給你帶了牛來的,你可以飽餐一頓了,就讓我出去吧!”

“你不是說那牛是我們牛家的遠親嗎?”那人聲音一厲:“你想讓我這老婆子追著遠親啃?”

沈嘉清咧著嘴哭道:“你想啃就啃,不想啃當遠親招待也行。”

“我就喜歡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夥子,我一口吃兩個!”

“別吃我別吃我!”沈嘉清叫道:“跟我一同來的有個姑娘,她長得白,一看就是肉嫩,吃她吧吃她吧!”

溫梨笙聽到這鼻子都氣歪了,這王八犢子。

她擡腳往前走:“我就愛吃你這種背信棄義忘恩負義無情無義之人!”

沈嘉清嚇得汗毛倒立,情急之下拔了自己的靴子下來使勁的面前揮舞,亂無章法道:“別過來!別過來!”

他轉身就想跑,誰知道一回頭,那白衣袍的人竟有出現在了身後。

他進退兩難,手上的靴子掄得飛快,嚇得臉色都要變形。

溫梨笙走到幾步前停下,陡然將蓋著臉的兜帽給掀了,嗷嗚一聲:“我要吃了你!”

沈嘉清一見這張臉,赫然是一張沒有五官,只有一張面皮的臉,他當場慘叫出聲,嗓子都給喊劈了,慘聲劃破天際,驚動牛宅裏的所有人。

溫梨笙繃不住了,揚聲大笑起來,一邊把臉上的面具摘下來,一邊笑得前俯後仰:“嚇死你個小王八蛋。”

沈嘉清本來嚇得冷汗連連,結果一看居然是溫梨笙假扮的,立即面紅耳赤的吼道:“梨子你怎麽能這樣對我?萬一我尿褲子了怎麽辦!”

溫梨笙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那也是你活該!誰讓你丟下我自己跑了,方才還想把我賣了。”

沈嘉清氣得咬牙切齒,回頭一看,站在身後的那個白袍子人,竟然是魚桂,他抹一把頭上的汗:“娘的,還以為真碰上那些東西了,嚇死爺爺了。”

溫梨笙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總算是狠狠報覆了沈嘉清一把:“讓你少看點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你就是不聽,這種拙劣的騙術也就能嚇到你了。”

說著,溫梨笙還惡劣的模仿他被嚇到的模樣,打著磕巴道:“詐、詐……”

沈嘉清不服氣,但想起自己方才被嚇的確實丟人,沒好氣的問道:“你守在這門口,就是為了嚇我?”

溫梨笙將攏在衣裳裏的袖燈拿出來重新掛在手腕上,說道:“那倒不是,只是他們都沒有上當,只有你一人被嚇成這樣。”

“那些人呢?”沈嘉清問。

溫梨笙往旁邊走了幾步,地上就出現幾個疊落在一起的人,躺著一動不動不知死活,她頗是遺憾道:“這些人都太兇狠了,不管有沒有被嚇住,都沖上來要殺我,所以我的騙術還沒表演完,就只能把他們先收拾了。”

她如此結論道:“還是騙你好玩。”

沈嘉清重重的哼了一聲,把鞋套在腳上蹬了幾下。

溫梨笙把面具又重新戴在臉上,對沈嘉清道:“把這衣裳穿了,我們出去會會胡家人。”

沈嘉清正疑惑,就見魚桂已經將白袍和面具遞了過來,面上忍著笑:“沈小爺,請吧。”

胡家在沂關郡中地位很高。

胡家的祖上是自南疆而來,據說在那個年代,胡家人的毒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悄無聲息之間就能取人性命,且查不出半點破綻,所以當年的胡家在江湖上橫行霸道,胡作非為。

後來江湖上的人集結為盟,一同制裁胡家,使得胡家地位一落千丈,人人喊打。

不過這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就連溫浦長都說這是他祖爺爺那一輩的事,傳到現在可能大多消息都不屬實,甚至有可能誇大了胡家當年的用毒本領。

後來的胡家很長時間在江湖上沒有聲音,直到幾十年前胡家的大房有一子在朝中為官,雖是五品,但在沂關郡這種地方,也是十分了不得的,再加上胡家經常布施救濟郡城周圍的乞丐與難民,於是胡家聲譽漸起。

後來溫浦長被調至沂關郡為郡守,胡家與溫浦長的交集也密切起來,現在胡家的大房有不少人身負官職。

胡家的二房繼承擅毒的本領,也因大房的幫持下嶄露頭角,重出江湖且站穩腳跟,時至今日胡家算是沂關郡中最為枝繁葉茂的家族了。

她和沈嘉清戴好面具走出去的時候,就見庭院裏那座棺材還板板正正的放著,只有兩人站在棺材邊上,一盞小巧的燈籠懸在棺材上方,好像在探查什麽。

溫梨笙立即摘了臉上的面具快步走過去,往旁邊一站,伸長了脖子往裏瞅,側臉一下撞到了謝瀟南的胳膊上。

謝瀟南低頭看她,不鹹不淡問:“什麽都好奇?”

溫梨笙笑嘻嘻道:“世子爺,您在找什麽呢?你跟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到您。”

“找一種草藥。”謝瀟南道。

“什麽草藥?”溫梨笙詫異道:“棺材裏還能也有草藥?”

他說:“一種吃了能讓人變得聰明的草藥,記載在野傳上,若是我尋得,便能高價轉賣給別人。”

“啊?”溫梨笙雙眉一擰,滿臉寫著難以理解:“真的有人會買這種一聽就不大靠譜的藥草嗎?”

謝瀟南煞有其事的點頭,說道:“溫郡守。”

溫梨笙一聽,當下反應過來謝瀟南竟然在一本正經的胡謅,小聲控訴道:“世子怎麽能騙人呢?”

謝瀟南將這個問題好好的思考了一下,最後得出結論:“約莫是入鄉隨俗。”

溫梨笙嘆道:“原來沂關郡在世子眼中是一個充滿謊言的地方啊。”

謝瀟南看了她一眼,沒接話。

正說著,席路便從棺材裏探出了頭,把溫梨笙給嚇了一跳,後撤兩步,目光變得驚奇。

“少爺,下面全是些已經腐爛成骨的屍體,什麽東西都沒有,只有這個包袱看起來像是新東西。”席路一邊從裏面爬出來,一邊遞出個包裹。

鼓囊囊的,但看起來並不重,想來裝的是一些衣物什麽東西。

謝瀟南看了一眼並未接下,而是轉頭看向一旁的院墻上,說道:“應該是他的。”

溫梨笙也循著方向去看,就見那院墻上坐著一個人,丸子頭,衣袍松松垮垮,不知道坐了多久。

更重要的是沈嘉清不知道什麽時候貼著墻無聲無息的摸到了那少年的下方,舉著手一蹦,就抓著了少年垂下來的一條腿,將他直接從墻頭上扯了下來。

“這下看你怎麽跑!”沈嘉清大喊一聲,然後與少年打在一起。

追了好長時間,回回都被他甩掉,沈嘉清憋了一肚子氣,這回可算是有得出氣了,纏著少年不放,從庭院的這頭打到那頭。

那少年身影似鬼魅也一般,沈嘉清的每一招他都能接得住,正當兩人馬上就要打到面前來時,忽而有一抹銀光一閃而過,直奔沈嘉清的後背而去。

沈嘉清跟後面長了眼睛似的往前一撲,與少年一同栽倒在地上,滾了幾圈後停下,擡頭一看那一枚不知從何方打出來的短刃正釘在墻上。

這一擊殺意很重,溫梨笙立即緊張起來,擡頭朝四周張望。

就見庭院兩邊的墻頭上一個接一個的跳上來人,皆身著黑衣遮著面,溫梨笙只看了一眼,就連忙動手解束著腰的衣帶,又飛快的解開幾個盤扣。

就聽見墻頭上有人道:“不留活口!”

緊接著墻頭上的人甩出十幾柄小巧的利刃,目標直指庭院中的幾人。

最後一刻,溫梨笙解開了扣子將衣袍拉開,轉身朝謝瀟南猛地撲過去,雪白的衣袍一展,被溫梨笙拉著摟緊了謝瀟南的腰身,將他也裹在其中。

溫梨笙突如其來的動作造成了巨大的沖力,將毫無防備的謝瀟南整個撲在地上。

感覺到背摔上了堅硬的土地,也感覺到身上的人身體嬌軟,並不重的頭壓在他的胸膛上,腰身被兩條胳膊圈緊,謝瀟南心口的位置好像被她撞了一下。

只聽溫梨笙痛喊一聲。

謝瀟南心中一緊,剛才那一瞬間他看得分明,有幾柄直奔而來的利刃十成十會擊中溫梨笙的背部。

他擡手攥住了溫梨笙手腕,坐起來時將她往上一提,另一只原本摟著他腰的手就被迫撐在他胸膛上,他低眸問:“受傷了嗎?”

溫梨笙盯著那一雙近在咫尺的眼睛,這才意識到兩人的姿勢親密無間,熱意用上頭,她搖頭:“沒有,就是有點疼。”

謝瀟南身子略往前傾,看向她的背後,雪袍仍舊幹凈無暇,沒有半點損破。

他心下了然,溫梨笙雖然確實貪玩,但她帶來的這身雪衣並不是為了單純的嚇唬沈嘉清,而是這衣裳本身就大有乾坤。

謝瀟南身上那股一直被她惦記的甜香撲面而來,繞在她的鼻尖上,讓她心頭一燙,立馬從他身上爬起來,像是掩飾什麽似的在背上揉了幾下:“我沒事,這衣裳能擋刀刃,那些暗器傷不到我,就是穿起來太重了,行動不大方便。”

謝瀟南按了按心口,難怪方才那股力道那麽重,一下就把他撲倒在地。

這種利刃並不算小巧,若是刺中身體定能狠狠的釘在骨頭上,所以來人攜帶的數量也不多。

全部扔完後就從墻頭上跳了下來,一人持著一柄長劍,呈兩面包圍式的朝中間逼近。

喬陵和席路隨身帶的武器都是短小精簡的,分別列在謝瀟南的前後兩邊,擺出隨時發動攻擊的姿勢。

溫梨笙目光掠過那一柄柄泛著寒光的長劍,一下就抓住了謝瀟南的小臂,踮著腳尖低聲道:“世子,咱們還是去內堂吧,等會他們打起來難免要傷及無辜。”

謝瀟南低頭看她,見她縮著脖子左右張望,她不會功夫,站在這被包圍的中央地帶,自然會心生緊張。

橫的時候是真橫,慫的時候也是真慫。

他想起溫梨笙瞪著眼沖他一臉兇相,又高舉雙手跪在地上高喊“世子息怒”的模樣,漂亮的眼眸中蕩開一層笑意,他道:“那你跟緊了。”

話一落便擡腿往前走,溫梨笙連忙跟上。

包圍而來的殺手見他倆要走,登時同時動作,分別朝著幾人飛快的發動攻擊。

謝瀟南反手抓住溫梨笙的手腕,加快了腳步。他步法邁得大,溫梨笙跟得踉踉蹌蹌,沖魚桂喊道:“魚桂,把劍扔給沈嘉清!”

聲音傳過去,就見內堂處飛出來一柄合鞘長劍,在空中極速的旋飛而去,沈嘉清踩著一人的肩膀借力一踢往空中跳去,輕而易舉接下長劍甩了劍鞘,鋒利無比的長劍挑著月光而下,一劍封喉。

溫梨笙很快就被謝瀟南拉著走回了內堂的檐下,身上沈重的衣裳加倍消耗她的體力,就這十幾步的距離她扶著柱子喘起來。

稍微平覆後,她一邊脫身上的衣袍一邊道:“把我衣裳拿來,這袍子太沈了,穿著費事的很!”

魚桂聞聲便從食盒裏拿出疊好的黑色外衣遞給溫梨笙:“小姐,這種寶貝也只有你會這般嫌棄了。”

“好用又方便的才叫寶貝。”溫梨笙脫去了雪袍之後只覺得一身輕松,再轉臉的時候,就發現有另一批人鬼魅一般從四面八方出現,疾風似的加入了戰鬥。

那一批人皆身著雪白的衣裳,衣擺添了一抹鵝黃色,在光線不足的夜色下也極為醒目,動作狠厲而迅速,攻擊都是奔著一刀斃命去的。

是風伶山莊的人。

溫梨笙看到後笑了一下:“原來我們還有幫手。”

有了這批人的加入,喬陵與席路便沒了用武之地,兩人一前一後的回到謝瀟南的身邊,方才動過手,他們身上或多或少的沾了血腥氣。

“嗯?”喬陵剛站穩,就發出疑惑的聲音:“浪卷飛魚?”

溫梨笙聽見,登時看了喬陵一眼,像是確認什麽似的問道:“你說什麽?”

喬陵對她笑笑,搖搖頭卻沒再說話。

但溫梨笙聽得分明,目光望向在人群中的沈嘉清,他長劍握在手中一個翻轉,劍氣卷起地上的落葉一掀而上,寒光乍現,劍刃眨眼挑至對方面前,落葉如淅淅瀝瀝的刀刃一下就刮破衣裳割開血肉,瞬間逼退了圍在他面前的四人。

正是霜華劍法的第七式——浪卷飛魚。

沈嘉清自小習劍,學的就是霜華劍法,霜華劍法一共二十七式,其中四式失傳,剩下的二十三式沈嘉清學了十多年。

當年許清川被譽為天才少年,不過十八歲便使得一手劍術出神入化,二十五歲在武賞會上一戰成名,自那以後的十多年裏,他戰無不勝,任何挑戰他的人皆敗於霜華劍,被奉為江湖第一劍神。

人人都以為許清川的霜華劍法不外傳,但卻並不知道他曾經收有一個徒弟何沼,只是後來許清川赴約而神秘失蹤,何沼也並沒有學到完整的霜華劍法。

而何沼就是沈嘉清的師父。

只不過霜華劍法當年在江湖上多次掀起大風波,後來許清川又不知所蹤,且這劍法本身就讓很多心懷不軌之人惦記,為了惹來麻煩,沈嘉清出門在外並不佩劍,但凡用劍,必是殺招,不留活口。

所以知道他練霜華劍法的人並不多,溫梨笙就算一個。

說來也有趣,溫梨笙幼年看見沈嘉清練劍的時候,一時興起也要跟著玩,但習武的基本功她都練不下去,累得坐在一旁的石頭上跟沈嘉清鬥嘴。

沈嘉清習得二十三式,雲燕掠波就是那失傳的四式之一,於是溫梨笙頗是不要臉的用給了自己的三流劍術當劍招。

可喬陵為什麽會知道?

溫梨笙原本以為謝瀟南沖著霜華劍法而去,只是跟其他人一樣對這本劍法感興趣,現在看來恐怕是沒有那麽簡單的。

謝瀟南到底是為了什麽,才來到沂關郡的?

這個問題從前世到現在你,仍然沒有答案。

風伶山莊的人加入之後,這場戰鬥結束的非常快,滿院子橫七豎八的屍體,在月光的照耀下又恢覆了一片寂靜。

只有一人還在與那丸子頭的少年纏鬥。

沈嘉清出聲制止,七八人便一同半跪在沈嘉清面前行禮:“少莊主。”

沈嘉清將沾滿了血跡的劍隨手扔給領頭的人,說道:“你們給這裏清理幹凈。”

他擡步走到內堂邊上,脫下了身上的雪袍:“這玩意兒也太沈了,你就不該帶著東西,我爹讓你來的地方,能有什麽危險?”

“沒這衣裳我方才早就死了。”溫梨笙指著自己的肚皮,繪聲繪色道:“幾個暗器從我背後刺進來,紮斷脊骨,然後從我肚子穿過去,當場開膛破肚……”

這描述引得周圍幾人都側目於她。

她卻只看向了謝瀟南:“是吧,世子爺。”

謝瀟南頓了片刻後才答:“或許吧。”

幾人的目光又同時投向謝瀟南。

院中掛在墻上的燈盞被一個個點亮,無邊的黑夜終於被驅趕,眼前一片亮堂。

森冷的棺材,橫七豎八的屍體,寸草不生的庭院,還有拴在庭院那頭的大黑牛一蓋收入視線之中。

丸子頭少年也走到邊上來,直勾勾的看著席路手中的那個從棺材上帶上來的包袱。

溫梨笙起初沒註意,但是仔細一打量,才發現這少年竟然還是個熟面孔!

她將席路手裏的包袱接過來,走到少年面前遞給他,笑著說:“你一定是剛來沂關郡沒多久,若是沒有落腳處,隨時可以去溫府找我,報上溫梨笙這個名字就行。”

少年疑惑的打量她兩眼,隨後將包袱一甩,躍墻離開了。

“溫姑娘倒是心善。”喬陵帶著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溫梨笙轉頭,就見一行五人站在檐下都在看她,她的眸光一動,倒映著檐下的燈籠光停在謝瀟南的面上,然後笑嘻嘻道:“這都是在世子爺身邊久了,耳濡目染的良好品德!”

聲音一落,沈嘉清嘖嘖搖頭:“一段時日不見,你用成語的能力又提升了。”

“多學著點!”溫梨笙露出得意的小神色,轉頭對魚桂道:“走吧,咱們回家去,出來久了萬一被爹發現就糟了。”

“已經發現了。”沈嘉清說。

溫梨笙臉色一僵:“什麽?”

沈嘉清聳聳肩:“方才他們給我傳話,說我爹現在在溫府,讓我們快點回去。”

溫梨笙拔腿就躥了出去:“你不早說!”

此時的溫府燈火通明。

溫浦長在正堂來回踱步,時常朝門外張望,幾步走到門邊詢問下人:“回來了沒有?”

下人的回答依舊:“沒有。”

溫浦長面上隱隱有急色,嘆了一口氣又轉步回去,擡眼看見正堂裏坐著的一個雪白衣袍的男子正用手支著頭,昏昏欲睡的模樣,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吼道:“你還有心思睡覺!”

男子沒被這聲音驚到,只困倦的掀了一下眼皮:“你急什麽。”

“沈雪檀!”溫浦長幾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的領子往上一提,沒提起來,氣道:“你把我女兒騙去那個地方,你當然不急。”

“我兒子不也去了嗎?”沈雪檀坐得穩穩當當。

“你兒子王八堆裏養大的,小時候泥巴都吃過,哪有我女兒金貴。”溫浦長怒道。

“那倒確實。”沈雪檀沒有反駁,只是道:“不過郡守大人,我當年好歹也養了你三年,你不叫我一聲哥,也別直呼我名字吧?”

溫浦長冷笑一聲:“沈雪檀沈雪檀沈雪檀。”

沈雪檀困得不行,不跟他計較,打了個哈欠還要合眼,溫浦長就抓著他的肩膀前後搖:“你不能睡!我還沒跟你算賬!”

沈雪檀的身體跟沒骨頭似的讓他搖個不停,語氣卻滿不在乎:“那地方沒什麽危險,我早就派人探查過上百回了,且我的人也一並去了,只要他們敢動手,我的人就會執行殺令。”

風伶山莊的殺令是最高等級的命令,只要條件符合就會觸發,直到執行者完成任務或者全軍覆滅,殺令才算結束。

溫浦長臉色這才好看了點:“你不早說。”

沈雪檀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舟之啊,你就是太過謹慎小心,像小梨子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探索心強烈的時候,你要培養孩子的探知能力,連京城來的小世子都知,你卻不知。”

“就你知道!”溫浦長沒好氣道:“少在背後議論世子。”

“梨子既然卷進了這件事中,光是保護是不夠的,且她也不是安分的性子。”

“你還好意思提!”溫浦長說起這個就來氣:“我家笙笙小時候多討喜,性格溫婉見人就笑,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就是被你教成這副德行的!”

沈雪檀見他又要上火,不與他爭辯。

溫浦長在屋中又走了兩個來回,終是重重的嘆一口氣,有些懊惱:“早知笙笙會卷入此事,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帶她去梅家酒莊。”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沈雪檀看他一眼:“且小梨子整日出門去哪裏都有人暗中跟著,能有什麽危險?”

溫浦長想了想,覺得也是這個道理,其實整個溫家最危險的還是他這個女兒,現在他去官署總有人會盯著他的鞋子看,好奇他的襪子是不是破了兩個洞。

正堂安靜了片刻,下人忽而在門口道:“老爺,小姐回來了。”

溫浦長起身想去,但沈雪檀卻說:“把他們帶到正堂來。”

少頃,溫梨笙一路小跑而來,進門的時候還蹦了一下,看起來活蹦亂跳的,就是頭發有些亂。

她手裏抓著一方錦帕,在鼻尖上擦了擦,一進門就哭喊:“爹——”

溫浦長拍桌而起,怒聲道:“喊什麽喊,跪下!”

溫梨笙自知有錯,雙腿一彎就要跪,沈雪檀卻道:“別跪。”

她膝蓋又直了:“沈叔叔,你怎麽也在啊?”

溫浦長瞪他一眼,又沖溫梨笙道:“給我跪下!”

溫梨笙膝蓋又彎。

沈雪檀擺手:“別跪,姑娘家膝蓋嬌貴,要跪讓我兒子跪。”

話音一落,沈嘉清撲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毫不拖泥帶水。

溫梨笙看了一眼父親的怒容,有些拿不定主意:“那我是跪,還是不跪?”

“誰是你爹你知道嗎?”溫浦長氣得鼻子都歪了,把自己的胸膛拍的砰砰響:“我才是你爹!”

溫梨笙怕給溫浦長氣得撅過去,只好跪下來,非常流利的認錯:“爹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懺悔了千遍萬遍。”

“半夜跑到荒郊野外,成何體統!哪家的姑娘會像你這般肆意行事?!”溫浦長怒聲道。

溫梨笙撇嘴,雙眸像蒙上一層水霧一般變得楚楚可憐,帶著微微的哭腔:“我也不想啊爹,但我要是說去那座宅子,你肯定不同意,所以我只能偷偷的去。”

“你還埋怨上我了是吧?”溫浦長道。

“行了行了,說兩句得了,此事又不怪她,地上涼涼的讓孩子總跪著幹什麽。”沈雪檀看不下去了:“小梨子快起來,我這次來溫府,就是為了你的事。”

溫浦長仿佛是個特別好勸的人,一聽了這話神色就緩和了很多,擡手道:“罷了,你先起來吧。”

才跪了一會兒,溫梨笙歡歡喜喜的爬起來,坐到沈雪檀的對面。

沈嘉清唯唯諾諾,打一進門就沒有說話,此時也跟著站起來,恭恭敬敬的沖溫浦長行一禮:“郡守大人。”

“混小子,今天又爬我家墻頭了?”溫浦長指著他道。

沈嘉清撓撓頭,坦然承認:“是啊。”

溫浦長冷笑一下,心說我等下有的是招治你們。

他吩咐下人將門關上,堂中燭火搖曳,溫梨笙和沈嘉清坐一起,溫浦長與沈雪檀坐對面。

溫梨笙給自己倒了杯涼茶喝:“沈叔叔,你給我的那封信我今日看了,然後去了牛宅裏找到了信中說的位置,但是只看到幾條花斑毒蛇。”

“嗯……”沈雪檀點點頭:“你是如何找到的?”

溫梨笙說:“我起初沒什麽頭緒,不過在牛宅的屋子裏遇到了世子,是他看了信然後帶我去的地方。”

沈雪檀一整個大驚訝:“你把信給他看了?”

“那封信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嗎?”溫梨笙也很驚訝。

沈雪檀想了看,這才說道:“這些事你目前探知多少,都告訴我。”

溫梨笙道:“我的所有猜測是以世子為中心點的,我覺得是因為他,我才卷入了這些事。上個月在梅家酒莊裏,我偶然撞見了有人盜取梅家大夫人的東西,我本以為是普通的盜竊並沒有在意,但是後來才知道那日遇見的世子,他盜取的,是霜華劍法的一部分,也正因為此他們懷疑是我偷了那個東西,”

“在賀家的時候,世子親手殺了賀老太君,然後我與他一同被阮海葉給抓去了山上,從她口中我才得知梅家主將這個消息散播出去,現在所有人都認為那部分的劍法在我身上。有一夥人曾派人殺我,就是在賀宅的那日,但是被我逃脫了。”

溫梨笙總結道:“我知道有人要殺我,但尚不確定是誰,根據沈叔叔的指引,我現在懷疑的事胡家。然後關於世子,我覺得他可能是奔著霜華劍法來的,所以梅家賀家還有火狐幫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啊?在我閉關練劍的這段時日,竟發生了這麽多好玩的事嗎?”沈嘉清大吃一驚。

他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把瓜子,嗑得津津有味,吧嗒吧嗒的聲音在正堂裏尤為清楚。

溫浦長一忍再忍,最終忍不住:“瓜子給我!”

沈嘉清騰地站起來,走到溫浦長面前,把手裏的瓜子全送到他手上,又拉開衣襟,掏了一把又一把。

溫浦長:“……”

沈雪檀笑了會兒,而後讚許的點點頭:“不錯,基本都猜對了,你在梅家酒莊遇見的人正是那小世子,但是起初這事我和你爹都不知道,是後來世子來溫府時親口告知你爹的。”

溫梨笙訝然,想到前段時間謝瀟南確實登門了一次,跟溫浦長吃了頓飯才走,想必就是那時候告訴他的。

那時候的溫梨笙完全是被蒙在鼓裏,並不知道自己因為酒莊裏的一次偶然事件引火上身。

“半年前世子就確定了要來沂關郡的行程,並給你爹傳了封信,信上說如今沂關郡幫派雜多,漸壓官權,你也知道你爹這個當官的,最討厭我們這些江湖幫派,近年來他也意識到郡城中的江湖幫派越發雜亂,所以當即就同意了與世子的聯手,開始設計梅家。”沈雪檀道。

“半年前就開始了?”溫梨笙大為震驚。

沈嘉清掏空了瓜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跟著說:“早說啊,早知道是盟友,我們也不用在南邊的大峽谷上……”

還沒說完溫梨笙狠狠踩了他一腳。

沈嘉清嗷了一聲。

“別打擾我們的說話!”她警告的瞪他一眼。

溫浦長到現在應該還不知道當初她和沈嘉清密謀綁架謝瀟南的事,若是知道了,溫府今晚怕是徹底不安寧了。

“二十多年前,被譽為第一劍神的許清川在沂關郡神秘失蹤,我當年與他交情甚好,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追查他的下落,風伶山莊情報網遍布沂關郡的每個角落,消息如此廣,卻只能夠查得一些蛛絲馬跡。”沈雪檀說起當年事,帶著笑意的表情也隱去了,有些凝重道:“只知道霜華劍法被分為了三個部分,由梅家和胡家各執其一,還有一部分不知所蹤。”

“原本在阮海葉的手中。”溫梨笙道:“但是已經被世子拿走了。”

“那世子現在手中已有大半霜華劍法,剩下的一部分則是在胡家的手中。”

溫梨笙問:“那他為什麽要殺賀老太君?”

“賀家持有霜華劍,他許是奔著那把劍去的。”沈雪檀道。

也就是說當年劍神失蹤之後東西被瓜分,謝瀟南不知道從哪裏得了消息,正在將那些東西一一收集起來。

其實這些東西,跟溫梨笙拼湊的猜測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她不明白謝瀟南做這些究竟是他心血來潮對霜華劍法感興趣,還是因為他知曉二十多年前劍神失蹤的真相?

“這小世子,本事通天了,探不出底。”沈雪檀嘖嘖嘆道:“胡家在郡城盤踞多年,紮根頗深,若想扳倒胡家,還需得靠這個奚京來的世子才行。”

沈雪檀對溫梨笙笑著說:“不過小梨子你也不用怕,只要在郡城裏,胡家就不敢動你,否則他們一家老小也走不出沂關郡。”

她點點頭。

她是絕對信任風伶山莊的。

溫浦長突然說道:“但是世子那邊要盯著點,就怕有誰不長腦子動了他,若是他在這裏出了差錯,景安侯恐怕要帶人將沂關郡整個鏟平,到時候誰都跑不脫。”

“跟不了,他察覺的很快。”沈雪檀指了指沈嘉清:“他倆不是跟世子年齡相仿嘛,讓他們去。”

溫浦長不同意:“這兩個一個比一個沒長腦子,若是得罪了他,事情會更麻煩。”

“一群孩子打打鬧鬧的很正常,總能玩到一起去的。”沈雪檀不以為意。

溫梨笙在這時突然舉手道:“我經過一番嘔心瀝血的努力,成功與世子拉近了關系,他應該是看我越來越順眼了。”

溫浦長和沈雪檀同時看她,都是不大相信的表情。

溫梨笙只好派魚桂回房去取鐵證。

不一會兒魚桂就小跑回來,手裏拿著兩條灰藍的錦帕,溫梨笙接過道:“這就是世子送給我的。”

頓了片刻,她又在幾人驚詫的目光下補充道:“或許……可能是算是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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