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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34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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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34 請君入甕

同一天夜裏,京城年府的宅院裏卻是安安靜靜。很多房間裏都發出熟睡的鼾聲。屋外寒風毫不客氣地敲門拍窗聲,睡著的人已聽不到。在府裏辛苦當差勞作了一天後,許多樸實的出賣體力的人已經開始做夢。只有心思詭異狡詐之徒仍然在盤算著只適合於黑暗中見不得光的詭計與心機。年祿就是這一種。

他獨住一間寬敞朝南的大屋。這時,睜開眼睛,看看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內,他躺在被銅暖壺捂得熱呼呼的被褥裏想著心事。

“整整還差十萬兩銀子……十萬兩呀……我X他娘的……如意賭坊裏的老板真是豆腐嘴,刀子心!想當初我為了盤回本錢找他借的九千兩,如今經過他這花白胡子姓包的老頭的利滾利、息帶息,從頭到尾一合計竟然要老子償還他十倍還多的數目……嘖嘖嘖……這不是逼著老子去偷、去搶嗎?老子哪裏來得那麽多閑錢?他媽的,當初借錢給老子的時候,他這姓包的老頭一張嘴說得多甜……說是叫我放下百二十個心,說是憑借我年府大管家的名號,借錢也叫他借的臉上有光彩……嘖嘖嘖……老子一時大意,竟上了他這個老猢猻的當……好了……如今……倒是一出門便叫人家給堵上了……嘿嘿……這也是個‘堵’字……嗯……是極是極……賭的是錢……如今被堵住的可是命!老子的一條命!”

“包老頭派人傳的話……怎麽說來著的……十天前聽得叫我差點沒吐血,可把我這個堂堂總管給氣壞了……不過,這會兒氣消了……似乎倒覺得這話說得也不無道理……這話是怎麽說來著的?啊,對了,老子想起來了!他娘的,幾個雜碎是這麽說的——

“‘年大爺,憑您如此顯擺的地位,還怕還不上區區十萬兩銀子嗎?您就別再裝了!’

見他們幾個腰圓腿粗的攔在後門口,我心裏膽怯,就求他們再寬限幾天讓我想想辦法。誰知其中一個中年的打手竟朝我眨了眨眼睛,湊到我耳邊說出這樣一句話‘如今這個有權有錢便是爺的世道,哪裏還輪得到您這樣的爺放□段去想辦法?’

“我聽他話裏有話,正狐疑著,卻是被他拉到墻角,附在我耳旁說出更叫我吃驚的話。是呀,著話到現在,我還拿不準,掂量不清……怎麽,怎麽這包老頭也是有事有求於我麽?要我幫他做一件事,這就是這白胡子老頭早就打好的主意?嘿嘿,莫不是這老兒也有什麽子侄要來向我的主子求官做吧?得,我瞧遞話的這打手態度倒是恭敬,十足像是要求我辦事的低三下四的模樣,想他一個賭坊的老板能有什麽屁、大的事?我看,若不是想賄賂買官缺一條門路想借走我這條道,就是家裏惹了什麽官非,想叫我在主子面前替他幫襯上幾句……

“他昨天又派人來怎麽說的,說是問我考慮好沒有……讓我務必今晚就去給他一個答覆……倘若真的肯幫他做一件事……這十萬兩的銀子的借據就會當著我的面即可撕毀!嘿嘿……我還想什麽呢……這包老頭說的在理呀……擱置在我這樣身份地位的……伸伸手指……動動嘴皮……就是厚厚的一沓銀票……這麽一想這些話……他娘的……老子這幾年的膽子可也太小了!竟是幹了些雞零狗碎偷挪府內進出用度的芝麻綠豆般的事……呵呵……這包老頭的話當真如醍醐灌頂,叫我茅塞頓開呀!

“老子還想什麽,別再想啦!”

一番心思轉到這兒的年祿一骨碌從床上爬起,把腦袋夾在聳起的兩個肩膀中間,跪坐在床側的窗戶邊,溜著眼珠往府內此刻唯一亮燈的那處方向打量。一邊看,一邊舔著舌頭收攏齒頰邊的口水,瞇起眼睛,淫、笑道:“再等一會兒吧……好歹也等那邊的春、宮戲熄火了再說……”

就這樣,他又把頭從窗縫間縮回,跪坐在床上,用獵狗觀察野獸般的眼睛盯著遠處亮光的地方看了好久,直到最後一絲光線在他眼底隱沒,他才不急不慢地跳下床,慢慢穿妥好衣服,擺了兩個枕頭弄成人型窩在被褥裏,然後又審視了遍房間,才小心翼翼地帶上門,如泥鰍般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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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激、情之後的年羹堯剛吹滅了蠟燭,躺下,沾著汗水濕漉漉的脖子卻被身旁一條柔軟的胳膊摟住。

“額駙……我好喜歡你……”女人閉著眼發出這樣的聲音。

年羹堯壓低呼吸,彎曲食指觸碰了兩下她的卸了妝之後長滿雀斑的臉蛋,見她仍一動不動,鼻息均勻,這才肯定她方才說的是夢話。女人已睡熟,滿足地睡著了。她噴滿花香的胳膊仍然緊摟在他的脖子上,把更加香氣濃烈的身體往他這邊靠近。

隱忍了這股叫他覺得刺鼻的氣味,男人狠狠皺起了眉毛,瞇起了眼睛。

忽然,他覺得他有些明白雍正為何會如此偏愛此女了。其中的道理很簡單。雍正偏愛極端。就像他喜歡純真自然的年小蝶一樣,他也樂於見到這位連呻、吟也要做作一番的女人。從某種程度上說,雍正對於心采的這種喜歡,是一種嘲諷,一種取笑,一種挖苦。當然,此種真實的情感被雍正藏進了內心,一般人很難看出來。但是,卻逃不過他年羹堯的眼睛。

想到這兒,只見女人忽然翻了個身,抽回手,卷著被子把臉朝向墻內側。年羹堯急忙趁機扭開了脖子,坐起身,在地上找到了衣服,穿上,在桌邊重新坐下。方才出宮後心采對同坐一輛馬車內他挑逗的一幕閃現在他的眼前……

臉紅心跳的言語、媚眼如絲的眼神、欲迎還拒的肢體,所有這些都給心思正在忐忑的他釋放出誘惑的信號。原本還正在為如何進一步拉近與雍正關系的他,就這樣,想也沒想地把她抱在了懷裏。

用一拍即合來形容兩人那時的狀況一點都不過分。然而,當她吃吃地笑著趴在他肩頭躲閃著他的臉龐的時候,妓、女這個字眼忽然跳落在年羹堯的心裏。比起長久以來女人專屬的這項古老的事業,他,此刻的他,又算什麽呢?本質上說,他年羹堯與相為謀求錢財而暴露自己身體的女人何異?沒有一點兒區別。僅有的不過是他的客人是個女人,當今天子的妹妹,而他想得到的不再是一兩張銀票而是牢固不變的永受聖眷的地位。

因此,得意的情緒不僅僅降落在為自己大膽行為一舉成功而感到竊喜的女人身上,同樣也籠罩住男人。當年羹堯帶著厭惡的心情吻上香得發臭的嘴唇的時候,他就不再把自己當個妓、女了。這種投入忘乎所以的精神是他打從入仕以來就保有的良好習慣。他甚至是那樣地努力,在引逗得女人壓低了聲音尖叫之後,他更是對自己感到滿意:把雍正這樣在意的一個妹妹控制在自己的手心裏,不管怎麽說,對他而言,都不是件叫人沮喪的事情。盡管,她從頭到腳都叫他討厭。

所以,當兩人半天整理好衣衫從馬車走下(心采的仆人和馬車被安放在府中另作休息,她出宮後與年羹堯合乘他的馬車同行),走進年府他的房間後,克服自己骨子裏絲毫並不興奮的狀態,加倍認真地對待心采,就成了年羹堯不得不去小心完成的一道政、治難題。很快,他就進入狀態。他解決自己困惑的方式很簡單:閉上眼,把心采想象成另一個人的倩影。

黑暗中,回想完畢。他長長嘆了口氣,讓周圍無數看不見的棉絮狀的憂愁向自己靠近。風呼嘯得更兇了,卷揚起枯葉、短樹枝摔打在窗戶、門板上,迸發出輕微卻又激烈的碰撞。停留在樹梢上濃密的樹葉嘩嘩作響,演奏出叫人誤以為下雨的樂曲。

支著手臂撐著腦袋靠在桌邊凝神想了會兒的男人,忽然用力跺了兩下腳,吮著腮幫子狠狠對著地下唾了口唾沫,讓不屑又怒恨的目光從眼角中洩露。接著,忽又獰笑,他低沈著自語道:“論人質,如今咱們都不缺;論實力,嘿嘿,恐怕你還不是我的對手吧,四爺……”

長久被壓抑在年羹堯身體裏的某種東西被喚醒。他已下了決心做好正式迎接戰鬥的準備。由猜忌、厭惡到憎恨就是四爺對他長期以來持有的態度吧。早年數次事件的不信任不說,在自己掌兵的數年裏,無數個往來西北大營的他的耳目就足以代表了他對自己的懷疑與猜忌。本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就是一個千古不變的道理。能擁有杯酒釋兵權的寬廣胸懷的帝王本就不多。所有這些都為他年羹堯深深明白,明白他與四爺,也就是當今的皇上,兩人今後勢必分道揚鑣、各自殊途的必然性。只是,令他這個此刻仍擔任西北大將軍的人想不到的是,四爺翻臉的速度會這麽快。

“只要手捏軍、權一天,他就不得不對我有所忌憚。”這是此時;包括接下來事件焦點聚集在法華寺的一天裏年羹堯腦海中合乎常理的邏輯概念。死死扣住西北大軍的帥印,成為他當下最最在意的事情。某種程度上說,大將軍的地位與權力已化身為他保全自己的一張護身符。他不能沒有它。

所以,如何牢牢占據且鞏固已有地位,就成為他眼下最亟不可待處理事務的中心。只要咬住軍權不放,他四爺即使貴為天子也莫可奈我何;只要待在現有的位置俯視朝廷,傲然威嚇天下的權勢就能繼續保持。不能讓任何蟻穴毀了我這條雄偉的長城。防微杜漸,便成了重中之重。就這樣,他想著想著,突然狠狠皺起眉,一個幾乎要被他遺忘的漏洞忽然在漆黑一團的空氣中在眼前放大。

“該死的,我怎麽差點忘了……”攥緊拳頭,他離開座椅,在桌邊站直身體,邁著倉促的步伐飛快地往門邊踱去。他手捏住門板,正要開門,忽然背後傳來輕微的疑惑聲,

“這麽晚了,額駙,你要去哪兒?”

扼腕中,男人頓足握拳。不過,微笑仍然是他此刻如假包換的面具。反折走回床邊,他訕訕得只好以尿遁為借口在女人面前掩飾。

“方便?可是只是出去一會兒,你怎麽把衣服全都穿戴整齊了?”蘇醒過來的心采向他瞪大了眼睛。

咯噔一聲,年羹堯心跳漏掉一拍。轉變恢覆好臉色,他只得俯□再次用另一種方式讓和她哥哥一般愛懷疑的女人頭昏腦脹。也就是因為心采這次不經意的醒轉與疑問,才在偶然間恰巧解決掉另一人的困惑。去而覆返的年祿此時恰呆在兩人的門外;這間主人的房間是出入府邸的必經之路。此刻,這位年府大管家的額頭上沾滿了汗珠。屏著呼吸,他貼在門板用一雙緊張且興奮的瞳孔盯著四下的黑暗,用忍耐的方式來對待耳邊起伏的歡愉聲和眼前左右搖擺如惡魔般樹枝的怪影,一動不動地貼在門邊站了好久,直到屋裏傳來讓他安心沈睡的呼吸。

翌日清晨,天剛亮,也就是在年祿模模糊糊瞇了會兒眼睛沒多久的時候,他就被他的主子挖了起來。像男人主動到下人房間來找人的這種恩寵,給年祿碰上的還是第一次。

骨碌一聲爬下床,來不及穿外衣,他就急切地對著男人撲倒在地。

“主子有什麽吩咐?”

聽到這個忠實的聲音,年羹堯點了點頭,居高臨下地俯視了會兒腳下的管家,彎曲食指,叫他站起來往自己這邊靠近。很快,年祿昨夜從另一個人嘴裏聽到的名字像魔法般溜出了男人的嘴邊。楞也沒楞,他低著頭,用一派完全聽命的作態豎著耳朵,悄然聆聽。那張有著優美弧度的嘴唇在眼前輕輕的翕動,雖然年祿貌似在聽,可他已完全聽不清任何東西。滿腦袋都被一個叫“劉二虎”的陌生的名字所充滿。這個名字仿佛化作了千百條細細的絳蟲,鉆入,爬進,滲透進他的大腦皮層,瘋狂地、不留餘地地啃噬著他顫抖的神經。

當然,年祿這樣的人之所以會顫抖完全與道德良心無關。君子重義,小人見利。無疑屬於後者的年祿的害怕緊緊是出於過分的緊張與激動。這時,他偷偷擡眼看了下正要他把劉二虎在紫禁城的黑牢裏秘、密弄死的主子,昨夜他那債務人後來的話不禁又回放在耳邊。

“是跟一個明天就會完蛋的沒有未來的主子,還是棄暗投明,追隨天下最有權力的人,兩條路,擺在你自己的面前,你自己選擇吧……”

什麽叫沒有未來,什麽叫天下最有權力的人,這些話,他還是懂的。

前邊那“包老頭”說什麽了,洋洋灑灑地一大堆,年祿有些記不清,他只知道他被騙了,很幸運地被騙了。京城這地兒的水有多深,他昨夜才知道:包老頭不姓包,姓方,叫什麽他不記得,依稀倒像是背後那天大人物面前的紅人;而這方老頭之所以會甘心隱身在賭坊內釣自己這條魚,其用意顯然是不言自喻。

當然,方老頭下邊的話說得更直接。“堡壘的潰敗往往是從內部開始。所以,作為緊跟在他身後的人,你,這個大管家,這個曾幫襯著他幹過不少壞事的幫兇,顯然應該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些什麽?做些什麽,才能洗清你一丘之貉的汙點;做些什麽,才能讓你獲得戴罪立功的機會……”

思索到這兒,年祿面皮發青,深深吸了口氣,把耷拉下來的腦袋垂得更低。身體猛地一哆嗦,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肩頭。

“本來這些事我也可以讓隨從清風與皓月兩兄弟去辦,但你也知道,他們畢竟是外人,而且,他們西北軍士的身份一旦暴露,很難遮掩……再說,聽說你與大內侍衛統領多鐸也有些交情,因此,在這個叫我有些不安的時刻,我為能擁有你這樣的人而感到放心……是呀……我知道……完完全全地知道……你就像你的父親……我的老管家一樣……對年家那樣地忠心……”

不提年福(年祿的父親)還好,一提,隱藏在年祿心底的火苗就霍然竄了上來。捏緊手指,繃緊全身關節,他才克制好自己憤怒的情緒。昨夜驚悉的另一個消息緩緩回響在心底。包老頭為了進一步說服他為己所用,甚至委婉地向他揭示了父親年福故去的真相——

“令尊的死並非完全出於疾病……如果你不相信的話……驗屍官當時出具的文書我也可以為你找到……”

當時那個方老頭是這麽說的。

然後年祿記得自己足足一刻鐘發不出任何聲音的狀態,接著他又問老頭說是此種連年府裏邊人都不知道的內幕他們外邊的人是如何得知。方老頭笑而不答,讓年祿不知道的是,在方苞的笑容裏隱藏著對反間計為我所用的開心。那一刻,方苞樂的不僅僅是年祿的歸順,更有利用老九得知其眼線叫春香那個死去丫頭留下的線索。從此處,這個早年被康熙封為天下第一忠臣的老人不由再次印證了“內亂之患甚於外憂”的言論。

這時,所有的思索活動被年祿停止。他已不再想了。對於既定好的想法,他向來和他殘忍的主子一般,毫不猶豫。他的身體不再哆嗦,手腕以及牙齒也不再顫抖。他鎮定下來。用狐貍看待老虎的眼神接過遞來的銀票,恰好也是十萬兩。

“事出偶然,你先拿去使,趕緊買通黑牢裏的獄吏,以劉二虎家裏的遠親的名義去牢裏探視,接著……嘿嘿……用哪種方法不留痕跡,你就自己看著辦吧……若是這錢不夠……你只管來找我……嗯,快去辦吧,今日我早上出門去一趟郊外的法華寺……估計午飯時必定回來,府中一切有我照應……你不必擔憂……若是這樁事辦妥了……你曾經求我的事……我自是會放在心上……給你在軍中覓一個肥缺並非一件難事……”

軍中肥缺?苦苦追尋的東西飄忽到年祿眼前……閃閃發亮的鎧甲軍、裝與數到手指發酸的成堆的銀票像磚塊似地從天而降,一時間差點弄花了他的眼。就這麽一遲疑,他趕緊順著曾經乞求不得的這個臺階爬下,卑躬屈膝地咚咚咚對著地面磕了三個響頭,用大聲說謊也面不改色的洪亮的嗓門向這個欺騙了自己如今要被自己欺騙的男人致謝。

他叫嚷的聲音是這麽響亮,以致於讓他的主子皺起了眉。恰在這時,窗檐一角被掀開,露出心采仔細修飾過的容顏。她歪著頭,咬著蜷曲在嘴邊的小手指,朝年羹堯嬌斥道:

“額駙,還磨蹭什麽,我們該動身去法華寺啦!”

不同於年羹堯一直俯視的視角,站在窗外的心采是從側面斜過來的角度觀察屋裏的人的。自然,心思多疑又敏感的她註意到了年祿此時略微顯得異樣的神情和手中的銀票。“這個管家心裏顯然藏著什麽秘、密……是什麽秘、密呢?怕是與額駙有著非同一般的關系吧!這些錢又是做什麽用的?”

於是,她立刻問出疑惑。從門檻上跨過,走進屋內,斜瞥了眼年祿,問年羹堯方才他們在說些什麽。瞇縫著眼,擠掉輕微的慌張,年羹堯食指按住眉心,用手掌擋住面向心采的半邊臉,向年祿頻頻使起眼色。年祿收到,連忙咧嘴朝發問者陪笑,說是他們只不過在討論些府裏叫公主絕對不會感興趣的不相幹的進項用度之類的雜事。作為管家,從府內賬務這點回答真是再好不過,然而,本以為要被堵住口的女人偏偏窮追到底,又問是什麽樣的雜事。期期艾艾斷斷續續地詞不達意中,年羹堯為年祿接下這個難題。他揮揮手,叫年祿退下。就在這位被年羹堯看錯了的管家合上門板的時候,“萬花樓”“風流的糊塗賬”“悔恨”之類的幾個極輕的字眼鉆進了他的耳朵。

一刻鐘後,深受刺激的心采甩開昨夜枕邊人一再勸阻的臂膀,紅著眼睛,鉆入了自己的馬車。靠近車廂,“去皇宮!”這個聲音響徹在年羹堯的耳邊。

望著遠去的這張令人深深厭惡的貼身膏藥,年羹堯為能暫時擺脫她的束縛而長長嘆了口氣。哼,隨她去在宮裏胡說吧,這不也是自己想要的麽?利用她來混淆敵人的視聽,麻痹敵人的神經。再說,這種七句謊話裏攙和了三句真話的欺騙方式,不也是自己最擅長的麽?恐怕即使如今恨自己恨得要死的那個男人也分辨不出其中敘述含義的真偽;萬花樓的事四爺是知道的……想到萬花樓,他忽然心中一動,叫上身後緊隨的清風、皓月,吩咐說,在去法華寺的路上先繞道一趟,去一下萬花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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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無恥了!居然有這樣卑劣的男人!他是什麽意思?把本公主和那些最下賤的女人相比麽?哦,是哦,他當然有這樣的借口,為了與我美好的將來,他派人到萬花樓去了結曾經的風流債……呵呵……對極了!他這麽做對極了!再對不過了!哦,該死的他是怎麽說的……‘每個人都有過去’……他這是在暗示我,暗示我呀……他在忌諱我曾為人婦的身份!他在意這一點!哦,老天!我昨天怎麽那麽輕易就……就把自己……交付出去了呢……這個男人……這個危險的男人……顯然和那個溫吞水的死鬼不是同一類!我該怎麽辦?該進宮去找誰?誰又能幫我呢……”

想到這兒,她急不可耐的臉從馬車前邊的車簾中鉆出,催促著車夫加快抽打馬鞭。

然而,進宮後,叫她失望的是,這麽一大早,天剛亮,她要找的皇帝哥哥與那拉氏卻都已經動身前往法華寺。她撲了空。從太監宮女人頭攢動的大道上快步奔過,她悶著頭到處瞎走,不其然走到閑梳院門口。正厭惡地準備擡腳離開,身後一個親熱的聲音把她喊住。回過頭,耿妃笑吟吟地朝她走了過來。

耿妃先是狐疑地打量了下她臉上沒來得及擦幹的淚水,接著察言觀色地故意地揀出誇獎西北大將軍的話來試探。沒幾句,此時心情激動的心采就被她說得忍不住哇地一口哭了出來。耿妃見狀,知道其必然受了年羹堯的委屈,遂更加來勁。推開閑梳院的大門,拉著心采站在門中、央,故意大聲說道,

“就是呀,其實,這姓年的沒一個好東西!似乎上次鈕鈷祿氏還跟我說過,說過皇上有一次做夢說過要處斬年羹堯的夢話,哈哈……雖然是夢話,但這些姓年的不曉得眉眼高低,不知擡舉的性格,由此可見都是一樣的啦……哎喲,我的好公主……你就別哭了……你若真是有什麽不滿,又或是有什麽疑惑關於未來額駙的……你進去問問這裏邊的人……不就……不就一切都清楚了麽?”

當真一語驚醒夢中人,不再在乎耿妃在背後的大呼小叫“別說是我說的”之類的,心采低著腦袋往桂花樹掩映中的那個陳舊的屋子裏沖。跑到屋前,伸手推開大門,她大叫,“年小蝶,你給我出來!”

看熱鬧看到這兒,站在閑梳院門外的那個挑撥是非的女人掩著嘴,偷笑著想道:“對,趕緊告訴鈕鈷祿氏妹妹去,這消息包準叫這些天為生病的弘歷擔憂的她笑彎了眉。”念畢,她一陣煙地溜了個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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