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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23歪打正著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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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23 歪打正著2 (1)

果然,耿妃開始發難。她彎曲手臂做了個手勢,禁止端著藥汁的老太監向那拉氏靠近。小蝶為此動怒,在與耿妃理論未果的情況下,她轉而向鈕鈷祿氏求救。

“請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求您高擡貴手吧!”

不知怎麽的,鈕鈷祿氏猶豫的眼神竟令小蝶產生一種荒唐的直覺,竟是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在躲避自己的註意似的。小蝶不禁默默對著自己搖頭,或許真如十四所言,這是我太久禁閉心扉的結果!似乎我已經不太習慣與人正常相處了。鈕鈷祿氏娘娘怎麽會對我這樣的人畏畏縮縮呢?我的感覺細胞真是過於靈敏了。

正在思索之間,忽然,耿妃沖到曹老太監的身邊,伸手似是要搶奪他手中的藥碗,老太監不願就範,與耿妃的手臂扭打到了一起。耿妃大怒,挑著如黑絲線般的細眉對著老太監破口大罵不算,還勾起十根鮮紅的手指甲狠狠地朝那雙骨瘦如柴的幹癟又蒼老的手掐過去。偏偏被掐的人沒叫,她自己反倒先是哭喪著臉,連連喊疼。擠出眼角好不容易憋出的一滴液體之後,這個心計脾性均不入流的女人撒起潑來。她一手抓住老太監的手往下按,想借此力道把藥碗打翻,另一只手捶打著自己的胸膛,哭天叫地。

“啊呀,姐姐……”她及時接住小蝶說話後的話頭,在鈕鈷祿氏沒開口之前,放聲嚎啕,“姐姐,你可看看……這就是她閑梳院裏好端端的奴才……你看看,姐姐……她……她這個女人把……把這些豬狗不如的奴才給教成什麽樣了……姐姐……現在……現在人家可是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姐姐……你可要為我做主呀……”

鈕鈷祿氏一邊聽著一邊嘆氣,臉盤富態不少的她朝耿妃走去,留在小蝶眼裏的背影讓其覺得鈕氏比前幾年更添婦人成熟的風韻。

“好了……別鬧了……”微微搖頭,她躋身到曹老太監與耿妃中間,張開白乎乎的豐潤的手把耿妃緊扣住老太監的手掌撥開,“瞧你……還是娘娘呢……”看了看四周,鈕鈷祿氏露出溫和的眼神,“還好這會子沒什麽人……要真是被人看見……見到你這副自降身份的模樣……還指不定……在皇上面前嚼什麽舌根呢!”

“哼,”耿妃甩掉鈕氏的手,整理了兩下領口和衣服上弄皺的地方,斜眼恨恨的瞥了眼坑著腦袋垂首身旁而立的老太監,啐了口道,“姐姐說的是,沒的和這般低賤的奴才鬥氣,著實虧損了自己的身份……”

鈕氏見她肯順著自己的臺階下,臉上的神情更是和氣,瞅了眼老太監手中潑灑出些許藥汁的碗,繼續開導耿妃,“就是就是,妹妹能這般想,自是最好!奴才雖有奴才不是的地方,主子也該有主子的威嚴,妹妹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好了好了,此事妹妹既然請我做主,我就不能不說句公道話。與人為善,是做人的本分。我們雖得榮耀於皇上,處後宮高位,但畢竟不能忘記自己的良心,和良心裏最基本的東西。這種東西,就是本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對不相識的人我們尚且責無旁貸,更別說是昔日教導訓誡我們的皇上的原配福晉了。快,曹公公,拿藥來!”

可憐曹老太監年老體弱,經歷了方才與耿妃的一番對峙後,早就嚇得魂不守舍。在鈕氏訓斥耿妃的時候,一個反覆的問題始終在這位平日裏素來膽小的老太監腦海裏盤旋——怎麽會?我怎麽會敢與宮中最難纏的娘娘對抗?!我哪兒來的這股不要命的力量?!太可怕了!簡直太可怕了!低下頭,他瞪著自己被指甲劃破的手背正發呆,猛然聽到鈕氏命令上前端藥的命令,不禁小腿顫抖,眼看著就要摔倒,這時已靠在他身後的小蝶見了,急忙伸出手臂,從後背托住他晃動的身體,才避免了人仰藥翻的悲劇。

於是,小蝶讓他暫退一邊,從他手裏接過藥碗,在鈕氏的授意下,將已經冷卻的藥汁倒進了昏迷的那拉氏的口裏。片刻之後,那拉氏的臉上恢覆了常人的紅潤顏色,呼吸更加平穩,雖然仍雙目緊閉,但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這些均得力於藥汁的功效。

小蝶與曹老太監在一旁看得高興,兩人雙雙叩拜鈕氏,感謝她危難時施予的仁義,鈕氏搖頭微笑,自謙了幾句,打發走老太監,拉著小蝶耿氏在自己手邊左右兩處的椅子三日一同坐下。待老太監合上屋門,她才鄭重地開口。

“年妃,今天我和耿妃所來並非與你爭鋒相對,而是……而是……受了……唉……而是特地來探望你的……你看……你脖子上的傷口還沒有痊愈……你的身體又這麽單薄……這裏……這裏的條件又……又這樣的不周全……如此這樣的你……該是多麽叫人擔心呀!”

擔心?這個從鈕氏嘴裏掉出的詞著實讓小蝶感到別扭,然而,低頭想了想,她很快就明白了詞語背後的意味。

“是他讓你們來的,是不是?”

“哈,”像被尖刺戳到似的,耿妃冷哼一聲,從椅子上跳起,指著小蝶的鼻子喝道,“他?天下敢公然這麽藐視皇上的人,嘿嘿,怕是只有你這種不識擡舉的女人!”

“不識擡舉?”咀嚼著這個詞,小蝶於此二妃今日的來意,更是清晰。不理會耿妃,她站起身,溫婉地朝鈕氏彎下後背,福了福,“娘娘的一番好心,小蝶自是明白。可是……可是……就像娘娘方才所言……本分、良心是小蝶恪守於內的東西。小蝶不能違背。因此,只能辜負娘娘的心意了。”

“你……嗨……”鈕氏見還沒開口,就被對方識破了心思,不覺臉頰微紅,然而,被拒絕後無法抹平的面子終於讓她從椅內站起,翕動嘴皮,剛要開口,卻聽小蝶“恭送娘娘”叩拜跪送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心中不由惱怒起來,暗道,“罷罷罷,明明是皇上和她之間的事,我又何必來添亂,再說,平日裏我想和此女撇清關系還來不及,何苦要把自身往這兩邊不討好的事情當中陷呢?雖答應了皇上來說情,不過盡盡場面上的人情,我又豈能真把這當成了差事來做?若真是這麽想,我這些年來在宮中的歷練豈不都是白費?”

想到這裏,鈕氏跺了兩下腳,不看小蝶,更不看身後的耿妃,徑自摔門而去。耿妃為此楞了楞,低下頭來瞟了眼正高聲誦念“恭送娘娘”的年小蝶,心中不由覺得奇怪。這個女人真是有毛病,放著這麽好的高枝不揀,偏偏一顆死心眼,非要在老十四的那顆樹上吊死,還美其名曰什麽本分,什麽良心?我呸!裝什麽清高聖賢!恨恨地又看了小蝶一眼,不禁心下疑惑,難道就是這副抵死不從的模樣才勾起了皇上的興趣?男人都喜歡這種方式的?

說到這裏,不由要對耿氏多說兩句。她雖心機頗深,秉性刁鉆,但畢竟出身三藩耿精忠的後裔,出身名門,禮儀間的教養素來嚴格,加之又是漢人官宦之家,規矩更加繁多。出閣前三從四德、琴棋書畫之類的種種繽紛的名目已讓她應接不暇,而且她與那拉氏相似,早年喪母的經歷讓她在男女之事上往往一知半解。至於在成婚後閨房內的一些秘事,她更是不敢對旁人露出一絲半點,生怕被人恥笑。因此,此時,在面對一臉倔強又堅毅的小蝶這張面孔之際,心思飄忽閃爍之餘,她才會產生出難以啟齒的遐想。為此,對這樣的遐想,似乎我們不該過多地責怪,畢竟,雖名列後宮享受富貴的她,實質上也是在那個時代條理分明的禮儀規範模板下一筆一劃鐫刻出來的人偶,貌似尊貴,內心卻是可憐。然而,或許正是緣於被鐫刻的烙印,精神上,她才始終不能與胤禛接近。

從個體人性與時代的矛盾沖突來看,胤禛與小蝶是一致的。他們都在以對抗不合作的方式面對時代賦予他們的問題。只不過表現出的方式不同。胤禛張開雙手,接下時代又或者說是歷史交予他的重任,他選擇用自己的力量改變這個時代,有什麽不合規則的地方,他試圖去改變它;而小蝶應對的方式卻是逃避。外面的世界她都看得清,辯得明。雖然在小事上她常會鬧些笑話,犯點差錯,但對於內心堅守的東西,她從來不曾動搖,不管是對年羹堯的愛還是那顆她從來不變向善的心,並以此來抵禦接踵而至的種種難題。可是,她的力量太微薄,太弱小,她根本不可能有胤禛那樣改變規則的力量,因此,她能做的只能是躲進蝸牛殼,一心一意地去構建屬於她的幸福愛情。關於這點,早在小蝶(穿越後)與胤禛的初次相會時的情景便足以為證。還記得那首能在兩人心中同時引起共鳴的小詩(詩出魯迅《自嘲》,詳見本文上卷第四章)嗎?沒有性靈上相似的特征,是無法深刻體會詩中無奈立世又另具一番剛阿之不屈氣概的。彼時,胤禛還在為皇位辛苦奮鬥,其對前途煩擾困惑的心境與當時冷眼閱世的小蝶實際上是如出一撤的。

然而,相似的脾性未必造就水到渠成的愛情。個性上的雷同有時甚至反而起到反作用。過於固執的兩人同時堅守各自心中的陣地,一方寸土不讓,一方勢在必奪,豎起各自尖利鋒銳的棱角,相互劍拔弩張,始終不能融合。縱觀小蝶胤禛兩人至今的情感之路,便不能不得出令人嘆息的結論。

繼續講我們的故事。

耿妃一陣胡思亂想之際,低頭凝神,久視地面,忽然,壓在椅角的一個事物吸引住她的眼睛!——是一張紙片!帶著字跡!還沒有完全燃燒掉的……猛地,詭異的笑容浮現在女人的眼角,飛快地彎下腰,遮擋住身後人的視線,她撿起了紙片。捏在手中,紙片上僅殘留的“今夜相見……”四個字映入眼簾。哈,當真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耿妃心中大喜,瞇起眼睛轉過身,兩根手指夾住紙片,得意地在小蝶面前抖動搖晃數個來回,獰笑不語。

沈甸甸的空白壓迫住小蝶的腦海,驚異之餘,她跪在地上抓住了耿妃的衣裙,“娘娘誤會了……這並非……並非什麽……什麽……大不了的東西……只不過是小蝶私人的一封書信……”接著她乞求耿妃將信歸還。

“哼,你當我是傻子?若當真正經的東西又何必偷偷摸摸地毀屍滅跡?哼……年小蝶……有你好受的……”說完,她雙手抓住衣裙腰際邊左右兩側的布料,手裏使勁兒,想把下邊的裙子從小蝶手中拽出,然而意外的情況發生。耿妃發力拽動幾下,竟是沒能撼動看似瘦弱於自己數倍的對方分毫。她不禁冒火。彎曲手臂,拽起裙子,一邊用力,一邊叫喊蹲在門口守衛的給自己養貓的近身宮女緋娥過來幫忙。“緋娥,別管貓了,快過來!”

此時,小蝶幹脆雙手緊摟住她的腿,不讓她下半身繼續扭動。耿妃顯然沒想到平日裏文靜的小蝶會有這招,心下更是動怒。拔下別在發髻上的一根金簪,用簪子尖細的一頭對準纏繞住自己的女人頭頂亂刺。一番用力下來,桎梏住腿腳的雙手反而抱得更緊。被刺的人竟像是忽然間成了啞巴,沒發出一點聲音。耿妃不甘心,咬牙又捏起金簪正準備朝那雙蔥綠般的手紮過去,待下手時,卻忽然停住動作——瞅見個頭高大身體粗壯的緋娥正朝這邊跑來。“給!給我用力!”耿妃轉動眼珠,把金簪交給緋娥,同時下達出殘忍的命令。年紀約莫只有十二三歲的緋娥剛剛入宮,被調、教的只對主子一人忠心。早已摒棄了所有是非對錯的她在接受到主子的吩咐之後,更是全力以赴。將狹隘的抱主忠誠之心在腳邊苦苦抗爭的女人身上發揮至淋漓盡致。頃刻間,小蝶的後背,胳膊,胸口數處刺痛不已。而至於逞兇者為何只選擇這些被衣服遮擋住的地方下手,其用心顯然已不言而喻。

“對,給我使勁兒的紮!”有了下人的幫忙,耿妃變得從容。乘著小蝶抵禦不住金簪蜷縮成一團的空檔,提起腳尖,她狠狠一腳把腳下的她踢開,合起手掌,看了看自詡為罪證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把紙片放入懷中。然後,對著在地上翻滾的年小蝶搖頭咂嘴,“嘖嘖嘖,有些人就是要自討苦吃,真叫人遺憾!”

好痛!小蝶幾乎睜不開眼睛,身上四處好像被千萬只螞蟻咬嚙似的,叫人難以忍受。這種鉆心的感覺終於迫使她開口呻吟。一陣淡淡的光線中,女人惡毒的笑聲、女仆興奮的尖叫雜糅會聚到了一起,合二為一,擰成粗糙又詭異的繩索竄入她的耳朵。這股繩子又繼續鉆進她的腦袋,化作扭動妖媚長著毒牙的細蛇,揚著三角的腦袋,朝她失去抵抗能力的大腦張開帶著湛藍色毒牙的嘴。好可怕……

就在意識漸漸模糊之間,忽然,一個曾經熟悉的聲音如天籟般出現!劃破了郁悶的空氣,雜碎了夢魘般的畫面。“喵——”貓?!“雪球?”在享受到久違了的柔軟又溫暖的觸覺的時刻,小蝶終於睜開了眼皮。摩挲在臉邊白貓雪球的影子在她眼前放大。

“啊……是雪球嗎……真的是你嗎……你還認得我嗎……”被紮得無法動彈的小蝶仰面平躺在地上,似乎已經筋疲力盡,然而,當確認眼前這個喚醒自己的小精靈真的是舊識的時候,來自心靈深處的某種力量又重新回歸到小蝶的身上。“太好了……我們又相見了……”她伸出手臂,將朝她親密靠近的白貓摟入胸懷。

“作死!”粗暴的宮女緋娥不等主子的眼色,提腳踩在了小蝶胳膊肘的關節處。瞪著眼睛大罵,“瞎了你的狗眼!它叫咪咪,是我們耿主子的寵物!十分嬌貴的波斯進貢的貓兒,怎麽會是你口中的什麽雪球?”

無視緋娥的斥罵,耿妃懷疑的目光卻在白貓和年小蝶之間徘徊。心中嘀咕道,這女人怎麽會曉得宜妃留下的寵物的舊名?難道是皇上告訴她的?

正想著,忽又聽見身旁緋娥不甘心的尖叫,“餵餵!咪咪……過來……你跑錯方向了……我這邊……娘娘這邊才是你該選的地方……”

打量了眼白貓與小蝶相互緊挨緊密無間的模樣,無名的嫉妒沖入耿妃的腦門。“別管什麽貓,緋娥,給我連人帶畜生一起用簪子紮!”

“是。”

於是,更兇惡的暴風雨撲向了小船。數不清的雨點化作寒冷堅硬的冰雹,毫不憐惜地對著目標侵襲過來。小蝶抱著喵喵亂叫的雪球藏在懷中,弓起身體蜷如蝦狀,顫抖著後背和手臂迎接住針紮的刺痛。

“哼,裝什麽骨氣?假清高……緋娥……繼續……別停呀……我倒要瞧瞧……這個女人……能撐到什麽時候……本宮倒非要聽聽……求饒二字從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嘴裏吐出時的聲音……”

接下來,喵喵的聲音蓋住了小蝶虛弱的呻吟。就在緋娥手腳酸軟,汗如雨下的時候,忽然,她抱住自己的手腕大叫起來。耿妃扭頭側目,這才註意到緋娥的手臂上竟是吊著一張皮毛——白貓掙脫出舊主的懷抱,跳躍騰空,搭開前爪,撲中緋娥,竟是張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上。

“死貓!”耿妃恨恨地咒罵一句,沖到緋娥旁邊,正欲張開手指鉗制住逞惡的白貓,孰料剛搭上平日裏馴服的畜生的後背,就被它回頭齜牙唬了一聲,耿妃氣得變了臉色,冷哼一聲,忽又展開笑顏,聲音溫柔下來,朝白貓呼喚道:“乖孩子,好咪咪,來,到我這兒來……”

白貓眨著清澈的眼珠看了看眼前似笑非笑滿臉作態的女人,松開哀嚎不已的緋娥,對著耿妃向自己晃動的手指,張開爪子,喵嗚一聲撲將過去。“哎喲!”等到耿妃叫出聲,才瞥見手背已被豢養許久的寵物抓出了幾道血痕。

“給我抓住它!”

緋娥早已等不及,張牙舞爪地扭動著笨拙的身體,朝躲藏在椅子下的白貓俯沖□體。貓兒躲閃,她緊跟;貓兒跳躍,她撲打。於是,一場上躥下跳的搜捕拉開帷幕。在年小蝶這間簡陋的臥室內,身材嬌小靈活的一方反倒占了許多便宜。很快,讓已被自己咬中手腕的女人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最終,白貓跳到了窗邊,四只胖乎乎的爪子扒在陳舊多年早已松動的作為窗棱的木條上,扭轉過頭,忽然朝倒在地上的年小蝶看了一眼,就因為它這個輕微的動作,窗棱劇烈的顫動,小蝶看得心驚,失聲呼叫了聲“雪球”,卻立刻被正分左右兩邊靠近窗戶的人影驚呆——耿妃竟與緋娥很有默契地分別沿著墻壁朝這邊包抄走來。就在屋內三人滿以為必定能將之手到擒來的時刻,雪白色的小精靈在木條抖落在半空中的檔口,淩空跳躍,騰起柔韌的身體,弓著腰背,豎起起著平衡軀幹作用的尾巴,無聲地往窗戶的縫隙沖了過去。瞬間,沿著人們無法想象的一條細縫消失於無形。

“可惡!”小蝶註意了眼耿妃的表情,從她陰暗的眼裏讀出這樣的情緒。

“畜生終究是畜生,你待它再好,終究不能被馴服。”耿妃盯著眼小蝶,得出如此意有所指的結語。說完,低頭吹拂起手背,又啐了一口,罵了句“都是不要臉的東西!”才肯住嘴。身邊力氣耗盡的緋娥也正忙著用手帕包紮手腕的傷口。

屋裏完全安靜下來。

然而,小蝶的心裏卻久久不能平靜。被方才雪球這麽一鬧,她心如止水的心情不由得無法再繼續了。她不禁自問,如此這樣的我竟是連一只小貓也比不過嗎?讓所有的膽怯惶恐都見鬼去吧。此時,耿妃刺激挑釁的話語無疑不啻於在她如火如荼的心境上又澆了一壺滾油。她終於忍不住了。

就在緋娥側身幫助耿妃清理傷口兩人俱都沒有防備的時候,來自心靈的反擊爆發了。小蝶急速地朝目標——耿妃沖了過去。四肢都已沒有力氣的她彎著腰,用頭撞開猝不及防的惡奴緋娥,在成功地把她撞摔倒之後,張開手指抓住大驚失色的女人,揪住她衣襟,從中扯出了要找的東西。在徹底撕碎那張紙片之後,小蝶才完整地嘆出一口氣。然而,等到她回顧四周,哪裏還有兇惡主仆二人的身影?等到她跑到敞開的大門口,舉目望去,卻見狼狽的兩個身影依稀往乾清宮的方向奔去。

沈重的無力感頓時把她擊中。方才瞬間凝聚起來的力量陡然消失。她重重地跌倒在地,半天沒能站起。蜷起雙腿,把臉埋首在膝蓋間,她捂住臉低聲抽泣。“什麽時候,什麽時候,這種日子才是個盡頭呢?”

“娘娘……別哭了……你哭得老奴的心都要碎了……”不知何時,曹老太監來到了小蝶的身邊,彎下佝僂的脊背,他陪她蹲在原處,呆了好久。起先,他還試圖說些安慰她的話,但漸漸地,他說不出了。在那樣隱忍又憋屈的哭聲中,他想起了自己的悲哀。一個被剝奪去男性尊嚴又行將就木的人的悲哀,於是,斷斷續續的嗚咽中,他變得完全沈默。

又過了一會兒,忽然一個極細的聲音幹擾了兩人各自煩惱共同悲傷的情緒。兩人起先沒在意,均誤會是由對方所發出。然而,這個極細的聲音很快又響起,並發出了更清晰的含義:“水——”

那拉氏?小蝶與曹老太監同時擡起頭,對望一眼,調轉視線。果然,看見在被人遺忘的角落,昏迷的女人眼皮動了動,顫抖著嘴唇,又一遍吐出這個聲音。

小蝶擦幹眼淚,由老太監攙扶著走過來,在那拉氏身邊坐下。老太監倒了杯涼水正要就著那拉氏嘴邊倒下,忽然,女人的眼皮劇烈抖動,猛地睜開了眼睛,拿如兩道雷電般淩厲的眼神朝他照射過來。

“啊……娘娘……”說也奇怪,在那樣威嚴的目光下,曹老太監竟雙膝軟倒,不由自主地朝那拉氏跪倒叩拜。同時,把手中的水杯高高舉過頭頂。

小蝶正看得好奇,卻見那拉氏臉色如常,舉止也似完全改變。端坐在椅內,挺直腰背,合攏膝蓋,朝跪拜者揚起了高傲的頭顱。石破天驚地叫了聲“平身!”

什麽?!偌大的問號砸中小蝶的同時,也造訪了此刻回過神來的老太監。兩人心中俱都疑惑,這那拉氏舉止言行怎麽突然變了?究竟是神清氣爽恢覆精神還是病得更加癡迷,更加瘋癲了?

然而,他們已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懷疑。常喜尖細的嗓音在閑梳院大門外響起,“皇上駕到!”

說來好笑的是,屋內三人之中,那拉氏竟是第一個於此快速反應的人。“啊,皇上來了,皇上來了……你……你來……年小蝶……快……快給我看看……我身上哪裏還不整齊……哎呀……還有我的頭發……怎麽這麽亂……梳子……梳子……快去給本宮拿梳子……還有脂粉……還有衣裳……呀……我身上這麽臟……怎麽能見聖駕呢?年小蝶……你發什麽呆……快去呀……”

“唔。”小蝶咬掉舌頭,站在門口正欲轉身,不料卻被迎面而來的一堵高墻給堵住。她撞到了雍正的胸口上。

正在她摸著鼻子叫痛的時候,耳邊已響起那拉氏和曹老太監雙雙叩拜請安的聲音。打發走隨行的侍衛之後,自然地,屋內就立刻多了同樣為此好奇的胤禛、常喜兩人。

先叫出聲的是常喜,“啊……皇上……您瞧……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她……她似乎是……似乎是認得您了!”

胤禛不說話。擡起手臂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扶住倒在懷中小蝶的胳膊,惹得她蹙緊娥眉,胤禛不知她手臂被紮,還以為是因為被厭惡,不由不快地瞥了她一眼,隨後徑直朝伏倒在地的那拉氏走去。攙扶著昔日的原配站起身,他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壓抑著心頭的激動,顫抖著聲音道,“再說一遍,把你……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那拉氏雙目含淚,從胤禛掌心抽出雙手,彎腰規規矩矩行了一個叩拜的大禮,口中念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啊,你果然是大好了!”胤禛大喜。

那拉氏在男人關懷註視的目光中更是情難自禁,正要順勢撲到他的懷中,卻忽然腰間一緊,卻才發現被他手臂環繞,生生往外推出老長的距離。剛要沸騰的氣泡碎裂了。清醒過來的女人怪異地朝站在門口擦拭著眼睛的影子投去不經意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她想,“對這個年小蝶,我用什麽樣的態度應對呢?當真瘋也於她,醒也於她。當初若不是被她驚嚇,我怎會失心瘋癲?此時,久經數年,若不是得蒙她的照料,得以她施予援手,方才我早就丟掉一條小命,哪裏又能在此刻與皇上相認?唉,可是相認了又如何,即使給了我東宮之主的位置,我又如何?在我最愛之人的眼裏,從來都沒有我的身影。唉,看來,瘋癲了也有瘋癲的好處,至少,少了清醒過來的種種不如意的痛楚!”

到此時,那拉氏才算真正清醒。數年來的種種記憶悉數呈現在她的腦海,回憶間,她一一記起了這些年來被困在閑梳院的經歷。包括方才一直響徹在耳邊耿妃連同惡奴大鬧這裏的畫面。顯然,那時,她已經清醒,不過睜不開眼睛。

很快,事實被雍正傳來的太醫進一步證明。那拉氏神智恢覆的現狀得到確定。

太醫是這麽評價的,

“娘娘多年前心竅迷亂,精神恍惚,多半由於外界突然之變故刺激所致,此等境況好比異物卡喉,致使五臟六腑身心各處涵養不濟,精氣紊亂;然而異物時隔月久,終被進出身體裏的氣血打通,娘娘才會出現時而清醒時而迷亂的狀態,此次,娘娘似乎誤食了某種野草,以致腸胃不和,引起內臟功能失調,嘔吐不止,但禍兮福兮,沒想到由於此種野草的催發之力反而引導出娘娘體內自然的護衛之氣,在得到適當的安撫藥物之後,那好比哽咽在咽喉、的異物終於被此次偶然事件完全祛除,盡洩於嘔吐汙穢之中矣。”

胤禛聽完點點頭,給了常喜一個眼色,讓他帶著太醫退下。接著,他踱步走到被弄得一團糟的屋子正中央停下,讓臉上所有溫和的符號消失,直到五官各處線條冷卻下來。正要開口,門外忽然闖入耿妃氣喘籲籲的身影,匆忙行過禮後,她低頭偷看了眼換過衣衫,一臉莊嚴的那拉氏,急忙蹲□體忙不疊地下跪,“給姐姐請安。”此語一出,頓時在那拉氏與雍正心中激蕩起一片漣漪。

哼,她叫我姐姐?卻不叫我皇後?是認定了皇上不預備認定我的位置了?皇上……皇上果真也是這般心思嗎?這是那拉氏的想法。而雍正思慮的著力點卻不一樣。此刻,他打量了那拉氏一眼,催促著耿妃對之道出把正在處理政事的自己從乾清宮拉到這閑梳院裏來的原因。耿妃遂將親眼目睹小蝶所藏之私、密信紙的事情說了,至於自己如何欺淩弱者,唆使奴仆行兇的事卻略過不提。述說過程中,還故意顛倒黑白,誤以為那拉氏當時昏迷,意識不清,竟含沙射影地汙蔑小蝶,將方才阻止那拉氏喝藥與堅持給其服藥的角色徹底對調,把年小蝶說成了心地狹窄之鼠輩,把自己美化為善良無比的熱心之人。

對於她這種伎倆,那拉氏嗤之以鼻。比起陰謀詭計,耿妃的這些小花招,落在她眼裏,不過小兒科而已,不值一提。她所關心的是她男人、也就是皇上的想法,以及他希望她表達出來的意思。

於此,便可看出膚淺之流與深沈世故者的區別。耿妃雖鬧騰,可終究是女人間的尋常本領。上不得臺面。那拉氏便不同,她度量的不僅僅是自己單方面的利益,同時琢磨的還有雍正的心思。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後宮此二人,若以朝臣比擬,前者好比青年仕子,一朝登科,舉止輕浮,好高騖遠,只會清談不會實幹;後者宛如在野歷練多年的老臣。不僅深知為人交際之入世手段,更熟悉官官相護的不二法理。悠游於廟堂百官之間,逍遙自如,如庖丁解牛般神乎其技,明哲保身立於不敗之地而後,仍能舉手投足間鏟除異己,為進一步登天的富貴之路夯實下厚實的地基。

畢竟是多年的夫妻了,很快,那拉氏那細微又一閃而過的詢問的目光被胤禛接收到。於此同時,男人眼裏流露的含義也被女人讀懂。就這樣,旁人看不出的電流訊號在兩人之間傳遞。一番確認後,胤禛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短暫的寂靜。清了清嗓子,他假意咳嗽數聲,道:“後宮之事,向來由皇後做主,朕不便親歷幹預。皇後……”聽見這一聲叫喚,看著那拉氏依言走近,耿妃頓覺臨頭仿佛被澆一盆涼水。本來倚仗這鈕鈷祿氏之軟弱她在後宮作威作福慣了,此時忽然在頸項之處壓下這樣一座大山,豈不是令她倍感氣悶?

然而氣也好,悶也罷,她終於知道無法違逆過雍正的旨意。在男人冷冷的目光下對著方才還被自己瞧不上眼的瘋婆子行了跪拜東宮的大禮。禮畢,她立刻指著年小蝶的鼻尖辱罵,說她不守婦德,穢亂宮闈。

“你可有證據?”那拉氏低沈問道。

好呀,我就知道你這瘋婆娘和那姓年的一個鼻孔出氣!想著,耿妃氣呼呼回答說是親眼所見紙片雲雲,沒說完,就被那拉氏冷冷的一句“空口無憑”所噎住。

聽到這裏,胤禛已站起身,預備離開。不經意間,掃視了屋內物品的淩亂,又瞥了眼小蝶始終眉頭緊鎖的模樣,不禁起疑。

“怎麽回事?你哪兒不舒服嗎?”他走到她身邊,捏住她的胳膊肘,小蝶悶哼之際,正想掩飾,卻被男人拉過靠近,乘勢卷起她的了袖口。登時,布滿紅點的手臂出現在眾人眼前。小蝶不由地垂下腦袋,胤禛卻幾乎壓抑不住怒氣,為此,他叫住了借口身體不適正預備開溜的耿妃。

“怎麽回事?”胤禛黑著眼睛,剛怒喝出聲,就將身體哆嗦的耿妃嚇得一個骨碌跪倒在地。“臣妾管教無方,請皇上饒命!”

“誰?是誰幹的?”男人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很快,在得到具體的名字之後,他帶著盛怒離開。直到與常喜走出閑梳院大門很遠,站在一座可俯瞰遠處景物的閣樓之上,他才忍不住嘆了口氣,向掩映在桂花樹枝之間的那個屋子看了過去。矗立許久,直到見那拉氏和耿妃的身影出來,直到那扇屋門重新關閉,直到一陣涼風吹過,在常喜的催促聲中,他才轉身離開。

等到小蝶傍晚用過晚飯,曹老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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