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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86蘇醒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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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86 蘇醒的東西

身處在漩渦中的八阿哥凡事都比胤禛那邊慢了半拍。顯然,這不是雙方原先懸殊的實力決定的。天秤的一端做出了傾斜,康熙在其中的一邊加了砝碼。因此,胤禩這邊還沒有得到康熙單獨召見某人的消息。這種滴水不漏的封鎖態勢顯然是被人精心安排後顯現出的結果。由此,也可看出康熙對新任帝王的良苦用心。

但不管怎麽說,論觀察力之敏銳,胤禩在這方面是和胤禛旗鼓相當的。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八阿哥好像一個張開的可伸縮的蜘蛛網,隨著外界的需求放大縮小,大時可包容進所有人的臉色神情,小時可窺探一個人的內心。而四阿哥卻自始至終給人的印象仿佛一根長滿尖針的杵子,凡是不順著他尖針方向的人或物,一律又兇又狠地紮壓過去,直到把敵人碾碎。或許這點上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在他父親面前暴露,但觀其後來在對待同胞兄弟的態度上,就可以得出此結論。由此想到康熙在病危之際問他的那句“若你是朕,你怎麽對待廢太子”的話並非昏聵老病之言。

現在,落進八阿哥這張網中的是年羹堯。他的身份,對九阿哥胤禟來說不再是個秘密。

本身在為擇主二選一的問題困擾的年某人在心情苦悶無人訴說之際,更多地是呆在了自家宅邸的一個被封閉的院落。更準確的說法是,不是這個封閉院落的景色吸引他,而是裏邊住著的人。帶著借以忘憂的目的,年羹堯對小院的主人給予了過多的關註。而這體現出來的細小變化,也被經驗豐富閱人無數的新主察覺,感覺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胤禩甚至當著胤禟的面,表示出他的不滿。他這樣評價說,“我們這位巡撫大人最近真是有些反常吶。”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本來就崇拜他八哥的胤禟很快通過自己的渠道獲悉了年如玉的存在。不能再讓八哥煩心,這種小事就讓我來替他解決吧。此時,他和小名為小玉的八福晉的關系已邁出實質性的一步。或許出於某種偷竊別□子的內疚負罪感,胤禟幾乎是以激動的情緒來處理這件事的。他對安插在年府長久的密探做出了交待。他這樣告訴春香,“對這樣一個取代了你心目中偶像的女人,做任何事情都是不過分的。”

春香,年紀不過十五六歲卻飽受了各種摧殘的少女,睜著大大的眼睛,以近乎仰視的角度打量著胤禟說話時肯定的臉。這個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一定不知道她心底對他萌發出的覆雜感情吧。包含在此種感情中的敬意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體現得更多。那就是她曾經的小姐,永遠的偶像——年小蝶。

“或許,正是由於這個叫年如玉女人的存在,才妨礙了你們年家正牌小姐的重歸。”對於春香這樣的人,胤禟采取了某種近乎迷信的教唆方式。他是這樣評價春香提到年羹堯呼喊小蝶回來的信息的,“年小蝶必定已經回來了嘛,既然是她哥哥這樣說的,那麽即使是夢囈,真情感動上天,冥冥主宰也必定受到感染,會把年家大小姐還給你們的!”說完,他就想,這是多麽可笑又多麽愚蠢的說法!一邊這樣想,一邊拿鄙夷的目光打量著被他的話說服的奴婢。“真是的,和那時躺在我懷裏的反應一樣,笨得要命。”基本上,除了他初戀情人八福晉之外,任何女人都無法被他看入眼的。地位低賤的婢女更是不能例外。

“真的是這樣麽?”春香擡起頭,以拜神般虔誠的心情看向他,心想:或許九爺說得對呢。這其中當真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吧,否則,年府的男主人為什麽不讓她去服侍這新來的對外宣稱年家遠親的年如玉?還要像防賊似的派了侍衛環顧在她所住的院落周圍呢?關於這些,不覺得重要的她沒有向胤禟提及,也就讓一向以狡詐兇殘的九阿哥單純地把年如玉作為了一個一般的貴族婦女對待。

“總之,現在年府的那個女人是不配擁有你家小姐所擁有的那一切的。”聽完春香關於年羹堯對年如玉細心照料以至於近來每餐必定和她同食的描述,胤禟繼續竭力對年如玉做出詆毀攻擊。他的潛臺詞是年如玉奪走了屬於年小蝶的東西,不僅僅是用品的講究,飲食起居的照料,還有哥哥的關愛。

想到年羹堯連吃飯也要和那個女人一起,他不禁皺起了臉。再怎麽思念亡妹,也不該如此發神經。把用在對待情人的態度弄到這上面。想到自己和小玉(八福晉小名)一起吃飯的親熱勁,對年羹堯混亂的態度更是不抱好感。怎麽弄成這樣?既然他自己解決不好,就讓我替巡撫大人做出決斷吧。

在他成功煽起春香對年如玉的憤恨的時刻,他揭曉了他處置事情的方法。效果也很快收到。

當天夜裏,年家京城新宅失火。火勢的中心正是那處深為年府男主人迷戀的小院落。天氣幹燥的季節本就存在火患,再加上小院落附近又是茂密的樹林,因此,這場火勢就不是普通的撲救可以控制的。年府每個角落都像被點燃了。

年羹堯往小院落那邊奔。在睡夢中聽到外邊“走水”的喊叫時,往這邊方向奔赴成了他本能的反應。光著胸膛的他飛檐走壁,沒幾下就來到了院落前,但,腳步卻在門口停下。

全是火焰!漫步的紅蛇把眼前所有建築統統包裹住。從屋頂到樓梯,從走廊到樓閣,滾燙的烈焰呼嘯不斷,借著風勢更加肆無忌憚地占有一切。木頭幹裂的茲茲聲交錯不斷,不停盤旋在年羹堯耳邊。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瞅瞅四周,抓過附近幾個仆人手中提的裝滿水的鐵筒,搶奪過來,脫□上的衣服,泡在水中,沾濕,披在肩上,瞇起眼,咬著牙,正要往那扇燒得已面目全非的門裏跑,卻被一個人攔下了。是信任的管家,老管家年福的兒子,年碌。三十出頭的他緊緊抓住少主子不放,

“少爺,您不能去。火太大了。”

“滾開。”年羹堯又急又怒,他真的不能再等了。

“少爺,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九泉下的老爺夫人,怎麽向我死去的老爹交待?”此時,距離年福死亡已經一年多,但年碌仍然一身孝衣,憨厚的臉上時常掛著憂傷。此時,這份憂傷更深了。他甚至死死抱住了年羹堯的腿。然而,匍匐在男人腳邊的臉上,卻忽然露出了一種奇特的表情。黑夜中,這份表情被火光點亮。但誰都沒去註意。順著他那雙賊溜溜的不停轉動的眼珠,視線最後定格在院落附近的一座假山背後。那兒,一個渾身顫抖的女人正在輕聲哭泣。她是春香。

“滾。”年羹堯厭煩地吐出這個字,揮起手臂,試圖把年碌掙脫開,卻沒想到他依然似個橡皮膏藥般粘著自己,嘴裏翻來覆去還是那些不許他涉足危險的話。

再也沒有耐性的男人凝神運氣,手掌用力,對著新管家的胸口發狠地按了過去,這才擺脫了他的糾纏。披著濕漉漉滴水的衣衫如箭一般,沖進火海。熊熊大火被惹毛,發了怒,兇惡地展開了它的報覆。散發出足以烤幹任何活著生物的溫度的火焰燃燒到最高點,如同滾滾開水般開始沸騰,濃濃的黑煙彌漫在四周,熏得人只想咳嗽。

原本年府人丁就不多,賣掉老宅子的時候辭退掉大半,雖然後來此處宅院落第後又補充了些人數,但仍然男丁不多。碰上今夜這危急的火情,除了原本老宅子剩留下的幾個原有家丁在奮力取水撲救外,其餘一些人甚至嚇破了膽,任憑管家年碌如何指派救火任務,都無動於衷。

說到年碌,不得不再提。作為年福唯一的兒子,自小脫離父親的管束與母親在鄉間生活,一直過著偷雞摸狗,游手好閑的日子。為人寬厚的年福雖身為年府的總管,但始終沒有為親生兒子在府內安排任何的職位,每次回鄉探親也總是對這個兒子諄諄告誡,嚴格管束。但有些事情想管已經遲了。小孩子的教育就是這樣。後來年福深知自己病入膏肓將不久於人世的時候,才在臨終之際把年碌托付給年羹堯。“恐怕要麻煩少爺你了。”對待凡事都很老實的老人說完這句後就閉上了眼。最後的神態是安詳的,或許是看到了年羹堯無聲卻誠懇的目光吧。總之,年碌就這樣從鄉野間一個無名小子突然間榮升為赫赫有名的年府管家,變化之快,連他自己都有些不能適應。

生活環境的跳躍性變化也帶來了他意識裏某些東西的改變。原來天下還有這麽奢華的地方!原來京城裏有錢有勢的大官兒們過得都是這種神仙般的生活!比起這裏,比起這些人,我曾經的生活是多麽乏味、煩悶哪。他很快推翻了母親灌束給他的做人本份的理念,也拋棄了父親反覆在他耳邊叮嚀的踏實求生存的處事原則,很自然地與京城裏一些紈絝子弟、三教九流的人混熟,並沾染上他們所有的壞脾性。在年碌看來,只有這樣,才算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京城人。在這些不良脾性中,有一項就是好色。

這時,被年羹堯打翻在地的他趁著人群慌亂之際,竟鬼祟地朝假山石走去。他抓住了躲在石頭背後女人的手。“春香妹子,怎麽樣,我答應你的事辦得如何?”

看著他靠過來的模樣,春香聞到了危險的氣息。這份危險是在九阿哥和年羹堯的臉上都曾讀到過的信息。猥褻壞笑的男人又摟住了她的腰,“我辦事辦得極好,是不是,我拖延住少爺的時間可比你要求的還要久,不是麽?為此,難道你不該再給我一些獎勵麽?畢竟,我這麽不惜身體辛苦賣力的表演,可都是為了……為了……你呀……”說完最後兩個字,忙不疊捧住她的下巴,低頭湊了過去。

“啊……你……你無恥……”可憐的女人甚至不敢叫得大聲,她推開他,靠在石頭上喘氣,“我們……我們不是已經……已經……老天,你簡直是禽獸……”她的理由很站得住腳,畢竟,一貧如洗的她已經付出了給他的報酬。

“那又怎樣?丫頭,你可要搞清楚,這年府現在的形勢……除了少爺,誰是這府裏的老大!”說完這句話,他就沒再給她開口的機會,繼承了父親矮小身材的年碌在某方面並不如他的外表看來孱弱。

春香的啜泣聲又開始,但淹沒在熊熊火焰人聲吵雜的夜晚裏,顯得是那樣無力。很快,她若有若無的聲音被身邊男人厚重的喘息聲完全取代。火焰散發出的光與影,交織投射在假山上,演繹出流動變換的綺麗色彩。沒有閑情去觀賞假山表面的年府仆人們更不會去註意假山背後,一個陰暗角落裏正在發生的事情的醜陋。

言歸正傳,還是說我們故事當中的男女主角吧。

在年羹堯頂著烈焰瘋狂地撞進這所院落的每一個房間開始搜索那個影子的時候,蘊藏在胸口積蓄了的某種東西終於被激發出來。“年小蝶!年小蝶!年小蝶!”他一遍又一遍叫喊著她的名字。

盡管火苗已經烤幹了後背的衣衫,得寸進尺地攻擊到他的皮肉,他仍然沒察覺到疼,感受到痛。比起身體這份簡單的不適,更焦急的心情把他占據。他的頭腦,身體,甚至於每一根手指頭,每一處毛孔都被一個女人的名字奪去了註意。他沒有時間想他自己。而將所有心思轉移到了別處。

每個房間他都找過了,樓上樓下,走廊閣樓,他都找遍了,為什麽,為什麽還看不見她的影子?難道……不,她不會跑出去,即使有侍衛看守,這院落的大門平時也上鎖,她一定逃不出去。一定還在這裏。或許,即使她有逃走的能力,她也不會離開。她必定在等他,等待他的援救。在近來把他當成唯一親人善待的她看來,哥哥會沖進火場救妹妹應該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了吧?他來了,是的,他來救她了,可是,她在哪裏?

難道,難道……不幸真的發生了麽?若真的是這樣,這當真是老天給予他最大的懲罰了。懲罰他的謊言,懲罰他的背叛,懲罰他的負情。若真的是這樣,那接受懲罰的人應該是他年羹堯啊,為什麽,為什麽這份罪名要落到她的頭上?老天是否也如人間世情一般,遵循著懼強淩弱的規律?若真的是這樣,那他寧可和她交換,用性命來把她救贖。

焦急終於化作了心痛,男人孤零零站在烈焰四射的閣樓,流下了眼淚。

“年小蝶!我不準你死,不準!我要你活著,好好地活著!健康地活著!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你說話,說話啊!快回答,回答我啊!”擦了擦臉,他又繼續,

“小蝶,我來了,來找你了!來救你了!你到底聽見沒有?聽見沒有?你說話呀!我……我知道沒死……你不會死的……一定不會死的……哦,老天,你當真……當真聽不見我說的話了麽?小蝶,你不要躲著我,現在不是捉迷藏,不是玩游戲,你明不明白?這裏好危險,火好大,你明不明白?哦,你為什麽還是不吭聲,不說話?你是在生我的氣麽?你難道是在發我的脾氣麽?小蝶,先留著,先存著你的氣,我們先離開這裏,好不好?好不好?”說完,他仰天劇烈一咳,竟是從胸腔內嘔出一口血。映照在刺眼的火光下,死亡的顏色更加鮮艷。

男人幾乎發了狂,抱著頭,弓著腰,他萎頓地半蹲在目前火勢還沒蔓延到的二層閣樓頂上,軟塌塌的整個人像是被什麽抽取了全部的力氣。手臂和大腿覺得好像灌了鉛,重得根本擡不起,也無法再動彈。

“小蝶,你為什麽還不回答我?小蝶,你難道一定要逼迫著我吐露出既不願意說出口的東西嗎?小蝶,你不要這麽殘忍,不要這麽折磨我,不要!這裏每時每刻都存在著死亡,聰明如你,怎麽到現在還領會不到這點呢?來,我們先講和,對,我們講和,好不好?”空蕩蕩的院落內除了幹柴焦脆裂斷的聲音,只有風聲呼呼在耳邊刮過。留下熱烘烘的感覺。

舔了兩下幹裂的嘴唇,盯著被火海即將吞沒的四周,忽然直覺感應到了什麽。因此變得興奮起來,語速也加快。

“只要你肯出聲,肯回答我,肯告訴我你現在的位置,那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所要求的一切,我都會同意,會完全地按照你的要求去做。小蝶,這樣好不好?你一直都是相信我的,不是嗎?所以,我在這裏向你保證,向你起誓,你同意嗎?此刻,我甚至可以這樣明白地告訴你,哪怕你叫我此刻從這兒跳下去,我也絲毫不會猶豫。”

奇跡終於出現。

她出聲了。

“我不要你死。”

猛地,他擡起了頭,站直身體,鷹一般地精準捕捉到她藏匿在一片殘垣斷壁中的身影。大鴻展翅般張開手臂,運起內力,他飛身躍下閣樓,眨眼間站到她的身旁。在一番檢查了她安然無恙的審視後,兩人手拉手站到了火勢的上風口,在走廊的入口的一座石頭拱門處站定。這時,他表現出了適當的怒氣。指責她不早一點對他作出回應,害他許久擔心。

然後又委婉地批評她的任性,“不管怎麽看玩笑,生命不是兒戲。這種珍貴的東西,一個人一輩子只有一次。”拍拍她的長發,他又說,“請體諒一下做哥哥的心情,好嗎?”

比星星還亮的光芒投射過來。在那片璀璨閃亮當中,他看到了她的眼睛。

“哥哥?”她的腔調忽然變得無比怪異,接著又和平常判若兩人地冷笑起來,笑聲尖利刺耳,“哥哥,哥哥,哼……”她又笑,仿佛遇到了什麽特別令人捧腹的事情一般,笑得愈發不可自抑,“對,哥哥……妹妹……我們是兄妹!兄妹?多麽美好又純潔的關系,多麽聖潔又珍貴的親情,哦,或許我該為此膜拜,為此下跪,為此行禮?畢竟,或許世上沒有比這再適合描述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是嗎?曾經向發誓永不相欺的男人!!!”

聽完她最後那句,年羹堯不可置信地盯上她的眼睛,仿佛在那裏又看到了一場大火,在拼命燃燒。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她肩膀,激烈地搖晃她。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說什麽?讚美我們倆單純的兄妹關系麽?還是繼續叫喚占有了我身體的男人做親哥哥?你說的是哪一樣?我怎麽聽不懂?”她的小臉被煙熏黑,但除下面具的臉孔仍然散發著致命的誘惑力。

該死!如果她表現出受驚後的無助或是害怕,他就有把她擁入懷裏的理由。更該死的是,事情看起來正朝著他年羹堯並不希望的方向進展。眼前的女人,似乎……手指蜷曲放在嘴邊,他對著她這副面貌沈吟。或許,這只是她經歷大火後的胡言亂語?他很想這麽簡單地認為,可偏偏她不買帳。

“為什麽不說話?難道這就是你對待昔日枕邊人的態度麽?”

年羹堯被烈火焚燒過的後背變得冰涼,竟然出了一身冷汗。終於得出她記憶恢覆的結論。

是的,我們必須承認,年小蝶被藥物控制的部分得到了擺脫。火情危急的生死時刻呼喚出她心底埋藏最深的恐懼。這種畏懼死亡的恐懼是與一年前她呼吸停止前瞬間的感受完全沒有區別的。同樣面臨死亡深刻的畫面沖刷走年如玉似是而非的記憶,而把那個最初始的年小蝶給還原了。

波濤洶湧的燙人火光飄浮蕩漾在她周邊,把她不僅僅從一夜的睡夢中驚醒,更把她從長期被壓制的記憶中解放。倒流時光的起伏和火焰的跳動演奏出相同的旋律,踩著那節拍,盯著火苗,她嚇得四處尖叫。不僅僅是害怕眼前的火,更害怕她心底的火。這是一直被禮教禮法、權力形勢、流言蜚語和整個不屬於她的時代壓抑住的某種東西,屬於她靈魂當中楚小蝶的某種東西。

在她生死關頭的瞬間得到覆蘇。

而曾經控制她的藥物則像一塊塊傷痕累累的礁石,因為大海持久的沖擊而終於產生裂痕,隨著新一輪潮水的高漲呼號,礁石再也發揮不了堤壩的功能,在覆蘇的力量中妥協屈服。說到藥物,不禁要說到凡物都有有效期的道理。屬於物體類別的藥物當然遵守這一規律。曾經提供胤禛這種藥物的老李大夫已經逝去,而四阿哥本身也漸漸淡忘掉此事。在他看來,小蝶就像專門為他這樣存在的,本質上說,他更願意相信她是靠自己的意志新生的,並對此毫不懷疑。

對她志在必得的胤禛似乎忘記了一個道理——人心畢竟是肉做的。

世上在妙再神奇的藥也不能始終克制人內心的感情。

因此,面對年羹堯握緊拳頭,眼角發亮的女人記憶的恢覆就屬於順理成章的事情。

她的情感終於爆發出來。準確地說,不是作為身體新生後的爆發,而是成為踏入她一直被動地淪為他人擺布對象的時代後的一次性情上的順勢爆發。她被壓抑得太久太久,被壓迫得太深太深。如果不想瘋掉的話,找到適合自己宣洩的途徑已成為一種必須。蟄伏在她倔強剛烈血液裏的因子終於在長期沈睡中蘇醒,透過她原本激昂跳躍的言辭,將本身的意志盡情展現。

她仿佛變成了一根尖針,狠狠朝男人紮過來。

“方才長話連篇的你怎麽忽然變成了啞巴?不會說話了?難不成是我這‘嫡親’的妹子冒犯了你?啊呀,這可不是我的本意!不管怎麽說,還是你救了我,救了我的身體!”

年羹堯露出的神態如周圍火勢般變化不定,眉頭忽而舒展忽而攥緊,瞳孔也時不時收縮擴大著,似乎在苦心思索著什麽問題。但唯一始終掛在臉上的卻是黑夜一般的陰沈,僅僅在確定女人沒有受傷時他才露出了轉瞬即逝的喜色,之後,所有的愉悅、興奮似乎都和他絕緣。

看看周圍,看看女人等待又期待的神情,他終於開口,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雖然石拱門可以暫時杜絕火焰的包圍,但時間耽擱得過久,所有的出路必將被大火堵塞。“再停留的話,或許,我們將沒路可走。”

咀嚼著這句似乎一語雙關的話,一絲不祥的氣息鉆進了年小蝶的嘴裏。咽下去,她忽然覺得喉嚨處麻痹,品嘗不出任何的味道。難道是她的味蕾還沒有跟著記憶同時蘇醒?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沈默對待,由心底生出的氣餒把她舌尖麻痹了呢?

閉上眼,她握住他伸過來的手。恰在這時,年祿領著一班家丁的聲音陸續逼近。處理完某事的年府管家雄赳赳地領著人來救火。雖然,目前看來,已經沒有救援的必要。能燒的東西都燒了。一切懦弱的東西都在烈焰中被奪去。望著頭頂依然堅硬巍峨的石拱門,年羹堯忽然好奇起自己對手中女人的情意,我對她的感情,是否也會像這座石門一般,經得起大火的洗禮呢?關於這點,他忽然覺得不能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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