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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47混亂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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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47 混亂的夜

與謝小風辭別後回到雍親王府邸,天已經很黑了,領著春香從側門如貓一般弓著腰剛竄進來時,年小蝶就與一個人撞到了一起。

“我猜你必定是出去了……”男人扶穩她,眼含笑意地打量她們主仆二人此時的驚慌。

“啊……是不染兄……”拍著胸口,少女喘出好大一口氣,“我還以為是……”話說到一半,突然打住。

“你以為是誰?”男人在問這句話時,表情開始不自然,擔憂於佳人心中另有他人,卻是在聽到她一句支吾的“哥哥”二字後放下了心,同時暗罵自己過於緊張了,俗語說得好,長兄如父,更何況眼前的她自小是與哥哥相依為命的呢?這種情緒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想到這兒,輕輕拍了拍她肩頭,往前邊的燈光處走去,“你方才約我談天的,不會就這麽忘了吧?”

隨著少女垮掉的臉不禁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嘆喟自己久等癡心一片的同時,又伸手往她腦門彈了兩下,“你呀……就知道玩兒……可忘了我這個舊友了……”說完末句,狡黠地盯著她的眼,果然換來對方羞赧的笑容。就算是天邊漂浮的雲朵,山澗流淌的小溪,也不及眼前的風景吧。然而,更叫方不染動心的還不只是少女姣好的面容,而是她身上罕見的特質。花季的少女當然是純潔無邪的,但是,除此之外,她更是聰慧靈秀的,對於人間世情盡是如此地看透與看盡的。可是,在這個基礎之上,她依然學不會(抑或是不想學)世故,只是憑著一副本性陶陶然盡天真地真性情地對待周圍一切。因此,對於這樣絲毫沒有防禦能力的少女,他想出於本能地盡可能地去保護她,照料她,就是不足為奇的了。更何況,他與她還有共同的話題,愛書。這種愛,不同於當下士人以書為器物的方式,他們是完全地真正投入其中的愛,舍棄了所有功名利祿的喜好。

他還記得她說的一句話,現實太殘忍,只好在書中尋覓一方凈土,聊以慰藉。還記得他聽聞此言時的心潮澎湃,如果他的感情更外露一些的話,如果他更加積極勇敢地把自己的情緒全都表現出來的話,當時,就應該大聲附和她,會說“我也是同樣的感受啊!”只是為了避免刻意討好之嫌,才掩蓋住了所有的激動。

在他為自己找到理想的女神慶幸喜悅之後,伴隨而來的卻是新的苦惱。想娶她,是必定的事。可是,日漸權勢紅透一方的年羹堯可會嫌棄他這個沒有實權被權力中心遺忘的虛空了的學士呢?越覺得沒有把握,越覺得與年小蝶之間差距的懸殊。這也是好長一段時間沒來看望她的理由。喜歡的人近在咫尺,卻失去了未來天長地久的夢想,這種殘忍是他無法忍受的。

還好,現在不同了。當今聖上近來特別地重用他,據外公說,不久還可能放任他到地方去歷練,仕途漫漫長路看到希望的他這才重拾勇氣。至於說他投身到四阿哥門下,竭盡謀略之事,要說與年小蝶沒有一點牽連,這種話也只能是他關了門自己說給自己聽的言語了。

命運的大好希望在向他招手,對朝廷,他是堪用的年輕一代棟梁;對四爺,他是難得的決勝千裏之外的謀士;對小蝶,他是渴望獲得愛情的虔誠傾慕者,同時,在他自己看來,也獲得了足以匹配佳人的資格。這時候的方不染絕對是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的。

停止了自我聯想,他委婉地展開了攻勢。“最近都在看什麽書呢?那本《三國》感覺如何?”

由春香扶著肘部,年小蝶並肩在男人身旁走進迂回曲折走廊,聽完不假思索地說:“最近看書倒是耽擱些了,閑暇時節拿著書本竟是對著窗外的漫天白雪出神,有時竟是能恍惚好久。至於《三國》嘛,大致翻了一遍,倒是並不茍同於你夾在書中的批註——認為諸多人才中首推諸葛孔明為第一的看法。”

“哦?”方不染疑惑一問,同時腦海裏浮現出她手捧香腮,凝神觀雪時的畫面,心情開始蕩漾,“小小女子竟敢反駁千古文人推崇的蜀國第一大功臣,萬世儒生之楷模?你未免過於兒戲了吧?”一說到見解,他就開始堅決地表露立場,口氣生硬得連自己都沒有發覺。

小蝶絲毫不以為意,習慣地聳聳肩。“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出師表》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是不是?”眨著靈活的眼停下步伐,站直身體扭過頭看向臉皮微微漲紅的男人,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兩手揮舞,懸花了年輕學士的眼。“你別急,我們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可別動輒拿什麽千古,什麽萬世來壓我,小小女子當真承擔不起。”

這就是她了,一談到觀書感受,就全然褪去了嬌羞的本色,胸有成竹,侃侃而談了。一時間看著她,方不染忽然為她不是男人而覺得惋惜,不過,很快打破這個念頭,為她幸虧是個女人竊喜不已。耳畔已經傳來少女的見解,

“儒生總恪守孔孟之道,或忠或仁或禮或義氣。當然,站在你們的角度,孔明是個完人沒錯。他完成了你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所有理想,成為萬世楷模似乎當仁不讓。可是,別忘了,他畢竟是個失敗者。從三國爭霸角逐的最終結果判斷,他一個人即使再能呼風喚雨,能人所不能,可是,卻依然扭轉不了蜀國頹靡破敗的宿命。或許我的角度過於功利,可是,縱觀這一段紛亂的史實,不也是依據著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道理書寫的麽?”

“小蝶,我想你弄錯了。我們敬重的是諸葛本身的舍生取義,不計較個人生死為國盡忠的人傑風範。而不是歷史的結局。”

“這樣說來,所有的儒家正統都是如你方不染般徹底的理想至上的人物嘍?噢,我差點忘了,就連孔子他老人家,碰巧也是這種類型的人吧?理想得連一套《論語》也是靠著學生才記錄下來的?”

年輕學士終於生氣了,他可以忍受她鮮明迥然不同的觀點,卻不能認同他人對於“文聖”的侮辱。某種程度上說,貶低孔孟,也就是貶低他自身的價值觀念,這當然刺痛了他敏感的神經。幾乎瞪大了眼,臉孔被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覆蓋,斷斷續續驚訝著說道:“老天,你這套想法哪裏來的?是年羹堯教誨的嗎?改天,我必定要稟告把你當成慵懶小貓的四爺,讓他瞧瞧,你牙尖嘴利小老虎的真實模樣。”

年小蝶嘻嘻一笑,轉過身,衣裙旋轉出柔軟的弧度。越過男人,走出幾步。扶著始終低頭的小丫頭的手,忽然回頭,露出一口貝齒,擠眼,佯怒:“你道我聽不出來你的譏諷嗎?”

方不染訕笑正待回應,迎面撲來一抹高大壯實的身影,駭得少女登時臉色失去了顏色,怯懦地低喚了一聲“哥哥”就垂下腦袋。

年輕學士識趣地朝陰著一張臭臉的年羹堯拱了拱手,看了看好像見了大灰狼膽顫心驚如小羊般的少女,剛想出口幫襯著說幾句情,卻被男人搶了先,“四爺那邊正等著出淤兄……”顯露出讓他趕快在眼前消失的意圖。方不染哪裏不曉得的,以多多保重看待臨受刑犯人同情的眼光看了小蝶兩眼,轉身很快隱沒在黑暗中。

周圍的空氣隨著耳畔男人漸粗的呼吸聲而愈發沈重,每一塊看不見的空氣裏都仿佛被塞進了鉛塊,壓迫在少女周圍,害她胡思亂想之際更是難以呼吸。

身旁的春香自打方不染離開已經跪到在地很久了,雖然沒有看,可是小蝶知道她的惶恐。身軀的顫抖換來瑟瑟衣料的細微摩擦聲,與男人的呼吸聲雜糅著,震蕩在無風的夜裏……

習慣遷怒下人的男人這次反常地踢了春香一腳,板著臉很快把她打發走了。看不見盡頭的走廊好像一條烏黑蜿蜒的巨蛇的身體,盤伏在少女眼前,雖不是吐著信子昂首待發,可依舊透露出野獸的氣息。

一股熱氣噴灑在頭頂,少女一個機靈擡起頭,恰好對上哥哥熾熱的眼眸,驚訝?憤怒?還是嫉妒?看盡世間百態的她卻看不清他眼底的表情,如同方才一般機械地又重覆了一聲對他的呼喚。

下一刻,就被男人抓緊了手,力道之大簡直像要把她手腕折斷了似地。“好痛……”痛楚的眼淚彌漫上來,少女禁不住叫苦。

“痛?你也會痛嗎?”男人聲音不大,卻感覺是在竭力控制情緒後說出的,顯然是惱怒到了極至。

“快放開我,你要弄斷我的手了……”

“你這是在求饒嗎?”

“嗯?為什麽這樣說?難道你以為我又做錯什麽事情了?”她眨著無辜的眼泛著淚光的模樣叫男人著實心疼,可是,很快被難以抗拒的陰暗情愫替代。

“你不會天真到現在還不知道做錯事的地步吧?”

“我……我……只不過出去閑逛了一會兒,又不是天塌下來了……”年羹堯盯著她嘟囔微翹的兩片薄薄的花瓣,更覺心潮難平,死死捏緊手,生怕控制不住對她粗暴。

“你還敢說?這可是四爺府邸?不是我們年家花園!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隨意出入雍親王府邸,可是連我都不敢的事情。這是對四爺的不尊重,難道你不明白麽?讀了那麽多書,竟是沒發現這最基本的道理?”

一席話,已經把少女講得一身冷汗。真的,真的,她沒考慮這麽多。可恥的“對不起”三個字從嘴角邊冒出,盈盈欲滴的雙眼折射出乞求的目光。好像流浪的小貓閃著玻璃珠般清澈的眼畏縮著濕漉漉的皮毛瑟瑟抖動在僅能抵禦些許狂風暴雨的角落裏一般。這種無依無靠的柔弱無助大大刺激了男人原本就膨脹欲裂的保護欲,沒再多想,張開手臂,就把她抱住了。情不自禁的領略鼻間她特有的芬芳,擁攬溫香軟玉,再難自控,低頭印上那誘人的花瓣……

只是這次,少女不同於往日的被動承受與懵懂,以極快的速度推開了他,令他意猶未盡地有些措手不及。

疑惑的目光積聚在他的臉上:“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們是兄妹,不是麽?”

才剛剛品嘗到甜美的男人幾乎是氣急敗壞的,咽喉滾動著好不容易平息了翻滾的情潮,臉色跟著覆雜,轉過頭,用沈默代替回答。

走廊一方假石山後,春香縮回了腦袋,雙目瞪得滾圓,捂著嘴巴,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尖叫在她的胸口處徘徊,黑暗中的石塊好似頃刻間就要坍塌將她淹沒一般。菩薩顯靈,菩薩保佑,我方才見到的都不是真的。她在嘴裏小聲地念叨。很自然想起了說過這類閑言的冬雪,不由渾身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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