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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30迥然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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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30 迥然的邂逅

不用說,就是她。

任由小朱小翠細細地撫平她仍舊喘氣的肥碩的胸脯,堆積在臉上的贅肉下意識地哆嗦著。就在乍看的第一眼,她就幾乎可以肯定。不需要任何的證明,就能夠百分百的確定那個少女的身份。

“媽媽,你好些了麽?”小朱不是喊她娘,而是對她在萬花樓妓院裏老鴇身份的另一種稱呼。而那個應該叫她娘的女孩子卻就在今天早上,她的眼皮底下,飽嘗著屈辱的對待!而她呢,作為一個母親,能做的除了睜大眼睛表現出與那些看客無二的神情,其餘的,就什麽都做不了了。該死的無力感,該死的什麽都做不了。楚大娘下咽一口濁氣,幾乎就要崩潰了。不指望年羹堯待她如公主,可是潛意識裏還是抱有類似幻想的,仿佛每個月交錢給那個卑劣的男人之後心底的幻想一樣,總感覺把錢給了他,他就會好一些待她的。

或許我一直以來就是靠這份空想幻想編織的泡沫才得以繼續存活下來的吧。到現在,她也不肯承認自己對與女兒相認一事抱有希望。某種程度上說,恰恰是年羹堯帶給女兒另外一條道路。難道要總跟著她這個□子承母業延續著被人作踐唾罵挨人冷眼侮辱的職業?

那裏畢竟是不一樣的世界。因此,在十年前被抱走孩子的瞬間,她私心裏還是微妙地存在著這麽一份說不清的欣喜的。畢竟,能擺脫原本卑微的宿命,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如果說當初放手女兒是為了讓她獲得母親眼裏的幸福大門的鑰匙的話,那麽剛剛發生的一切又能代表什麽意義呢?

年羹堯食言?他與她並沒有訂下契約。男人當年抱走她只留下兩包面粉,以今天的角度看來,無異於強盜了,可是在那個憊受借煎熬,人餓的吃人的日子裏,那裏面裝的已經是她一年生存下來的希望(自那以後,她的字典裏就再也沒有提到過這個詞),並且靠著它以頑強的毅力生存了下來,利用殘留的姿色和早年的人脈,輾轉至天津,做起了小買賣。每當結束一天的疲憊,瞇縫著麻木的眼睛昏昏欲睡的時候,躺在床上,對著頭頂上空那方灰蒙蒙掉石灰的墻壁,眼前就會浮現出孩子熟睡時的小臉。她是在睡夢中被帶走的,沒有眼淚和哭喊的離別好像乍逢冬寒的毛蟲,僵直了身體,總會在這個時刻來造訪她,刺激她脆弱的神經,沖擊她悔恨內疚的心靈。

如果她也有個正常的家,甚至有個高大結實的父親,或許當年的悲哀就不會發生了。可是這麽想著,卻牽引出楚大娘更深的悲哀。那是她剛剛被迫出賣皮肉不久,被許多男人給灌醉了,之後的事情可想而知。後來同伴安慰她,說是這種事情在她們這些人看來其實也不算什麽,妓、女被那麽多人糟踐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事。這完全符合所有正常人的邏輯,可是後來還是出事了。她懷孕了。同時也失去了賣肉的工作,漂泊淪落街頭,帶著小女兒四海為家,乞討為生,到了青海,遇見了男人。

若是有一天我與她相遇,我會說些什麽?這個千百次縈繞在腦中的問題就在今天早上突然擺到了現實當中。的確相遇了,可是,卻必須在那樣的情況下。不同於所有看熱鬧人喜見旁人遭罪的快樂,楚大娘的心是被揉得粉碎的。

根本不用看,就知道少女忍受了多大的痛,隱沒了多少的□,因此大多時候她幾乎是不敢正眼瞧她的,眼睛盯著少女衣裙移動後留下的那兩道斑駁的血痕。纖弱,敏感,細膩的少女無疑繼承了她當年所有的美貌,並且更勝一籌。可是在柔弱的身影之後,她卻似乎看到了少見的一種堅持和倔強,完全是在她自己體內找不到的東西。按照常理推論,這麽長的路,這麽冷的天,她這麽弱的身體,應該是早就體力不支地昏倒在半途中,可是事實並不依據推論,反而違反常理地經常刺目地存在著。

打發走兩個丫頭,楚大娘在躺椅上坐了好一會兒,待體力恢覆了之後,急忙走到床邊,掀開枕頭,抽出那張畫像,幹涸的眼角濕潤了,手指摩挲著泛黃的絹帛,喃喃自語:“幸?還是不幸呢?我的孩子……”哽咽住聲音,再也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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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舞著手裏一直沒有出鞘的長劍,十三的臉色越來越驚奇,盯著眼前的女人好像在看什麽怪物。全力出手,兄弟間估計除了十四,很少有人能抵擋他一陣子,男人就不用說了,何況是女人?

或許她長得不美,和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年小蝶比起來的話。可是,她一張泛著無限生機的臉卻是如此地吸引著自己。由原先的驚奇逐漸轉變為一種驚艷,無關美色,而是被跳動在她眼睛裏的東西所深深牽畔住。究竟是種什麽樣的東西,十三一時間很難說清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卻是那種東西就是自己一直所缺失又想盡了辦法尋覓的。

“你是什麽人?膽敢在天子腳下亂闖皇子府邸,你……你不怕掉腦袋麽?”

方濯蓮沒有答,彎刀一招狠過一招,淩厲地劈向就要招架不住的對手。直覺告訴自己不敵的事實,可是手裏的刀已經不能撤回。

閃在她腦中的只有一個念頭,哥哥方不染的安危超過了所有。

“你怎麽不說話?”十三見招拆招,動作有意緩慢了下來,告訴自己是為了給自己說話的空擋而不是為了女人急促的喘息和微顫的雙腳。

這時,多鐸帶領一大幫護院侍衛已經把他倆團團圍住,數不清的刀劍長矛在黑暗中瞄準了女人的要害,只等一聲令下,就叫她為自己的愚蠢付賬。

“哼,滿人總是這麽恃強淩弱,以眾欺寡的麽?”臨危關頭,她非但不亂,額頭間流露出的反而是一種難得的淡定。慌亂只能帶給敵人愉悅的享受,於己,真是一無是處啊。這是哥哥的原話,她記得很清楚,用起來也不含糊。

看了看女人被風吹起飄舞起來的上衣的襟角和沈穩的身軀,十三暗自豎起大拇指,少見的人才。還是個女人。

“這麽說好了,你闖進來的目的是什麽?”制止住多鐸一幹人等蠢蠢欲動的兵刃,十三邁了兩步走上前,隔著她只有一步的距離,嗅了嗅她沒有絲毫脂粉味兒的氣息,心胸就這麽忽然地被打開了。

“目的?你以為呢?”女人瞇起眼,收起彎刀,終於肯定他並沒有多少惡意,雖然這樣,說出口的話還是帶著對抗的挑釁。

十三不由怔住。多少年了,這種久違的感覺他幾乎以為這輩子就再也找不到了。那是七八歲年紀隨著皇阿瑪和哥哥們圍獵時碰到過的事。也是在夜裏發生的。因為興奮而睡不著的他半夜偷偷地跨過了侍女太監死豬般的身體,鉆進了那望不到頭地森林。舉著火折子,獨自一個人走著。夜晚的森林別樣於白天,完全是另一副面孔。溫柔的樹葉沙沙顫動在樹枝的交叉處,□嘆息,向小小的他訴說著只有黑暗裏才能傾聽到的故事,神秘的,妖冶的故事,仿佛一只扭動著極細身軀的小妖獸,悄悄趴伏在肩頭,以只有它主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向你訴說著。森林裏的野草和小花兒安靜地匍匐在腳邊,好脾氣地不發出任何聲音。只有偶爾踩上兩三片完全枯萎的葉子,才會打攪到他們。這時,被驚擾到的其它夜間的精靈只是微微睜開了眼睛,朦朧地抖動眼皮,看了看這位深夜裏的不速之客,接著又闔上,呼出滿足的鼾聲。

孤獨有時是一種煎熬,但有時卻是一種異樣的美麗。十三在那個夜晚,就充分享受到那份寧謐的美麗。可是,這僅僅是個開頭,若真的是這樣,那個夜晚也就沒有什麽太多可以至今回憶的了。戲劇化的一幕在他有些害怕準備返回時發生了。回去的路上,他迷路了,火折子燒完迷失在黑漆漆一片的密林中,嗚咽的哭聲竟是驚醒了附近草叢中一頭熟睡的小鹿。年幼的身體倉皇間哆嗦地站起,無辜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截然不同身份的生物,未經歷過弓箭和刀劍單純如白紙的經歷使它並沒有把十三看做屠殺他們同類的兇手,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徑直走到了少年的腳邊,低下軟乎乎溫熱的腦袋,深處濕漉漉的舌頭,舔了舔他的手心。仿佛像是要安慰他的悲傷一般。

原本冰冷的手溫暖了,隨著溫暖的還有十三小小的心。萬物生靈間相互存在的紐帶不是爭鬥,而是相互的尊重與友愛。輕輕撫摸著小鹿的腦袋,他開心的笑了。想要抱住它,卻是被小鹿飛快地逃走了。忽然間,迷路的恐懼消失了,他又有了勇氣,憑借著驚人的記憶走出林子。又重新躺在了渾濁空氣的帳篷裏,他感覺仿佛做夢,摸摸掌心,卻還是濕的。

現在眼前的女人竟是給了他那頭小鹿一般的感覺。沒有道理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明明捏著足以割斷人咽喉鋒利無比的彎刀,明明全身上下透露出不凡武功的氣息,明明眼角眉梢處看著他充滿敵意,可是,只要註視著她那張臉,就會被浮動在上邊的生氣給奪去視線。

“餵,你在聽嗎?”女人的低叫打斷了他的回憶,回過神來,她已收起了彎刀,整理了兩下衣服,跪倒在他腳邊。前倨後恭的動作叫人來不及適應。

十三看向多鐸,臉上也同樣殘留著不解。但是全部侍衛用來進攻的武器已經集體放下。

“十三阿哥吉祥。民女方濯蓮多有得罪。”女人的聲音響在耳邊。在男人陷入沈思的時段裏,她已從包圍的侍從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敗在這樣的男人手裏應該不算一件丟臉的事情吧。她另一項遇事冷靜沈著應對的優點得到充分發揮。很難說沖動與冷靜在她身體裏各自所占的比例是多少,但是,只要她完全冷靜下來,往往總會找到最合適實際解決問題的出路。就像現在,一味的撕扯猛打,顯然不能見到哥哥,於是,她很自然地換了途徑。

“啊?”十三身體前傾著,表情專註地盯著她,眼前卻飄過女人與那頭小鹿重疊起來的影子,燈籠在侍衛手裏的光線越來越暗,印照房屋投射出的影恰恰籠罩住他和女人。

方濯蓮又把方才的話重覆了一遍,還補充解釋道:“我只是來這裏尋找進府一天一直未歸的哥哥方不染的。”

“方不染?”胤祥的聲音透出驚訝,忽然明白過來,手指著女人,一下子高興起來,“你們……你們是方苞先生的……”

“外孫、外孫女。”女人簡潔的話不多留一丁點兒多餘,像她處事的風格。

這時,府邸的主人領著身後一幫人緩緩走來,胤禛老遠聽了,也是轉怒為喜,他們一直缺的人竟會自己送上門來,真是叫人想不到的好運。

方濯蓮在人群中看到完好無恙的哥哥,一顆心放定,不受約束的性子絲毫不被這府裏壓迫的氣息影像,竄到方不染身邊,大著嗓門問:“小蝶姑娘要緊麽?”

十三盯著那纖細修長安撫在她長發的手,忽然覺得說不出的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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