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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0為誰癡傻為誰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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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 為誰癡傻為誰狂3

香軒閣後臺的門板被薛大娘肥胖的肉手輕輕推開,順著門縫兒兩手扒住門打量著正對著鏡子卸妝戲樓當紅的姐妹花。兩個小賤婦,最近總感覺人飄蕩蕩的,尤其是小雲,居然唱戲還給我走了神,別給我出什麽亂子才好?老娘可是從黑鷹幫老李那兒整整兩百兩雪花銀買的你倆,辛辛苦苦拉拔調,教得有了今日,教戲練琴,說拉彈唱,哪樣不花老娘的銀子,別說這五年來浪費的米面布匹了,嘿嘿,老娘不在你們身上賺足了本兒,可是怎麽也不會放手的。

正想著,臉圓的謝小風打了盆水,蘸著潮濕的軟布一邊擦拭臉上鮮紅的胭脂,一邊斜眼不經意地看向擦拭臉上厚重鉛粉走神的姐姐謝小雲,調皮地伸出手掌晃悠在她眼前,“發什麽呆呀,莫不是在想你的許仙?”這句話她拖著腔調學著戲文《白蛇傳》裏青蛇的臺詞說的,沒想到一句玩笑話竟叫姐姐紅了眼,杏眼秋波哀怨,幽幽一聲嘆息,淚水就像止不住似地,弄花了她的臉,打濕了她胸口的衣衫。

“怎麽了,好姐姐,我說錯話惹你不高興了,瞧我這張爛嘴,平常就口沒遮攔地,這會子又胡說惹你厭煩了?”小風著急地輕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原本想換做平常姐妹間鬧性子,姐姐早就破涕為笑了,可沒曾想今天異常得緊,小雲非但沒樂,反而哭得更兇了,沒有聲音的哭,甚至沒有抽泣聲,只是壓著嗓子無聲地落淚。這副情景叫小風看得更加心疼,悄悄走到門板邊掩好門縫兒,驚得門外的薛大娘狼狽地閃到了門內側的角落才沒被發現,待小風腳步走遠,怕被發現的她對著門板貼緊了碩大兩只招風耳。

“姐姐,究竟什麽事,你告訴我,可別憋屈了自己。身體可是咱們自己的,弄壞了,別人可不會心疼。在那些人眼裏,我們不過是逗樂的玩意兒,又有誰會憐惜咱們呢?”在說到別人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語氣,小雲知道她是拐著彎兒說薛大娘的刻薄。

鵝蛋臉的姐姐依然緊蹙細巧兩道秀眉,手絹摁住了哭得通紅的眼睛,擡起頭看了看一臉著急擔憂的妹妹,止住了哭泣,嘆氣自責:“瞧我這樣,哪裏還像個姐姐,有了心事反倒要小妹來寬慰我?讓人知道,好不可笑。”

“誰敢笑?誰又知道?那個老太婆?”小風指的當然是她們的老板,她們賣身契的主人,香軒閣的當家,薛大娘。從梳妝臺左邊方凳上拎起銅壺對著木盆倒了些幹凈的熱水,浸濕了軟木,擰幹,又在自己手腕處試了試溫度,小風才湊到姐姐身邊,仔細擦拭她哭花了的臉蛋。

從小就是這樣,性格柔弱的姐姐通常受了其他嫉妒她美貌的女孩子欺負,剛強堅毅的自己通常都會主動地挺身站到姐姐身前,替她揮開煩惱與憂愁,阻擋住所有的不快樂,雖然年紀小,可是往往遇到事情,拿主意的反倒是自己。在香軒閣也一樣,對面著薛大娘的冷嘲熱諷和尖酸刻薄,往往只有自己才能寬解柔弱不能自已的姐姐。

一聽小風提到薛大娘,小雲更是急了,敏感地扭頭看了看關好的門板,松了口氣,捏住溫熱的軟布把滿臉的顏料脂粉終於擦抹了幹凈,露出如雲彩般柔和的臉龐,豎起手指放在嘴邊,“噓,輕聲點兒,我聽琴房的老師傅說,大娘她經常……經常偷聽我們……”

“呸,不要臉的老賤人!”小風一聲細罵聽得門外薛大娘渾身不是滋味,渾然不覺得稱呼手下戲子為小賤人的自己升格為老賤人其實沒什麽層次上的不妥。

“你別說,我就好幾次看見她和琴房調三弦的柳師傅眉來眼去的,聽其他人說,他們倆的關系可不僅僅是這樣。”小風忿忿不平地低叫,跺了跺腳,用力扯下頭上的頭套,重重摔在梳妝臺上,“哼,自己不要臉,還總是成天對著我們小賤人長小賤人短的,真是氣死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叫我們又能怎麽辦呢?”卸妝完畢的謝小雲如出水芙蓉般披散柔順的長發,兩手托腮對著鏡子自怨自艾。

“你就想一輩子呆在這不是人呆地地方,整天忍受著輕佻浪子的調笑,兩耳充斥著那老太婆難聽至極的辱罵?”小風一邊說著突然站了起來,眼睛晶晶亮地盯著姐姐,想從她的眼裏讀出和自己相同的決心。

淡淡一層煙霧籠罩住,叫她看不清楚。想再細辨時,小風已經雙手捂住了眼睛,在鼻梁和額頭間來回摩挲,“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現在這樣雖然要受別人的氣,可比起曾經饑寒交迫的日子,畢竟是好太多了,不是嗎?”寬松的袖口中露出她瘦弱的手腕,雪白的肌膚上竟是佩戴了一個通體翠綠的鐲子,透著屋外穿窗而入的光線,閃耀出透亮的光彩。

“好漂亮的鐲子,哪兒來的,怎麽以前沒見你戴過?”乍聽見小風這句話,薛大娘就再也忍耐不住。在屋外裝模作樣的喊叫了“作死的小丫頭,又躲在這兒偷懶,還不快滾下樓給你們兩個姑娘沏參茶養好嗓子去!”一邊腳猛地踹開門板,自言自語地說將了走過去,“三天後就是給方苞大學士老爺慶賀七十大壽的大日子,聽說整個朝廷都忙得團團轉的,我想呀,雖然咱們戲樓只是唱個兩出戲,可也別叫人給看扁了不是,倒不會指著我薛大娘的鼻子叫罵,而是怪你們兩個沒的當不起大臺面!”

咂巴著血盆大口,走到站直身體眼睛發直的小風身邊,重重哼了一聲,抓起畏畏縮縮把手放在衣袖裏的小雲的兩手就往懷裏揣,“誰不知道你們可是大娘我的心肝寶貝吶!雖然不是女兒,可是這幾年憑良心說,吃的,穿的,用的,我哪樣虧待過你們?小雲你說,是不是?俗語說得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麽長時間來,大娘我待你怎樣?”

才止住淚水的小雲立刻被感動得又紅了眼,隨著女人說話跳動起伏的腔調不住的點頭,站在對面的小風卻對著故作親熱的薛大娘露出了鄙夷懷疑的眼神。

假裝撫摸小雲的手背,順著手指往上,女人終於摸到了,拉起小雲的袖子,盯著翡翠鐲子雙眼放光,“果真是個稀罕物,賣到王家典當行,至少值三千兩,不不不,起碼價值五百千兩銀子!哈哈哈……老娘這下可發了。”雖然客人沒少打賞過倆姐妹,可這麽名貴的東西女人還是第一次見,得意忘形之下笑得眼角額頭皺紋堆到了一起,眼瞼下厚厚的鉛粉墜落,露出黃褐色斑點。

大笑中張開蘿蔔粗的手指就要把鐲子從小雲手腕上拔下來,惹得柔弱女子苦臉哀求,“好大娘,這鐲子真的不能給你,銀子,五千兩銀子我一定想辦法給你。”

“屁的五千兩!”小風看不過眼,張開手臂對虎視眈眈作勢要搶東西的薛大娘用力一推,“這麽愛財,你怎麽不去做賊,做盜?”

“好哇,反了,反了,姑娘們是要反了!”被小風推得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的女人,搖晃著滿頭的珠翠,一屁股賴到了姐妹倆的腳邊,指著兩人扯著脖子昏天暗地的撒潑起來,“好心沒好報呀,要不是我當初在人販子手中救的你們,你們如今早成了被多少男人揉捏過的最下等的娼妓了!世道人心,我養的都是白眼狼呀!嗚嗚嗚……”抽出別在衣襟邊的帕子,虛晃地往眼裏摁,雷聲陣陣卻不見雨滴,“我的命好苦啊……”換成平日,即使小風不願意,小雲也早把客人賞賜的百兩銀票乖乖送到自己手心裏,可今天,被眼神逐漸憤怒的小風扶住的小雲卻大大地不平常,雖然苦著臉,閃爍著不忍心和自責,兩手卻相互攥得緊緊的,深怕被人搶走了東西。

見哭鬧不管用,女人立即停止演戲。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凡是這香軒閣裏的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是我薛大娘一個人的!芳華不再,若不再為自己後半生考慮,老了難道指望朝廷像對待方苞老爺子一般待見我?沒的臊得慌!

“薛虎薛豹,給我上來,搶!”咬著牙,女人叫喚出樓下兩個身強力壯的打手,虎狼般狠狠摔開阻擋的小風,扔到了梳妝臺的桌上,對著步步後退搖頭流淚的小雲的細膀子猛地扯了過去,兩人分左右各自抓住她胳膊反轉著向後蹩,疼得小雲更加痛苦的叫喊,白胖的薛虎一手握住她的肘部,黑瘦的薛豹卷高她袖子,貪婪地盯著她雪白的肌膚舔了舔嘴唇,在大娘的催促聲中用力扯下那個發亮的翡翠玉鐲。

接著,小雲被一把松開,好像斷了線的風箏搖搖晃晃,抵著背心靠在墻根邊才站穩,絕望地看著手鐲被女人心滿意足地收到懷裏露出勝利者的笑容,撲通一聲,跪倒磕頭,“大娘,求你,還我了吧,還我了吧。”

“這麽名貴的東西,你哪兒來的,該不會是偷的吧?”薛大娘探聽口實的門路確屬一流,一招間就叫人繳械投降。

“不是偷的,是……是別人給的。”聽著小雲說完蚊子哼的一句,小風忽然發現姐姐臉色緋紅,瞬間醒悟過來。

“還敢騙老娘?這麽名貴的東西,誰會用來賞賜戲子?一定是你偷的。我先給你收著,待人找上門來好還給別人。”叉著腰的水桶,三層下巴肉抖動在小風眼前。

“真的不是偷的,是……是八阿哥給的。”更小蚊子的鳴叫,可是薛大娘聽見了,小風也聽見了。前者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根本不相信。後者終於明白姐姐為何獨自垂淚傷心哭泣了,白蛇愛上的是身份迥然不同地人類許仙,而扮演白蛇的姐姐卻遭逢相似的命運,愛上了地位懸殊高不可攀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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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叫做琵琶湖溫泉麽?好美的名字。”少女一身粉綠漢人裝扮,跳坐在看著《厚黑學》書本的年羹堯身邊,剛剛沐浴過的長發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為人處世尤其做官者,需要臉皮既厚且黑,奸詐如曹孟德者,才初算領悟厚黑的門徑。年羹堯打從她走近身邊,反覆念叨著地就是這句,其他的字已經完全念不下去了。“怎麽不看詩集了麽,‘當時只道是平常’也不念了麽?”實在無法忽視她近在咫尺的存在,眼睛盯著她纖細蔥綠般的手指,心中的嫉妒由詩句一下子想到了那個叫做“出淤”的男人,他是否已經撫摸過她白皙柔滑的小手?

清了清嗓子,視線沿著手指移動到少女發怵的臉孔上,強忍一口惡氣,繃著臉皮裝出一副和藹的神情,“什麽時候喜歡讀書了?”其實肚子裏直接想問的是那個叫出淤的男人究竟是誰?

小蝶眼皮不安地動了動,瞟了坐在另一張石凳上重新垂下視線看書的哥哥,側過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不自在,支吾著回應,“只是打發些時光罷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

怯懦的表情看得年羹堯愈加火冒三丈,她在遮掩!她在撒謊!她欲蓋彌彰!什麽叫做沒什麽特別的,書自然不會特別,那麽人呢?繞過她最後半句話地表面,往深層想,那個叫出淤的男人已經上升到於她特別感覺的地步了嗎?胸口膨脹欲炸裂開的怒氣仿佛被鼓氣的皮球般,一點點、一點點地越變越大,咬著牙,視線忽然瞥到手邊的《厚黑學》,不由透了口涼氣,對一個女孩兒我尚且做不到波瀾不驚,面不改色,將來又如何能堪大任呢?年羹堯,你的修為還不夠深吶!自罵了一句,放下書擺到石桌上,斜眼打量著低頭玩弄裙帶的少女。

“看書消遣,總比在外惹事生非的好,原本無可厚非。可是,一個女孩子家,讀那麽多雜書是沒有用的,這點,你該學學四福晉……”翹起二郎腿的男人一手輕輕扣在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一邊欣賞著周圍秀麗的景色和人。鶯鶯燕燕的許許多多白衣少女從包廂外邊的青磚石路上走過,嬌笑打鬧,每個人似乎年紀都只有十五六歲,烏黑的長發,富有彈性的肌膚,玲瓏的曲線,可就只有這麽多了,雖然離得不遠,可是年羹堯根本看不清她們的臉,模模糊糊,沒有特色,不過一群單純供人褻玩的人偶!

於是,他的眼裏只剩下一個人,婷婷如初開蘭草,裊裊如天邊紅雲,雖然此刻仍然低垂著臉,可是她手裏的裙帶已經被手指攪得幾乎要斷了!周圍萋萋長草搖曳中露出星星點點散落在泥土中極細小的粉綠色小花,無聲哆嗦著肩膀抖動在瑟瑟寒風中,堅強地盛開著屬於自己的美麗。就像她!

“怎麽不說話?難道我說得不對麽?還是腿傷好了,頭不燒了,之前的所有痛楚就統統忘掉了?”明明告誡自己不發脾氣,可是一對上少女的沈默,他心底深處的怒意就不受控制地如掙開了鐵鏈的猛獸般咆哮著從身體裏湧出。

對,你說得能不對嗎?少女心底大叫,想跳起來反駁,可是卻找不到理由。沒錯,大清朝的時代束縛了女人獨立天地之間尋找自我的所有權利,可是若當真要自己去學四福晉那拉氏那一套,還不如去撞墻。忽然想到那拉氏房間裏擺放的那本《女誡》,小蝶頭皮登時發麻。女人,可笑的女人,在這個朝代一直是作為男人附屬物而存在的,沒有屬於自己的歡樂,而是完全蜷縮在儒家道德家們的條條框框和時代相傳的規範中,從父從夫從子,完全遵從男人即使愚笨的意見,自打出生的那天起就被貼上了歧視偏見的封條。

被自己壓抑的想法給窒悶得快要無法呼吸,少女覺得再待下去女扮男裝喬裝出府逛書齋的事情說不定就要暴露,連忙站起身,擡頭看了看男人,正要編個借口離開,卻恰逢遇上男人探尋的眼神,臉頰不由得生出兩朵紅雲,轉過身沿著石桌往前走了兩步,對著腳下那一汪冒著熱氣的池湯發呆,納悶自己為什麽要臉紅。

年羹堯瞧得心神蕩漾,好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塊一般不由跟著她細碎的腳步,站到少女背後,只聽她楞神看著縹緲的熱氣半晌,忽然幽幽嘆了口氣,很輕,卻叫他聽得心碎。從背後摟住她盈盈細腰,否定自己剛才所說的話,“既然這麽喜歡看書,那就看吧。只是,下次買書陪你的人不再是春香,而是我。”說完,將嘴唇靠近了她耳邊柔軟的碎發,吸進專屬她的幽香。心底暗想,下一次,我也一定能找出那個叫你心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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