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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6眼淚汗水交織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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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6 眼淚汗水交織的夜晚

繁華太平盛世的大清朝都城北京不僅有最上等的戲樓,還有頂一流的飯館。

百味樓就是一流中的一流。

四五個珍饈小菜五兩銀子的開銷決定了它不是尋常富人消遣的地方。

十三阿哥顯然不是尋常的富人,雖然比不過胤禟的富甲一方,可是貴為皇子,缺的絕對不會是錢。

高高懸掛在雅座包廂天花板上從英吉利泊來的水晶吊燈垂落下透明閃著五彩光芒的菱形面水晶流蘇,迎著三樓窗縫裏飄來的冷風輕輕搖擺,動作的輕柔仿佛河岸邊的垂楊柳低著長發盯著自己水中倒影在自怨自艾;蓮花花瓣的燈托上頂著三十九盞油燈,或明或暗各自的亮光被吊燈束緊成一個整體,奪目的光芒四射到燈下每個人的眼底。

坐在胤祥身旁的岳暮山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強烈的光線,剛剛啃完紅膏大閘蟹油膩的雙手擰著銀絲花紋的粉紅色綢緞的桌布用力擦了兩下,也不管幹凈沒有,兩手穿過蹭亮的光腦門捋進後半部分黑亮的頭發絲中,甩了甩,竟全是汗!松了松高高的束領,卻看見對面的巴爾烈已經脫得只剩下個馬褂了。透過寬大的袖口,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山巒般層層疊疊的肥肉堆積在胸脯和肚皮上。

老十三瞅著樂開,“餵,你們瞧,這對面的胖子怎麽看得像是在過夏天?”

房間裏另外一個人也跟著大家笑起來,黑瘦如猴子般的人。他坐在對門的位子,是這次宴席的主角,九門提督隆科多大人最最信任的手下兼貼身侍衛英祿。小如綠豆般的眼睛瞅著胤祥的表情,立即跟著拿驍騎營的二把手副都督巴爾烈打趣兒,“就是,我說你怎麽就這麽個熊樣呢?不就是吃個羊肉火鍋麽,你小子是不是有點虛啊?”

巴爾烈的母親是蒙古人,父親是滿人原本跟在順治爺身邊作近身侍衛,借故著祖上的蔭蔽和自己的勇猛,拼搏到如今令人眼紅的位置。“熊?你敢說我是熊?”巴爾烈生氣了,一屁股從紅木雕花椅中彈起,拽開馬褂的紐扣,指著胸口那處斑駁著紅痕的舊傷疤,捶打胸脯,“你知道這是怎麽來的嗎?”

“又來了,又來了……”岳暮山對著捂著肚子大笑的胤祥眨眼,站起身從熱氣騰騰的銅爐火鍋中揀了快肥嫩的羊羔肉放到十三的碗裏,自己又舀了些火鍋裏的黃精雞湯小口喝了點,才擦擦嘴湊在十三耳邊道:“他下面又要說獵殺熊的故事了……”

果然,話沒說完,巴爾烈已經開始了,先說八歲那年冬天的雪是怎樣的大,他們蒙古草原的天和地是怎樣的光,接著說道深深的樹林和初次跟著父親打獵心情忐忑不安的自己,然後說到聞著他們烤肉香味一步步靠近的黑熊,說到勇猛的父親與熊地激戰,自己弓箭失手被熊爪逮住的恐懼,最後說到在父親鼓勵下重燃鬥志父子倆合力戮殺大熊的英勇。說著說著眼圈已然紅了,喉嚨間發出沙啞的嗚咽聲:“可惜,我再也見不到他老人家了……”想到給自己取名為獵熊英雄意思的白發老父,顆顆淚珠順著滴滿汗珠的臉頰落下。

原本擠眉弄眼的胤祥和岳暮山頓時收住了笑容,臉色肅穆起來。他們都知道,巴爾烈的父親在三年前去世,剛剛守完孝的他雖然有了許多武官夢寐的高位,卻常常思念憐惜疼愛自己的父親,因此對於年邁的母親也就更加的孝順,不忍心老娘一個人留在蒙古吃苦,這次進京把她也一起帶來了。

“哎,我說巴爾烈,今天可是為你和英祿兩人慶賀,怎麽盡提這些傷心的事,沒的壞了十三爺的興致!”岳暮山察言觀色胤祥若有所思的表情,以為惹他不愉快了。

巴爾烈經他一提醒,立即點頭稱是,蒲扇般的大手對著自己臉頰兩邊的饅頭扇了過去,“該打,該打,我該打!”

“就是,就是,不光該打,還要認罰,來,獵熊的英雄,幹了這海碗。”英祿倒光盛八寶糯米飯的大碗,咕嘟咕嘟往裏面倒酒。

“去你的小猴子,別想乘機揩油啊。”巴爾烈擦幹一臉分不清淚還是汗的濕漉漉,從拐角的椅子上站起,重新坐到了八仙桌前,撇開酒糟鵝掌裏的銀杏,只揀了塊油煎得酥黃的鵝掌丟進了嘴裏,吃了兩口,臉色恢覆正常。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十三掀開鵝黃色輕紗窗簾,看了看無月無星的沈寂壓抑的天空,甩開胸中數不盡的煩惱憂愁,對自己說,想那麽多有什麽用呢?一切都不會隨著我的想法改變,何必學那些庸人自尋煩惱呢?接著扭頭看向把酒言歡的三個好友,將氣氛又推高了些,“今兒可是雙喜臨門,一為巴爾烈升遷高興,一為即將開赴沙場,馳騁報國的英祿送行,打從明兒起,你們可是要各司其職,咱們四個怕是聚少離多了,嗨,我怎麽也說這樣傷感的話,該罰!”拎起酒壺對著嘴巴澆了一大口,不等咽下,咕隆著喉嚨間的酒水,混沌繼續:“所以,咱們今天一定要不醉不歸!”

觥籌交錯,雅舍內勸酒吵雜甚至叫罵聲再次響亮,聲音大得傳到一樓已經開始整理桌椅餐具的幾個店小二的耳朵裏,十來歲的孩子相互習慣地看了看,又盯著微笑著搖頭駕著玻璃鏡片打著算盤算賬的老板又幹他們的活去了。

號稱千杯不醉的十三滿臉通紅,十九杯海碗下去,已經趴在桌邊打鼾。岳暮山這才驚覺著怕是喝得太多,一邊叫喚著小兒店家端來醒酒的姜湯一邊擡著十三睡倒在琉璃屏風後的躺椅上。

巴爾烈見他們兩人退到了後邊,這才閃爍著一雙精明的眼睛看向捏著酒杯發呆臉色麻木的英祿。“怎麽,瘦猴,在想人麽?”

“少胡說。”

“我怎麽胡說了,十三爺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窈窕……淑女,那個……那個什麽來著?”停頓的空隙響亮地打了個飽嗝。

皺著鼻子,英祿扭頭接口:“君子好逑。”

一拍巴掌,巴爾烈大笑,“就是啊。所以依著這個道理,你想敏貞姑娘,也沒有錯啊?雖然她是個寡婦,似乎和淑女的要求不大……”

吻合二字還沒出口,就被英祿枯瘦的手指捂住嘴巴,豎起脖子彎腰繞過屏風,瞥了一眼,然後才放松,嘆口氣,不滿低叫:“要死了,你要害死我啊。”

獵熊的英雄顯然並不在乎,拇指食指揀了顆梅香花生,剝了紅皮,分開白乎乎的肉瓣兒,分成兩次吧嗒吧嗒嚼著,“怕什麽,男歡女愛,人之常倫,大不了和你上面的隆科多挑明了唄。”

跺跺腳,英祿氣得臉發白,站起身,“再說,再說我可就要走了。”

“怕什麽,難道你搞大她肚子了?”胖子仍然乍呼呼的,這時岳暮山已經走了出來,笑著問,“什麽大肚子的?”

英祿趕緊坐回位置,不動聲色狠狠踩住巴爾烈桌子下的腳,手摸著巴爾烈的肚皮,賠笑道:“我們在相互逗樂,瞧這大肚子,真像塞了個球。”

岳暮山不再說話,三人又說了些目前大清朝膠著在西北的戰事和江南一帶的蝗災,聊了些官場的花邊新聞,期期艾艾地等著小二的醒酒湯。

門簾兒掀開,見是小二,岳暮山等醒酒湯著了急正想喝罵他動作慢,卻見他雙手握著一個錦盒朝英祿走了過來,“是給爺您的物件。”說完躬身退開一邊輕聲掀了簾子自是去了。

盯著錦盒裏疊放成心形的紙簽,英祿臉開始發燙。

岳暮山看著巴爾烈捉狹的目光,想著方才瘦猴的扭捏,隱約聽到的女人,也就沒再多問。只是巴爾烈依舊不放過,拿雙眼開始興奮的英祿繼續開涮:“怎麽,佳人有約了”

黝黑的面龐一紅,雙眼盯著酒杯裏跳躍閃耀的金光,似乎壓根沒聽見耳邊的嘲笑,整個人眼前出現那個細腰長腿嫵媚的身影。鼻孔開始喘著粗氣。兩腳不安地相互搓著,蹭著,像是有什麽蟲子在咬他。

“瞧你這如坐針氈的模樣,快去吧,別叫人等急了。”英祿巴不得岳暮山一句話,欠欠身,越過瘋笑的胖子,一陣旋風似地沖出了百味樓。

這時,寒風猛烈了,大得吹開了三樓雅舍全部的窗幔,淡黃色輕紗的另外一角,一個喝醉的男人閉眼喃喃自語:

“瘦馬犯兵塵,

太華峰前行客。

二十二年夢影,

有鞭頭岳色。

枕邊星鬥任縱橫,

不妨夢歸直。

誰挽大河東下,

看禹王臂力。”

“瘦猴兒,我可真羨慕你啊,能離開這黑漆漆看不見天看不見底的牢籠,馳騁到男人該去的沙場上去啊……”朦朧中,看見岳暮山眼角噙著眼淚端著碗坐到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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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如來客棧天字號廂房裏傳出女人幽幽的埋怨聲,粉紅色的床幔內女人塗滿丹寇的長指甲劃過男人的臉皮,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交織在一起的男女雖然還都穿著衣服,可彼此相望的眼神卻透露出人類最最原始的禽獸本色,情與欲的紐帶結結實實捆綁住床上的兩人。

摟住朝思暮想的腰肢,埋首在她飽滿的曲線內,英祿感到無比的興奮。好像第一次殺人時的感覺,刺激又緊張。雖然他們不是第一次,可是隔了很久的欲望總是來得更猛烈。

“你是在乎我的,是嗎?”不然,不會讓人約我到這裏,這個認識讓英祿的沖動更加強烈,對著女人雪白柔軟的脖子啃咬下去。

“嗯……”女人享受著他澎湃怒吼的激情,雙手在捏到他幹癟的胸膛時開始皺眉,究竟不如那人,該死的那次之後就再也沒來找過我。不耐煩地想著抓過壓在身上男人在背後笨拙摸索衣扣的雙手,伸出舌頭一根根舔咬起來,媚眼如絲,用下巴頂著他,嬌笑:“急麽?”

揮汗如雨的男人被她的妖冶媚態迷惑,下意識地點著頭。

舌尖縈繞的手指微微顫抖,眼皮下的喉結上下來回狠狠抽動,耳畔下幾條青筋根根凸起,看到這些,敏貞才露出滿意的笑容,讓男人摟抱住同樣被火苗點燃的自己……

之後。

男人幾乎留下了眼淚,他想這是自己人生迄今為止度過的最最美麗的夜晚,最最快樂的時光。

揮開他滿是冷汗的手臂,瞥了眼他抖動的肩膀,敏貞忽然覺得和年羹堯比起來,他簡直就不是個男人。厭煩地閉上眼,忽然有些後悔今夜的沖動。對於她生命中的第三個男人,她簡直是拿看待下人的目光看他的,那為什麽會和這樣的人上床?同情,憐憫?這些詞顯然不應該出現在我敏貞的字典裏,管他呢,只要我高興就好。

回頭看了看面有倦容的女人,英祿低頭吻住了她的鬢角,許下他一生的承諾,“等著我,等著我為了你在西北戰場上建功,等著我凱旋鎩羽而歸,到那時,我就會向大人提親。”

瘋子。不,根本是個傻子。女人心想,看不見的戰爭、戰場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個洪水猛獸,吞沒了我的第一個男人,至於你,或者算不上真正的男人,既然去了那裏,我又怎會把一生的幸福投放在你的身上?

肯定是空虛得太久沒有人安慰才會想到他的,不過一個可憐的傻瓜。我理他作什麽?冷哼了一聲,翻身佯睡。

男人以為她睡了,不舍地又吻了一下她額頭,撩開帷幔,透過窗戶縫兒,天邊升起一彎惹人憐愛的月牙兒。嗅著屋外香樟果的香氣,男人發出了滿足的嘆息聲。

煩悶的女人心頭卻刻劃出另一個男人的影子,越是想小腹越是像被點了一把火,越燒越旺,直接撲到了她心口,光潔的臂膀再次摟住了男人的脖子,惹來驚喜的眼神。

春香躡手躡腳地由如來客棧的二樓換好衣服跟在小姐年小蝶的身後。被新結交的朋友招呼款待著直到吃完晚飯,倆人才偷偷地回到這裏更換掉男子的裝扮,恢覆女裝的服飾。

“我說小姐,咱們早點回去就不用這麽麻煩了,這下好,為了讓這個時候把守後門的年福看不出咱們女扮男裝的模樣,還要花費這三兩銀子的冤枉錢,嘖嘖,真是太浪費了。”

“怎麽浪費了?看,這就是收獲。”被喚作小姐的少女斜指著丫頭手裏沈沈的包裹。

“全是書!”春香一邊搖頭一邊攙扶著少女下樓,埋怨道:“還好主子這兩天不在家,不然我在被主子打死之前先要被你給累死?”厚厚十幾本線裝書,一手拎著很是吃力。

“很重嗎,我來幫你。”少女挨著春香走到一樓天字號廂房門前,正要出手幫忙,忽然見到春香的臉瞥得通紅。

“怎麽了?”

靠近房門的丫頭忽然想到了那個可怕地夜晚,又是害怕又是羞憤,連忙拉著少女要往前走。

“唔,你發燒了?”少女伸過手指摸上春香的臉蛋,人也湊著靠近廂房的門檻,忽然,喘息、□還有若有若無細細的尖叫聲越過窗紙鉆進她的耳朵,下一刻,她的臉也和春香一樣紅了。

跺跺腳,“我們快走。”急促地在黑暗中想去抓住丫頭的手,卻是不曾想弄翻了原本沈重的包袱,嘩啦一聲,一堆書發出重重接觸地面的聲音。

“是誰?”陌生的男人支起窗戶的一角,小蝶尷尬得正要背過臉,卻在餘光中與床沿帷幔細縫中那道熟悉的眼神交匯到了一處。

“不要臉!”扭曲眼睛拉著已經矮身收拾好書本的春香就往外跑。

“你認識?”

面對男人的疑問,女人裹著外衣走到圓桌前,狠狠掐下碧玉瓶中用來裝點房間的那支月季花的花瓣,擰在手心攥緊,揉得粉碎。

眉頭攥緊瞬間舒展開,往空中拋灑片片鮮紅,撲倒坐在床邊開始穿衣的男人。將被打攪的恨意化作濃烈的□,狠狠發洩在男人身上。脖間臂彎後背周身冒出細細的汗珠。

作者有話要說:瘦馬那首詩取自夏承燾的《謁禹陵》,自己很喜歡,揣摩著隱隱附和十三那時的心境就用上了,如有失誤,敬請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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