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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嶼覆長生草(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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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紗按照季嶼生的提示, 電話聯系梁婉玉, 和她約定了補錄時間,臨掛電話前,無意間提起季嶼生。

梁婉玉說:“哦,他和阿檸去臨市處理夙願委托了, 要過幾天才回來。”

“這樣啊。”明紗思考片刻, 說:“那補錄的事情就麻煩你。”

梁婉玉笑:“沒事,應該的。”

掛了電話, 明紗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心神不寧地等了幾分鐘, 重新給季嶼生打電話,依舊沒接通。

怎麽回事?剛才她好像有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 希望沒出什麽大問題。

明紗胡思亂想著有點洩氣,心裏頭越發的不安起來,一整天都沒什麽心思工作。

晚上下班回家, 她洗完澡坐在床上,又忍不住給季嶼生打了幾遍電話,這回語音直接提示對方已關機。

好吧……

明紗帶著滿心疑惑,連續幾天輾轉反側,艱難入睡。

這天,她無精打采地頂著兩黑眼圈去上班,

一落坐, 就聽旁邊的萌萌義憤填膺地咒罵道:“啊啊啊,氣死我了,這些人販子就該拖出去槍斃, 活著都浪費空氣!!!”

明紗打開電腦,捧著杯子慢吞吞地喝了口水, 問她:“怎麽了?”

萌萌氣呼呼道:“你看一下今天熱搜上的社會新聞。”

明紗好奇地打開手機,點開微博熱搜,標題“申東警方成功偵破一起拐賣少女案”十分醒目地跳入視線。

她皺眉,點進去,仔細瀏覽過話題置頂的第一條博文。

【前幾日,申東警方在熱心市民季某、姚某、田某的幫助下,偵破了一起拐賣少女案,成功解救出受害者。目前,犯罪嫌疑人已被逮捕,受害人情緒穩定,季某在解救受害者的過程中與犯罪嫌疑人發生沖突,身上多處受傷,已轉至醫院治療,初步判定無生命危險……】

明紗眼皮一跳,目光在“季某”二字上短暫停留,下移,看向配圖中被打碼的患者,手一抖,杯子遂不及防咣當落地,水瞬間濺出來,淋濕了她的褲子。

萌萌和小泉聽見響聲,奇怪道:“紗紗,你怎麽回事啊?突然間反應這麽大,嚇我們一跳。”

明紗察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沒……沒事,只是身體有點不舒服。”

她擦幹凈褲子,撿起水杯放好,動作僵硬地拿著手機走到洗手間,一遍又一遍地給季嶼生打電話。

摁到手指麻木精神恍惚時,終於接通,她呼吸一窒,那邊疑惑道:“餵,你好?”

明紗聽出是姚檸的聲音,反而冷靜了下來,省略過寒暄環節,直接切入正題:“熱搜上說的熱心市民是你們嗎?”

姚寧遲疑了會兒,突然抑制不住地哽咽出聲,斷斷續續道:“對……我和師兄接到夙願委托去臨市出差,在回來的途中,碰見了一起拐賣少女事件,受害者撞破車窗向我們求救。我和司機當時很害怕,但師兄說,那個女孩才十幾歲,還那麽小,如果我們不救她,她的一生就毀了。”

明紗保持著僅剩一點的理智,聲音沙啞道:“那他又是怎麽受傷的?”

姚檸稍微緩了緩,說:“師兄在牽制人販子等待警察救援的過程中,和他們發生了沖突。本來以師兄的身手,那些人是傷不到他的。但是那天,他眼疾覆發突然間失明了……”

明紗怔住,詫異道:“眼疾?”

手機另一邊,姚檸望了眼躺在病床上熟睡的人,悄聲向廊道盡頭走去:“對,是十幾年前甘潯鎮大火引起的後遺癥。”

“師兄因為患有眼疾,在孤兒院待了幾年,都沒有人願意收養他。最後是師父見他唱戲天賦不錯,才將他領回春和苑。”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完全失明,所以私底裏經常偷偷練習如何在失明的狀態下生活。幾年前,他在甘潯買下一個小院子,開了家博古典藏舍,打算等自己完全失明後,就在那裏渡過餘生。”

姚檸在廊道盡頭停下,擡手擦了擦眼淚,繼續道:“這是師兄作為夙願師接的最後一起委托,他本來打算等這次委托完成後,就讓我接任夙願師的工作,隱退回甘潯鎮。沒想到,在回申的途中就遇到了這種事……”

明紗安靜地聽完,心裏頭說不出什麽感覺,只是堵得慌,堵得她快要喘不過氣,每呼吸一下心臟都跟著抽痛。

原來,他早預見自己的未來,在她出現之前,就已想好餘生的歸宿。

那種無論過程多麽跌宕起伏,最終都會走向同一個結局的命定感,成就了他,讓他得以平靜從容的面對一切,將自己從世俗的欲望中抽離出來。

是她非要與他糾纏不清。

明紗背靠著墻壁,扯住胸口的衣服,無力地滑蹲在地上,聲音嘶啞地祈求道:“可以告訴我他在哪家醫院嗎?我就過去看他一眼……”

姚檸深思一番,暫時拋卻對她的偏見,念了一遍醫院地名和病房號,掛掉電話。

明紗在地上蹲了幾分鐘,慢慢緩過勁來,抹掉眼淚,起身走回辦公室寫了張假條。

夏日午後,天氣悶熱,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棱照進醫院廊道,4305號病房門前站著幾個人。

明紗放慢步伐,停在不遠處。

穿淺藍色連衣裙的女生拉著一對中年夫婦的手,央求:“爸媽,我想進去和嶼生哥哥道別。”

中年夫婦摸了摸她的頭說:“去吧,好好感謝一下人家,我們在外面等你。”

女生點頭,躡手躡腳地走進病房,沒幾分鐘就出來了。

等他們一家子慢慢走遠,明紗擡頭看了一眼門牌號,擡步跨進4305。

此時,陽光清淺,季嶼生雙眼纏著一圈白色紗布,靜靜地坐在病床上,偏頭望向窗外。

初夏,清風微醺,拂開綠色窗簾,火紅的石榴花苞蘸著些許清水,婀娜嬌艷,一簇簇垂掛在窗前。

世界寧靜得仿佛一幅畫,偶有幾聲蟬鳴從樹間傳來,他聆聽著風吹草動,唇邊不自覺地浮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明紗驀然停在病床邊。

他聽見聲響,轉頭,輕聲問:“誰?”

明紗的視線落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

幾個月不見,他似乎清瘦了些,頭發也變長了,倒是那股清冷偏執勁兒,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又愛又恨。

明紗緩緩伸手,擡起他的下巴,指腹輕撫過他的唇角。

被觸碰過的地方,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季嶼生微楞,眉頭輕蹙,冷聲道:“是誰?”

明紗不說話,目光聚在他微抿的唇間,俯身吻了上去,沒有任何技巧地將他微涼的唇蹂|躪出一點溫度來,滿意地聽到他壓抑而淩亂的氣息。

她睜開眼,偷瞧他的表情,雙手不自覺搭在他的肩上,胡亂地舔了一圈他的唇角,準備抽離起身。

就在這時,默默承受一切的人,突然攬住她的腰,一把按住她的後腦勺,舌尖頂開她的牙齒,繼續加深這個吻,慢慢將她的唇舌吮弄得濡濕發燙,逼得她喘不過氣,難耐地“嗚咽”了一聲,手足無措地去推他的肩膀,卻怎麽也推不開。

過了一會兒,他發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松開,在她耳邊啞著聲音呢喃道:“明紗。”

明紗衣衫淩亂地被他半抱在懷裏,大腦宕機,驚訝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她明明沒出聲啊。

明紗暗忖著,擡手欲去確認季嶼生的眼睛情況,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別亂動。”

“哦。”

作亂不成反被抓,明紗尷尬地縮回手,起身,乖乖地搬了張椅子坐到床邊,盯著季嶼生,忍不住又問:“你怎麽知道的?”

季嶼生沈默了會兒,語氣有些生硬地說:“只有你碰過我。”

明紗回想起元宵燈會自己偷吻他的畫面,迅速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含義,心跳猛地加速,莫名有些竊喜和羞澀,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言地坐了一會兒。

明紗慢慢緩過神來,問他:“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有眼疾?是覺得我不配知道,還是怕耽誤我?”

季嶼生說:“都不是。”

明紗等了幾分鐘,沒等到具體原因,嘆息,稍微醞釀了一下情緒,躊躇道:“你……恨過我嗎?”

聞言,季嶼生神色微變,張了張嘴,反問她:“既然那麽在意我是否恨你,為什麽在沒得到答案之前就跟我告白,不怕我趁機報覆你嗎?”

明紗被問得低下頭,無意識地捏著手指根,吞吞吐吐道:“因為這是當時我所能想到的最佳時機。”

從一開始,她就決定要在兩人結束勞動關系時,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哪怕後來得知他是季沅,這個決定也沒有改變過。

她明白,自己一旦離開劇團回到游戲行業,就一定會進入無休止的加班生活,在兩點一線來回奔波。而他,身兼二職,不僅要教孩子們唱戲,還要前往各地處理夙願委托。到了那時,兩人分隔兩地,她根本找不到時間也沒有合適的理由和他相見。

她確實是很喜歡很喜歡他,但在生存壓力面前,又有誰能隨心所欲呢?

而且,她已經得知當年甘潯鎮大火的真相,如果還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心安理得接受他對自己的溫柔,只會讓她更有負罪感。

所以,與其瞻前顧後,不如破釜沈舟。哪怕心裏對他有愧,她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於是,她帶著一點微茫的勇氣,在離職那天向他表白。就算最後被他拒絕,也永不後悔。

明紗遷思回慮,簡單地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季嶼生。

他沈吟良久,無奈地輕笑了聲:“你可真是……”

明紗滿面羞慚,不敢看他,突然,又聽見他微微嘆息道:“季沅或許恨過你,但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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