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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開荒第一一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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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玻璃, 表盤直接裸在空氣中,白色泛著一點點奶黃的底色上寫有黑色的阿拉伯數字,12345寫有對應的子醜寅卯。表盤下面是鏤空的裝飾, 是牡丹花的模樣, 透過縫隙可以看到鐘擺來回擺動,有噠噠噠的聲音。

沒有秒鐘,分針慢慢移動, 時針猶如蹣跚的老者緩緩追趕。看著慢, 但一圈一圈轉過來,時間就那麽過去了。

善逸學堂裏,孩子們的註意力全都在前方新送來的座鐘上, 嘴巴一張一合地跟著老師在念, 但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 壓根不知道自己念了啥。

夫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領讀完了就開始解釋一次,詩經中短短一句話“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他引經據典地解讀,旁征博引,看似天馬行空,從鼠說到貓又從貓說到人,但猛然收尾, 說人就是在說鼠,始終圍繞著中心, 從未偏移。讀書識字的機會不多,窮人家的孩子大多知道珍惜機會, 要是擱平時大家都在認真聽課, 唯獨今天心不在焉的, 沒辦法,座鐘太神奇了,就連夫子自己也是畢生頭一次見到。

講課時一心二用,夫子想到自己的學生鄒勁,那麽好的孩子完全能夠通過科考謀取光輝前程,卻因為有人從中作梗,斷送了大好未來,只能夠荒廢所學,在小小的田莊私塾中教書。夫子可惜過、無奈過,但爭取不了,小小邊城舉人怎好與京官抗衡,卻沒想到自己閉館在即是這個鄉村教書的學生給自己引薦進入了善逸學堂。

夫子撩開眼皮,淡淡地掃了一圈下面的孩子。

那群毛孩子立刻乖乖坐好,認真聽講。

夫子聽著鐘擺擺動的聲音,心中不無感慨,現在的日子哪裏想到哦。

城裏面刮起了一陣子問時間的風氣。

“現在幾點了”取代了“現在什麽時辰了”,以前普通人是沒什麽時間概念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哪裏想到是什麽時辰了,反正整點了有打更的報時間。

“九點多了,我在得意樓看的時間。”

“九點二十,弄得準點,嘿,我在果子店裏買果子看的時辰。”

彼此笑笑,都覺得新奇。

很多人還沒有了解到準確掌握時間的意義。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潛移默化之下,大家會知道時間的重要性的。

時間在動,冬天在縮短,很快就會走到了盡頭,然後被春天代替。

邊防線上,條條青灰煙柱向上,是邊軍取暖的痕跡。一個三十出頭的老邊軍推開地窩子的門彎腰走了出來,走出去百來步取了一盆幹凈的雪趕緊返回去。再次進入地窩子,溫暖撲面而來,老邊軍舒服地喟嘆一聲,“奶奶的熊,擱以前哪裏想到現在的好日子。”

地窩子裏還有兩人,一個用馬油擦著劍,一個給弓纏著麻繩。擦劍的那個笑著說,“以前的日子哪裏不好了,咱在王爺手底下當兵,可從來沒有被虧待過。”

“我哪裏說以前不好啦,是現在更好。”老邊軍把雪水放壺裏面去,看著雪慢慢融化,“今年沒去年那麽旱,走出幾步就有雪了,去年咱為了喝口水可是走了幾裏路。背雪走回來的路上,王大麻子的腳趾頭戳破了棉鞋子露在外面都不知道,回來直接就掉了。”

提到往事,大家沈默了下。

老邊軍伸手在火爐前頭烘著手,“以前還真想不到大冬天守邊有熱水喝,有火取暖,哈哈哈,你們想到了沒?”

另外兩個同時搖頭,哪裏會想到守邊的環境改善這麽多,有地窩子、有圍著地窩子的一圈暖墻、有煤餅爐子……能夠用凍肉和幹糧煮個稠稠的粥,裏面撒點捏碎的幹菜。

“不過……”好日子過著,老邊軍沒有忘記職責,他擰著稀疏的眉頭說:“一道道煙柱不是暴露了咱的位置,明晃晃地告訴韃子布防線?我一直不放心,唉,踏實日子我過得其實一點也不踏實,就怕那群瘋子又和那年似的,冬日裏犯邊……”

“我覺得,我們都想到的,王爺會想不到?”給弓箭纏麻繩人放下繩子如此說。

老邊軍看向他,“怎麽說?”

“我不知道,說不清楚,但咱的煙柱已經升起了半個多月,韃子要動早就動了,會等到現在?”

“這……說不定在等?”

“等天寒地凍,更加冷嗎?”

草原的冬天一日冷過一日,他們常年戍邊,不懂兵法卻也看得懂天時,不趁著天沒凍透的時候擾邊那就不可能再來了。他們戍守著,是以防萬一,畢竟他們不是韃子,不知道韃子的想法。

冰天雪地裏,天看著仿佛更加高遠、地看著仿佛更加遼闊,無邊無際、一覽無餘,冰冷的空氣幹凈極了,吸一口就和往肺管子裏紮刀子一樣,冷冷冷。一道道青灰色的煙柱,成了天與地之間的橋梁,是人間對天空的傾述又像是神明對地的眷戀,煙柱在邊防線上構築了一道蜿蜒的墻,怎麽就知道哪個是真的布防哪個是假的誘餌……假亦真時真亦假,虛虛實實,玩的就是心跳。

韃子斥候遠遠地看著幾十道沖天而起的煙柱,心裏面莫名驚慌。

手放在胸口,他喃喃自語著,“長天吶,幽州的那個寧王究竟弄了多少人在邊防線上?”

沒人能或者說是沒人會告訴他答案的。

·······

春暖花開,萬物覆蘇;冰雪消融,土地松軟。

新的一批種子種下,開始萌發生機,蓬勃生長。

田莊裏,教舍旁邊的辦公室內,看著書的楊久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現在幾月了?”

小甲立刻說,“五月了。”

“幾號?”楊久追問。

小甲明白楊久說的啥,他很自然地說:“五月廿八了。”

“二十八了啊,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的這一年又過了小半了。”楊久放下書,撐著下巴頦說,“一月大,二月小,三月大,四月小,五月大有三十一天,差不多還有五天呢。”

“公子,是說自己的生日嗎?”

楊久看了一眼小甲,笑瞇瞇地說:“又要大一歲了,嘿,我其實很久不過生日了。”

自從唯一的親人走了後,她就不過生日了。外婆給她過的是農歷生日,每年對應的陽歷都不同,她時常忘記,等反應過來時早就錯過,隨著年齡的增長,生日變得更加可有可無,除了提醒變大一歲,毫無用處。

“其實差不多還有四天,真是緣分,一前一後的。”楊久嘀咕。

小甲莞爾,他知道公子說的是王爺的生辰。

“去年都沒有好好過,今年再怎麽著蛋糕要吃一個的。”楊久站起來說,“收拾收拾,咱回城。”

“公子說什麽,回城嗎?”小乙拿著東西從外面走進來,邊走邊說,“公子,果子洗好了,吃點呀。”

“留著路上吃,我等不得了,回去。”楊久興匆匆地說。

小乙疑惑地看了眼小甲,小甲搖搖頭 ,示意待會兒說。

經過一年多的發展,田莊已經走上了正軌,目前就是在發展壯大的階段,主要工作還是致力於種田。楊久走了出去,手平放在眉毛上擋著陽光遠眺,看到連成片的莊稼茁壯成長,心裏面就無限的歡喜,今年拿出了田莊一半的地種下了玉米和土豆,把所有種子全都種下,還種下了幾十畝甜菜頭。

甜菜頭的種子是得意樓的賈老板送來的。

楊久沒要那些幹股、銀兩和地契,得意樓的賈老板乖覺地去給善逸學堂捐錢,大概……不,肯定是從續弦周婆子那邊知道她對新奇的長出來的東西能吃的植物種子感興趣,就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許多甜菜頭的種子送來。

賈老板的原話是,用來做腌菜味道不錯,顏色也好看喜慶,可以給白蘿蔔染個顏色。

楊久卻看到了糖,許許多多的蔗糖。不是所有的糖都來自於甘蔗,也不是甘蔗弄出來的糖才叫做蔗糖,甜菜精煉出來的糖在市面上的占比更多更重,等甜菜長成了,她就可以做糖了,北方更適合甜菜生長。

已經是午後,楊久騎上橙子後戴上了帷帽。騎馬於她而言已經輕車熟路,禦馬之術不是很好吧,但橙子性情溫和,一人一馬配合得不錯,還未出現過棘手的問題。一路沒有阻礙地到城門口,看著偌大城門下等候進城的人,楊久沒有行使特權,而是慢慢等著隊伍的縮短。她不用,不代表別人不用,楊久騎在馬上視野廣,一下子就看到一輛青布馬車離開了隊伍,在城門守衛的帶領下插隊進城。

人群裏嗡嗡嗡,微微有點騷動。

楊久挑眉,她怎麽看到青布馬車在城門裏面停下後周先生從裏頭探出了頭?

“那是周先生的家眷?”楊久問了一句。

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有近衛前去查探,不過須臾就回來了,“稟公子,周先生確實在那輛青布馬車上,但裏面不是周先生的家眷。據檢查的城門守衛說,裏面是個從未見過的年近五旬的老婦,頭發花白,打扮素凈,但舉手投足看起來非尋常人。”

“五十而知天命”,古代平均壽命不高的情況下,五十歲不到已經算是老婦。楊久尋思了下點點頭,沒有繼續深究,等著終於能夠進城後,她放慢速度,沒有在街上縱馬提速,走走停停,足足花了半個小時才回到王府,然後竟然在王府二門處再一次見到了那輛樸素無華的青布馬車。

馬車裏的人大概是聽到了動靜,推開了車門,車夫放下腳蹬,扶著年近五十的老婦下馬車。

老婦看著楊久,目光有探詢亦有慈愛,眼中流露出來的是“我對你挑剔,但愛屋及烏不得不將就著喜歡你”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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